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牽起男孩的手，跟隨程袖進了廚房。

男孩探著頭，剛開始還好奇地東瞅西望，之後完全被程袖的動作吸引住了。

程袖冰箱中取出三個橙子，用粗鹽搓洗，分明是很簡單的動作，卻讓人覺得舒適無比且賞心悅目。

幾下便把果蠟搓掉，用水沖洗。

程袖用小刀剖皮，右手持刀，左手貼橙，雙手分離交錯，快速地舞動，翹起的手指如同飛舞的蝴蝶。很快便剖下完整的橙子皮，毫無斷裂。

這一幕看得男孩如癡如醉，而女人則目瞪口呆。

這小姑娘還真有一手，不知道這功夫好不好學？

將皮上的白色部分去掉後，程袖在鍋裏添入冷水，待水開後把橘子皮扔到鍋裏，煮熟後倒水，接著重覆之前的步驟，還是添水、扔橘子皮、關火倒水，重覆五次後程袖才收手。

用涼水沖刷幾次，用刀切成條，刀快如風，幾聲刀與菜板碰撞傳進女人和男孩耳中，讓他們精神一振，眼前卻是一花，只能勉強捕捉到影子碎片，等到看清時，程袖已經切好橙子條，又開起火。

跟剛開始不同，女人現在十分相信程袖廚藝不錯，對那橙皮蜜餞也有了更高的期待，給她這個自信的，正是程袖施展廚藝表現出的氣場，那是種盡在掌握、無比強大的氣場，自信地搓洗，自信地落刀。雖然之前的做法很簡單，任何一位成年人都能做到，但女人認為很少有人能做到那般大氣，渾然天成的大氣。

男孩崇拜地看著程袖做最後的工作，他雖然只看得一懂半懂，卻也受到了程袖身上渾然而成氣質的影響，腦海中已經有了‘這個小姐姐做東西很好吃’的意識。

程袖在鍋裏放了蜂蜜和冰糖，熬制成蜜糖漿，把它與橙皮放置一起煮。

女人見程袖忽然收手，楞了一下，道：“現在是在做什麽？”

程袖回頭，彎了彎嘴角：“橙皮要跟蜜糖小煮20分鐘左右才能入味，我先做茉莉西芹檸檬汁。”

女人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對了，西芹有股藥味，我和我兒子都不喜歡那股味道，就連平常吃飯也不吃，做成飲品的話我怕我兒子不會喜歡。”

雖然女人對程袖的廚藝很有信心，可是挑食這個問題，不是多麽厲害的廚師就能解決的，有些人看到西芹就暈，女人就是這樣，尤其聞到那股藥味，胃口都會受到影響。

程袖一怔，有些意外，又想起什麽。

她還不是尚食的時候，後宮有個受寵的皇貴妃，也很討厭西芹的味道，曾大鬧一場，牽連了做飯的宮女。

直到她當上了尚食。有次皇後要刁難皇貴妃，下懿旨給尚食局，用西芹做後宮家宴的主菜，皇後是為了大眾惡心皇貴妃，可偏偏程袖輕而易舉地解決了西芹古怪的味道，皇貴妃非但沒覺得那道西芹所做的菜難吃，反而覺得清涼可口，甘甜入味，很是美味，重賞了程袖，還給了皇後難堪。

那次以後，皇後便把程袖視為了眼中釘。

程袖搖了搖頭，當年的事已經是過眼雲煙，無論皇後還是皇貴妃都與她無關，還不如做美味的食物吸引人呢。

程袖回過神，對女人道：“你放心，我會解決西芹味道的問題。”

女人半信半疑下，點了點頭。

程袖剛拿出西芹，女人就拉著兒子出去了。程袖看著他們有些慌亂的背影，莞爾一笑：“還真是不喜歡西芹的味道啊……”

西芹的味道不是難處理的事情，調味本身就是廚師必備的一項技能，而且經驗豐富的廚師會有很多種調味的方法。

常用的方法，一是用鹽，二是用‘火’。

香料可以說是廚師的福音，調味的絕佳武器，比如羊有膻味，就用孜然調和；魚蝦腥味重，便用蔥姜蒜調和；亦鹽也可去除苦味。

火的掌控，也稱為‘活捉’，在《酉陽雜俎》有記載：唯在火候，善均五味。烹飪時火候的大小乃是調味的關鍵，火候的掌握容易決定菜品的味道。

只不過無論是鹽還是火，程袖都不打算用，這兩種傷及了食物的本身，而廚師責任便是挖掘食物根本味道，追求的是本源，又怎麽可以本末倒置？

程袖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食物與食物調和，不僅不失本味，還能完美融合。比如牛肉過燥，便跟白蘿蔔配合，口感會清爽許多。

