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前一天, 宋真在她爸的書房裏倒騰了一番, 找了一支鋼筆和一本記事本。

都是客戶送的東西, 原價應該不便宜，只是送給高中男生，確實有點老氣。

宋真才不管, 要她拿真金白銀去給宋睿買東西，簡直是笑話。沈蕓有一點說對了，她爸書房裏這種東西多得是，他也從來不用, 擺在那裏積灰, 那就給宋睿賣個人情吧。

宋真的生日宴定在縣城最高級的飯店, 一個大包廂。因為宋家老太太的關系, 唐玲母女就沒被邀請。

除了宋真一家, 還有她大伯家, 剩下也就爺爺奶奶。

加起來才九號人, 卻弄了個十五人的大圓桌，點了近三十道菜。宋真只覺得服務員不停進進出出上菜, 忙得不得了。

宋真的大伯宋達慶比她爸只大兩歲，但人看上去卻蒼老許多。伯母吳美芳跟她媽媽唐璇比更是不如。

唐璇命好，這十來年就沒怎麽工作過，家裏也沒什麽人讓她受氣。心情好人自然就漂亮。

宋真出門前特意提醒她媽不要背那些名牌包，就挑了個最普通的出去。省得吳美芳看了眼紅。眼紅也就罷了，回頭想辦法讓老太太出面問她媽要，那就太惡心人了。

席間宋真沒怎麽說話, 只顧低頭吃東西。她減肥好幾個月，胃口比從前小了很多，但為了不跟人多說話，她今天決定大開吃戒。

偏偏吳美芳不放過她，總找她說話。

“真真可是瘦多了，最近怎麽了，是高中的課程太難，累的嗎？”

宋真一嘴的菜，含糊地應了兩聲。吳美芳就挺高興，她兒子宋睿在S市的學校屬於墊底，但回到小縣城中游水平還是有的。

反正肯定比宋真強。

“過兩天你哥就去你們學校念書了，你哥比你大一級，你要有什麽不會的就問他吧。”

宋真依舊只是點頭，倒是宋誠嘴快，在那兒嚷嚷開了：“我姐不需要，她有陸哥哥。”

吳美芳也聽說過陸知行這麽一號人，但從來沒見過，也不覺得有什麽了不起。能跟宋真玩到一起的男生，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個聰明蛋。

“那個陸哥哥跟你姐姐同級，不比你堂哥大一級，懂得更多。”

“才不會，陸哥哥回回考年級第一，門門功課滿分，他可厲害了。”

宋誠可以忍受別人說他姐成績不好，但絕不允許別人看不起陸知行。那是他的偶像和人生信仰，雖然每次見他都怕得要死。

陸哥哥什麽都好，就是不大愛笑。

被個孩子搶白一頓，吳美芳臉上有點掛不住。她沖丈夫使了個眼色，顯然是在抱怨。宋真見狀趕緊道：“大伯母別生氣，小誠不懂事，你別跟他計較。他懂什麽啊。我先祝堂哥高考順利。”

說著也不等別人說話，直接把準備好的禮物送了過去。

宋睿打從坐上後就在等這一刻，先前看叔叔嬸嬸一直沒什麽表示，他都有點氣到了。這會兒堂妹主動給他送禮，他就挺高興。

再看這禮物包得也不錯，他就更激動了，接過來都不說聲謝，直接就給拆了。

打開盒子一看是支鋼筆，興奮的表情瞬間凝固。

宋真又搶在他前頭發言：“這筆挺好用的，我問了商場的售貨員，很多人特意去買，說考試用它寫，成績特別好。”

隨便沖唄，反正真考砸了，也不能跑來怨她一支筆。

吳美芳還挺識貨，一看那筆的牌子知道不便宜，笑得很高興。宋睿卻很惱火，他記得之前明明跟奶奶說過，想要一部手機的。

他在S市的時候，班裏已經有同學陸續買了手機。他也想要一部，可惜家裏沒錢。他爸生意一直做得不好，根本賺不到什麽錢。這幾年更是結束生意去找了份工作。

可惜S市消費太高，掙得那點錢只夠生活，爺爺奶奶每個月還要補貼他們，哪裏來多餘的錢買手機。

要不是過不下去，他們也不會從大城市搬回小縣城。這裏至少有現成的房子，生活水平也低。

他就想要部手機去新學校顯擺一下，結果夢想居然落空了。

想到這兒，他把筆重重扔在了桌上：“我才不相信那種說法，都是假的。”

“對對，堂哥本來就聰明，沒有這支筆也一樣能考得很好。”

宋達慶本來一直埋頭吃菜，這會兒倒覺得有點稀奇。自己這個侄女幾個月沒見，能說會道了很多。他不由擡頭掃了宋真幾眼。

宋真自然地迎向他的目光，還沖他笑了笑。

宋達慶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倒是宋睿的舉動讓場面有幾分尷尬。宋老太太也不好當面發作二兒子，只能笑著哄大孫子：“這筆挺好的啊，你上學正好用得上。還有一樣是什麽？”

