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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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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夏東庭得到消息,說秦兢業時隔數月重新回到公司總部。這些天他早就想找個機會拜訪一下他的“老丈人”,既然秦兢業能出院,那身體狀況應該不錯,夏東庭叫秘書備車,他要親自去一趟秦氏。

秦氏的辦公大樓在工業園區,毗鄰下級工廠,十年前澄海和秦氏合作的時候夏東庭也曾跟著父親過來考察過。只是這十年太久了,秦氏的各個建築也已經翻新,怪不得手底下人跟他說秦氏的建築樓價格可以抵得上整個企業的四分之一。

夏東庭帶著秘書準備的上等中藥禮品上了秦兢業的辦公室。有個中年女人好像是他的秘書,說要通報一聲。他等在辦公室門外站了個把分鐘,那女人把他迎了進去,偌大的辦公室只有兩個人。盧天奕推著秦兢業的輪椅站在窗戶口,夏東庭進門的時候,她回過頭警惕地看著他。

“秦總您好,我是夏東庭。”

夏東庭鞠了一個半躬,禮貌的招呼沒有得到秦兢業的回應。

“把我推過去吧。”

夏東庭看著秦兢業坐在輪椅的佝僂背影,聽這嗓音,心裏明白了三分:秦兢業怕是撐不了多久的。

盧天奕把秦兢業推到辦公桌前,沒好氣地過來給夏東庭拉了張椅子,然後又站回秦兢業身側。

“抱歉秦總,我作為晚輩,應該早點來看望您的。”

套話,三個人都懂。

盧天奕看夏東庭的眼神帶著憤恨,她昨晚一晚上沒有睡著覺,就怕今天有什麽變故,果然變故還是來了。

“天奕,你出去吧。”

秦兢業擺擺手,另一只手捂著嘴咳嗽,但好像連咳嗽都沒力氣似的,整個人幹蔫的狀態,套在不合時宜的厚秋裝裏頭,臉上的皮膚因為脂肪銳減而松垮下垂,外貌年齡超過了七十歲。

夏東庭沒有看到秦兢業昨天的樣子。其實他今天比昨天好多了,昨天連坐都不能坐多久。

“可……”盧天奕急在臉上,“沒人在你身邊陪著……”

“您放心,我不會對秦伯伯做什麽的。”

盧天奕咬緊牙關,呵,秦伯伯。她對夏東庭和秦孜秀的關系是如此心知肚明。

“出去……”

秦兢業沈著臉又說了一聲,他有些生氣,要是換做身體好的日子,他不會允許盧天奕說個“不”字。

夏東庭親自開門把盧天奕送了出去,他沒有刻意給她不快,只是這樣的女人,他做什麽都會讓她覺得不快。

“說吧,什麽事。”

夏東庭突然造訪的意圖太明顯了,玩早不來晚不來,秦兢業快斷氣了他卻要來。

“我就想問一個問題,我們家孜秀能拿到多少遺產?”

夏東庭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淡淡地問。

秦兢業冷哼一聲:“你求我的財,就是這幅態度?”

“不是我求你的財,我是替孜秀求一口氣。”

“冠冕堂皇,大家都是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夏東庭失笑,原來秦兢業是這樣的人啊。他能理解孜秀小時候是怎麽過的了。作為父親,明明早就知道女兒嫁人還有了孩子,竟然還能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不聞不問,這樣的事也就只有秦兢業能做得到。

“當年我岳母在秦氏是有股份的,她去世之前孜秀沒有成年,所以她留給孜秀的的股份由您代理。後來孜秀成年懷了我的孩子出走,您就這麽順其自然地當做她放棄了財產?給了她一百萬就夠了嗎?”

夏東庭大膽的挑釁引起了秦兢業劇烈的咳嗽。秦兢業連忙拿起辦公桌上的手帕捂住嘴,好一會兒才緩下來。

“輪不到你講話,”秦兢業呼吸短促,“遺產是孜秀自願放棄的,我沒逼她。”

“可你誘哄了她,她當年問你要遺產的時候,你拿公司虧損的事給她壓力,說她給你丟人才導致業績下滑,她這才拿了一百萬走人,你以為這些事我查不到嗎?你沒多少日子了,我也沒時間跟你打這個財產官司。”

“你……”秦兢業氣的雙眼發紅,沾血的手帕子被他一使勁兒砸在地上,“你到底想怎麽樣?”

夏東庭面不改色:“你可以留一套房子給你的情人和兒子,現金的話最好不超過三百萬。這是我最大的限度。”

他翹起腿繼續說:“除此之外其他全部都得留給孜秀。你不要認為是我在覬覦你的這點錢,我清算過了,你秦氏資產全部加起來,也就澄海的兩成不到,我也看不上。”

秦兢業被夏東庭這命令般的語氣氣得直發抖,在夏東庭來之前,他從沒想過夏東庭竟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我……憑什麽聽你的?”

“我說了,我要為孜秀爭一口氣,誰讓她跟了我呢。你應該覺得高興,你女婿是一個可以只手遮天的人。”

“我也有兒子,我頂多給他們二人平分。”

秦兢業也擺出不退讓的態度,他都六十歲快死的人了,還要被這小輩牽著鼻子走嗎?!

