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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定軍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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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9年5月26日,定軍堡。

邵元義發現自己又走不了了,原因是他名氣太大,而定軍堡一帶的醫療條件又過於薄弱,故被陸軍莫老總臨時抓丁留在了本地道教醫院幫忙治療傷病員。畢竟,上萬人馬前往北面山裏剿匪,傷病是在所難免。

不過,好在這會陸軍各路人馬尚未齊集,物資也在陸續搶運之中,故邵元義有了一段難得的閑暇時光——嗯,僅僅是繁忙工作到來前的片刻寧靜罷了。

“這裏是有名的定軍堡,在這裏流傳著大量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傳說和故事,多半是和瓜拉尼蠻子相關的。我帶著緊張的好奇心在稀疏的森林間策馬而行,森林空地間美麗花朵點綴在我的左右,令人心曠神怡。”

“定軍堡是個不大的城市,它的許多石頭房子裝飾著塔誇裏河的堤岸。河岸邊種著許多果樹——是你喜歡的橘樹——河對岸的丘陵上有著大群白色的‘雲朵’在移動,我想那一定是可愛的綿羊。我想,也許定軍堡的居民們真的過著好日子,至少這座城市看起來很富足,或許居民們的工資都比較高吧,畢竟每年都會冬天都會有大量的戰利品和奴隸匯集於此。”

寫到這裏,邵元義點起煙鬥抽了口煙,他原本在大明時是藥店童工,只粗粗識得幾個字,至於正式學習語文還是來到東岸後的事情了,因此他的行文風格帶有很強烈的東岸特色,比如他這封寫給新寡的小姨子安娜的信就是如此。

“城市裏最宏偉的建築是監獄……”邵元義寫道:“超過一千名來自波蘭的契約奴住在城外的棚屋裏,日夜辛勤的平整路基、修建房舍、砍伐森林、割草放牧,他們顯得是那樣地順服,就像在波蘭時面對領主老爺們那樣順服,原因大概不外乎他們原本就是農奴吧。”

“城外的棚屋我也去過,總是非常昏暗。我不能不憐憫地看待這些可憐人們,尤其是當他們還帶著妻子和兒女的時候。他們是那樣痛苦地埋怨自己的命運——咒罵貴族老爺、咒罵俄羅斯人、咒罵瑞典人,同時也咒罵韃靼人——同時又那樣熱烈地期望改變自己的命運,而這首先需要他們度過長達五年的漫長苦役生涯,然後才有資格獲得國籍、擁有土地,而這往往才是幸福生活的開端。”

“如果說波蘭人已經很悲慘了的話,那麽我想充當鐵路工人的瓜拉尼人則更是悲慘到無以覆加的地步。我永遠忘不了我到這裏時的初次印象,在他們的聚居區,所有活物都仿佛染上了一層消極的色彩:生病的小孩穿著一件襯衫,光著腳,在深秋寒冷的晨露中坐著;大人們也被沈重到喘不過氣來的勞役壓慘了,他們常說‘我們用不著期待什麽好事,壞得不能再壞了’;我沿著柳樹營到定軍堡的鐵路建設工地徜徉,留神觀察著我所遇到的每一個瓜拉尼人的面龐,幾乎沒看到一張臉是具有健康和滿足的氣息的,不斷碰見力氣衰竭的人倒在地上。我很憂傷地看著這些不幸的人,在這仿佛被沈重鎖鏈鎖住一切的氣氛中,絕望和麻木不仁像是沈重的深淵摧殘著每個瓜拉尼人的身心,這就是你經常聽到瓜拉尼人成批死亡的原因所在——其中往往包含著婦女和兒童……”

抽完一袋煙後,邵元義才寫完信,在將信紙塞進信封並密封好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次隨隊而來的還有中央鐵路公司老總楊****,這位大人似乎是得到了執委會的某種許諾,要加速完成北方鐵路柳定線(柳樹營—定軍堡)六十多公裏的修建了。我看路基兩側的鐵路器材、工程機械堆積如山,而且築路工人也多了,除原先不到萬名瓜拉尼人之外,又陸續運來了很多斯瓦西裏人、剛果人、薩卡拉瓦人、貝齊米薩拉卡人、特維爾切人、克蘭迪人、科薩人,這是要趕著在明年就把鐵路修通到定軍堡麽?那麽然後呢,從定軍堡到殺胡堡這三十多公裏的路程怎麽辦?繼續抽調人手修建?未嘗沒有這種可能啊,聽說現在西北鐵路覆線的修築已被叫停,大量築路工人空了出來,這就給修建北方鐵路創造了條件了哇。唔,回去後要著人多番打聽打聽,咱牧草嶺肉制品廠不能不抓住這次機會,這可是一個長期大項目啊,得抓牢了。”

