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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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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晙沈聲說:“使絆子?澈之,要不是我攔著,你就……那麽危險,你一個小孩子,哪裏應付得過來。”

遲澈之平靜地說:“如果不是你攔著,那個人早死了。”

“那你呢,你想進監獄?”

“不正是你們希望的?”

賀晙嘆了口氣,“這麽多年了,放下吧。”

“你明知道他和什麽人混在一起……”遲澈之頓了頓,“既然不救他,為什麽救我?”

“你以為我不想嗎?出事前我才發現!”

“是,那時候你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察,只是剛埋進去的臥底,因為這個案子立了功。”

賀晙皺眉,“我怎麽可能為了立功不管他!遲澈之,這件事我解釋了無數次,你還是不明白。”

“明白,所以我不想再聽了。”

賀晙放棄般地說:“算了,你恨我吧。”

“恨?你想得美。”遲澈之低眸看他,笑了一下,“這種電視劇裏的詞兒就別拿出來了。”

賀晙看著遲澈之遠去的身影,默默地點上了又一支煙。

十年前,賀晙剛參加工作沒多久,還是一個片兒警。當時市面上出現了一種新型毒品,有人因此喪命,局裏接到報案,他跟著一路調查才發現死者的相關人員竟然有遲羲之,震驚之餘本想私底下找羲之了解清楚,還沒來得及,第二個命案又出現了——遲羲之吸食新型毒品過量,致幻墜樓。有些時候,毒品很難和性撇開關系,不少癮君子頂風作案開party狂歡,他生前最後一刻就在這樣的聚會上。

遲老爺子戎馬一生,聽聞這個消息差點沒崩住。誰都知道遲羲之是遲家捧在心尖上的寶貝,各方面都很出挑,遲老爺子有意讓他走仕途,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賀晙的母親是遲老爺子的親妹妹,在遲澈之五歲以前,他們一群人都住在大院裏。後來遲家由政轉商,大兒子做學問,二兒子從商,小女兒搞科研,遲家的勢力逐漸式微。出事之後遲家快崩潰了,借賀家的力,只能把這個事情壓下來,掩蓋過去。

沒多久,賀晙申請轉緝毒隊,他母親憂心極了,一個勁兒的勸,還是沒能攔住他。

他很自責,勢必要一鍋端了這條線背後的人,整個案子非常覆雜,他跟了近一年,就在要摸清對方底牌的時候,遲澈之偏又跑了出來。

那天,販毒組織有一場交易,賀晙和隊裏的人潛伏在外面,包廂裏混了他們的臥底,正在等貨。

遲澈之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找到了讓遲羲之吸毒的那個人,跟著兩個人進了包廂。

過了會兒,裏面忽然起了騷動,賀晙暗道不好,趕緊闖過去,遲澈之正被人反手壓在桌子上,手裏的瑞士落到地上。他掏出槍,隊友們也跟著沖了進來,這才把人壓制住。因為這個案子,他還拿了個二等功。

遲家把遲澈之從局裏保出來,把他送去了英國。

至此以後,賀晙很難和遲澈之說上幾句話,每次都以不快收場。

他覺得今天自己確實沒做好,不該說“你要是只想玩玩就別打擾人家”。只是他今天看見遲澈之等在樓下的樣子,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件小事。

去英國前遲澈之被鎖在家裏,賀晙去看他,聽他近乎哀求地說:“能不能帶我去個地方。”

當時案子已經結束,賀晙想著他跑也跑不到哪兒去,便他帶出去了。

遲澈之去了學校,去了畫室,最後到了一棟居民樓下。

賀晙看著他拿自己的手機打了無數通電話,看著他站了整整一夜。

他固執地說:“我只是想跟一個人好好道別。”

想起這件事,賀晙就有些煩悶,他覺得天底下不該有這麽巧的事。

翌日,晏歸荑從工作室出來,順路去了畫室。

經過一段時間的運營,畫室來了不少學生,已小具規模。

應屆藝考生在裏面的房間,外面都是年齡稍小一些的孩子,正圍著靜物畫水粉。

和學弟學妹打過招呼,她進了辦公室。

朱朱對著電腦用鼠繪板在畫稿子,擡頭瞧了她一眼,“來了。”

“嗯,今天有空。”

“上個月的賬目在電腦上。”

“好。”晏歸荑應了,卻沒立即走去辦公桌,而是把堆在角落的東西一一分揀出來重新整理。

朱朱見了,笑道:“哎喲,田螺姑娘。”

“你就不能收拾收拾。”

“我收拾了呀,比家裏好多了吧?”

晏歸荑睇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誒,遲譯怎麽不在?”

“他改成周末來了,平時要上課。”

“上課?”

“你居然不知道,他哥把他送去了那個什麽國際學校。”朱朱停下畫筆,回頭說,“我總算省心了,你是不知道,他在的時候可鬧騰了,那些小姑娘總圍著他。”

晏歸荑笑了一聲,“跟他哥一樣。”

收拾好東西,她剛坐到辦公桌前面,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吵鬧。

“誰是朱嘉月!”

“請問您找她有什麽事?”

“叫朱嘉月滾出來!”

“怎麽了?”

“不好意思,我們這邊在上課……”

晏歸荑和朱朱互看了一眼,推門走出去。

男男女女五個人站在畫室裏,為首的是一個打扮時髦、脖子手上綴滿珠寶的女人。旁邊的學生好奇地朝這邊張望,小聲議論著。

學妹擋在這群人前面,手足無措地說:“師姐,找你的。”

晏歸荑掃了他們一圈,“什麽事?”

“你是朱嘉月?”一人上下打量了她,對旁人說,“珊姐,是不是她?”

