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思嘉這個戀愛的初學者，在胡敬之精心調 | 教之下進步非常快。比如，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罵過他了，再比如，她在娘家人面前賊給他面子。

錢思嘉和胡敬之挑了一天一起回老家，因錢思嘉外婆的大哥病逝，得抽空回去奔喪，正好胡敬之三天得空，便糾纏著與她一起回去見父母。緋聞過去了這麽久，他也應該去她父母那兒露露臉了，這是能給新女婿加分的事項，必須得精心準備。

活到九十五歲自然過世，稱之為喜喪，所以整個喪禮上並不見太多生離死別之痛。老人的亡故給親家兒女多了些溝通感情的機會，許久未見的七大姑八大姨們在火化完過後的那天下午坐在承辦喪事的大廳裏頭打牌的打牌，搓麻的搓麻，嘮嗑的嘮嗑。

胡敬之身著一身黑西裝，毫無架子，被丈母娘拖著去給各路親戚打招呼，就像在赴一場常規的家宴。錢思嘉跟在後頭，給胡敬之扯扯衣擺扯扯袖口的，時不時地再提醒一下自個兒親媽不要太過分。

錢媽媽是個好面子的，最愛人溜須拍馬，每當有人誇胡敬之長得標志有禮貌有風度真人比照片還帥，便樂得合不攏嘴，對於合照的邀請，她總是代替胡敬之一一承接下來——當然胡敬之也並不是抗拒，鄉下人沒有見過明星，突然自己親戚有了個明星女婿，好奇心終歸是有的。

正式見到不好說話的錢爸爸，是在收拾好喪禮的一切回到錢思嘉家裏的晚上。錢爸爸因要掌勺，一直待在喪宴的後廚，回來的時候一身油煙，見到胡敬之啥也沒說，先折身進浴室洗澡去了。

“我爸那人不愛說話，你可別害怕！”錢思嘉跪坐在沙發上靠著胡敬之，剝了一瓤橘子塞進他嘴裏，“甜嗎？”

“嗯，甜。”胡敬之拘謹地點點頭。

沙發另一端的錢媽媽見怪不怪，有了一任女婿的經驗，眼前發生啥她都不稀奇了。

“陽陽不在家，家裏都冷清了不少！”錢媽媽感嘆道。

人上了年紀，最怕的就是冷清，所以孫子才被女兒女婿接去s市過暑假沒幾天，她就開始每天念叨著什麽時候回來了。

“我們這不是回來了嘛！”錢思嘉撇嘴，“滿足不了你的寂寞？”

“你們倆才沒我的寶貝孫子好玩兒！”

胡敬之和錢思嘉相視一笑。

這會兒錢爸爸換了幹凈的打扮從浴室出來了，摸了摸鋥亮的光頭，威武雄壯氣宇軒昂地朝他們走來。

錢爸爸六十有二，做了一輩子廚子，也長了幾十年的老肚皮，走起路來不得不垮著身子甩著膀子，以免被手打到肚皮肉，這也就姿態更加魁梧了，若是再紋上紋身，必定儼然黑幫大佬的模樣。

哪會讓人聯想到他每日打太極以及跟其他老頭子們一起嘮嗑下棋，為了一個子兒吵吵嚷嚷像個老太太的情形。

“伯伯好。”胡敬之立刻起立欠身，鞠了一道。

錢爸爸一臉肅穆，咳了一聲，找了個角落坐下。

分明不是第一次見胡敬之了，錢爸爸卻像初見般，打量他打量得尤為仔細。

“爸，你幹嘛呢！”

錢思嘉向她爸打了個響指轉移他凝神的註意力。

“你讓他看，看他看出朵兒花來沒！”錢媽媽在一旁嗔怪道。

錢爸爸又咳了一聲，卻始終掩飾不了他在這個家的地位。

雖然他聽命於老婆多年，但在新女婿面前多少要掙點威嚴的。他靠在沙發上，慢慢悠悠問起：“你倆準備啥時候辦事啊？”

“爸——”

錢爸爸給女兒做了個噤聲的眼神，目光緊逼胡敬之問道：“你不會準備只跟我寶貝女兒談談戀愛吧？”

“不敢不敢！”胡敬之連忙搖頭否認，側頭看了錢思嘉一眼，小心翼翼道：“只要思嘉發話，我隨時都行。我也老大不小了，自然也是著急的。”

錢媽媽賞心悅目地點點頭，往新女婿手裏塞了一大塊芝麻糖，笑道：“我們沒有催你們的意思，就由你們自己定日子吧，定好了跟我們說，隨你們大辦也好，小辦也好……”

錢思嘉在一旁小聲嘟囔：“還說什麽不催，就差讓我們列宴請賓客名單了！”

胡敬之泰然自若，撫了撫錢思嘉的手背，轉向故作深沈的老岳丈：“不管怎麽說，父母為大，還怎麽操 | 辦，我們會遵從大人的意見。還請伯伯放心。”

錢思嘉：？？？

我說要跟你操 | 辦了嗎？！

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錢媽媽抓著胡敬之，一眼瞅他，一眼瞅著電視機裏頭的他，樂得聊了一個晚上。