下午的時候,跟隨新組建的陸軍第五混成營來到定軍堡的莫總參謀長,於鐵路修築工地上召見了包括邵元義在內的一幹軍政官員,向他們布置了新的任務。

“柳定線65公裏的鐵路線要盡快完工,最遲明年上半年要全線貫通。”穿著一身上校軍服的莫茗看著已經平整了相當一段路基出來的柳定線,斬釘截鐵地說道:“明年年底之前鐵路要通到殺胡堡,後年秋收之前要繼續往前延伸五十公裏以上。這是紅線,不得有誤!當然了,為了配合你們修完這段鐵路,我們也會想辦法多弄一些勞務工過來,總之就是要讓其盡快完工。沒有鐵路,就沒有我們東岸人對定軍山及巴西高原的控制,而這,也已經得到了執委會的首肯。這個月月底,就會有一批兩千名意大利勞務工抵達柳樹營,加入到建設大軍之中,而下個月會有更多……”

其實,自從數年前莫茗從葡萄牙人手裏訛來了烏拉圭河以南(含定軍山脈)地區十多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後,由於種種原因,東岸人對這塊地方的控制力度一直極其薄弱;而葡萄牙人因為沒能順利拿回累西腓而心懷怨尤,一直拖拖拉拉地不肯利索地退出這片土地,且當地還有大量依附於葡萄牙殖民者的土人部落,他們也壓根不想撤離,因此就造成了這片土地始終游離於東岸政府控制之外。

對於這種現狀,無論是相對激進強硬的軍部,還是較為保守謹慎的執委會,都是無法長期坐視的。因此,在連續數年冬天派兵清剿了附近山區(為移民屯墾打好基礎)的瓜拉尼人勢力之後,今年年初,陸軍終於將目光轉向了巴西高原之上,想要把賴在這裏的葡萄牙勢力(數個聖保羅旗隊均在此設有據點,實力不容小視)一舉“請”出去,將大東岸的旗幟牢牢插在巴西高原之上,牧馬烏拉圭河畔。

陸軍軍官們對於能否達成這個目的絲毫不抱任何懷疑,因為葡萄牙人已經和東岸簽了協議,白紙黑字的割地協定已經存在了執委會檔案室裏,這可是做不了假的。雖然這份協議生效的前提是葡萄牙人獲得累西腓,可誰管你那麽多啊?你一輩子得不到累西腓咱東岸人就一輩子不上巴西高原麽?天下哪有這種事情!

當然了,東岸人也做好了葡萄牙人翻臉耍賴的準備,這不,莫總參謀長又帶了一萬多官兵前來本地以戰代練,一如他幾年前帶著一萬多名全副武裝的“談判代表”來與葡萄牙人談判一樣——從來只有咱大東岸耍流氓,你葡萄牙人敢耍一下試試?

更何況,現在東葡關系緊張,東岸人要想動葡萄牙,理由多的是:比如貿易摩擦啦,比如未履約割讓土地啦,比如盜竊東岸技術啦等等,只要想動你,分分鐘能炮制出一堆證據出來,更別提其中大部分還多半都是事實了。

“鐵路是我們打開巴西高原南端的鑰匙,依托鐵路,我們能將海量的士兵和物資運輸到前線,這種優勢對葡萄牙人來說是碾壓性的。”莫茗繼續說道,“當然了,鐵路同樣能將大量建築材料和移民運來,這是我們能夠長久控制這裏的關鍵,畢竟沒有自己的國民居住的地方,算什麽核心國土?所以,這條鐵路各段必須如此修建完畢,如果中間出了什麽問題,那負責人可是要面臨審判的!我話就這麽多了,你們趕緊去幹活吧,時間到了,執委會和軍部自然會派人過來驗收。”

將一幹官員們打發幹活去了後,莫茗又單獨召見了邵元義,先是與他談了一些趣事,然後仔細詢問了一番定軍堡一帶的醫療事業的發展。在得知此地較為薄弱的醫療條件後,莫總參謀長已經在考慮是否從自己的基本盤之一的南鐵附屬地,抽調一批醫務人員北上定軍山區,加入到此地的醫療系統中來了。

要知道,南鐵公司從莫大帥時代開始,就一直投入巨資展開對各類疾病的研究,他們不但編纂了大量的醫書,同時也建立了包括南鐵衛生研究院、南鐵療養院、南鐵婦幼病院(此為莫茗妻子蘿拉捐資建立)等醫療機構,培養了大量具有實際經驗的醫務工作者——可以說,南鐵附屬地絕對是東岸國內醫療水平最高的地區之一,從這裏抽調一批醫生支援邊疆,這事確實具備很強的可操作性。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目前東岸人最需要做的還是兩件事,即清剿殘餘土著和修築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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