阿珊惡狠狠地說:“她後面那個!”

朱朱正要說話,晏歸荑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們可以小聲一點嗎?不要打擾學生畫畫。”

“小三還他媽有臉當老師!”阿珊上前就要去揪朱朱的衣領。

晏歸荑擡手攔住,蹙眉道:“你在說什麽?”

阿珊冷笑一聲,“還不承認!高雲生和你的聊天記錄我都看到了!”

朱朱心裏一咯噔,整個人呆住了。晏歸荑回頭看她,以眼神詢問,她茫然地搖了搖頭。

一群人站在狹窄的過道上,幾個坐在邊上的學生不斷地把凳子往裏面挪。

晏歸荑說:“有事情我們出去說。”

“有本事做,不敢讓別人知道?”

阿珊看著朱朱那張漂亮的臉,充滿了妒意,火氣更甚,“給我砸!”

一聲巨響,有人打碎了一個石膏。

學生們目瞪口呆,“媽呀……”

晏歸荑幾人趕緊過去攔著,眼看就要扭打成團。

朱朱的頭發被阿珊扯住,自顧不暇還招呼師弟說:“下課了下課了,快帶小朋友們出去!”

師弟師妹們護著學生們出了畫室,一邊道歉一邊讓他們不要圍在門口,奈何旁邊門市和路上的行人也有圍觀的。

師妹急得不知做什麽好,“這是什麽事兒啊。”

師弟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去旁邊借個鉤子,把卷簾門拉下來。”

畫室裏忽又傳來一聲響,裏裏外外的人都頓住了。

紅酒瓶砸到墻上,玻璃碎片和墻上的灰紛紛落下。

晏歸荑握著瓶口,擡起下巴,冷眼看著對面的人,“再動一下試試。”

阿珊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手一抖,松開了朱朱的衣領。

朱朱也被她這個樣子驚詫到,“歸荑……”

晏歸荑把人拉到自己身旁,這才得空拿出手機,“東西也砸了,人也罵了,我可以報警了吧?”

“你以為我怕嗎?”阿珊指著朱朱說,“我今天就是來砸你場子的!這個破地兒你別想做下去,狐貍精!”

朱朱被她氣笑,“你倒是把事情說清楚。”

阿珊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遞到她們面前,“朱嘉月,這是你吧。”

照片很模糊,像是昏暗燈光下用前置攝像頭拍的,裏面的女人半裸著躺在床上。

朱朱慢慢睜大了眼睛,“什麽時候怕的……”

“這是你吧?賤貨!”

晏歸荑拿碎了一半的紅酒瓶指著阿珊,“嘴巴放幹凈點兒。”

阿珊犟著脖子往後退了一步,面色不善地說:“你偏袒這個小三——”

朱朱握緊拳頭,打斷她的話,“誰是小三,你說清楚。”

“難不成還是我?”

“你是他的女朋友?”朱朱的聲音有些顫抖。

阿珊趾高氣昂地說:“未婚妻。”

……

卷簾門般掩著,室內一地狼藉,畫架和凳子半數倒在地上,一個石膏像也被打碎了。

晏歸荑送走了師弟師妹,彎腰進入門市,看見朱朱蹲坐在角落,眼神空洞,丟了魂似的。

那群人鬧夠了便走了,畫室裏只剩她們兩個人。

晏歸荑走過去,把手機從朱朱掌中拿起來,屏幕顯示通話還沒結束。

朱朱對她笑了笑,“掛了吧。”

“他說什麽?”

“他說對不起我。”朱朱說著,淚水從眼角滑落。

晏歸荑把電話掛斷,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臉,“朱嘉月。”

“好久沒聽到你叫我全名了。”朱朱淚眼婆娑,望著她說,“我是不是很傻?又上了他的當……”

她溫聲細語地說:“沒有。”

“我也沒想跟他和好,就是做了兩次,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女朋友,還要結婚了。”

“朱朱……”晏歸荑看著她這幅樣子,心疼極了,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朱朱把頭埋在她頸窩裏,“歸荑,我為他,以前我為他割腕,要死要活。我真的好蠢。”

晏歸荑輕撫著她的背,“沒有,不要這麽說。”

“好不容易覺得忘了,他又出現了。六年了,我和他糾纏了這麽久。你說我看上他什麽了?錢,人,花言巧語?我好難過啊,歸荑,我難過。”

“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我也知道,可是愛的時候,愛來的時候,擋也不擋住,我不知道是因為被他騙了難過,還是知道他要結婚了難過。我明明都忘了,怎麽好像從來都沒忘得了?”朱朱嗚咽著,整個人無力地癱在晏歸荑懷裏,“遲譯失戀,我跟他說時間會治愈一切。都是假的。我自己都沒做到,還安慰他……”

朱朱第一次和高雲生分手的時候,晏歸荑還在為本科畢業論文忙碌,她接到電話趕去醫院,第一件事情就是扇他的耳光。她真想回到那個時候,下手更狠一點,再多打兩下。

晏歸荑認識的朱朱一直都是人群中的開心果,自信又樂觀,遇到高雲生之後開始患得患失,甚至為他輕生。那個時候,朱朱跟她說:“人可以追求夢想,可以為了名利不顧一切,為什麽到愛情這裏,就覺得可笑了呢?”

那樣的朱朱,有天也會說出“我好蠢”這種話。

“我害得畫室變成了這樣……”朱朱抹了抹眼淚,擡起頭來,“對不起。”

晏歸荑嘆了口氣,“不要講對不起,不是你的錯。愛一個人有什麽錯?”

朱朱垂下眼簾,“愛錯了人,就是錯了。”

“不是的,愛沒有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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