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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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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坐在鋼琴前一番思索,遲澈之心潮澎湃,差點按捺不住去找晏歸荑。但到底是成年人了,他很清楚,見面了也不知道說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以前是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他怕如今也是。

去上海出了趟差、送遲譯去國際學校、公司會議、參加飯局,和往常一樣忙碌,卻也依舊掩蓋不了他空落落的心。

今日吃飯的時候,席間有個女人垂眸樣子像極了晏歸荑。那人言語嬌軟,眼神動人,在桌底下勾他的腳,他幾乎就把人摟到懷裏。

但他知道,那不是她。把人甩在街邊,他駛著帕加尼一路到了她家樓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想撥通她的電話,卻還是把手機揣在了兜裏。

遲澈之擡頭望了一眼晏歸荑家的窗戶,雙手插在兜裏,轉身走了出去。

一對男女迎面走來,他停下了腳步。

晏歸荑偏頭看著賀晙,臉上有淺淺的笑。

她看見來人,有些驚訝,“遲澈之?”

賀晙也楞了一下,“澈之?”

遲澈之掃了他一眼,看著她漫不經心地說:“吃了沒?”

他想問你們怎麽在一塊,想說我等了你兩個小時,最後還是只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問候。

她點頭,“吃過了。”

話沒說完,被賀晙搶了先,“你怎麽在這兒?”

遲澈之這才看他,挑起笑說:“叔叔怎麽在這兒?”

賀晙聽見這個稱呼覺得好笑,“接歸荑下班。”

接她下班,好不親昵的一句話,兩人的關系原來這麽好了。遲澈之心下冷笑,面上淡漠地說:“我找她有事兒。”

晏歸荑一頭霧水,“什麽事?”

他隨口胡謅,“展覽的事情。”

“合同不是簽了嗎?”她說完,“啊”了一聲,“上次你的律師不在,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別的。”

沈默了一會兒,遲澈之說:“上去說。”

晏歸荑左右看了看,賀晙對她笑笑,“我就不上去了,你們慢慢聊。”

遲澈之瞥他一眼,“誰請你上去了?”

晏歸荑無奈地說:“您慢走。”

賀晙揮了揮手,往車那邊走去了。

走到樓道裏,晏歸荑忽然轉身,“什麽事?”

昏黃的燈光映在她臉上,襯得她的臉部線條柔和,連帶眼神都好像溫柔了許多。她的白色亞麻西裝長外套敞開著,裏面穿著灰藍色V領襯衫,鎖骨窩很深。

遲澈之離她半步之遙,垂眸就看到了鎖骨上那顆痣,“怕冷怎麽不多穿些。”

她攏了攏衣領,“到底是什麽事?”

“不是請我上去坐坐?”

“誰請你……”她擡頭瞪他,正好對上他笑盈盈的眸眼,頓了一下說,“我媽和叔叔可能在家。”

他輕笑,“你想到哪裏去了,又不是要做什麽。”

她一下噎住,不知說什麽好,擡步就往樓上走,轉角看見他還站在臺階下,沒好氣地說:“不好意思,老房子沒電梯。”

他這才款款上樓。

李女士真要在家,晏歸荑是不會讓他上來的,這些天李女士去外地參加學習,叔叔也不好意思過來,家裏就只有她一個人。

打開燈,她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穿這個。”

遲澈之反手拉上門,一邊打量這個房子,一邊穿拖鞋,低頭才發現入室地毯旁邊擺著那雙貓咪拖鞋。

“還留著啊。”

“當然。”也不想是什麽換來的。

後半句話她沒說,瞧了眼規規矩矩擺著抱枕的沙發,“你坐吧,要喝什麽?”

“隨意。”

晏歸荑去廚房做咖啡,遲澈之在沙發上坐下來,又起身跟了過去。

他立在門邊,看著她挺得筆直的背,“什麽時候搬家的?”

她搗弄著粉末,把小盒子放進咖啡機裏,頭也不回地說:“很久了。”

“高三?”

“……嗯。”

他垂下眼簾,長睫毛遮住眼眸,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到底有什麽事?”

“你問了三遍,水都沒讓我喝到一口,怎麽說。”

她無奈地笑了,“架子真大。”

“架子大還會到你家樓下等你?”

她眉間一蹙,轉身道:“有電話不用——”

不知何時,遲澈之已經站在了她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裏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晏歸荑。”

她囿於他兩臂之間,往後退,腰卻碰到了料理臺,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包圍她,她渾身繃勁,喉嚨只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嗯?”

“葡萄。”

她猛地看向他,震驚之餘還有些困惑。

遲澈之的神色晦暗難辨,“這是我給你取的。”

她收起臉上的神色,平淡地說:“然後呢?”

“別人也這麽叫你?”

晏歸荑低著頭,不想說話,也不想讓他瞧見她的表情。

“你不許我這麽叫你,別人有沒有這樣叫你?”

