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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郴州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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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北戎攻伐郴州的戰局曾經有過一段的吃緊, 程雁翎與祁烽之間那些夫妻不和的小事與戰局大事相比,當然是不足掛齒的。程雁翎縱然仍舊有疑慮, 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還是也不能在那個時期提出對祁烽通敵的質疑。一旦正面提出,夫妻反目,家族成仇都還是小事, 最重要是在大戰之中動搖軍心、自亂陣腳,後果實在難以估計。所以在那個時候, 程雁翎主要的防範舉動,便是調遣親兵,加強對祁烽的監視。

只不過在那長達八個月的大戰當中, 從北戎軍的作戰與兵法當中, 並沒有明確看出北戎取得了什麽關鍵性的情報和信息, 尤其是在玉龍關的攻伐之中, 郴州軍中精心研究了十餘年的□□和弩機還是一如預期地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北戎軍主要的戰力支持還是來自其品種優良,耐力驚人的戰馬, 以及北戎民族本身的驍勇而已。

所以在當年的前半年, 程雁翎甚至曾經以為,祁烽與那來歷不明的外室之間不過就是一場尋常官家子弟的外遇,未必當真涉及到了多少情報與軍機。

然而就在距離那場郴州大戰結束還有一個月的時候, 程雁翎卻開始發現自己調派過去監視祁烽的親兵開始陸續失蹤, 甚至她自己都遭遇過兩次刺殺。敵人的部署狠辣而老練, 對她的行蹤以及某些宅邸的布局甚至都非常了解。

於是就如同時候曾經呈報給中書省留檔的記錄一樣, 天旭十年的九月,郴州曾經在後方做過一次大規模的細作排查與肅清,雖然以練兵增兵為名在穩定軍心與民心,但實際上還是針對著北戎的細作排查過的。

當時也是有結果的,只不過最後找到的四十六名細作都是死的,或者在對戰中重傷而死,或者眼看即將被俘虜便自盡而亡,在那個過程中,祁烽甚至還親自手刃了五名地北戎細作,同樣在中書省的記錄之中明確記錄,因而程廣陵與其他的郴州將領,也對素來並不能算太過驍勇的祁烽大加讚賞。

如今回頭看來,分明就是在那個時候的祁烽不知是被收買,還是被威脅,已經開始跟北戎有所勾結,所以才反殺了程雁翎安排的親衛,甚至還想殺死程雁翎,只不過是在密謀失敗之後反手殺了細作,從而自保。

再到後來的玉龍關大戰,祁烽死在了戰場上的敵方勁弩之下,原本程雁翎是有意將他屍身帶回,然而北戎軍使用了火攻,無數屍骨都被焚燒到面目全非,所以等到最後戰事結束重新回去打掃戰場的時候,實在找不到祁烽的屍體,只有一個染血的頭盔能勉強帶回,這也就是後來祁家能夠用以詬病甚至質疑程雁翎的根基。

當程雁翎將這些陳年之事,也同時是北戎與郴州軍內部開始出現勾連跡象的舊事在朝堂上當堂陳述出來之時,群臣百官一片嘩然之外同時也有許多質疑,一方面就如同祁夫人在京中或明或暗給出的說法都是一面之詞一樣,程雁翎如今的說法,也不過是程雁翎這方面的解釋。如今祁烽已死,將一切罪責都推給死人,本身就很沒有說服力。

而另一個方面,就算程雁翎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那麽這些話為什麽不在十一月就直接講出來,要拖到年後的這個時候?

還有,通敵勾連這樣的大事,既然可以追溯到天旭十年這樣早的時候,那個時候就應該在戰後直接向宣帝稟報,怎麽能耽擱到現在呢?

說不得這裏頭還是有程家領兵失察,或是另有什麽內情與私心等等。

程雁翎對這些質疑顯然是毫不意外的,年輕的女將微微側目,長眉揚起之間英氣如刀:“在查無實據之前妄議叛國通敵,一來有攀誣忠良之嫌,二來會動搖軍心,影響十萬郴州軍的士氣。在郴州邊城的子弟兵,風餐露宿,守衛玉龍關,保衛的是大盛天下的安康繁華。時時刻刻都預備著灑血殉國,上至將領,下至兵卒,人人的心志都是一樣的。閣下在京城錦繡之中,聽風推浪,見雲潑墨,反正攀誣旁人是不費力氣的,你自己也不需要將你的背後交給戰友,不用將你的性命交給你的將軍,不需要隨時準備按著一聲軍令舍生赴死,你當然覺得通敵叛國這樣的話可以隨便說說,隨便傳傳,隨便問問了。”

被程雁翎正面直視的言官登時滿臉漲的通紅,脖子上青筋都要暴起,本能看了看身邊的同僚,幾乎是半退了一步,才硬頂道:“這……這盡忠報國之路,人人各有不同……我等直言忠諫,也是盡忠君父!”

