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剛過，冷空氣就夾雜秋雨吹散了秋末僅存的一點暖意。外面寒風凜冽，雨水淅瀝瀝下著，滴答滴答拍在街道玻璃上。

東城西街口，老舊的飯館裏的電視機正在播放著最新警訊。

“近日，我市發生多起入室搶劫案，手段兇殘，情節惡劣。目前，兩名嫌疑人已落網，但仍有一個犯罪嫌疑人在逃。相關部門提醒廣大市民鎖好門窗，註意人身安全……”

飯館外，徘徊已久的黑影環顧自周，見四下無人便伸手去試著推了窗戶。大概是年久失修，飯館裏的一切都顯得陳舊而脆弱，連門窗開關都像是擺設。

黑影咧嘴推開窗，隨即閃身爬了進去。

外面風雨飄搖，屋裏卻是透著絲絲溫暖。男人隨手關上窗，就將寒意悉數隔絕在身後。

男人本來是跟同鄉進城務工，可是沒文憑又不想去工地，幾個人一合計，慢慢就做起了小偷小摸的勾搭。壞事做多了，久而久之心也就跟著大了。

記不得什麽時候，他們不再滿足於簡單的入室盜竊。在他們看來，之前做的事情已經夠他們在監獄裏蹲到死。反正橫豎都是死，那麽索性就劫財劫色加傷人，怎麽刺激怎麽來。

同伴落網後，男人沒有半點自首的想法。在他看來，多在外面待一天那都算是賺。

剛進到餐館，男人就聞到了廚房裏面飄來的香氣，愈發覺得饑腸轆轆。此時餐館的主人正在後廚準備晚餐，大概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命會交代在這裏。

為了以防萬一，男人不準備留活口。反正已經殺了幾個了，再多一個也就那樣。

男人這麽想著，握緊了手裏的刀，循著聲音朝著廚房走去。

越近廚房，飯菜的香味也就越濃。男人咽了口唾沫，心道這倒是個本事兒人。就這分神的功夫，男人腳下不止踩了什麽，“砰”的一聲摔倒在地。

好巧不巧，手裏那把瑞士軍刀直直插進了他的左肩。

“我X……”劇烈的疼痛襲來，男人忍不住淬了一口。正想著爬身來，低頭就看到了那個絆倒自己的物件。

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不知道亮了多少年，照出來的光暈也是昏黃不清的。男人只看到那是一個黑乎乎的球狀物，看著像是爛冬瓜。

就在他暗道晦氣的時候，那個冬瓜忽然朝著他滾了過來。

男人冷不防被嚇一跳，剛要擡腳去踢，才發現冬瓜忽然睜開了眼——

這哪裏是冬瓜，分明是顆人頭啊！

“我的媽呀！”

冷不丁跟一顆人頭對視，任誰都冷靜不下來。男人手腳並用往後退，不小心撞散了什麽。

只聽劈裏啪啦一頓響，男人身上瞬間堆了不少骨頭。而這幅骨架的頭顱，此時正被男人捧在手裏，咧嘴像是在跟他say hi。

男人尖叫一聲扔掉骷髏，搖搖晃晃站起身，慌不擇路跑到了廚房門口。

裏面的人戴著耳機背對著他，手裏拿著一把剔骨尖刀。案板上面擺著排骨，旁邊是剛剔下來肉，帶著絲絲血氣。

竈臺上的鍋裏煨著湯，香味就是從裏面飄出來的。

看著廚房裏面若無其事剔骨的年輕人，再一想到外面那堆白骨跟人頭，男人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這特麽不就是現實版的人肉叉燒店嗎？

眼見那人要轉身，男人想也不想朝著窗戶沖了過去。說來也怪，本來脆弱的仿佛一扯就掉的門窗，如今卻像是固若金湯的城池，怎麽也拉不開。

透過窗上倒影，男人看見了越來越近的人頭還有慢悠悠挪著步子的白骨。他的褲子一熱，跟著就失去了理智，縮在了沙發後面。

絕望之中，男人掏出手機撥通了110報警中心電話，扯著嗓子哭喊道：“警察同志，救命啊……”

——

尖銳的警笛聲劃破了寂靜的夜。

冷清許久的餐館外面聚了不少圍觀群眾，寒風冷雨也抵不住大家活絡的好奇心。

小劉是剛調到西街沒多久的片警，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警就抓到了重刑通緝犯。

“警察同志，你們可算來了……”犯罪嫌疑人緊緊抓著小劉的手，面上帶著淚，一度哽咽到泣不成聲。

不知道的，還真的會以為他才是受害人。

“你先冷靜下，有什麽話慢慢說。”小劉給這人做著筆錄，視線確認不住看向餐館老板。

這個老板看著也就二十出頭，年輕的臉龐白凈的過分。天然的栗色頭發打著卷，襯得整個人越發帥氣柔和。他長著兩顆小虎牙，天生一副笑模樣。說話的時候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讓人不自覺就對他帶有好感。

