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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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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是生死搏殺的戰場,一轉身則是銷魂蝕骨的溫柔鄉。熊荊有點不明白先祖先君是怎麽打仗的?他們又是如何掌握戰場與色場的平衡?還有項羽和虞姬,姬不是夫人,而是沒什麽身份的妾,除了虞姬肯定還有其他女子隨行,那麽多女子項羽忙得過來?

歡好之後,進入賢者模式的熊荊開始胡思亂想。以前他還小不懂,現在他已經加冠成婚,不免好奇這個時代的男人世界。羋玹側躺在他懷裏,臉上全是滿足,在男人的耐心教導下,她漸漸食髓知味。

“已是旦明,大王不要升帳?”擔心男人誤事,羋玹不時看著漏壺,天很會要亮了。

“升帳?”熊荊一臉鄙視。他率領的不過是十七萬三國聯軍,三十萬齊軍並不受他指揮。齊軍不想趁夜追擊,諸將見齊軍不追擊也只能不追——秦軍損失這五十多萬大軍任人宰割,聯軍同樣如此。至於天亮後如何,幕府已經派人與齊人商議,不要他出面,他也不想出面。

“齊人如此,我能奈何?”帶著些不滿,熊荊如此說道。事到如今,他要的是齊軍的兵權,唯有獲得齊軍的兵權,這支四平八湊的軍隊才能追擊秦人,與其一戰。不然像夜間這樣的情況,分屬兩個指揮系統的聯軍做什麽都要比秦軍慢一步。

熊荊如此想法,幕府謀士、司馬尚、東野固、公孫卯等人的想法也是如此。趙魏兩軍並不相信齊人,他們只相信熊荊。如果齊軍仍由齊將指揮,救齊也就到臨淄為至了。

天色將明之際,月落星沈的天地異常昏暗,作為軍使的莊無地、狐嬰進入了臨淄舊城,齊王田建迎出了宮門之外。雖不是郊迎,也是給足了面子。兩人稍稍回禮,關系不那麽密切無需留情面的狐嬰揖禮後就開口問道:“大王欲失國否?”

“寡人……”田建錯愕,他親迎莊無地、狐嬰兩名小小軍使正是因為不想失國,哪怕他失去了權力。權力是臣子的,社稷還是他的,他豈能背負失國的罪名。

“秦人已逃,若秦人再來如何?”狐嬰說話的對象不僅僅是田建,還有大司馬田宗、大將軍田洛以及正朝諸大夫。宮門外不是說話商議之地,兩人並不想入宮。“楚趙魏三軍救齊,不欲齊國亡於秦人之手。齊國不亡於秦人之手,必當追擊秦人。然,三軍與齊軍相異,若各自為戰,焉能敗秦?”

狐嬰之言不過是推波助瀾,莊無地直接道:“寡君言:若齊人信寡人,則由寡人親掌齊軍,與三軍同為一軍,逐殺秦人,以覆齊地;若是齊人不信寡人,楚軍止於臨淄。”

“寡人何嘗不信楚王……”田建下意識道。他話出口時聲音很高,之後徒然變低,目光顧忌的看著身邊的大夫。他是齊王,但他左右不了齊國,這一點從即位起便是如此。五年前的變法不過是扒去了這件外衣,將實質赤裸的展現。

“齊楚兩軍齊心並進,為何不可大敗秦人?”田洛本能的抗拒莊無地的提議,齊軍向來是獨立指揮,即便以前合縱攻秦也只是志同道合,從未將兵權交於他國之手。

“昨夜如何?”狐嬰不答反問。“楚王欲奔逐秦人,齊軍不及也。”

“深夜逐奔,有伏奈何?”田洛笑著揮袖,他沒有一戰成名,常識還是有的。旦明列陣是齊軍不明秦軍動向時的決斷,得知秦軍棄營大奔而亡消息,包括田宗在內,大家都認為應該等天亮。如果齊軍單獨追擊而聯軍不追,中伏即便不全軍覆沒,也將遭受慘重傷亡。

“齊軍不逐,我軍何以逐?秦人果逃也。”狐嬰笑道。他猜到了可能是這種結果。

“明日起大軍每日西進,秦人不退,戰之即可。”田故說道。“昨夜之事,乃兩軍相隔甚遠之故,今日起兩軍同為一帳,再無間隔。”

“再無間隔?”莊無地笑了,狐嬰道:“昨夜若楚王下令奔逐,齊軍從命?”

