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聽說姜曉婷如約將妹妹約了出來，陸是楊提前下了班，家也來不及回，穿著一身正裝，驅車便往餐廳趕去。

去之前姜曉婷千叮萬囑，提醒陸是楊不要當著自己的面教訓陸是欣，小姑娘面皮薄，萬一知道了這是姜曉婷故意設的局，只怕下回這招就不管用了。

陸是楊點頭應允，末了不由道：“真沒想到，我們倆兄妹的事，還得你出面幫忙處理。”

姜曉婷微怔，輕聲笑著答：“和我你還客氣什麽呢。”

陸是楊開著車趕往餐廳，到的時候外頭的天將暗未暗，車子在餐廳門口找了個位置停下。

剛泊好，後視鏡裏兩個嬌小的身影越走越近。

陸是楊開了車門下來，正好撞見姜曉婷領著陸是欣從停車場另一頭走來。

陸是欣一見到他，再看向一旁的姜曉婷，瞬時明白過來，氣得扭頭就走。

“你站住！”陸是楊在身後吼她，繼而冷笑道：“沒頭沒腦地失蹤這麽些天，你還挺能耐的。”

陸是欣癟著嘴，瞪了他一眼，不吭聲。

陸是楊說：“跟我回去，今天就把你帶回去讓老頭子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了。”話畢,攥住她的手腕，準備把人往車上拉。

陸是欣不依，扒著車門哭天搶地地嚷嚷著，而陸是楊見她這副模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最後還是一旁的姜曉婷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說：“你們倆都別鬧了，先進去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陸是楊深吸一口氣，也覺得當著下屬的面拉拉扯扯確實失了身份，想通之後隨即便松開手，理了理衣服，對陸是欣道：“行了，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走吧。”

三人一前一後進了餐廳，有侍者帶著姜曉婷來到之前訂好的餐桌前。

還未落座，陸是楊的眼神便被大廳內另一桌前坐著的一對男女吸引了視線。

蔣純純今天穿了一件水藍色的長款連衣裙，天氣漸熱，後頸的皮膚裸露在空氣裏，橙黃色的燈光下，微微泛著一層白光。

兩女一男的組合站在一塊兒不多時便吸引了旁人的註意，陸是楊見蔣純純起身準備離席，不由地開口叫住了她。

蔣純純微微側過身，見到是他，臉上掩飾不住訝然的神色，“你怎麽也在這裏？”

他沒有解釋，一雙眼睛穿過她，看到了坐在桌前的方磊，“這位是？”

蔣純純臉上微熱，當著陸是楊的面，她難以啟齒和方磊的關系。

陸是楊見她不答，又細細看了方磊兩眼，片刻便認出了對方，就是上回在餐廳和蔣純純一起用餐的男人。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氣氛陡然沈靜下來，三人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怎麽站著不動？”

兩廂沈寂之際，姜曉婷挽著陸是欣走上前，看了看蔣純純，覆又扭頭問陸是楊。

陸是楊抹了一把臉，揚著下巴說：“正好碰見了熟人。”

姜曉婷笑道，又對蔣純純道：“你好。”

蔣純純自然不知眼前這人與陸是楊是什麽關系，微微頷首算作回應。

“回去吧。”姜曉婷暗地裏扯了扯陸是楊的衣袖，輕聲提醒他：“欣欣該餓了，你不是還有正經事要辦嗎？”

陸是楊這才作罷，收回視線，轉身坐回餐桌前。

剛走開沒幾步，陸是欣便按捺不住頻頻扭頭望向蔣純純的方向，眼神中帶著試探和詢問，樂此不疲地觀察著。

姜曉婷註意到她的舉動，俯身在她耳畔低語了兩句，陸是欣瞬時靜了下來，不再東張西望。

三人一落座，陸是楊心不在焉地點了幾道菜，等待服務生上菜的功夫，陸是欣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他，“哥，剛才那位是誰啊？”

蔣純純伏在盥洗盆前洗了洗手，擡頭的瞬間視線落在鏡子裏那人的臉上。

未施粉黛的臉孔經過一整日的疲憊略顯暗沈，無神的眼睛下掛著沈重的眼袋，唯有嘴唇一抹鮮亮的色澤給整張臉平添幾分生氣。

蔣純純盯著鏡子瞧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出聲。

方磊在餐桌前等候許久，菜已上齊，蔣純純落座，先是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吧。”

他倒是沒在意，“先吃飯吧。”

蔣純純點頭應好，夾菜的間隙，她微微擡起眼皮觀察他，方磊依舊垂著腦袋，默著一張臉不吭聲。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不僅僅是蔣純純，就連方磊也覺察覺出異樣。

