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問詢室，林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還是有些飄忽。

“林景。”

林景蹲在警局樓下的花壇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扯著月季的葉子，直到紀琛叫他的名字，才讓他回過神來。他擡頭，眼睛亮亮地看著紀琛。

“紀琛，陳思思她不可能殺人。”林景堅定道，“她最近在服用利培酮，病情已經基本控制住了，應該不會失控殺人。還有，這種藥的副作用是肌肉震顫、緊張，服用者容易四肢酸軟無力。我剛才觀察過陳思思的狀態，她連端個水杯都手抖得厲害，怎麽可能徒手殺死一個成年女子呢？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這些只是你的主觀推測，不能證明什麽。”紀琛皺眉，林景現在的狀態跟當年那件事時很像，偏執而倔強，甚至幾乎喪失理智。

“不，我現在非常冷靜，”林景的手有些抖，額頭上冒著冷汗，他努力讓自己鎮定，“陳思思剛才告訴我，她進去的時候，那個女孩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我相信她，那個人不是她殺的！她是被人陷害的。”

紀琛按住他的肩膀，“林景，她有精神病史，你不能相信她說的話。”

“她是我的患者，我了解她，她剛才沒有說謊，我要相信她！我必須相信她！”如果他都不相信陳思思，那就沒有人相信她了。

“死者是陳思思的情敵，兩人有過多次的口角沖突，她有殺人動機。”

林景沈默。

“體操室只有一個入口，門口的監控顯示，上午10點20分，死者進入體操室，10點38分，陳思思進入體操室，10點42分幾個學生聽到鏡子破裂聲，聞聲來到了體操室，並且發現死者，以及拿著鏡子碎片的陳思思。她手裏的鏡子碎片與殺死死者的兇器吻合。”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按理說，警察是不會把案子的細節透露給外人的。

“我剛才已經接受了陳先生的委托，為陳思思小姐做刑事辯護。”

林景詫異地看著紀琛，“你……你……”陳思思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紀琛為她做辯護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讓他陷入輿論漩渦。

“殺人的也許不是陳思思。”

“什……什麽？”

“等化驗結果出來了，我再告訴你。”紀琛頓了頓，“我們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林警官他們會調查。”

林景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去。他不又不是警察，就算賴在警局裏，他也幹不了什麽。而且他

紀琛開車送林景回去，林景下了車，剛走到門口，又突然跑了回去。紀琛的車還沒開走，林景敲了敲車窗，“紀琛，我能去你那裏住嗎？”

紀琛正在接電話，聽到林景的聲音，他降下車窗，詫異地看著他，“什麽？”

林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我不想回家。我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亂。”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腦海裏一直在閃回上午那個血腥的畫面。滿地的鏡子碎片，映射出了無數個破碎的他，以及那具冰冷的屍體。

“好，我陪你。”

——

第二天，紀琛給陳思思申請了保外就醫。陳思思被送進了江州市第九醫院的精神科，精神科醫生給出的初步診斷是，陳思思的精神分裂癥的確覆發了，而且病情很嚴重，但案發時的精神狀態是怎麽樣的的，還需要專家團隊進行進一步的評估。

這時，顧雪的屍檢報告也出來了，死因是頸部動脈大出血。頸部的創口有三道，並且互相重疊，她的臉頰還有數十道傷口，幾乎劃爛了死者的整張臉。

顧雪的體內還檢測到了大量安眠藥的成分——跟陳法醫猜測的一樣，兇手刺破死者動脈時，死者已經失去了意識，完全沒有反抗能力。

紀琛得知這個消息後，眉頭微皺。

安眠藥的發現，徹底改變了這個案子的性質。如果沒有安眠藥存在，就算陳思思是殺人兇手，他也可以往激情殺人方向為她辯護，不出意外的話，她甚至可能因為患有精神分裂癥而被判定為無民事責任人；但現在，很顯然這起案子已經能被定性為一起故意策劃的兇殺案。

如果不能證明兇手另有其人，那麽陳思思就是裝病故意殺人。

後路已經被堵死了。

林景卻松了一口氣，證據鏈終於出現了漏洞。

林景看向林國強，問道：“死者有服用安眠藥的習慣嗎？你們調查過死者死之前吃過什麽食物嗎？”大部分安眠藥都是處方藥，獲得途徑比較狹窄。這條線索應該能成為偵查方向之一。

林國強道：“我們在死者當天攜帶的水杯中檢測到了安定片（安眠藥）的成分。我們詢問過她的室友，她並沒有買過安眠藥。所以，應該是兇手偷偷在她的水杯裏加入了安眠藥。”

林景繼續問道：“死者當天為什麽要去體操室？”

“據顧雪的室友說，她所在的體操隊馬上就要參加一個省級比賽了，她去體操室排練。”林國強語氣頓了頓，“但體操隊的帶隊老師說，那天她們並沒有安排訓練。”

“死者在說謊？那證明她並不想讓她的室友知道她去見誰？如果是去見陳思思，那根本沒必要瞞著她的室友。所以，死者要見的並不是陳思思。”林景分析道，“可是陳思思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不知道。”林國強也覺得頭疼，“我們調查了顧雪和陳思思的手機，發現她們倆事先並沒有約好在那裏見面。而且陳思思最近都按時上課，但昨天她卻逃課去了體育館，這有點反常。”這個案子咋一看分分鐘就能破案，但仔細一想，很多細節又有問題，一找證據，又發現兇手只能是陳思思。

紀琛問道：“鏡子碎片的檢測結果出來了嗎？”

“報告出來了，”林國強遞給紀琛一張鑒定報告，“可是鑒定結果顯示，所有鏡子碎片均來自一塊鏡子。你跟老陳的推測錯了。兇手根本沒有事先準備一塊鏡子碎片。”

“什麽報告？”林景問道。

紀琛拿出他之前偷拍的照片，遞給林景看，“你覺得這塊鏡子碎片有什麽特別的嗎？”照片裏，痕檢科的警察用鑷子夾著一塊鏡子碎片，巴掌大小，兩面都沾滿血跡。

林國強的目光不自然地飄向窗外，餘光卻觀察著林景的反應。

“兩面都……都沾滿了血。”林景瞬間睜大了眼睛，“如果兇手先打碎鏡子，再殺死死者，那麽鏡子碎片朝上的那面會沾上血，可朝下的那面與地面緊貼，血液是滲透不進去的……”這也就意味著，這塊鏡子碎片是在死者受傷之後掉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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