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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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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了小城,吳獨眼想抓我難上加難,這些年的顛沛流離沒有白混,我知道要怎麽逃才不引人註目,況且吳獨眼只曉得我叫小妹。

我雖改了新名字,但阿麼沒有叫慣,所以她一直叫的都是小妹,導致吳少爺當時跟吳家人說,我的名字是小妹。

路上我驚訝的發現包袱裏有男人的衣服,剪花娘子做事周到,卻又時常恍惚,她到底瘋沒瘋我有些迷糊。

想去看看阿麼,依著如今的境況,我沒敢作死地跑回去道別。

我喬裝打扮成男乞丐逃跑,為了命,我用地攤上買來的鐮刀狠心將長發割成了平頭。我撕下一條布裹緊了胸部,將灰色的衣褲割得襤褸,又用土灰把臉和手抹黑了些,去河邊一瞧,完全如小漢子,我長得英氣,此刻看來只像個俊氣的黝黑少年郎。

我如今和拜堂的那一天相比,有截然相反的差別,這下趕路,該沒人認出我了,我沒走城門,走的是碼頭水路,偏僻的水路沒什麽人查。

那些劃船人都是從大山裏劃著木筏出來的——掙小錢的老人。一過大河,我往山路裏逃,我決定去上海,因為彼時的上海灘有聞名於世的歌舞廳,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從前礙於路途遙遠,還有我的膽怯,一直沒有勇氣前行。這一次,上天仿佛逼了我一把,在往後更是打開了新世紀的大門,把潘多拉的魔盒展現在了我面前。

因為繞了遠山路,大約一個月的趕路時日,我才到達了目的地,上海灘的繁華與絢麗深深吸引了我,東方第一城奢華的擺在面前,這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亦是紙醉金迷的不夜城。

岸邊上有絢爛的霓虹燈,黃浦江的對岸閃爍著五彩光輝,對面的建築雄偉精致,江面倒映著五彩斑斕的夜城,耳邊隱隱傳來的歌聲遙遠動聽,而又神秘,朦朧。

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女子,癡癡望著眼前熱鬧雍容的一切,初次見到上海灘,它就像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朝著我誘惑勾手。

我在別的城市也見過那種外國洋房,可是從沒有城市像上海灘的夜城這般,能給我帶來如此大的憧憬。

吹著涼涼的晚風,我安靜期盼道:“綺君,你要在上海落地生根了。”

我在外游蕩了一夜,光看這些從未見過的夜景,我便亢奮的睡不著,連吳少爺帶給我的陰影也消失了幾許。

第二日清早,我在水邊洗幹凈臉,拿著剪花娘子施舍給我的大洋,在一個偏僻的路段租了單間房。房東是一個兇惡的肥婆,若不是怕租不到房子,她如此兇的態度,我定然不會想租。

肥婆放了狠話,要是房子裏的一桌一椅有半點損失,要賠三倍的錢,這導致我對屋裏一切的東西都輕拿輕放,就怕賠了錢。

我開始思考賺錢的門路,以前在火車站賣過香煙和麥芽糖,本想湊合著去進劣質香煙的貨來賣,轉念一想,怕香煙沒賣出去幾個,房租就付不起了,大城裏的男人和小城裏的男人是不同的,我直覺上海的先生應該抽名貴的煙或是雪茄。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了阿麼理發店裏的那幾盆黃玫瑰,如果賣黃玫瑰的話,成本低,賣的廣,選中身邊攜著女子的先生賣花,不愁賣不出去。

我在花鳥市場買了幾十盆黃玫瑰種植在室內,擺在能照進太陽的地方,我去野外挖了一大堆土準備移栽培育,我在盛開的黃玫瑰裏,斜斜地剪斷較粗的枝條,然後種到松了土的花盆中,慢慢培育。

新買的黃玫瑰盛開正好,我剪下十幾朵拿去街上賣,白日裏看上海,眼前清晰了中西結合的建築,巧奪天工,高聳大氣。

街地中央有兩條鐵灰的軌道,遠遠駛來的是紅皮電車,窗戶上有黑色的邊框,從車框裏看進去,車中擠滿了男女老少,車身會發出叮叮的聲響,加上人們的嘈雜聲,只覺得呼嘯而過的電車格外吵鬧。

卻很羨慕坐在上面的人,我可不舍得把錢花在坐電車的費用裏。要在上海落地生根,首先要解決吃飯和住房的問題。

我邊賣花邊唱歌,每每都對攜著女人的男士說:先生,買一枝花送給你身旁的漂亮姐姐吧。

諸如此類的話,令我口水發幹,笑得太久臉有些抽搐,不過我臉上圍著布巾,沒人能看見我的臉笑得有多假。

辛苦沒被白費,所有的黃玫瑰都賣出去了,先生們大多不想在女人面前落面子,即使不想掏錢還是會買。

我賣花不拘泥地方,走到哪賣到哪,那次我看見了熱門的歌舞廳,便挪不開眼了,彩色的霓虹燈上有夜巴黎三個字。

裏面傳來的歌聲夠我偷學許久,夜巴黎外面的海報上有一位當下最紅的摩登女郎,我常聽過路人興致勃勃的談起她,她叫白曼薇,是黑白電影界的紅星。

也是風雲人物之間追逐的女人。

海報上的女郎有著一頭微卷的頭發,她妖嬈的面孔散發著迷離的氣息,煙熏的狐貍眼勾魂魅人,烈焰紅唇誘惑微翹,她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鼻梁略榻,所幸在濃妝的遮蓋下,不太明顯。