吃完飯，方磊付過錢，開車將她送回家。

一路無言，外頭隱約飄起零星小雨，細碎的雨絲切割著墨黑的夜色，冷風從窗外吹進來，蔣純純微微抱臂，整個身子倚在靠背上，閉眼假寐。

許是不在意，轉眼車子便開到了老城區。

蔣純純為他指路，方磊默默點頭，轎車緩緩地穿梭在城區中，如同一個龐然大物，與周圍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她特地留了一個心眼，車子停在小區外的大馬路上。

靜坐片刻，方磊率先開口：“上去吧。”

車廂內沒有開燈，蔣純純回頭看他，透過窗外的光線，依稀只能瞧見他線條硬朗的側臉。

她默了默，想要詢問些什麽，張了張嘴巴，到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方磊見她一動不動，也不催，搖下車窗，兀自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沈默著。

蔣純純第一次見他這樣隨意，是以又多瞧了幾眼。

看得出來方磊現在很煩躁，既煩躁又沈悶，所以只能用抽煙這樣笨拙的方式緩解。

她平覆心緒，沈穩道：“好。”說完，不等方磊回話，開了車門下來，逃似的離開原地。

剛走到街對面，兜裏的手機震起來，蔣純純舔了舔嘴角，看到來信，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定了定，轉身回望，方磊的車子依舊停在原地，駕駛座方向的車窗開了一道縫，似有若無的青煙從車窗內飄出。

蔣純純往家的方向走，走走停停，似在猶豫沈思，走到樓道口時，一道黑影陡然閃現。

“啊——”她嚇了一跳，捂著胸口輕聲尖叫。

來人見她這反應，忍俊不禁地：“小點聲，是我。”

蔣純純險些被他嚇壞半條命，陸是楊卻仍是一副開玩笑的口吻，不由氣道：“大半夜不出聲響地站在這裏幹嗎？”

陸是楊很平靜：“剛好路過。”

蔣純純踩著高跟鞋蹬了蹬地，樓道的聲控燈壞了，半天沒有亮起來。她嘆了口氣，又問陸是楊：“你都搬走多少年了，怎麽突然想到回來？”

兩人站在狹窄的樓道口說著話，陸是楊比她高一截，蔣純純的視線正好停留在他胸口的衣領上。

剛才在餐廳沒註意，這個時候走近了，她才發現陸是楊今天穿著一身正裝，黑色西裝內搭白色襯衣，修身的襯衣隱隱能夠展露出線條分明的肌理，想到這裏蔣純純忽然覺得喉嚨幹咳難耐，頓時輕咳兩聲別開了視線。

陸是楊沒看出她的異樣情緒，正色道：“剛才送你回來那個男的，上回在餐廳和你一起吃飯的，是同一個吧？”

蔣純純怔了怔，“你怎麽知道？”

陸是楊笑了，問她：“也難怪剛才跟我藏著掖著的，你就這麽舍不得啊？”

“才不是。”蔣純純忍不住辯駁說：“那你呢？剛才那兩個漂亮的小姑娘，該不會也是你的相親對象之一吧？”

陸是楊仔細回想一番，確實是，當初搬離筒子樓時，他才13歲，陸是欣還在肚子裏。同一年，新房落實下來，一家人搬走了，第二年夏天，陸是欣出生。

陸是楊正準備開口怎麽回答，樓道外的小巷傳來一陣腳步聲，蔣純純擡頭一看，是住在樓上的鄰居。

鄰居是個老阿姨，六十來歲，老兩口住，搬來三五年了。

“哎呦，小蔣啊……怎麽還沒回家？”

“李阿姨，我這就準備回去了。”說話間，眼神瞥向一旁的陸是楊。

李阿姨問完話，眼神在蔣純純和陸是楊之間來回打量。

蔣純純年近三十還沒成家，這事一直成為杜陶華的心病，有段時間逢人便念，盼著能給她找個好歸宿，一年半載再生個娃，趁著自己還幹得動，幫忙帶帶孩子，晚年也沒別的盼頭了。

一時間，蔣純純這個大齡剩女聲名在外。

李阿姨的眼神不太好使，瞅了好半天也沒看清陸是楊的長相，最後還是蔣純純作勢輕踢了他一腳，他才開口道：“阿姨你好，我還有事先走了，您慢些。”

直到陸是楊走遠，李阿姨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扭過頭笑瞇瞇地看著蔣純純道：“小蔣，你都交男朋友啦？這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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