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外頭的天忽而陰沈下來，烏雲不知何時被風吹到了上空，黑壓壓的，眼看便要有下雨的趨勢。

杜陶華和葉姐並肩走進小巷，往樓道內快步而去。

腳步剛跨上階梯，杜陶華摸了摸口袋，暗叫不妙：“哎呀……我的帕子掉了。”

葉姐疑惑不解，駐足在原地，問她：“什麽帕子，要不要緊啊？”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找找。”說話間，她轉頭便準備往回走。

劈裏啪啦的雨珠滾落在地上，濺起塵埃飛揚，空中彌漫著一股子厚重的泥土氣息。

“你站著別動，我回去看看吧。”葉姐攔下她，“待會兒純純的小男朋友該來了，你要是不在總歸不好。”

杜陶華點點頭，“那成，你幫我去看看……要實在找不到就算了……”後半句話還未說完，樓道裏閃過一個身影，立時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長高個，硬挺的五官，穿著打扮不俗，即便被雨水打濕了頭發，仍顯得落落大方。

杜陶華眨了眨眼，不確定地開口喊他，“小陸？”

聽聞有人喊自己，陸是楊隨即擡起頭，臉上沒有半點訝然的神色，而是微微笑道：“杜老師。”

“喲，你怎麽來了？”杜陶華確定沒認錯人，轉而客氣道：“被雨淋壞了吧？趕緊上樓，我去給你拿把傘。”

陸是楊沈吟片刻，謝過她的好意，悠悠然開口道：“杜老師，我是來找蔣純純的。”

杜陶華還沒回過神，只道：“找她？成……你隨我上樓吧。”頓了數秒，步子停在半級臺階上，“哎呦……我忽然想起來，不成。”

她轉過身和陸是楊解釋，帶著一絲歉意尷尬地笑道：“小陸啊，不瞞你說，今天純純的男朋友頭回上門，待會兒你拿了傘，要有什麽事，早說早了……這萬一被撞見了，那可真是得鬧誤會了。”

沒想到直到現在，蔣純純都還未和杜陶華提及自己的男友就是他。

要說不介意是假話，可是當著杜陶華的面，陸是楊把心底的不愉快隱了過去，思索數秒，回道：“杜老師，既然這樣……我還是不上去了，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再等等……不著急走，您慢點……”

見他這麽說，杜陶華自然不會強求，心裏松了口氣，面上仍是道：“好孩子，阿姨先上樓，下回有空再來玩啊。”

甩開陸是楊，杜陶華心情大好，平日裏走兩步都要喘上幾口氣，今天恨不得飛奔上樓。

開了門，蔣純純正坐在客廳裏邊看電視邊吃早點，身上套著一條長袖純棉睡裙，頭發披散下來，儼然還沒有好好梳洗。

杜陶華見了她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呵斥：“臭丫頭，趕緊回房間收拾收拾，瞧瞧你……穿得這是什麽！”

蔣純純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裙子，嘴裏正咬著包子含糊道：“媽，你又受什麽刺激了。”

杜陶華換了鞋進門，在她身邊找了個空位，一屁股坐了下來，“別提了，剛剛在樓道裏……你猜我遇見誰了？”

蔣純純雙目無神地看著電視，以為她又要八卦鄰居的瑣事，表現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不願多聽。

“是小陸啊，我記得叫陸……陸是楊是吧？”杜陶華依稀想起往事，“搬走這麽多年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回來幹什麽。”

從她口中說出那個名字起，蔣純純手指一頓，偷偷地放下遙控器，打量了一眼杜陶華的神色。

“我問他來這裏幹什麽，他說他是來找你的？”杜陶華轉頭看著她，詢問說：“對了，你們什麽時候聯系上了……他找你有什麽事？”

正說話間，門鈴叮鈴一聲響起，杜陶華起身去開門，“一定是葉姐，剛剛我讓她回去找我的手帕，也不知道外頭這雨……能不能找到。”

一番話了，大門“哢嚓——”一下聲打開，站在外頭的是去而覆返的陸是楊。

杜陶華有些心虛，真是不能在別人背後嚼舌根，怕什麽來什麽。

她兀自鎮定了些許，又問：“小陸啊……你怎麽又來了？有事嗎？”

陸是楊站在門口向內瞧，眼尖地發現傻坐在沙發上的蔣純純，此時此刻手裏正捏著一個包子，看到他出現，呆若木雞地定坐在原地，模樣有趣極了。

“杜老師。”他從容不迫地笑道，“剛剛在樓道裏我忘了和你說了，我就是今天要上門見你、蔣純純的男朋友。”

雨下得又大又急，窗外的景色在雨水的沖刷之下，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陸西風起床洗漱完畢，坐在餐桌上一邊吃早飯一邊看報紙，老花鏡架在鼻子上，兩耳不聞窗外事。