“我都說了,我是能只手遮天的人。你覺得我威脅也好,強取也罷,如果你不按照我剛剛說的分配,你一生建立的產業,我可就要把它捏碎了。你知道我澄海是能做到的。”

穩若泰山,從容不迫。夏東庭不覺得自己在跟一個老人或者病人對話。對方是苛待他老婆的人,是他的對手,他沒有優待他的權利。更何況,他在這個男人身上隱約看到了他冷漠的父親的影子。

秦兢業緊閉著眼,仰起了頭,眉間全是痛苦與懊悔。他最看重的,其實還是秦氏。

“憑你兒子的本事,能為公司做什麽?你至今沒有跟盧天奕登記,她要想入主秦氏,你不怕她被所有人抵制嗎?可我不一樣,孜秀也不一樣。秦氏要是能和澄海合並,成為澄海的子公司,發展前景你完全不用擔心。”

夏東庭早就向秦氏伸了手,一旦遺囑下來,他就可以宣布合並,並且以他的口碑,絕對能拉到大量客戶。

“夠了,你出去吧。”

夏東庭若有所思點點頭,結果怎麽樣已經能預測。

秦兢業輸了。他鬥不過女婿,也鬥不過女兒。

這都是命啊,如果當年沒有讓孜秀離開家門,而是幫她找出孩子的父親,也許澄海早就與秦氏深入合作,而今天秦氏也早已演變成第二個澄海了。秦兢業也不用日夜奔波操勞落下病根,還能說什麽呢,回不去了。

夏東庭走出辦公室,給了站在門口的盧天奕一個微笑:“還請您多多照顧我岳父。”

盧天奕渾身發汗,她預感到她和兒子的地位岌岌可危。

“你跟他說了什麽?”

眼前這個打扮高貴的女人生氣時的兇狠表情居然夏東庭有一些舒爽之感,他搖搖頭:“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不出此言,在夏東庭走後秦兢業讓律師過來了一趟。那律師是被秦兢業救過命的,十分的可靠,任盧天奕怎麽問他做了什麽修改,他也沒有露半點口風。

當夜盧天奕把回光返照終了的秦兢業載回家,忍了許久的一口惡氣終於發了出來。

“我伺候你這麽多年,連你半點真心都換不到,你一直就把我當外人……”

盧天奕趴在秦兢業床頭死命地哭著,整個別墅響徹她的哭喊。保姆在秦臻房間裏抱著孩子,然而秦臻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樣家庭長大的孩子,要麽像秦孜秀那樣玻璃心,要麽就幹脆失去了感情。

秦兢業不能發聲,意識尚存,強烈的失敗感向他襲來。秦孜秀的母親當年是何等的愛他,他卻負了她,也負了孩子;盧天奕雖是為財而來,卻也不辭辛勞跟著他這麽多年,而他連個名分都沒給她。人生是如此可笑。

彌留之際,秦兢業突然覺得身子輕飄飄,有種渴望已久的解脫感。這樣也好,也好,至少孜秀母女的債是還完了……而兒子的債,就讓他來生再還吧……

秦兢業在淩晨四點斷了氣,盧天奕整理精神一大早給他發了喪。

夏東庭把他和秦兢業的對話老老實實地告訴了秦孜秀。他怕宣布遺產的那天,秦孜秀在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被秦兢業“懺悔性”的行為打動。秦孜秀太軟弱了,他怕她一個心軟原諒了父親,以後一生都要活在沒能給父親養老送終的自責裏。還是讓秦兢業當個壞人吧,活著的人還得好好地活著啊。

收到消息的時候天還沒亮,夏東庭把秦孜秀叫醒。

“怎麽了東庭,幾點了?”

“五點了,起來吧。”

“嗯?”

秦孜秀揉揉眼睛,臥室裏還很黑,什麽都看不見。

夏東庭直起身子開了燈:“你爸爸走了。我們得去一下葬禮。”

秦孜秀聽到這消息波瀾不驚,夏東庭給她打過預防針。她咽了口口水:“我不想去。”

夏東庭心疼孜秀這種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撫摸著她的臉:“你真不想去?”

“嗯。”

秦孜秀垂下眼。關於她父親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毫無意義。那個沒有感情的男人是活著還是走了,她連知道都不想知道。

“你從來不肯告訴我你跟你父親到底發生過什麽,但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我肯定不會逼你。”對於親情這一點,夏東庭一直寬容並且感同身受著,他的境遇沒有比秦孜秀好多少,“你再睡會兒吧,我自己去,我怎麽著也算個女婿,不能讓那個沒有名分的女人給他主持葬禮對不對?”

秦孜秀不可置信地擡眼:“他們沒有結婚?”

“沒有。”夏東庭穿上衣服,“好了,你睡吧,我小聲點兒,你就跟淮淮說我今天早上班,麻煩你送一下他。”

夏東庭摟過秦孜秀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關燈出門。

外頭雨下得很大,嘩啦嘩啦,以後的天氣應該會徹底涼快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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