“我那時候正在廚房做飯，聽到動靜出來就看到他在沙發後面躲著。他說自己報了警，沒過多久你們這不就來了嗎？”

年輕老板正說著，旁邊有人就吼了起來：“他真的是個變態殺人犯……”

面對犯罪嫌疑人的指控，這個年輕人茫然的臉上帶著無奈，閃身讓警察進去搜查屋子。

餐館上下就兩層，裏面的布置一眼就能望到底，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沒有什麽會飛的人頭，也沒有什麽會打招呼的骷顱。

事實證明，捅傷犯罪嫌疑人的是他自己，報警求助的也是他自己。警察同事帶著犯罪嫌疑人去醫院縫合傷口，留下小劉負責後續的群眾安撫工作。

疏散圍觀群眾後，小劉跟著老板進了餐館。交談中小劉才得知，這個叫做陸多喜的年輕人其實也是剛畢業。

“我在青城學的烹飪，本來想著去餐廳找個工作。但是後來知道我家原來有個餐館，就過來了。”

“所以你是準備把這個餐館重新開起來是嗎？”

“對啊，總得想辦法先把債還上吧。”

還債？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別看這個餐館破，能在東城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擁有兩層樓的房產，可見他的家庭應該是相當富裕的。

小劉隨口問了句他的家人，卻聽陸多喜嘆口氣道：“本來我是跟著爺爺長大的，後來就剩我自己了……”

“不好意思。”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小劉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陸多喜擺擺手讓他不用太在意，偏頭看了眼廚房，才像是想起來什麽：“哎呀，我燉的排骨應該是好了。”

平白無故被折騰了半宿，可是看著還是一副笑模樣。小劉對這個餐館老板印象很好，見他要吃飯就站起身來說了再見。

“要不警官你就留下一起吃吧。”陸多喜指指廚房客氣了句，臉上的梨渦若隱若現，“我做的小排年糕煲，再拌個涼菜就能吃了。”

或許真是火候到了，整個餐館裏面都充斥著肉香，小劉聞著這個味兒，不自覺的咽了口水。只是作為人民警察，當然沒有隨便在群眾家裏吃飯的道理。

“不用了，我還得回局裏值班。這是我的電話，以後有什麽事情的話你直接聯系我就好。”

小劉話說的幹脆，可是剛走出門就後悔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觀財大飯店”的招牌，心道以後一定要帶著同事過來撮一頓。

另一邊，陸多喜收好小劉給的名片轉身進了廚房。

竈上燃著火，鍋裏的食材咕嘟作響。排骨選的是新鮮小排，年糕用的是他自己帶過來的糯米粉。

裹上糖色的排骨混著年糕加了老抽、料酒開火燜，火候一到色澤香氣都是訂好。

陸多喜揭開鍋蓋，聞了味道滿意點點頭，隨後舀了一點水澱粉進去勾芡，跟著就起了鍋。

年糕Q彈糯軟，混著肉汁香氣。排骨文火燜的入味，入口即是唇齒留香。

即便是一個人吃飯，那也是件正經事。

小排年糕煲上桌後，陸多喜轉身又進了廚房。他開了火，下了油，取出先前泡發好的金針菇跟花黃菜，等油燒到七八成熱後就下了鍋。

翻炒、加鹽、出鍋，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電飯煲裏的米熟的正好，開鍋鋪面滿是清香。米是當年新米，形狀飽滿，顆粒晶潤。

陸多喜端著新做好的金針菇拌黃花菜，盛了米出來，一眼就看到坐在餐桌邊的兩個不速之客。

“先生真是好手藝。”見陸多喜出來，那顆腦袋連忙出聲拍了馬屁。他已經死了很久了，但是 整個頭顱骨肉看著還很新鮮，頭發也是烏黑而又富有光澤。臉色雖然有些發青，但是勝在皮膚細膩，毛孔都像是隱形了一般。

站在腦袋旁邊的是一具人體骨架，因為沒有了骨肉支撐，看著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會散架一樣。見陸多喜過來，骨架忙扭過頭咧嘴想對他笑。

只是由於太過熱情，他的頭顱“咣當”扭到了地上，咕嚕滾出了好遠。

陸多喜像是見怪不怪，放下餐盤上前撿起頭顱又給他安了回去。骨架擡手微微調試了位置，對著陸多喜咧嘴“咯咯”笑。

陸多喜抿唇聳聳肩，算是給了這位兄弟一個回應。

他坐下拿起筷子剛要開飯，視線剛好與正笑著看他的腦袋相對。陸多喜猶豫了下，客氣問了句：“要一起吃嗎？”

“我倒是想，可是哪裏來的食道消化道喲！”腦袋看著桌上的排骨不免遺憾，想到什麽又湊到陸多喜面前可憐兮兮眨眼睛，“先生啊，你就幫人家做個身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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