“齊軍……”田故沒辦法回到這個問題。楚軍士氣素來高漲,夜間奔逐這種犯兵家大忌之事肯定能幹得出來。齊軍不同,齊軍不敢冒進。大軍與秦軍作戰,大夫們是因為自己的城邑,將率士卒則是盡自己的義務。

“大軍西進,秦軍退走,下月我軍必要返國。若秦軍再度伐齊,楚軍不救。”莊無地道。

“趙軍、魏軍亦不救。”狐嬰也道。身為趙人,他素來看不起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齊人,救齊不過是救己。趙軍將卒也不喜歡齊人,同樣不想救齊。

“以半日為限。”諸人無語間,莊無地仿佛是在下最後通牒。“正午時若不予兵權……”

莊無地話意未盡意義自明。如果齊國不予大王兵權,聯軍就止步於臨淄城了。他如此說話,可惜齊人想的根本不是這個套路,兩人告辭後,田故說道:“昔年信陵君救趙,亦不要趙人予其兵權,今日楚王之舉,輕我乎?”

“信陵君乃平原君之甥,弗能比。”越是親楚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說楚人好話,即墨大夫田合有自己的難處。“便予楚王兵權,又能如何?”

“予楚王兵權,大敗秦軍楚王必要變法。”田軒答了一句。這是大夫們的心結,五年前變法失去的是權力,而今變法齊國震蕩,失去的不止是權力,恐怕還要賠上整個齊國。

“我以為……”田洛道。“我本絕楚,楚人當不救我。彼時秦軍大兵聚於方城,淮水冰封,於方城至齊必要三十日不可,然楚趙魏三軍十數日便入我齊境,此神速也。”

所謂外行談戰略,內行談後勤。其他大夫對楚軍這麽快出現不以為然,了解救齊之前天下形勢的田洛自然不會忽略最重要的後勤。十數日不是從牟種入郢算十數日,十數日是從秦軍騎兵突襲臨淄算起。如果從牟種入郢都求援開始算,那只有短短兩日。

“大將軍何意?”牟種一直不說話,直到田洛說起此事。

“我無意。”田洛笑道。“我只知軍師不赴郢都,楚國亦救齊也。齊國乃大國,齊國若被秦人所亡,天下必傾。此與楚國寧與我相絕以遷趙人同理。或言之,今日若我再罪楚王,他日楚王亦將救我,不得不救。既如此,何懼其言?”

“你!”堂堂大將軍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牟種氣憤不已,他轉頭看向田宗,田宗好像什麽都沒聽到,閉目假寐,唯有田合怒斥:“如此之言出於大將軍之口,國亡矣!”

田合怒斥田洛也是笑,因為他這一席話徹底看穿楚人底牌的大夫們全是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是不熟軍事的他們從未發現的問題,既然如此,那還交什麽兵權?

“來人!速速追回車駕、追回車駕。”大夫們頓悟,有人突然大聲叫嚷起來。喊完見其他大夫們瞪看著自己,忙陪笑道:“非楚使車駕,乃小人車駕。楚人必救我,何以送美人。”

叫嚷之人是田氏大商宗主田鬥金,他沒有資格站在正朝,但作為海外雇甲士最多的大商,他有資格站在王宮外歡迎楚國軍使。田洛一言道破天機,他馬上就命人追回本來要送給楚使的美女玉帛,市儈做派無疑。

他的解釋讓大夫們轟笑,田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勵道:“今見君如此無恥,我心安也。”

用肯定的口吻說羞辱的話,也是羞辱。田鬥金索性無恥一回,陪笑道:“小人求利不易,求利不易,能省則省。”

田故不過隨便一說,商賈能夠求利,朝廷縣邑才能征稅,這是他心安的理由。他說完也跟著諸大夫進門入朝,看著田故的背影,一直陪笑的田鬥金忽然一改面容,露出些戚色,他學著田故的口吻嘆道:“今見母國如此無恥,我心何安。”

“稟家主,車駕已追回。”家宰速速奔來,美人玉帛本來是要送給楚使,不想楚使說完話告辭沒有入王城,負責送禮的二兒子只好追出臨淄。

“再送。倍之!”田鬥金想法變了,省錢是他的第一反應,思索後他越發覺得這錢不能省。

“唯。”家宰不解歸不解,家主的話就是命令。

“再有!”田鬥金櫓起自己衣袖,五指大張,他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吩咐道:“縱費五千金,亦要謁見楚王。”

“父親,我雇甲士已費數千金,大兄又率師在外,為何、為何……”聽家宰說父親要費五千金謁見楚王,不明就裏的田長速速奔過來相問。

“為何?”田鬥金氏田,可他不過是田氏旁宗之餘脈,三代前就入賤籍為商賈了。他對田故等人陪笑,對兒子則板著臉,一副正朝大夫的模樣。“齊國將亡,不謁見楚王避居楚國又能避往何處?”

“啊?!”田長大驚。“今、今……”他本想說如今楚國正救齊國,但最後還是順著父親的意思說道:“若避之楚國,織坊織女桑樹當如何?”

“能遷則遷,不能則伐。”田鬥金說話時看著前方,天,漸漸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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