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熏風陣陣襲來，暑熱逼人。好在之前安珺添置了二手空調，室內溫度還比較舒服。客廳的大燈沒有開，只有電視機旁的壁燈亮起昏黃的光暈。屏幕裏正播著大河劇。

衛臨夙放下手中的鮮果汁，在帝昭對面坐下。他腰桿筆直，雙手按在膝蓋上，保持著隨時待命的正坐姿勢。

“王上……”

“衛哥。”帝昭出聲打斷：“還記得，自從吾登基後，你說什麽也不肯再讓吾稱呼你衛哥。現在樓蘭已不在，還是回到以前的稱呼吧。”

“不管到哪，你都是王上，君臣有別才是正道。現在已經逾越很多、”衛臨夙正色說道：“不過，王上你不會只為了這個才叫住我的吧？”

“今天你有點反常，小珺那會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衛臨夙沒想到帝昭會說起這個，楞了下後一低頭：“對不起王上，屬下有點激動過頭了。”

“你平常不是這樣不分輕重的人，為何當時甚至動了殺氣？”帝昭目露疑惑：“吾知道，你始終不能信任別人，其實當年那件事，要怪吾有眼無珠，還連累了你跟四哥到現在也不安寧。”

“王上！”衛臨夙單膝跪地，眼睛死盯著地面，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王上，請您不要這麽說……是屬下無能，屬下無能……”

帝昭連忙扶他起來，輕嘆一聲：“吾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希望衛哥你可以放輕松些，小珺她是可以相信的。吾不想你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裏。”

衛臨夙勉強地扯起抹笑容：“讓王上費心了。”他低垂著頭，墨藍的鬢發垂落，看不清神情。

“王上說的，屬下都記住了。”他拳頭攥得更緊，骨節發白。

帝昭揚起毫無戒備的笑容，伸手摟住衛臨夙，拍了拍他的背：“以後還要衛哥一直照顧啊，你可要振作起來。”

“王上，我……”衛臨夙聲音黯啞，隱含的激動似乎什麽話要沖口而出。可最終卻淹沒在沈默當中。

“請王上早點休息吧。”

帝昭點點頭，忙碌一天確實有些疲倦。調遣陰鬼雖然可以快點解決，但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這麽做的。他也必須為以後著想，在腥風血雨還沒真正到來前，恢覆到最強的狀態。

倆人又聊了幾句後，帝昭便去睡了。只留下衛臨夙獨自在昏冥的客廳裏，他望著窗外已經黑寂下來的夜色，久久站立在陰影當中，不知在想什麽。

帝曄從地府回來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二十。為了不打擾眾人休息，他進屋時腳步很輕，卻見到客廳裏竟然還亮著壁燈。這麽晚還有誰沒睡？他走過去探看，起先沒看到什麽人，以為是誰遺忘了便要去關燈。

就在他轉身間，眼光一瞟看到窗前的陰影裏有個人。

“是誰！”帝曄心頭一凜，攥住匕首。

對方沒有答話，但帝曄卻松了口氣。因為他已經認出那是誰了。

“衛兄你睡不著嗎？”

帝曄笑著走過去，卻驚訝地發現衛臨夙正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抽煙。一反常態，見到帝曄過來，他竟然沒太大反應，只是低了低頭。

這讓四殿下感到稀奇，倒不是覺得冒犯，而是據他了解，衛臨夙不是個有很大煙癮的人。或者說，他平日裏是從來不碰煙酒的。

“你有心事？”這恐怕是唯一的合理解釋。

衛臨夙捏著煙的手微微一抖，擡頭看了帝曄一眼，搖搖頭。

四殿下在旁坐下，語重心長：“有什麽煩心事都可以跟我說，是在擔心昭弟的事？”

衛總管只是抽了口煙，煙頭的紅光短促地閃耀。他低頭將煙蒂在地面上碾了碾，隨即伸手又要抓煙盒。帝曄先他一步將煙盒拿走了。

雖然不知道衛臨夙在這裏待了多久，但這一地煙頭已經充分說明情況。帝曄語帶責備：“你這樣難道就能解決問題？抽再多的煙也不能讓目前狀況有所好轉，昭弟看到也會擔心。你難道還要他再分心出來關註你不成？”

衛臨夙終於有所觸動，他正襟危坐，向帝曄低頭行禮：“四殿下教訓的是，屬下太失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讓王上盡早恢覆，屬下不會再如此頹廢了。”

帝曄笑了笑，擡手拍了拍衛臨夙的肩，用力一按：“我知道你心急，但有些事急不來。但好在我們已經跟昭弟相聚，總會有辦法的。”

“四殿下說的是。”

“啊，對了，我早想說了。”帝曄笑起來：“你也該改改稱呼了。現在又不是從前，我早也不是當年的樓蘭四皇子，這麽多年你像兄長一樣照顧維護著昭弟，我也當你是我的兄弟。殿下什麽的就免了吧。”

“不行。”衛臨夙一口回絕：“君臣有別才是正道。”

他嚴肅認真的態度讓帝曄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但就如他自己剛才所說，他已經不是什麽樓蘭四皇子，沒有命令別人的權利。更何況，能命令衛臨夙並且他心甘情願服從的恐怕只有昭弟了。

“四殿下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衛臨夙起身向帝曄低頭鞠躬。“剛才地府回來一定很疲乏，需要屬下做點夜宵嗎？”

“那倒不用了。”帝曄笑著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早點睡吧。”

“是。”

衛臨夙目送著帝曄離開，始終緊皺的眉宇再次聚攏陰雲。對於他來說，也許永遠沒有天晴的時候，他早已有所覺悟。

翌日一大早，安珺再次開啟忙碌模式。她先是拎著衛臨夙做的早點趕去醫院。正好遇見歐陽醫生查房，倆人聊了幾句。

“你這樣跑來跑去太辛苦了，以後我幫你給姜姨帶飯吧。”

“啊！這不太好吧。”安珺並不想跟歐陽醫生走得太近，她知道歐陽宇對自己有點好感，不想誤導人家。“醫生你上下班也怪辛苦的，還是我自己來吧。”

“沒什麽，我知道有家便當店，菜色搭配很均衡，價錢也便宜。”歐陽醫生笑笑：“就在我家附近，剛好我來上班可以給姜姨帶上一份。至於錢，等月底結算就好。”

這讓安珺放下心來，雖然她喜歡免費的東西，可唯獨人情這東西不能隨便占便宜。歐陽宇的好意她沒有拒絕，跟對方約定如果有事不能及時到，就拜托他幫忙照顧下母親。為此，她執意先交給歐陽宇五百塊錢，作為便當費用。

“這……”

“我也不知道會花費多少，多退少補，醫生到時候盡管告訴我就好。”安珺見歐陽宇不願意收錢，故意嘆氣道：“原來醫生剛才說什麽幫忙都只是客套話，哎！怪我太天真……”

歐陽宇苦澀地笑起來，他連連點頭：“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先收下就是了。到時候不夠我會通知你的。”

安珺展顏歡笑，俏麗的臉蛋煥發著青春活力，格外耀眼。

有一瞬間，歐陽宇覺得自己看得出神了。從第一天見面起，他就將這笑容印在了心底。只是如今看來，他們之間也只能是普通的醫生與病患家屬的關系了。

雖然很是遺憾，但一想到鬼帝……歐陽宇自認自己沒那麽大魄力。他還想著未來死後，九泉之下能安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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