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亮的鳴叫聲從星空中傳來，帶著幾分喜悅和委屈。

星河被遮住了一半，巨大的雙翼延展開來，身後是長長的尾羽，隨著一聲清鳴，四面八方響起了無數應答的鳥叫聲，隱隱約約可以聽出一個旋律。

孔雀展著雙翼，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巡查著自己的領土，時不時發出一聲鳴叫。成千上百只同樣綠色的鳥撲簌簌飛上來，跟在它身後一圈圈地轉著，發出喜悅的鳴叫。

孔雀飛花拂柳而去，最終棲在一棵梧桐樹上，高傲地擡著頭顱，長長的尾羽拖到地上，很是貴氣。

周圍停著一圈鳥，眾星拱月一般圍著它。

霜晨月走到連燁旁邊，看著他笑道：“恭喜你。”

連燁一手握劍柄，一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也算是奇緣了。”

“想通了嗎？”霜晨月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這無疑是一句廢話，但她還想知道答案。

連燁點頭，大笑了幾聲，道：“千山我獨行。”

千山我獨行，這一句從連燁嘴裏說出來，少了幾分落寞，多了幾分豪邁。

這不僅僅是詩句，這句話能讓聽的人聯想到一些什麽，尤其是修道之人。

霜晨月點頭笑道：“還是多一個人的好。”

千山我獨行是一記棍法，取一個直字，於萬軍之中破敵最好不過。但他既然有了劍，便要勤修劍道，化棍為劍。

對高手來說，飛花摘葉皆可置人於死地，但他們境界還低，需要用神兵來為自己提高實力，是以要把一把劍的能力發揮到極致，就得體察天地法理，多多練習劍招。

霜晨月擔心的，是他無法很好地運用劍法，畢竟雖然理出一源，但劍法和棍法終究不同。

“我知道。”連燁簡單地說，笑看著她道，“我聽說有個小宗派的合劍術很厲害，下次我們一起學？”

霜晨月點頭，拉緊了他的手，道：“那再好不過了。”

她的劍是月光，而他是漫天的星辰，星月同輝，雖然沒有太陽明亮，但一定不比太陽失色。

遠遠傳來一聲鳴叫，像是在提醒他們不要忘記自己。霜晨月扭頭，看見孔雀站在樹幹上，眼神中是帶著克制的怒氣，尾屏已經打開，上面的花紋像是銅錢一般閃閃發光。

霜晨月感慨道：“我原本以為它要長好久呢，居然那麽快就長大了。”她的話語裏並沒有懼怕，反而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喜。

“我喜歡這花紋，跟錢長得一模一樣。”連燁打量了許久，笑道，“它果然是孔雀林的公主。”

是不是公主沒有人知道，但毫無疑問，這只孔雀是孔雀林的首領。而一個首領的自尊心總是很強的，這點在孔雀的身上表現得尤為明顯。

一陣嗡嗡聲響起，像是大地在顫抖一般。過了好一會兒，嗡嗡聲停了下來，空中傳來的是一個小姑娘帶著怒意的聲音：“汝等擅闖我孔雀林，欺我年幼，毀我孔雀翎，汝等可知罪？”

聲音居高臨下，帶著幾分天然的藐視，仿佛是在對闖入屋子的螻蟻說話。

這片大陸沒有龍鳳，玄霜靈狐是最高級的走獸，而孔雀則是最高級的神鳥。自從幾百年前最後一只孔雀消失，孔雀在人們的生活中一直只是一個傳說。

而如今，身在孔雀林中，無數鳥對他們虎視眈眈，中間那只美麗無比的孔雀向他們興師問罪，這樣貌著實有些可笑，但更多的是可怕。

對於這種級別的神鳥來說，普通的人類的確和螻蟻沒有任何區別，根本受不住它一枚孔雀翎。但可惜，面前這兩個人都不是普通人。

霜晨月並沒有生氣，而是仰起臉，帶著幾分好笑地問道：“我們哪裏欺負你了？”

孔雀的聲音十分冷漠，看他們像是看死人一樣：“擅闖孔雀林者，死！”

只有目力極好的人才能看出來，它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面前的人氣息太過熟悉，讓它不由自主地想起幾百年前殺死它父親、廢盡它靈力的那個人。

連燁搖頭笑嘆道：“到底是小孩子脾氣，我們可是幫了你。”

這話說的沒錯，它一開始那麽小，要不是連燁引來漫天星光，它根本沒辦法修覆神魂，化為真正的孔雀。

“我不管。”這麽說的時候，孔雀的聲音又像個氣急敗壞的小姑娘，“我討厭你們！誰也不能活著出孔雀林！”

霜晨月嘆一口氣，平靜地看著它，道：“你神魂有損，此生再也不能為人，但這不是我們做的。”