她忽而笑了,“遲澈之,你真的好無聊,過來就是跟我說這些的嗎?”

他推了一步,也笑了笑,看起來還是那麽游刃有餘,“這麽認真幹什麽,開個玩笑。”

她冷聲說:“不好笑。”

咖啡機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廚房內有香氣彌漫。

她推開他的手臂,轉身去壁櫥拿杯子,“你去客廳坐著吧。”

遲澈之不再多言,去了客廳。

晏歸荑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又從茶幾地下揀了一盒桂花糕,端坐在沙發一側,“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他朝杯子裏吹了吹,咖啡蕩起圈圈漣漪,抿了一小口,說:“忘了。”

“你!”她蹙眉,近乎咬牙切齒。

“幾天沒見,就這麽兇。”他笑了笑,“上回簽合同對我不是這個態度吧?”

說得她好像“過河拆橋”一般,她睇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很討厭。”

她這麽一說,他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不知道,頭一回聽見這個說法。”

這人總有本事把她惹得炸毛。

“既然沒什麽要講的,你可以走了。”

“咖啡還沒喝完。”他坦然自若,叫她沒法反駁。

晏歸荑覺得遲澈之實屬高手,擲詞如輕刀出鞘,待人架勢要應對時,卻又善刀而藏,讓人坐立不安。他耍這些手段簡直得心應手,難怪緋聞纏身。

她也不是沒接觸過游戲人間的公子哥,穩著不接招,別人都覺得她無趣,也懶得搭理。可在遲澈之面前,她卻屢屢端不住。

在這個身懷絕技的宗師面前,她就是一個剛入門的小廝,滿身破綻,猶如困獸。

現在的遲澈之真真假假,似霧似風,她實在不明白,一個人怎麽會變這麽多。

短暫的沈默裏,她看著他的目光越發平靜,“也不是什麽好的咖啡。”

他斂了笑,“就是想見你。”

他輕聲一句話如平地驚雷,晏歸荑的心猛地跳了兩下,耳朵嗡嗡的。

“遲澈之,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輕浮。”

她的聲音很冷,冰刺一般,輕輕穿過了他的心,鈍痛感蔓延到背脊。他垂眸,“輕浮?我做什麽了就輕浮。”

她心慌意亂,藏到袖子裏的手漸漸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手心,神色卻不動如山,“這個話你一天能說幾遍?沒有五遍也有三遍吧。”

遲澈之在心裏喟嘆了一聲,看了眼還剩大半的咖啡,“確實不好喝,我走了。”

看著他走到門口,她忽然說:“等等。”

“怎麽?”

她打開臥室門,遲澈之笑了一聲,“故技重施?”

她背對著他,閉了閉眼睛,走進臥室打開燈,從衣櫃裏拿出那張暗紅色的方巾。

遲澈之站在玄關處,從她手上接過東西,“走了。”

門關上了,晏歸荑看到貓眼的光漸漸暗下去,才轉身去收拾茶幾上的杯碟。

晏歸荑聰明,卻不像其他聰明的女孩一樣早慧,她對感情方面的事很遲鈍,等她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情愛還未萌芽,她只好把種子深埋在心。

朱朱和她臥談,講起愛戀,講起喜歡的人,她一律沒話說。朱朱情感豐富,對她這一點很不理解,曾問她,“要什麽樣的人才會讓你喜歡?”

什麽樣的人?

她看見過父母依偎在一起聽雨,在廚房親吻,聽過父親說“最愛我們家荑荑,更愛你媽媽”,也看見過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打碎一地碗碟,看見他們各自有了新的愛人。

“最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並不是故事的結局,人心易改,沒有什麽是永恒的。

喜歡又能怎樣呢?

遲澈之走下樓,發現雪佛蘭的車燈亮著,賀晙還沒走,探出窗口叫住他,“澈之。”

賀晙從車上下來,遞給他一支煙,見他不接,便塞到嘴裏,“事情談完了?”

遲澈之擡眉,“有話就說。”

賀晙點燃煙,抽了一口,“晏歸荑是你高中同學吧?”

“等了半天,不是想問我這個吧。”

賀晙笑了笑,“想知道你的意思。”

遲澈之也笑,“什麽意思。”

“也沒別的。”賀晙頓了頓,“你要是只想玩玩就別打擾人家。”

“跟我來這套?”

“我沒想擺長輩的身份。”

遲澈之淡漠地說:“你也沒資格。”

“我對這姑娘挺有感覺。”

“這話該和當事人說。”

賀晙抖了抖煙灰,“我是認真的。”

“找個比你小八歲的給你女兒做後媽,你比我敢想。”

賀晙神色一凜,“我沒這個意思。”

遲澈之學著他的口吻說:“你要是認真的,就跟她說你離過婚,還有個五歲的女兒。”

“我當然會說,你別——”

遲澈之打斷他,“跟你不一樣,我不會在背後使絆子,你也別耽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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