只是要完成這件事，非常困難，尤其是飲品，很多頂級廚師都需要無數次嘗試才能做到這一點，而茉莉西芹檸檬汁這個飲品，是程袖自由搭配出來的，以前她從未做過。

程袖首先把檸檬果肉、西芹、茉莉分別壓榨成汁，這次她使用的是廚房備的多功能榨汁機，畢竟手動壓榨需要不少時間，而且手動壓榨不及機器壓榨的多，很浪費食物。

程袖自認為還是非常節省的，一絲得意的小情緒匆匆飄過，她開始為西芹調味，檸檬酸味可刺激西芹的甘甜，茉莉清香能掩蓋西芹的藥味……再加上蜂蜜，一杯茉莉西芹檸檬汁就做好了。

程袖並不熟練的將檸檬汁用塑料杯裝好，然後密封。甜點屋裏的設備很齊全，有些她還不知道怎麽用，有時間應該好好研究……

程袖將飲品暫存冰箱裏，沈澱一會兒味道會更融合。

現在她要繼續做橙皮蜜餞，她把煮好的橙皮撈出，撒上白糖，放進烤箱小烤幾分鐘，等水漬烤幹，便將它取出。

之前撒的白糖現在如同鉆石般點綴在橙皮蜜餞上，橙黃色像蜷縮的尾巴，卷著身體小巧可愛，而盤中隱約有股酸甜味道傳來。

把所有的橙皮蜜餞裝到精致小盒中，再把稍微沈澱的飲品拿出來，程袖便走出廚房。

“這是橙皮蜜餞。”程袖把盒子遞給女人：“裏面有張紙條是蜜餞的具體做法，平常你就可以給孩子做著吃。”

女人微微吃驚：“這怎麽好意思？”

程袖笑著擺手道：“做法很簡單，如果實在沒時間做可以再過來。”

蜜餞易潮，不易存放，所以程袖不打算推出這個產品，也就順手把制作方法送給女人，當然如果放了防腐劑的蜜餞也能有很長時間的保質期，但是程袖對那種有害的添加劑沒有好感，根本不會考慮。

女人感激道：“那謝謝你。”

程袖把飲品也遞給她，道：“放冰箱了一會兒，但不是很涼，現在喝正好。”

外面的溫度也會把飲品烤熱的。

女人點點頭，幫助男孩插入吸管，讓他自己抱著喝。

男孩抱著塑料杯，小口吸溜，喝得嘴巴發出‘滋滋’地響聲，就像喝上癮一點都不想松開，表情也精神起來，瞧不見剛才萎靡得模樣。

女人看著很是高興，終於相信程袖把西芹的味道給解決了，她兒子跟她一樣，有西芹的菜是從來不吃的。

女人把裝蜜餞的盒子打開，餵給男孩一條，看他嚼地來勁，不由問道：“兒子，姐姐做得橙皮蜜餞好吃嗎？”

男孩眨眨眼道：“好吃，媽媽我可以再吃一條嗎？”

女人又餵他一條，看著兒子吃得開心，她也忍不住給自己拿出一條，剛放進嘴裏，橙子香氣布滿唇齒，嚼起來皮軟酸甜，滋味鮮嫩無比。

咽下去感覺酸味進入五臟六腑般，清爽極了。

“真好吃啊，果然很開胃，感覺自己吃什麽都能吃進去。”女人默默心道：“買的是不是少點了？最近婆婆也不太愛吃飯。”

思緒快速閃過，女人對程袖道：“再做兩份橙皮蜜餞吧，那個飲品也再做一份。”

程袖倒是不吃驚女人的決定，當初為評上尚食而闖蕩五湖四海，擺過賣小吃的攤，也是如此。

總有人在嘗過她的手藝，覺得好吃又要一份，沒有吃夠那會再來第二份。

這就是美食的魅力。

程袖也不覺得麻煩，做完第二份送走了這對母子。

西點課已經進入更深層次的培訓階段，當初培訓班的小白們也鍛煉出來，每個人都會做兩三樣擅長的西點。

程袖成長是最驚人，西點課是她學習平臺，那甜點屋就是她的實踐平臺，每天要做幾百份的甜點，西點的手藝也越來越純熟。

這一天，西點課結束程袖從陳姐那裏聽到一個消息，那就是田秀老師可能要回歸餐飲界，雖然不能直接回歸米其林餐廳，但至少也是在《Zagat Survey》口碑不錯的高檔餐廳。

可能等不到培訓班結束，田秀就要離開，而培訓班也會從塞薩爾廚師協會調來新的西點老師。

程袖嘆息道：“田秀老師也要走了？”

陳姐奇怪看著她：“也？什麽意思？還有誰要走嗎？”

程袖指了指自己：“我啊，下個月我就要去京都念大學了。”也順便去見識京都美食，不知道過了百年，發展成何等地步。

陳姐一臉呆滯：“念大學……”

對啊！

她家袖袖今年高考，原來是考入京都的大學了嗎！

那西點課就沒辦法上了，她們不能經常見面了嗎？

陳姐難過無比地看著程袖。

程袖哈哈笑著，捋捋陳姐腦袋上蔫下去的毛，道：“做地鐵也就三四個小時，有時間我會來看陳姐的，也會回培訓班上課的。”

陳姐翹起眉毛，躲開程袖的手，哼道：“沒大沒小。”

嘴裏是這麽說，心裏卻是一萬個不舍。

袖袖走了，平常吃得甜點的味道也要打折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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