孔雀直直盯著她，冷笑道：“你不過是狐貍而已！何足懼哉！你也不用騙我，我死都不會忘記我的仇人是誰！”

“算了。”連燁搖搖頭，擡頭看著它，“你先打吧，怎麽樣都行，等贏了我再跟你好好講。”

此時此刻孔雀的眼睛已經發紅，雙翼不斷撲扇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親自飛出去啄人，別的鳥也無比激動，一個個都在樹幹上磨著爪子。

一聲鳴叫，千萬道孔雀翎從四面八方齊齊發出，速度快如閃電。無數只不同大小的鳥全都展開雙翼，像一片翠雲一樣向他們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其中有兩枚孔雀翎最快，一息之間已經堪堪抵達面前，分別指著霜晨月的兩只眼睛，帶著破空之聲而來，幾乎是避無可避。

霜晨月沒有拔劍，那麽快的速度也來不及拔劍，她什麽都來不及做，只來得及呼出一口氣。

隨著那一口氣的吐出，方圓幾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無數潔白的雪花飄落下來，沈甸甸地壓在孔雀翎上。

至於那兩枚射向她眼睛的孔雀翎，於眼睛一睜一閉之間就已經碎為粉末，無蹤無跡。

一陣陣哀鳴聲傳來，是那些受不住嚴寒落到地面上的鳥發出來的。

霜晨月擡頭，看著孔雀道：“我是玄霜靈狐，你不要不自量力了。”

她的話說得很理所當然，但在發狂的孔雀聽起來，無疑是□□裸的炫耀和威脅。

孔雀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看了許久。沒有任何預兆，只是一眨眼的時間，睜眼再閉眼，它已穿過風雪而來，尖利的喙向霜晨月的眼睛啄去，銳利的爪子則撕向她的胸腹。

孔雀的速度是鳥中最快的，同時也是大陸最快的速度，除非是極強的高手，根本沒有人可以避開它的全力一擊。

在孔雀滅絕之前，多少高手就這麽喪命在了孔雀翎的劇毒和孔雀的爪子之下。

霜晨月還是沒有拔劍，她眨了眨眼睛，眼前就多了一只孔雀。

想也沒有想地，霜晨月伸出一根手指，向孔雀的頭上點去。

孔雀雖然是最強狀態的全力一擊，又帶著覆仇的狂氣，但在玄霜靈狐的神魂壓制之下，依然無法使出全力。而且，感受到熟悉的氣息之時，它竟然隱隱有了一種想要退縮的念頭。

只是那麽一瞬間的事情，就在孔雀心神不穩的剎那，霜晨月的手指已經先一步，點在了它的眉心。

孔雀沈沈墜落下來，被霜晨月一把抱在了懷裏。她撫著它頸上的毛，認真地說：“你再這樣下去，就會變成禿子的。”

孔雀羞憤地和她對視一眼，把腦袋埋進了羽翼中，不肯再探出頭來。

連燁走過來，摸了摸孔雀的尾羽，笑道：“如果是真的銅錢多好。”

“你就是喜歡錢。”霜晨月抿嘴笑道。

連燁正想說什麽，忽然感覺手中的劍顫動了一下，沈聲道：“這個小世界恐怕撐不住了。”

說話間，地面上的鳥漸漸消失，面前出現了一座高高的土堆，上面寸草不生，也沒有墓碑。

霜晨月看了一眼，皺眉道：“這下面也不知道埋的是誰。”

“來不及知道了，還是想辦法走吧。”連燁道。

轉瞬之間，二人都感覺到了大地深處傳來的震動，天空中的星光盡數流散，天穹被切割成無數塊，隱隱有崩塌的趨勢。

“出劍。”連燁快速道，舉起來手中的承光劍。

霜晨月一手抱著孔雀，一手抽出桂魄劍，和他站在了同一條水平線上，用同樣的姿勢舉著劍。

並沒有商量用這麽劍招，也並沒有出什麽劍招，他們只是這樣舉著劍，取這一劍的劍意而已。

這一劍指的方位，是星空的中心，是整個天穹。這一劍的目的，就是不讓天塌下來。

這一劍的名字，叫承天劍，最適合與強者對戰。

天塌下來了，他們就得頂著，能不能頂住都要頂著。

天沒有塌，天空中下起了暴雨，迅速把二人淋成了落湯雞。

彼此相視一笑，連燁伸出手，替她撥了撥遮住眼睛都發絲。

恍惚間，水已經淹沒了他們的頭頂，一波波的水花把他們推向了岸邊。

死湖不死，是為渡劫。

他們不僅完好無損地出來了，還有了巨大的收獲，這是元絕並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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