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客廳裏燈光大亮，杜陶華面無表情地正襟危坐在沙發上，一語不發，平靜的臉孔上帶著一絲薄怒。

身旁，葉姐為難地站著，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看看立在她身前的蔣純純，臉上是欲說還休的神情。

蔣純純剛從外頭回來，此時此刻並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只是如往常一般和杜陶華打過招呼，便準備往自己房間裏走。

“站住！”杜陶華忽然發聲叫住了她。

蔣純純扭過頭，問：“媽，今天太晚了……你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吧。”

“呵。”杜陶華輕笑一聲，眼神清清冷冷，意味不明，“說，剛剛從哪兒回來了。”

蔣純純聽罷，隨口便道：“這兩天學校大小會議不斷，剛剛我是和同事吃了個飯回來……”

手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摔，杜陶華喝道：“胡說！你現在還學會撒謊了？”她瞇起眼睛打量蔣純純，一字一句道：“要我現在給張校長打電話核實嗎？”

蔣純純被她嚇得不輕，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這個時候見杜陶華發話，拉不下臉卻仍是嘴硬道：“媽，你到底想幹嘛？”

杜陶華“霍——”地一下站起身，胸口起起伏伏，一口怒氣始終憋著，“我想幹什麽？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想幹什麽！”她顫抖著手指著蔣純純，氣得說不出話，“你和我說清楚，剛剛樓下送你回來的是誰？今天晚上不說清楚，你就不用睡了！”

蔣純純知道杜陶華是個暴脾氣，有什麽話瞞也是瞞不住的。

她覺得疑惑不解，便將視線停留在葉姐身上。

葉姐蹙著眉，滿腹擔憂道：“純純，你就和你媽老實說了吧、”話畢，才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說給蔣純純聽。

原來，下午杜陶華午睡醒來，見外頭天色未暗，一時起意便要葉姐陪著她在樓下小區的花園裏溜達兩圈。

本來也是相安無事，只是沒想到回來的時候，途中遇見了住在樓上的老鄰居李大姐。

杜陶華性子直爽，前些日子因為腳傷在家裏憋了這麽長時間沒出門，好不容易碰到熟人了，不免和對方東拉西扯地聊了許久。

臨走之前，李大姐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欸……小蔣和她男朋友處得還不錯吧？”

杜陶華只以為她是在打趣自己，擺了擺手：“別提了，這個沒出息的丫頭，現在還沒成家呢。”

李大姐哈哈大笑，又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急也是急不來的。”末了又道：“再說了，我看那小子長得周正，和小蔣站在一起，配得喲……”

她這麽一說，杜陶華才意識到這番話並不是玩笑話，斂了笑，遂問道：“李姐，你到底在說誰啊？”

李大姐露出吃驚的神情，“這事你還不知道？”她這才把那一晚在樓道裏撞見一事告訴了杜陶華。

“你啊，就別擔心了，瞧瞧……小蔣有本事的嘞……不聲不響就談了個男朋友，我看是好事將近，你要做外婆咯。”

杜陶華聽了這話，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當著外人，只能客氣地報以一笑。

回到家，杜陶華見蔣純純出門了，連個招呼都沒打，準備拿起手機給她去個電話，頓了頓，卻又放下。

這舉動落在了葉姐眼裏，葉姐是個明白人，自然看得出來杜陶華在擔心什麽，時下安慰說：“你就放心吧……小蔣是個聰明孩子，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聲的。”

杜陶華嘆了口氣，“哎，她懂什麽，我這麽做還不是怕她吃大虧嗎！”

“她不說自然是有她的理由。”葉姐笑了笑，“你要真想知道，也容易……等她晚上回來了，你再親自問問她，總比在電話裏說要強。”

杜陶華點點頭，覆又將手機放下。

……

葉姐說完了事情經過，蔣純純才恍然大悟，原來杜陶華大晚上的發了一通莫名其妙地脾氣，竟然是因為這個？

如果不是李阿姨忽然和杜陶華提及，蔣純純本是不準備這麽早和她說這事的。

時下，知曉了事情的經過，杜陶華開口問道：“現在可以和我好好說說，那個人到底是誰了吧？”

蔣純純思慮數秒，想了好半天才答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杜陶華一怔，以為她是在耍花腔，剛準備開口，卻被蔣純純搶先道：“我剛談沒多久，再試著處一處，等到能定下來了，自然會把人帶回家給你好好看看的。”

杜陶華聽了她這番托詞，氣得恨不能將手裏的拐杖摔在她身上。

“處處？還準備處多久？外頭的人都知道了，你還準備瞞著我這個當媽的，你怎麽想的到底？”杜陶華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知不知道今天外人說起這事，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都說我要當外婆了！”

“媽！你糊塗了吧！”蔣純純聽到這個就來氣，“這才哪兒到哪兒呢，你就這麽恨不得把我嫁出去嗎？”