我一眼就羨慕了這個女人,羨慕到嫉妒不起來,她受多人愛慕,大部分的先生都追逐於她,她游離在上流社會的男人之間,像一枝散發幽香的紅玫瑰,眼神帶刺,讓人不禁想去征服她。

我蹲在夜巴黎的門前,連花也忘了賣,看了她大半天,直至汽車的喇叭聲乍然將我驚醒,我才站起來讓開了路。

面前有一輛黑色的大車,它低調的顏色無法令人小覷,如同車上的主人一般。當時擁有洋車的人,在我眼裏是頂級大富豪。

我挎著花籃,好奇的看著黑車,面容刻板的司機穿著一襲黑色中山裝,我覺得司機很有氣勢的時候,他下去打開了後車門,車上下來一個更有氣場的西裝男人,司機的氣勢瞬間被他淹沒。

車子的主人,有兩道濃密斜長的眉毛,那雙漆黑的眸子犀利到仿佛能洞悉一切事物,他的五官端正英俊,臉龐不硬氣不柔氣。成熟的氣態中透著一股野性,沒有盛氣淩人,而是不怒自威。

名貴的黑皮鞋從車上慢條斯理的踏下來,他步伐沈穩的走向夜巴黎,從我面前路過時,我清晰的聽見他輕輕說了一句抱歉。

我立在原地,怔然的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只聽方才那位司機喊他杜三爺。

而我覺得一個叫杜三爺的人物,因為車子喇叭的聲音向我抱有歉意,似乎是個錯覺,那是我第一次遇見沒有看不起人的富貴男人,被人尊重的感覺,令我記住了禮貌的杜三爺。

我在外面繼續賣花,兩個小時後,杜三爺從夜巴黎不緊不慢的走出來,他的神態有些柔和,心情看起來尤佳,他目視前方徑直走向黑大車。

我想問問杜三爺買不買花,可是看著他那令人望塵莫及的背影,我生生止住了腳步沒有上前。

一個宛如夜空明珠般的男人,叫那渺小如螞蟻的女子不敢冒犯。

中山裝司機畢恭畢敬的替他開車門,他上去後,一道墨色的車窗,隔絕了我的目光,便看不清車裏的那個人了,他的黑影微微轉頭,似乎看向了我。

我窘迫轉身向別的路人繼續推銷黃玫瑰,汽車揚長而去,那一句抱歉的邂逅,成為了我記憶裏的一部分。

萬紫千紅的夕陽緩慢消失,天色漸沈,我手中的黃玫瑰還剩下一支,今日賺了一塊大洋加一些零錢,物以稀為貴,街上都沒什麽人賣黃玫瑰,因為它不好養,若不是我賣貴了一點點,興許一個大洋都賺不到。

我低頭再次數錢的時候,夜巴黎的大門口突然出現了騷動,男人們都追喊著白曼薇三個字,一個濃妝女人從容優雅的坐上黃包車,她斜腿而坐,旗袍裙擺處的分叉口將她白細的腿,勾勒的恰到好處。

白曼薇微笑著揚起下巴,她將手放在艷紅的唇上,給了所有人一個嫵媚誘惑的飛吻。

我傻裏傻氣地向當紅女郎揮手,竟不想她回應了我,我追上去和一群色鬼男人擁擠,我費力的將那束黃玫瑰遞上給她,“送給你!不要錢!”

白曼薇嘴邊噙著笑,她輕快地接過那支花,順手給了我兩塊大洋,我邊跑邊把錢還給她,我解釋道:“我說了不要錢的!”

白曼薇嬌俏的回眸,她沖我淺笑道:“小弟弟,賞你的,打扮的這麽娘氣,當心回家被老子娘打屁股。”

我一瞬被那些臭男人給擠倒在地,有個大胖子故意用拐子撞了我,沒空計較,我摸著頭上的短發,漲紅了臉,朝前方移動的那團擁擠吶喊道:“我不是小弟弟!我是...小妹...妹。”

她坐的黃包車被眾人擁著跑,越跑越遠,叫喊聲也越來越小,她真像一顆閃閃發亮的寶石,被世人捧在手心裏奢求著觀賞,我亦羨慕著那個嫵媚如妖精般的女人。

攤開手掌心,有兩塊香噴噴的大洋,是白曼薇身上的香水味兒,不濃不淡,聞著很舒服。

今日意外得的賞錢,比一天辛苦下來賣的都多,我擡眸看著白曼薇消失的地方,又看著手中的大洋,不由地出神了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 民國早期的大洋 相當於現在的兩百塊左右。後來通貨膨脹,錢就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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