那廂，孔芬芬從臥室裏出來，直奔餐廳，見丈夫老神在在地吃著早點，按捺不住心底的情緒，上前問他：“老陸，有件事你聽說了沒有？”

報紙一動未動，陸西風並沒有在意他的話，“又出了什麽餿主意，說吧……”他點了點頭，老花鏡滑了下來，眼神停留在孔芬芬身上，“大清早就見你發脾氣，小心易怒傷肝。”

孔芬芬嗤笑一聲，上前坐下，“你知不知道兒子交的那個女朋友是誰？”不待他開口，自己先坦白了：“杜陶華的女兒你還記得吧？蔣純純，就是原來住在咱們對門的那個小姑娘！”

此前陸西風從她口中得知兒子交了女友的事情，正商量著什麽時候有空把女孩兒帶回家給父母見見，只是沒想到居然是她！

回憶起杜老師的女兒，陸西風的印象不太深刻，只記得是個好孩子，學習成績挺好，聽說後來中考失利……

“哦，杜老師的女兒？那也挺好的。”陸西風波瀾不驚地：“不過，光看你這副神情……好像很不滿意？”

孔芬芬白了他一眼，埋怨說：“那姑娘都三十歲了還沒嫁人，指不定會有什麽問題！別的不說，就杜陶華那種性子，和我做親家，我可不同意！”

陸西風到底比她年長幾歲，在孩子的終生大事上，也比她看得更透徹。

他放下報紙，摘了眼鏡站起身，覆又道：“這是孩子自己的事情，你當媽的就別出主意了。”話畢，又不忘補充說：“再者，兒子也不會這樣聽你的話，你要是給人家臉色瞧，回頭傷的還是孩子們的感情。”

他好言好語寬慰，孔芬芬卻聽不進去，時下只說：“你現在打個電話給老大，這件事我要自己和他商量，不能就這麽定了！”

電視裏，廣告的聲音蓋過了外頭的雨聲；茶幾上放著兩杯剛沏好的白茶，裊裊的熱氣向上升騰。

蔣純純枯坐在沙發一角，對著那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自顧自地發著呆。

“你先回房間換身衣服吧，我這裏有話要和小陸談。”見她心不在焉，杜陶華率先開口，只是當著外人的面，不好過分苛責，背過身，回以一記警告的眼神。

蔣純純早就想起身回房間了，只是……

她看了眼坐在對面的人，擡頭挺胸，脊背筆直，臉上是從容不迫的神情，嘴角銜著笑，在對上她的視線的同時，輕輕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哦，好。”她放下手裏的遙控器，轉身往臥室走，到了門前，驀地又停滯住，不由自主地回頭，打量了兩眼陸是楊。

他還是之前那個表情，只是眼底的笑意漸漸深了，微微闔眼，似在安撫她的情緒。

蔣純純頓了頓，開了門走進去。

廚房裏，葉姐忙著煮桂圓湯，鍋爐裏熱水翻滾，油煙機轟隆隆地工作著。

客廳裏只剩下杜陶華和陸是楊兩人，氣氛莫名地有些尷尬。

為了緩解當下的情緒，陸是楊端起茶水，遞給腿腳不便的杜陶華，聲線清朗：“杜老師。”

杜陶華不動聲色的接過，眼神在他身上來回審視，呷了一口茶，後才開口說：“小陸啊，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咱們兩家人的關系就不用多說了。”沈吟片刻，問：“只是一直沒聽純純提起你們的事情，也不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陸是楊如實告知：“大學畢業以後和同學炒了半年的股票，手裏有點積蓄，後來就回國，自己開了房產公司，一直都還在做這塊……”

“房產公司，現在不好做吧？”一聽這條件還可以，杜陶華故意挑刺想要殺殺他的銳氣。

陸是楊也是有備而來的，婉轉地回她：“這兩年的形勢的確沒有前幾年好，現在房產不算低迷，但是也沒有往年這麽好做了。”

杜陶華點點頭，很滿意他的回答，又問：“陸老師這幾年退休了都在幹嘛？”

“之前是準備返聘回校就職的，考慮到身體因素，最後還是決定在家養老。”說完，他又笑了，“杜老師，一直有聽純純提起你，說你退了休也不得閑，一天到晚為她的事情忙碌奔波，挺不容易……”

“哪兒啊，還不都是瞎忙麽。”杜陶華笑著放下茶盞，仔細一思索，便覺不對，輕咳兩聲，解釋說：“年輕人想要自由戀愛我是不反對的，不過現在社會太亂……”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裏話外無非是在故意提醒陸是楊，戀愛可以，但是必須以結婚為前提。

“杜老師，有件事我想和你提前談談。”陸是楊知道她在顧慮什麽，這件事總要有人先開口，既然她不願意先開口，只能自己主動提了。

“我今年已經三十一了，純純也三十歲了，雖然純純不急，但是我想……我們感情基礎穩固，年歲不小，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最快……趁著年底，就把我和純純的婚事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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