“是個本子，我要這東西幹嘛啊。這誰買的禮物。”

“我買的。”宋真挑了挑眉，笑瞇瞇望著宋睿，“堂哥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麽？”

“我喜歡手機。”

“可是手機影響學習，你是學生，筆和本子才是學生該用的東西。”

宋達生讚成地點頭：“真真說得對，你一個學生要手機沒用，學校裏也不讓帶，怕影響上課。宋真我也沒給她買，學生不需要這種東西。”

宋睿一臉的不高興，可也不能說什麽。玩物喪志，他父母也是不會同意的。

宋誠一副傻白甜的樣子，在那兒“勸”他：“哥，那個筆很貴的，要好幾買一支呢。”

“有手機貴嗎？手機要幾千呢。”

“那你讓大伯給你買嘛，大伯做大生意的，很有錢，肯定能買手機的。”

宋真在手裏真想給弟弟鼓個掌，不枉她這兩天潛移默化給他洗腦。有些話她十幾歲了不方便說，一個七歲小娃卻不會有人計較。

或者想計較也不好發作。

這也是她奶奶喜歡的孫子呀。

宋誠的話一說，大家都很尷尬。宋達慶沒錢各人心裏都清楚，但誰也不會戳穿他。現在被個小孩子踩了痛腳，罵又罵不得，打更是不行，氣得他連吃三塊海參，才把火氣給壓下去。

這家酒店的菜做得真不錯，價格他也清楚，這麽一桌菜起碼得兩千塊。他弟弟這幾年是越混越好，這就更加顯得他沒本事。

好在他還有一樣事兒值得吹噓：“宋睿你給我好好念書，三中雖然比不上你在S市的中學，可也是省重點。我花了大把心思把你送進去，你可別給我丟臉，知道嗎？”

宋真一聽松口氣。看來她哥進三中不是她爸走的關系，是大伯自己托的人。怎麽都好，不花她家的錢就最好。

至於宋睿的成績，不是宋真看不起他，他上輩子高考成績比自己還差，進了三中也不可能沖到前面去。很快就要過年，到時候吃年夜飯，肯定要談成績。

以她這個大伯母的性格，估計恨不得她把期末試卷一張張拿出來仔細分析才解氣。

宋真現在覺得，當個學霸也是件很快樂的事情，至少還能打臉。看來她在學習上得更加把勁了。

一頓飯快吃完的時候，宋真總算收到了一點小小的禮物。大伯家難得轉了性子，居然給她買了個鑲鉆的小發夾，裝在一個小小的盒子裏，看起來還算精致。

但宋真從不做這樣可愛的打扮，這東西倒更適合沈蕓。她收了過來，不鹹不淡跟人道了聲謝。

偏偏她那個大伯母還多事，非要她戴起來。宋真實在懶得戴，看到身邊宋誠胖乎乎的臉，直接把發夾戴到了他頭上。

“哎呀，我這是又多了個妹妹。”

宋老太太就不好高興了：“弟弟才好，要什麽妹妹。”

“漂亮的小姑娘很可愛啊，宋誠你很喜歡吧。”

宋誠不知羞恥，開始在飯桌上大談特談他的同桌李思謹，用他僅有的一些詞匯把人誇得天上有人間無的，整個話題就被他給帶跑了。

除了發夾，宋真還收到一個紅包，是爺爺奶奶給的。她十分意外，接起來的時候輕輕摸了摸，感覺以她奶奶的大方程度，這個紅包撐死不超過一百塊。

但一百塊也是錢，她奶奶這是怎麽了，居然也會給她紅包了。

要知道宋真就算過年，也有幾年沒收到紅包了。說是她大了，不用再收紅包了，宋睿也不給。但事實上宋真知道，奶奶私底上貼了他們不少錢。

突然有這麽大的轉變，宋真覺得很有問題。手裏的紅包顯得燙手，剩下的時間宋真吃得心不在焉。

快結束的時候，宋老太太突然開始趕孩子走：“唐璇你帶孩子先回去吧，宋真還要認真學習，這馬上要期末考了吧。”

突然支開他們幾個，看來是要談正經事情。宋真不放心，雖然她媽戰鬥力不強，但她在其他人也有所顧忌。想了想她起身：“我帶小誠去玩，你們慢慢吃啊。”

說完她拉起還在吃麻團的宋誠，硬把他拉出了包廂。門快合上的時候，宋真又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奶奶正中氣十足地發言。

呵，一會兒爸媽回來她得好好問問。

出了酒店大門，宋真問弟弟：“你想去哪兒，回家嗎？”

“能不能不回家？”

“那你要去哪兒？”

“我們去玩兒吧。”

宋真不想帶宋誠去玩，倒不是怕花錢，而是孩子太小怕看不住。萬一出點事兒可不好。

可宋誠說什麽也不肯回家，宋真沒辦法，在街邊找了個公共電話，給陸知行打電話。

周末時間，他一向比別人更閑，不如讓他幫自己帶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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