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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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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四處狼藉,除了堆積如山的兵甲,還有交戰線上彼此交疊的屍體、哀鳴的傷卒。按編制,每卒有兩名醫衛,醫衛之下又有二三十人的擔架隊,一旦楚卒重傷倒地,醫衛就會從陣列中把人搶出來,稍做止血、分類等處理便將傷卒擡向軍幕附近的醫帳。

因為麻藥不足,醫帳裏的很多手術都是直接強上。士卒先被灌上幾口烈酒,然後被按在手術臺上手術,哀嚎掙紮是免不了的,不過四周有力士死命按住。手術多半是清洗和縫合,除了箭矢,一般情況創口內少有異物。之外就是接骨,骨折是最常見的外傷,尤其那些營養不良的士卒最容易骨折。

當然這些遠遠不夠,很多士卒送到醫帳時已經因為失血而昏迷不醒,一些手術後也陷入缺血昏迷,補充血液是極為重要的。這個時候也是血人的哭泣時刻,他們雖然不死,但看到自己的血不斷的抽走,只覺得自己生計將絕。

“見過大王、見過大王。”熊荊這麽快就趕來醫帳讓人意外,楚軍已經入城,諸人以為大王也已入城。

“如何?”熊荊此時換了一身衣服。戰役是他指揮的,每名楚卒的死都與他有直接的關聯。

“輕重傷者計有一千七百餘人。”醫帳中的軍吏小聲揖告,他頓了一下才以更小的聲音說起陣亡:“死者有四百五十二人。”

造成傷卒死亡的原因多數是失血,熊荊為這次伐齊準備了充足的血人,傷卒雖多,真正因傷而死的極少,一千七百多名傷卒最終的死亡人數很可能不到一百。如此,整場戰役的陣亡人數和病亡人數加起來大約將在一千八百人左右。

熊荊暗忖後連連搖頭。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控制病亡,可病亡還是多於傷亡。這是冬天,如果是夏天,病亡人數將會更多。

“此戰我軍大勝,戰死者少矣。”莊無地和熊荊一起探視醫帳,他對楚軍的傷亡不但不悲傷反而有些高興。冷兵器時代,勝利的軍隊死亡率一向很低,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可低到這種程度實在罕見。這主要是因為有充分的營養、優良的甲胄、合理的戰術以及完善的衛勤。並且,使用夷矛和使用劍盾死亡率也存在差異,夷矛是諸兵器中傷亡率最低的。

“無論死傷幾何,皆是楚人流血。”熊荊毫無勝利的喜悅。自己死了近兩千人,即便齊國變法成功,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可以自我保衛的齊國而已。等於說這一場戰爭下來楚國什麽也得不到,只是在止損,以防齊國的人力物力被秦國用來伐楚。

“臣誤矣。”莊無地頓時羞愧。他本以為以三萬郢師大勝幾乎十倍於己的敵人,光這份榮耀就已經很讓人滿足了,沒想到熊荊並不在乎榮耀,只在乎楚人的血。

他羞愧的時候,軍吏又給了熊荊另外一個數字,即貴族和譽士的陣亡數字,熊荊看後眉頭更緊。這些才是郢師的骨幹,這些人的死亡最少在短時間之內不能補充,只能等他們的孩子長大。可有幾個貴族、譽士新婚不久便隨著自己出征,他們並沒有子嗣。

沒有子嗣、沒有子嗣……

“速傳醫尹!”熊荊重重地撓了一下頭,腦海裏突然閃出一個想法。

醫尹昃離正在手術,大王急傳他也是做完手術才出現在熊荊面前。熊荊看著他有些不好啟齒,然而時間緊迫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他直言道:“破開彼等**,取出**,加奶冰凍後速送往穆陵關。”

“啊?!”昃離聞言驚得手術刀掉到了地上。

“破開彼等**,取出**,加奶冰凍後速送往穆陵關。”熊荊又重覆了一遍,他這是把戰死的貴族、譽士當種馬處理。以熊荊所見的科普,古代沒有液氮情況下保存**可以用冰,甘油沒有但奶一定要加,這是細胞存活的營養。不過和液氮相比,用冰的保存期就短了,幾天、十幾天,都有可能,並且這是馬,人能保存多久天才知道。

為了能讓這幾名新婚不久的貴族、譽士能留下子嗣,熊荊把死人當種馬醫。臨淄這邊找出最精銳的騎士騎那匹汗血寶馬速去穆陵關,同時放出信鴿讓郢都日夜兼程把他們的妻妾送到穆陵關,算準時間進行人工受孕,總有幾個能懷上,懷不上那也只是空跑一趟。

“還不動手?”熊荊又說了一聲,昃離這時候也明白了熊荊的意圖,急急忙忙的進去。進去之後他才想起一件事,又跑了出來:“帳內無冰啊!”

