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逼仄而濕滑的漆黑小巷中，林渺頭皮發麻地喘著氣。

身後是越發迫近的腳步聲。

林渺實在沒有料到陳榮明的反應會那麽快，明明罵他的時候，兩人之間還存在二十米以上的距離，可就在傻逼二字話音落下，到現在的不足十秒鐘的功夫，陳榮明就已經追了上來。

果然七歲小孩的步幅和步頻，根本無法和成年人比較。更不用提像陳榮明這種，隔三差五就要和人民警察比拼一次耐力和速度，整日忙著逃命的貨……

林渺不再有任何思考的餘力，只是渾身緊繃地狂甩著雙臂。

眼前不遠處，就是來時走入觀音廟的小巷的巷口。

陳榮明面目猙獰地追在林渺身後，不迫不急地前傾身子，伸手抓向林渺的領口。他滿腔充斥著被林渺辱罵而產生的怒火，動物一般的腦子裏，只剩下兩個念頭：先抓住眼前這個小子直接打死，然後回廟裏找那個漂亮的小丫頭，對她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以示報覆。

“馬拉個幣的……”陳榮明越想越興奮，眼見著馬上就能逮到林渺，忍不住罵出聲來。

身後近在咫尺的聲音，叫林渺瞬間深刻體會到了“汗毛豎起”這四個字的含義，皮膚上好像走過一層電流，激得他驚慌失措地喊出聲來：“啊——！”

林渺發了瘋地胳膊一擺，正巧撞到陳榮明伸出的小臂。

處於飛速奔跑狀態下的陳榮明被林渺一撞，腳下不禁微微打滑，他努力地想要穩住，卻又踩上了一片青苔，雙手掄著猛揮了好幾圈，結果還是一個狗吃屎往前撲在了地上。

陳榮明一聲痛呼。

林渺卻根本沒敢回頭去看，悶頭狂奔出了小巷。

小巷的土路比小巷幹燥了許多，沖出巷子，林渺奔跑的速度又提上來許多。等跑出十來米遠，他總算想起開口呼救，只是一張嘴，卻是極其嘶啞猶如磨砂紙般質感的嗓音，在夜風的呼嘯聲中，輕微得只有他自己能聽到：“救命！殺……殺人了！殺人了！”

陳榮明手腳並用地從巷子裏爬起來，怒氣值又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他自然而然地把摔倒的罪過也全都歸在了林渺身上，心中的殺人計劃，也有了更具體的構想。

“媽個逼！老子扒了你的皮！”陳榮明追出巷子，很快就跟上了林渺。

林渺眼見著跑是絕對跑不掉了，生死一線之際，整個人反而慢慢冷靜下來。

憤怒，漸漸取代了恐慌。

拼了嗎？

或者……等再近一些？

如果手上這一箭射不中的話，自己和洛漓應該都會死吧……

還是沖動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埋伏在樓梯口，直接給這貨來個突然襲擊。現在反倒連射箭的角度都不好找了，只怕一回過頭，就被馬上被控制住，連射箭的機會都沒有了吧……要是死在樓上，還能和小丫頭死在一塊兒呢……

林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居然會在臨死的時候惦記一個才上小學一年級的孩子，也不知是本來就做人就孽畜，還是真的單身久了，太缺人愛了。

只是好不容易重生了，卻要死在這種地方……

林渺腳下的速度沒變，眼中的世界卻仿佛放慢了許多。

眼前大片的田埂，四周殘破的老房，前方不遠處有紅藍色的燈光閃耀，邊上有沒蓋子的農家堆肥坑……

嗯？紅藍色的燈光？

嗯？糞坑？

林渺腦海中瞬間千百個念頭閃過，他聽到身後陳榮明的呼吸聲，突然高高躍起，跳向農田。

陳榮明腦子都不帶轉的，邁著大步就跟過來，可才跨出一步，就感到腳下一空，下一秒，整個人摔進了一個軟綿綿的坑裏，嘩啦一聲，高高濺起一堆屎黃色的水花，嘴裏湧進來不少米田共，聞到難以接受的臭味的同時，霎時明白了自己掉進了什麽地方。

他急忙扒拉著要從糞坑裏爬起來，卻始終摸不到糞坑的邊緣。

這坑太深了，而且四壁又滑不留手……

尋常人掉下去，沒人幫忙的話，根本爬不上來。

林渺滿身泥濘地從田裏站起來，手上依然緊握著小鐵弩。

他回過身，楞了半天，終於從聽到糞坑裏傳出的罵聲。他微微呼出一口氣，艱難地擡腿，拔出深陷在泥裏的腳，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田埂旁的小路上。