葉姐見這對母女又要開始對罵，急得從中勸解，“小蔣，你說兩句好話，可別再把你媽媽身體氣壞了。”

蔣純純一扭頭，字正腔圓地回答道：“這件事我自己心裏有數，要是再逼迫我，到時候誰都落不著好！”說完，一頭鉆進自己房間，房門重重地被關上，頓時清凈下來。

那日之後，杜陶華和蔣純純好些天沒說話。

白天蔣純純在家，杜陶華就窩在自己房間裏不出來，等到蔣純純出去了，她才慢悠悠地從房間裏竄出來，偶爾讓葉姐陪著出門逛逛，更多的時間則是呆在客廳裏，看著無聊的肥皂劇。

起初幾天，蔣純純有些不適應，明知杜陶華這是激將法，她看在眼裏，心裏卻權衡不定。

思索數天，最終還是決定不能和杜陶華妥協。

她就是看準了自己不忍心，才用激將法逼她呢！

好在沒過幾天，學校正式上課，蔣純純每日忙著上下班，也沒心思去在意杜陶華的情緒了。

這日早上上完課，蔣純純回到辦公室準備休息片刻，一個早上連著站了兩節課，她只覺得全身酸痛無力，節假日的後遺癥慢慢顯現上來。

辦公室裏，有其他老師在談論著之前的同事的婚禮，蔣純純豎起耳朵聽了兩句，才知道他們在談論的是之前的老同事吳芳。

說來說去逃不開她的高富帥老公，蔣純純聽了頭幾句，覺得沒意思，低頭準備手頭的工作。

電腦剛打開，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有規律地震動起來。

她拿過一看，是陸是楊的來電。

電話接通，陸是楊率先開口問道：“在忙什麽？”

蔣純純支著腦袋對著電腦屏幕發呆，“剛上完課，可真是累死我了。”她抱怨了一句，又問：“你呢，怎麽大清早打來電話，有什麽事嗎？”

陸是楊答：“劉助理剛剛來了電話，之前你買的那個房子已經交房了，讓我通知你一句。”他笑了笑，“這算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一聽房子的事情又了著落，蔣純純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很久沒聽到這麽好的消息了。”她欣喜不已，又問陸是楊，“劉助理為什麽不直接找我，非得找你呢。”

“還說呢，一個早上打了你無數的電話，也不見你回給人家，只好打到我這邊來了。”

蔣純純想了想，一定是手機調成震動沒聽到，耽擱大事了。

“那房子的鑰匙呢？現在在你那裏？”說話間，蔣純純便準備起身，“你在哪裏，我現在過來吧。”

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麽著急，陸是楊暗暗發笑，“鑰匙還不在我這邊，我已經讓劉助理下午再和你聯系，具體的情況，到時候他會和你說明。”

“哦，是這樣啊……”蔣純純才頓覺自己太過緊張了，訕笑了兩聲，說：“你就這點事情？”

“是沒別的事了。”陸是楊一邊走著一邊回話，氣喘籲籲。

抱著話筒，男人沈重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畔，蔣純純感覺到臉頰微微發熱，“你在哪兒呢？怎麽還喘大氣啊？”

陸是楊如實道：“準備回家，正好有些事情。”頓了頓，應該是到家門口了，“行了，不說了，到了。”

蔣純純“嗯”了一聲，也沒問他回家幹什麽，兩人道過別，繼而收了線。

陸是楊將手機揣進兜裏，剛準備摸出鑰匙開門，一低頭，才發現大門居然微掩著。

換做是往日，他早就察覺出不對勁了，只是眼下剛結束完通話，他心情大好，也沒在意這些細節，打開門跨步走了進去。

玄關處被收拾地整潔幹凈，一雙男士居家涼拖擺在門口，他沒有猶疑地換上拖鞋，開了鞋櫃的門準備將自己的鞋子放進去，一入眼便瞧見了最上方的屜子裏，一雙亮眼的女士低跟涼鞋擺在前頭。

陸是楊恍惚了片刻，心裏疑慮數秒，轉過頭，客廳內正坐著孔芬芬和陸西風兩夫婦。

“爸，媽，你們怎麽幹坐著？”他關上鞋櫃的門走了進來。

瞧見他倆神色凝重，陸西風的報紙擺在茶幾邊一動未動，孔芬芬則雙手環抱在胸前，臉色鐵青，雙唇緊閉。

“怎麽了這是？”陸是楊笑了笑，找了個位置坐下。

孔芬芬見他神色並無半點異樣，冷笑一聲，道：“老大，你來得正好，有個人今天讓你見見。”說著，眼神瞥向他身後的臥室門口。

陸是楊以為她又要給自己介紹姑娘，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只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哥——”

他驚得一回頭，身後，陸是欣微縮著肩膀，眼角似有淚意，此時此刻正低垂著腦袋不敢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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