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廟年久失修，早已斷了香火。走在裏面，可以明顯地聞到各種陳腐物件產生的發黴味，以及更加刺鼻的，不知到底是人還是動物留下的排洩物的氣味。

可廢棄廟宇自帶的午夜陰森感，又讓林渺幾乎無視掉了這種感官上的惡心。

這麽黑的環境，漫說是七八歲的小孩，就算是成年人，獨自在夜間行走其中，也很容易渾身發毛。洛漓緊貼著林渺，小身子顫抖得厲害。

她抽泣著，不敢大聲哭出來，生怕會被鄭曉聰從林渺身邊拉開。

鄭曉聰拉著林渺的另一只手，似乎是對觀音廟的路挺熟悉，摸著黑，磕磕碰碰往前走了一陣，居然找到了一處樓梯。

“媽個逼，老子的打火機呢……”站在樓梯前，鄭曉聰在兜裏摸索了一陣，沒找到照明的玩意兒，然後煩躁地幹脆放棄道，“算了！不用了！”

鄭曉聰拉著林渺，直接往二樓走去。

洛漓明顯地縮了一下身子，整個人的體重，整個兒吊在林渺身上。

林渺不禁有些心疼，商量著跟鄭曉聰道“叔叔，這裏好嚇人啊，咱們還是在樓下等那個叔叔吧……”

“嚇你媽個逼！老子小時候天天在這裏爬上爬下！”鄭曉聰半點不給林渺討價還價的機會。

洛漓一下就掙紮起來“嗯……我不要！我不要上去！”

鄭曉聰越發脾氣暴躁，大聲罵道“叫個鬼啊！小心老子弄死你！”

洛漓明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小嘴抽了兩口氣，眼見著就要哭出來，林渺趕緊伸過手去，運氣不錯地剛好堵在她的嘴上，“不哭，不哭，莉莉不哭，哭了叔叔要生氣的……”

洛漓被林渺捂著嘴，哼哼地抽了兩聲，終於又把情緒控制下來。

林渺微微松了口氣。

“上來，上來，媽的，煩死。”鄭曉聰扔下林渺和洛漓，徑直朝樓梯上走去。

洛漓拉著林渺，滿臉是淚地哽咽道“林水水，我怕，我想回家……”

林渺摸到洛漓的眼淚，雙手捧住她的臉，在她臉上輕輕擦拭，不停小聲地安慰“有我呢，我一定帶你回家，待會兒就回家……”

洛漓好像是有點搞明白林渺是在裝傻，終於也不鬧了，又氣又無奈道“屁，你自己都回不去了……”

樓梯上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

鄭曉聰走上了二樓，不耐煩地連聲朝樓下催促道“快上來！敢跑老子就弄死你們！”

林渺咬了咬牙，心裏剛剛升起的逃跑的沖動，又被壓制了回去。

不是光靠黑就能跑得了的……

如果沒有萬全的把握，逃跑被抓回去的話，後果反而會更難以預計……

“上去吧，你拉著我。”林渺毫無辦法，哄著洛漓道。

洛漓抽了抽鼻子，拉著林渺，兩個人摸著臺階，一小步一小步往上爬，幸好這樓梯不高，爬了十五六級，便到了樓上。

“走個樓梯都要半天，真是沒用。”鄭曉聰顯得很得意地跟小學一年級的孩子比試自己的能耐，然後窗邊，推開了窗戶。

屋外的月光正照進來，林渺總算能看清一點東西。

整個二樓，一片空蕩。

鄭曉聰直接在地板上坐下來，喘了口氣“草泥馬，累死老子了……”

林渺也拉著洛漓坐下來，兩個人靠著墻根，洛漓縮在林渺懷裏，誰都不說話。

鄭曉聰卻自言自語起來“媽個逼，還是小時候好啊，老子小時候天天在這裏玩，以前這裏上香的人還挺多的，後來就不行了，都跑外地做生意去了，這個人一走啊，經濟就不行了，地方就荒了……”說著話，見林渺和洛漓都安安靜靜的，又換上一副嫌棄的口吻，一擺手，“哎！算了，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懂！”

林渺理智地不接半個字。

三個人等了半天，陳榮明終於摸了上來。

鄭曉聰抱怨道“媽的你這麽拉個尿都要那麽半天？”

陳榮明似乎覺得自尊受辱，罵著反駁道“死你媽的，老子哪裏慢了？”

鄭曉聰卻完全不給面子“你自己算算，你每天上廁所的時間加起來有長，說兩個小時都算客氣了！”

兩個人吵著毫無營養的架，林渺這時的思維，則漸漸冷靜下來。

他擡手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10點51分……

只要老林不是真腦殘，這會兒肯定是要出來找他了，而以老林的性子，一旦真的確定他走丟了，報警是肯定的。只是觀音廟這麽偏的地方，沒有一定數量的警力，哪怕這邊的派出所全員出動，一時半刻肯定也找不過來。

所以現在是該拖時間嗎？可萬一拖到早上也等不來警察呢？

眼前的這兩個綁匪，明擺著就是激情作案，連動機都談不上，只是本著“我忽然想犯個罪於是就果斷犯罪了”的精神，隨手抓了他和洛漓。

如果真遇上警察找過來，就以這對“沒頭腦”和“不高興”的經典組合，一時想不開再把犯罪升級一步，直接當著警察的面撕票，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我草……

我特麽到底在想什麽……

林渺越想越亂，越亂越沒轍。

正走神間，耳邊忽然響起了輕微的鼻鼾聲。

鄭曉聰和陳榮明吵著吵著，居然就睡著了。

林渺腦海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不由自主緊抓了一下背後的書包。

“媽的，豬一樣……”陳榮明罵了一句，然後望向林渺和洛漓，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來，然後將手伸向腰帶，解開了帶扣。