林渺坐在原地，喘了兩秒，就馬上強撐著又站了起來。

再也不能給對方任何機會了。

他一邊朝糞坑走去，一邊擦拭著手裏的小鐵弩。

安在小鐵弩上的小鐵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彈出去了，但是好在，身上還有備用的。

林渺拿出口袋裏的另一根剪，小心翼翼地裝好。等走到糞坑前時，他的心裏已經沒了惡心不惡心的念頭。他低頭望向坑中，陳榮明在坑裏不停地掙紮。

林渺面無表情地舉起鐵弩，向陳榮明身上瞄準。

陳榮明擡頭看到，像是意識到什麽，困獸般驚怒交加，威脅大喊：“艹你媽！你弄老子試試！老子上來就弄死你！”

“傻逼。”林渺淡淡吐出兩個字，輕輕按下扳機。

彈簧發出一聲輕鳴，小鐵弩發動的後坐力，讓林渺小手一抖。

鐵箭激射，箭頭鏗然釘入陳榮明的肩頭。

陳榮明吃痛大叫，竟一躍而上，單手抓住了糞坑的邊緣。

他痛苦而憤怒地抓著邊緣使勁，額上青筋凸起，仿佛要單手將身子撐上來。

林渺看得心頭一突，左右看了看，發現一塊不小的石頭，立馬跑去搬了起來。

匆匆跑回糞坑前，林渺吃力地抱著石頭，站在陳榮明面前。

陳榮明驚恐萬狀咆哮：“媠媢的兒子！你想幹嘛！”

林渺默默一松手。

石塊自由掉落，落在陳榮明自救的指尖。

陳榮明手一松，慘叫著撲通一聲掉了回去。

不等陳榮明再叫喚，林渺又搬起石頭，朝著他的腦袋，輕輕拋了下去。

一聲悶響，陳榮明再也沒了動靜，面朝大糞，慢慢沈入糞下……

林渺像是脫了力，雙腿一軟，差點也掉到坑裏去。

可好在反應還行，使勁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躺在臭氣熏天的糞坑邊半天，驚恐過度的後遺癥才慢慢退去。

“莉莉……”

林渺翻過身，爬起來，小跑著跑進了觀音廟所在的小巷。

剛跑進去不久，一隊西城派出所的警察，便牽著兩條警犬跑了過來。

警犬激動地跑到糞坑邊上，狂吠不止。

一個年輕警察捏著鼻子，一臉惡心地探頭過去一看，驚恐的喊聲，響徹夜空：“死人！死人了！”

……

滿身泥水的林渺，在青苔遍地的小巷子裏摔了三跤才鼻青臉腫地走到巷子盡頭。

他沖入漆黑的廟內，像無頭蒼蠅一般，發瘋地尋找著上樓的樓梯，一邊大喊：“莉莉！莉莉！”

廟裏沒有回音。

林渺一個趔趄，又不知被什麽東西絆倒，雙手在地上一滑，擦破了一大片皮。

擡起頭，卻驚喜地看道眼前是個臺階。

林渺顧不上疼痛，摸著樓梯爬了幾級，確定就是這個樓梯，心情越發激動。

他欣喜萬分地手腳並用爬上二樓，探頭一看，鄭曉聰的屍體赫然就躺在正對面的墻下。

“莉莉！”林渺踏上二樓的地板，大喊一聲。

可定睛一瞧，洛漓卻不知所蹤。

林渺頓時一顆心像是落到了深淵，他慌張地左右看著，不停地喊叫：“莉莉！我回來了！我回來了！莉莉！”

樓下突然發出一個什麽東西撞在樓梯上的聲音。

林渺匆匆又跑下樓去，伸著雙手，在黑暗中摸索：“莉莉，是你嗎……”

哐！

樓梯下又響了一聲。

林渺循著聲音，直沖上去，果然摸到一個柔軟的身體。

躲在樓梯下的洛漓，一把抱住林渺，身子顫抖得比篩子還厲害。

林渺緊緊抱著她，不住安慰：“沒事了，沒事了，壞人都被人打死了……”

洛漓顫抖著喘了喘氣，突然一聲幹嚎，終於哭出聲來。

林渺長松一口氣。

觀音廟外，一陣腳步聲伴著狗叫聲傳來。

四五個警察聽見哭聲，打著手電筒，緊張沖進廟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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