“無冰?”熊荊一楞,好在莊無地提醒道:“大王,臨淄王宮當有冰。”

“速去取冰!”熊荊急道,“再召媯景來。再讓全軍遍查軍籍,陣亡新婚、未婚者速告幕府。”

“唯。”熊荊的命令一個接一個,好似作戰一般,幕府一幹股肱再次亂糟糟的忙開。冰很快取來了,陣亡貴族、譽士的婚配情況也很快弄清。三十三個的小型陸離瓶裝進了盛滿冰塊的木箱,木箱外用皮裘絲絮重重包裹,最後背在了項超的背上。

“你知道這是何物?”熊荊見他背上木箱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臣知也。此為陣亡袍澤之子嗣。”項超的臉色比沖陣還要鄭重,等待之時他已經簡單的了解陸離瓶內裝的是什麽。他不懂什麽**,他只聽巫覡說這裏面裝的東西可以讓陣亡同袍的妻妾懷上他們的子嗣。子嗣,唯有留下子嗣才能讓他們不絕祀。

“善。”項超的說法並沒有什麽不妥。熊荊再把準備好的符傳、令符、文書全交給他,“官道上全是齊軍,換上齊卒的衣甲出行。”

臨淄屏絕十一日,穆陵關那邊的援軍肯定來了。熊荊擔心身著楚甲的項超被他們攔截。不想項超充滿自信的道:“大王之馬乃千裏馬,齊卒不及我。”

“至穆陵關如何?”熊荊再問。

“至穆陵關臣自有通路。”項超一笑,深揖便告退了。須臾,帳外一聲馬蕭,蹄音越來越遠。

“此事若成,我軍……”生育在莊無地看來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大王卻能令已死者留下子嗣,這是一件匪夷所思不敢想象的事情。絕祀是比滅國、破家更恐怖的事情,戰死之人不絕祀,若能行之於全軍,士氣必然大振。

莊無地想的是全軍士卒,熊荊卻由此想到了儒家。儒家宗族建立在血緣基礎之上,它和宗教的差異在於宗族講究的血緣,宗教講究信仰。前者先天,後者後天。

宗族雖然有奴仆、義子之類,但終究不能把所有人都納入宗族的範圍。宗教不同,一個國家可以同時信仰一種宗教。可如果將戰馬配種的方式用於繁衍,假設每三天取一次精,三十年可以受孕三千六百次,配種成功率取一半,嬰兒死亡率取一半,一個貴族一生可以生育九百個子女。

男子占一半為四百五十人,四百五十個兒子再繁衍,可生育二十萬子女,男子取一半為十萬,假設受孕的女子、物資都很充足,第三代子嗣將有一百萬之多,第四代子嗣超過地球總人口。

熊荊想罷頓覺這個想法很邪惡,可又覺得這比做皇帝、開疆拓土要有意義的多。以儒家為統治理念,依據母親的地位確定兒子的社會等級,由此建立一個數量越來越龐大的血緣宗族。戰爭一如蒙古人那樣滅國滅族,成年男子全部殺死,男性兒童閹割作為奴隸勞作,只剩下可以生育的女子,這樣的殖民才真正的殖民。

“大王……”大王臉上突然凸顯出一種陰森,莊無地嚇了一跳,好在熊荊很快恢覆了常態。

“去疾手術如何?”熊荊問起了莊去疾,他的情況很壞,眼睛被戟戳壞了一只,骨折數處,大腿上沖陣時又被刺穿了鎖甲,鏖戰許久,流血不止。

“稟大王,莊將軍手術後已在輸血。”醫帳裏還在進行手術,只有軍吏相答。

“他在何處?”熊荊已經看望了許多傷卒,莊去疾一直在手術。

“大王請。”軍吏將熊荊帶到一間空帳,他度步到帳外卻止住了腳步,只道:“還是不驚擾為好。去疾醒後速告與不佞。”

當初的宮甲卒長現在只剩下莊去疾一人,熊荊絕不想他死去。

“唯。”軍吏急揖。他知道莊去疾的份量,如果莊去疾逝去,那他將是本次戰役犧牲的軍階最高的貴族。

“稟告大王,稷下祭酒淳於越求見。”一出醫帳,便有謁者上前揖告,最先一個就是稷下學宮祭酒淳於越。

此時楚王欲在齊國行變法的消息已傳遍半個臨淄,大多數朝臣不安,楚國實行什麽樣的政制他們早有耳聞,現在楚王想在齊國變法推行蠻夷之制,放在以前他們一定要竭力反對。不過此刻他們已是降臣,既是降臣那還有什麽討價還價的本錢?

至於臨淄之外那些邑大夫,他們巴不得像楚國那樣變法。一變法,齊國的柄權從今往後就由他們掌握,他們高興都還不及。朝臣一片哀怨,稷下學宮則是沸騰,空有一生報覆的眾博士早就想試驗自己的治國理念,淳於越也好、宋意也好,哪怕是周青臣,都急急求見楚王,以求他變自己的法,最好是任用自己為齊相,頂後勝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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