林渺瞬間頭皮都炸了。

這個挨千刀的人渣，他想幹嘛？

“叔叔！我有巧克力！你要吃嗎？”林渺大喊一聲。

已經睡著的鄭曉聰突然醒過來，連忙問道“巧克力？什麽巧克力？”

“媽個逼！”陳榮明罵了一句。

鄭曉聰兩步走到林渺跟前問道“你有巧克力啊？”

“啊……有……”林渺趕緊摘下書包，從書包裏拿出一包麥麗素，給鄭曉聰遞了過去。

“艹你媽，不早說？還有嗎？”鄭曉聰從林渺手裏拿過巧克力，又伸手去搶林渺的書包。

林渺趕緊裝出一副配合的樣子，將演技發揮到人生巔峰，用軟綿綿的語氣道“沒了，裏面都是作業本……”

鄭曉聰不信，把書包整個兒掉頭往地板上一倒，乒乒乓乓倒出一堆東西。

林渺眼見著小鐵弩被倒出來，心臟已經要跳到嗓子眼。

鄭曉聰在地板上一通摸，手指從小鐵弩旁掠過，摸了一陣，撿起一本林渺從東甌市圖書館借出來的內部學術筆記，隨手翻開來瞥了眼，看不清楚上面的字，直接扔到了一邊。

“媽的，就一包巧克力叫個屁，我還以為還有別的吃的呢。”鄭曉聰放過了林渺的書包，打開麥麗素，靠回了墻邊。

陳榮明全程站著沒動。

鄭曉聰吃了兩口，問陳榮明道“你幹嘛呢？”

陳榮明提了下褲子，往樓下走去“我再去撒個尿。”

鄭曉聰直搖頭“你這個腎，我看是快要爛掉了。”

“你媽的13才要爛掉了。”陳榮明頭也不回，踩響樓梯，走了下去。

林渺看著陳榮明下去，轉頭又看了眼鄭曉聰。

只見鄭曉聰嫌一顆一顆地吃太麻煩，幹脆仰起頭，將整包麥麗素全都倒進了嘴裏，一通大嚼。

鄭曉聰將包裝紙一扔，靠著墻，又閉上了眼。

林渺盯著地板上的小鐵弩，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伸出發麻的手臂，將小鐵弩緊緊地握在手裏，然後緊咬著牙，在地板上輕輕觸摸。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每一秒，都漫長得仿佛凝固。

“林水水，你在找什麽？”洛漓小聲問道？

林渺嚇了一條，趕緊回頭，食指豎在嘴巴前。

洛漓懂事地安靜下來，盯著林渺，大氣都不敢喘。

林渺轉回身，繼續在地上摸著，手卻抖得越發厲害。

突然間，他的手掌邊緣感到了一絲涼意。

林渺急忙往邊上一抓，果然抓到一支小鐵箭。

他抓了一下，竟沒能抓住，急忙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控制著自己的身體，輕輕將小鐵箭抓起來。然後屏住呼吸，把小鐵箭安進了小鐵弩的弩槽內。

林渺借著月光，反覆確認了兩次小鐵箭安裝無誤。

然後慢慢站起身來，躡手躡腳，朝著仿佛睡著的鄭曉聰走去。

林渺腳跟落地，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音，短短三四米的距離，他走了十來步，才走到鄭曉聰面前。

皎潔的月光下，林渺舉起小鐵弩，對準鄭曉聰的額頭。可猶豫了兩秒，又多走了一步，將鐵弩的射擊的方向掉轉了，輕輕伸到離鄭曉聰的太陽穴只有不到10厘米的地方。

洛漓緊盯著林渺，像是知道將要發生什麽，緊緊縮成一團，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渺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按下的瞬間，鄭曉聰的動物第六感突然發作。

他猛睜開眼，小鐵箭射出的速度，卻更快一些。

一聲輕響，小鐵箭從鄭曉聰的顱骨外直穿而入。

鄭曉聰只來得及下意識地轉過頭，眼神驚愕地看到林渺手裏握著一把玩具般的武器，下一秒，忽然就全身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喉間發出嘶啞而無力的喊聲。

“莉莉，快走！”林渺連看都不多看鄭曉聰一眼，急忙跑回洛漓身邊，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洛漓卻嚇壞了，喘不過氣來地快速喘息著，沈沈地坐在地上，根本站都站不動。

林渺慌張地左右看了看，看到地板上還有兩支小鐵箭，急忙拿起來，一支裝進鐵弩，一支塞進口袋，然後雙手拍了拍洛漓的臉，慌張道“莉莉，你坐在這裏等我，我去把樓下那個壞蛋引走，叫警察叔叔過來救你。你抱著我的書包……”

林渺拿起地上的書包，塞進洛漓懷裏。

“你抱著我的書包……”林渺把手表也摘了下來，遞給洛漓，“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內我一定回來！”

洛漓已經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緊緊拉著林渺的衣服，不讓林渺離開。

林渺算著時間，覺得陳榮明再前列腺有毛病，這泡尿也該尿完回來了。

他看著洛漓驚恐的樣子，一咬牙，硬拉開洛漓的手，看著她道“等我回來！”

林渺轉身就走，小步走下了樓梯。

洛漓眼看著林渺離開，轉頭再看一眼鄭曉聰體溫猶在的屍體，緊緊抱住書包，牙關打著顫，嚇得連眼淚都哭不出來，只能在心裏默默念道“林水水，壞蛋，再也不跟你好了……”

她眼淚瑩瑩地望向窗外。

這時樓下響起林渺的聲音“傻逼！來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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