“直言的意思不過就是將你心裏的念頭說出來,縱然誠實,不減愚蠢。”程雁翎哼了一聲重新轉過頭,再度直面宣帝,朗聲道,“有關郴州軍自天旭十年以來,至今每年,每月排查細作、追索敵情的奏報,中書省都有密折留檔,請皇上鑒察。”

頓一頓,再度環視百官:“至於我此番奏報,為何耽延到如今,是因為天旭十四年我離開郴州之前,已經預備了引蛇出洞的安排,所以此番再回北地,已經抓到了要緊之人。”

群臣愈發嘩然,但也有人還是再度提出,端儀縣主縱然舌燦蓮花,說出這許多的道理和做派,郴州軍中出現了通敵之事,本身就有主帥失察的責任,如今怎樣都不過是亡羊補牢。

而另一方面,北戎民風彪悍,對大盛又常有狼子野心,對大盛不可能不會全線防備。端儀縣主從臘月開始到的現在,前往了北戎一個多月,居然這樣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還說能將要緊的奸細抓回來?

縱然再怎麽英勇過人,也實在太過傳奇了,焉知這抓回來的不是程雁翎自己跟北戎勾結之下預備來送死的死士,專門過來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

這話其實還不能說是完全不得人心,北戎與大盛之間最主要是天塹就是玉龍峽谷,如果不是正式通過玉龍關和祁北關進入北戎的話,就要穿山越嶺。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困難,但也的確是艱險萬分。

尤其還是年下,北戎被大盛的氣候更要寒冷一倍,一個多月的時間,程雁翎居然能夠潛入北戎再抓回奸細,甚至讓對方毫無察覺,這的確也太神了些。

因而提出這一點之後,連宣帝的眉毛都好像稍微動了動,除了荀澈仍舊是目光平視,好像全無所動之外,餘人幾乎都望向了程雁翎。

程雁翎卻唇角一揚:“誰說我去了北戎?”

幾乎是齊刷刷的,包括宣帝在內的所有人都將目光完全轉向了年輕的中書長史荀澈,這位比程雁翎更加年輕,過去一年多以來引發爭議不斷的文安侯世子。

荀澈微微一笑,俊秀而白皙的儒雅面孔看起來好像比程雁翎要溫和多了,然而溫和目光之中的銳利與鋒芒,卻讓人同樣心驚:“郴州軍中,有人內外勾連,並非一日之事。其根之深,不可妄動,否則影響的是郴州軍心,也必然影響玉龍關的安危。我奉旨前往郴州清查此事,其實在十一月二十四,已經密旨稟告陛下,祁家大有可疑。包括已故的祁烽,如今還在的二將軍祁康,三將軍祁德。不瞞諸位同僚,我在郴州查到線索指向祁家之事,也有幸經歷了兩回刺殺,還留了一道刀疤在手臂上,很是驚嚇了內子。”

頓一頓,又笑道:“彼時我也曾向皇上請旨確認,皇上聖明,決意對此事追查到底,而祁家顯然也有所預備,所以才與端儀縣主定下計策。名義上說是縣主去北戎追索敵人,其實在我回京之後,縣主一直改裝潛伏在郴州之中。真正出了玉龍關的時間,大約也就兩個時辰不到罷了。”

這次除了已經提前一日得知內情的中書省重臣們以及閣臣之外,餘下百官的神情已經皆轉為震驚,連先前些許的輕聲議論也都徹底靜了下來。

程雁翎這時亦再度接口,冷笑之意越發鋒銳:“我所帶回來最要緊的人證,便是如今已經入贅北戎海氏部族的新貴,改名為瑞烽的小祁將軍。剛才是哪一位大人說,這可能是北戎為了跟我們鎮北將軍府勾連所送來的死士來著?”

祁烽還活著?

這時首輔英國公終於出列,躬身奏報:“請皇上下旨,將此案交於大理寺與兵部協同處置。祁夫人如今在京,多有言語宣揚端儀縣主私事。看似以家宅女眷閑談,實則敗壞端儀縣主私德,汙蔑郴州女將,其心其意,已非私怨,乃是懷叛國之謀,毀我大盛郴州軍梁柱。請皇上明察此事,亦請皇上還端儀縣主清名,並恩眷郴州軍中舍身衛國的女將女兵。”

稍停一停,又補充道:“臣以為,大盛開國之處,便有承天皇後與太.祖一同征戰,至襄帝朝,又有襄敏皇後明氏,與襄帝同戰郴州,從北戎手中重奪玉龍關,保我大盛後世安寧,北地無憂。我朝前有昭寧大長公主舍命督戰,後有端儀縣主破敵衛國,可見在軍伍戰陣之中,女將功績忠烈,皆不遜於男子。還請陛下嘉賞寬恩,讓將門世家之女、民間忠勇之婦,皆有報國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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