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真又不傻，聽見雲堯這麽說就已經全明白了。他毫不客氣地戳穿雲堯隱藏在話語中的意思：“所以你入過魔，才會有那個凝淬珠，對吧？”

雲堯訕笑：“應該說是我的道友……”

“別來‘不是我是我朋友’那一套，想必之前斷魂草也是為了救入魔的你吧？”巫真上下端量，他活了這麽多年，輕易沒人能在他面前偽裝得了。“現在倒是一點魔氣沒有，想必其他人也都不知道你這段黑歷史。”

雲堯知道這是必不可少的對話，交出凝淬珠就必定要說清它的來歷，而自己就算現在撒謊瞞過去，早晚帝昭也是會醒的。“正是，在下畢竟是仙宗上師，有些臉面還是要顧忌的。”

巫真點頭：“這些話以後再說，既然凝淬珠能解空沁的毒就別耽擱了。”他這會兒表現得倒是挺靠譜的：“之前一直用蓮桑清洗體內的毒，但今天出了點意外，沒清除幹凈的餘毒觸底反殺，比之前更兇猛。”

“那現在就開始吧。”雲堯也不再糾結自己那點黑歷史，看來今天還真是給了他力挽狂瀾的機會啊。

他從衣領裏拎出來條項鏈墜子，輕輕打開從中倒出顆櫻桃核那麽大的黑珠子。一般不論什麽質地，總會有點光芒折射。但這顆珠子就像是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半點光澤都沒有，黑得都不真實。

“你就這麽帶在身上？”巫真擡頭看了對方一眼。

雲堯無奈地苦笑：“在下也不想，但萬一要是遺失了可就麻煩了。凝淬珠就像顆高濃壓縮毒藥，別人沾上一點就要瘋癲癡狂。貼身帶著在下也還放點心。”

“你所謂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巫真反問。

“你們可知空沁到底什麽毒嗎？”雲堯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來只小巧的玉杯。

這杯子碧光盈盈，周身縈繞著絲絲金芒，一見就不是凡品。他將凝萃珠捏碎，看起來沒怎麽用力，黑珠子就化作縷縷黑沙似的東西落進玉杯中。

“什麽毒？”

“曼陀羅花毒。”

雲堯的回答讓巫真驚愕不已，若只是普通曼陀羅毒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唯一的可能就是……

“在下想你已經有所察覺，普通花毒決計不可能診斷不出來，這空沁之所以對鬼帝是致命毒，皆因它取自鬼帝們的圖騰。至於這其中還有什麽內情，在下也還不明了。只知道凝萃珠可以驅除空沁，是唯一的克星。”

仙師說罷晃了晃手裏的玉杯，看著巫真：“來吧，把他捆上。”

巫真眉心一動，盯住雲堯的目光充滿詢問。後者咳嗽一聲：“這凝萃珠一灌下去反應有點大，不預防點恐怕咱倆都好不了。”

這倒沒什麽可難的，帝昭現在神志不清，根本沒力氣反抗。雲堯拿出來一把繩索來，指頭那麽粗的綠棕色長繩，看起來要多普通有多普通。但巫真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是束獸繩。經由特別錘煉而成，據說再兇猛的野獸只要被這繩子套住瞬間就乖巧聽話，任何反抗都沒有。

雲堯本來還怕巫真不好下手，畢竟他們跟鬼帝這麽長時間感情深。沒想到巫真刷刷刷幾下就捆綁完畢，倒是把雲堯看得有點發楞：“這就結束啦？”

“怎麽？你還想玩個捆綁Play？”巫真斜眼看他。

“不不不……”雲堯連忙擺手，他已經有點後悔選巫真留下來了。

前天尊也沒多說什麽，這當口上他不願意廢話。帝昭此時神志昏迷，牙關緊咬。直接灌肯定是灌不進去的，但灌藥器又不能用。雲堯解釋這凝萃珠一旦捏碎，只能用金縷玉杯盛放，不然任何東西材質都會被它穿透。

一旦落入自然當中，它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到時候不僅帝昭救不了，方圓千百裏都要跟著遭殃，遺禍無窮。

巫真只得捏住帝昭臉頰，迫使嘴微張，再將根筷子塞住將上下牙關撐開條縫隙。黑色細沙般的液體就這樣徐徐灌入。

最初的幾秒鐘平靜得讓人以為什麽都不會發生，數秒之後巫真就看見已經蔓延到頸側的惡花紋開始消退。不是黯淡而是真的在消失。與此同時，帝昭驀地睜開眼，海藍的眸亮得滲人。

剎那間，數道黑氣凝聚的骷髏頭自墻壁，地上，天花板滲透而出。眼窩裏紅光閃爍，猙獰的詭笑充斥整個房間。男女老少重疊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它們直逼向巫真與雲堯，倆人不得不退開戒備。

在紛擾四轉的黑骷髏當中，帝昭直直地坐起來，銀發披散在身側。他藍眸直直盯著他們，看不出任何情緒波瀾。

雲堯苦笑：“在下就說反應會有點大。”

“……這叫有點？”巫真瞪他。

“在下也是第一次實際操作啊。”雲堯懊惱。

仙宗得知空沁之後確實為了以防萬一研究過解救之法，屢屢不成之下巧合用凝萃珠獲得意外收獲。但這凝萃珠可不是說有就能有，想有就能有的東西。三代人總共有過兩顆凝萃珠，其中之一還因為品質不行沒成功。

畢竟這東西出現是入魔的象征，對他們這些修士來說是恥辱啊。

誰也不可能為了莫須有的擔憂而故意讓自己成魔，人之本性，原沒什麽可苛責的。但這真害苦了雲堯。

凝萃珠是壓制魔念所生，蘊含世間最惡之毒。修士本人功力越高，凝結出來的越純粹。而據他們仙宗鉆研，空沁是由數種毒結合而成，以其中一味為主，其他與之相輔相成。這眾星拱月般的結構裏，周圍的星星雖然費事但並不難解，只其中的拱月兇險無比。

此就是來自鬼帝圖騰的地獄曼陀羅。

它是鬼帝的象征，被人淬煉之後卻成為鬼帝的斷頭臺，穿腸毒藥。如此諷刺，也更昭顯淬煉之人其意歹毒。

雲堯唏噓不止。

然而——沒人告訴他這兩廂沖擊下會起這麽大反應啊！他是想力挽狂瀾，但不是跟鬼帝面對面直接剛啊！

“怎麽了？這麽大動靜……”八歧扭開門要進來。

帝昭一側頭，藍眸裏似有光波流動。

數道骷髏黑煙呼嘯而去，猙獰可憎。八歧反應夠快，砰地就把門關上了。他身後騎著天卿的鬼丫頭嚷嚷：“你快進去啊！看看主人他……呃……”她眼睜睜看著門扉裏透出黑骷髏來。

旅店外，路人紛紛駐足擡頭望天，轉眼之間濃墨般的陰雲壓過來，旋轉出深淵般的漩渦。其間隱隱透著紅光。從未聽過的尖啼聲陣陣響起，聲聲淒涼滲人卻有種隱隱的儀式感。讓人不禁慌亂，這莫非是什麽災禍來臨的惡兆？

店內房間裏，雲堯嘆服：“就算只有一半血統，鬼帝也是鬼帝，萬鬼朝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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