錢思嘉家是大套，她姐和姐夫倆在老房子拆遷之後給二老買的，四室二廳二衛，除了老夫婦倆和小陽陽的房間，還有一個書房，一個客臥——錢思嘉和胡敬之今晚要睡的地方。

胡敬之本想第一次來女方家裏，不該盲目住下的，反正自個兒家離得也不遠，打個的就回去了，可扛不住錢媽媽海浪般的熱情。

最後只得應承下來。

一晚上沒有機會發揮父親威嚴的錢爸爸終於逮著機會，把胡敬之喊去書房訓了半個鐘頭話，等到結束出來，錢思嘉已經熄了大燈等著他了。

“喲，刑滿釋放了呀~”錢思嘉坐在床上沖著他奸 | 笑。

胡敬之臉色不太好看，“嗯”了一聲收拾東西去洗澡，錢思嘉跟過去指點他使用自家洗浴用品，沒過幾分鐘就被他趕出了衛生間。

羞啥呀，臉也那麽臭，我爸打他了？不至於吧，我爸這麽和藹可親的人……

一早上趕飛機趕得累得快死了，錢思嘉靠著床沿耍手機，沒一會兒就困得兩眼冒金星。

不行，要忍，得問個清楚呢！

胡敬之洗澡速度飛快，三兩下便出來了，回房，脫睡褲，鉆進被錢思嘉焐得熱乎的被子裏，然後踢開了。大夏天的。

“幹嘛不說話？”錢思嘉盯了他一路。

胡敬之背過身子躺下：“關燈睡吧，累了。”

？？？？

莫非真出了啥情況？

錢思嘉沒聽他的話，反而撓他的背阻止他就這麽睡過去：“你起來，快說我爸跟你講了什麽！”

“沒講什麽。”胡敬之聲音懨懨，抖了抖身子，沒能把錢思嘉作怪的手抖下去。

“不行，他說了什麽你都得給我覆述一遍。”

胡敬之煩了，一個反身把錢思嘉扣在懷裏躺下：“嘰嘰喳喳的，終於知道你遺傳誰了……”

還能遺傳誰？當然是她媽……

“所以我爸跟你說了什麽嘛~”

錢思嘉軟下 | 身子來，緊緊貼著他的胸懷，耳間全是他強有力的噗通心跳。

“說謝謝我收了你！”胡敬之抵著她的腦袋笑著應付道。

“屁！”

錢思嘉推開他的胸膛，騰開一道能順利呼吸的縫隙出來，認真地問：“你快說他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胡敬之一下一下摸著錢思嘉細化的頭發，“可能人年紀大了，就對兒女愈發舍不得了吧。”

“嗯？”

“他說你是他僅剩的寶貝，關照我好好疼你，如果你受委屈，他會打我的。”

錢思嘉噗嗤笑出來，沒過幾秒，卻覺得心酸地厲害。

“他還說，不管以後我們倆的事業發展得如何，一定不能在錢上面吵架；結婚以後不能忘了他們，一年必須回來兩趟以上；萬一有了孩子，我們沒有精力帶，可以送回來，正好和陽陽作伴……”

錢思嘉聽到這裏，心尖尖已經發麻了，那些話，她爸爸從來都沒有跟她講過。

“我不是沒有良心的女兒啊……”

“嗯，我知道。我也是男人嘛，對於他這個心情也是理解的，如果以後有了女兒，可能也會像他那樣吧，有兩個女兒情況應該還會更壞一些，一下子要失去兩個。”

胡敬之長長嘆息了一聲，不敢想象以後嫁女兒的樣子。錢思嘉聽著他的呼吸，驟然想起他自幼失去父親這回事。

“你媽媽也是啊，肯定舍不得你。”她轉口說，“你怎麽不多回來看看她？”

“以後會的啊，帶上你一起。”

“……我爸他……我真沒跟他這麽深入交流過，平日在家，我還幫著我媽一起欺負他呢，他應該挺難過的。”

胡敬之安慰道，“不會的，一家人在一起，做什麽不都是開心的嗎？只是因為人年紀大了，牽掛多了，想得就多了，相反要求卻降到了最低點。唉，思嘉，我的壓力好大啊。”

錢思嘉吸了吸鼻子，嗚咽道：“你怕什麽？真怕負了我被他打不成？！”

“我不怕他打我，我只怕我辜負你，辜負你的父母，辜負你的姐姐姐夫，你說我壓力大不大！”

錢思嘉在胡敬之胸口捶了兩拳頭：“你就這麽篤定你會辜負我了？！”

他抓住她的拳頭：“不啊，我現在最不篤定的，就是，你到底嫁不嫁給我？”

時間一時靜止。

錢思嘉擡頭，暖黃的夜燈照著她眼裏盈盈淚水：“你真的想跟我結婚？”

“不然我跟你回來做什麽？不然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做什麽？”

“那是我媽想讓你做她女婿，怕咱們生米還沒煮成熟飯……”

“所以，你想不想？”胡敬之又問了一遍，聲音幾乎高亢。

“我……”她眨巴眨巴眼，一顆豆子大的眼淚滾了下來。

胡敬之很少見到她在不是生氣的時候落淚。

他用指腹輕輕抹去了，知道她內心的猶豫，便不再強求。

很多事是需要慢慢來的。他抱著錢思嘉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你這個傻子，我要是不願意，我幹嘛還帶你回來，幹嘛還跟你睡在一張床上呀！”

她的語氣裏帶著似有若無的賭氣，一絲絲如水般，毫無預兆地滑進了胡敬之的心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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