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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一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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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站在矛陣前列的熊荊陷入一種不能自已的瘋狂狀態。傳承千年的王族血液在他的心臟、血管裏沸騰,無數先祖的遺傳記憶於這一瞬間激活,他再也不是什麽換齔未久的少年,而是一個揮劍欲戰的部落武士。

“進!進——!”他大喊道,整個人因為激動而顫抖,手中長劍指向揚門外的齊軍旌旗。

夷矛方陣並沒有勾擊齊軍左軍側背,而是直接沖向了齊軍幕府。可這麽一支軍隊在自己身後掃過,本就士氣不足的齊軍左軍當即陷入惶恐。壓陣的齊軍軍官看著前進中的楚軍矛陣膛目結舌,士卒裏更是有人大喊:“敵在我後!敵在我後!”

話語如同風一樣拂過齊軍左軍陣列,聽到的、沒有聽清的,乃至沒有聽見的士卒全都返身回望。呆滯片刻之後終於有一個見機極快的人哀叫:“我軍敗矣、我軍敗矣……”

謠言譽敵是要被處死的,不但處死還要戳屍。只是壓陣的軍官比庶民的反應更快,‘敵在我後’的喊聲還未落下,已經有連長、裏有司棄陣狂奔,接著是旅長和軍帥。他們一跑,士卒自然而然跟著跑,整個左軍以矛陣前進處為分界,多米諾骨牌一般從南向北依次坍塌。

“殺!殺!”被齊軍中軍包圍的近卒騎兵已經沒有了馬,他們小群結陣與周圍的齊卒歇力拼殺。周圍齊卒戈戟矛殳亂擊過來,手中只有騎兵刀的他們異常狼狽。同袍一個個倒下,身先士卒的莊去疾左眼已瞎,右眼一片血汙,他只能野獸般的揮刀,口裏不斷的咆哮。

“救將軍!速救將軍!”楚軍並沒有主將戰死從者誅殺的軍律,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和日積月累的敬畏讓他們死死護衛莊去疾。奈何騎兵刀太短,每一次斬殺都必須以同歸於盡姿態。

“還有幾人?還有幾人?”被人拉回小陣中心的莊去疾看不見周遭的同袍,直到問了兩次才有人氣喘籲籲的答道:“稟將軍…,不多矣。”

“犯刃冒矢,戰而身死,甚幸甚幸……”莊去疾毫無悲傷,口中只有一些默念

深陷重圍,他已決意光榮戰死,然而正當他準備再沖向齊人時,海嘯一樣的喊叫從左側傳來。這是齊軍左翼士卒陣崩時的呼喊,身後軍官搶先逃跑,陣前的楚軍亡命進擊,一千七百五十列的軍陣最後一段突然崩塌。

敗卒全部擠向城南,只有繞過小城西南角他們才能逃離這個恐怖的立屍之地。七萬人的左軍演變成一股洪流,無數齊卒來不及掙紮便被洪流淹沒,踏於腳底,更多的人摩肩接踵被後面的人推擠著前進。

莊去疾聽到了聲音,同袍卻看到了那面向北急進的三頭鳳旗,那是大王的王旗。他們喜極而泣:“我軍勝矣!我軍勝矣!我軍勝矣!!”

近卒能看到的東西,齊軍也能看到,左軍山崩地裂似的坍塌讓他們驚駭,楚王的王旗已經出現在中軍後方,這不叫戰敗什麽才叫做戰敗。

“退!速退!”後勝抓了幾次鞭子都沒有抓住,即便抓住,也無力揚起鞭策王駕的服馬。

揚門並未關閉,因為齊王田建一直沒有回宮。這場戰役好像過山車一樣,一會是楚騎破陣,一會是後軍補防,接著又是中軍破陣。因為夢境的啟示,田建相信齊軍一定能贏。只是,軍吏就在他的註視中棄陣逃亡、左軍在他的眼下瞬間崩塌。如果真要追尋什麽理由來解釋蔔筮為何不靈,那答案或許只有一個:齊國該亡。

齊國為什麽該亡?因為齊人一無所有,富足的多是官吏與商賈。

土地是國家的,錢財是商賈的,官位是賢士的,身體是工坊的。未明而作、夜半方息,糧價天下最貴(進口魯國的粟竟出千錢),稅賦列國最重,唯一的好處就是不需打仗。

田建並不完全了解庶民的生計,但從早上那首早齊歌以及前幾天的童謠,他能感覺到庶民對自己的憤怒和不滿。民心不在,天意如此,不亡又能如何?

後勝懼怕到趕不動馬,車駕上的田建心如死灰,田假卻急道:“王兄不走更待何時?”

“我軍已敗,齊國將亡。”田建已經癡呆了,幾十年都生活在封閉圈子的他心靈連受重擊,已自棄生機。“只求楚王能善待齊民,不絕我田氏之祀。”

“豈能如此!”田假大喝,看著他又無可奈何。“臣弟勸大王不要妄信後勝,然……”

兵敗如山倒,田假仍然記得田建不聽自己的勸告,執意與秦國姻盟,如非如此,楚人怎會伐齊。還有本次出戰,大司馬明明進言說當緩戰當緩戰,可就是不聽,後勝指示史奕一進言,就強要三日內出戰。

田假越想越恨,他眼神一換,見後勝就趴在王駕上喘息,當即拔劍狂喊:“我為齊國殺此賊!”

齊軍戰敗,後勝想逃入臨淄但手腳卻發軟,身邊的親信竟然不顧他搶先逃了,可他們的速度不如狂奔而來的持戟之士,身著鉅甲的持戟之士一擠一推,吊橋上的官吏就摔下了護城池。

戰鬥已經變成一場賽跑,一旦確定戰敗,這些平日裏重金供養的精銳唯一的好處就是跑的最快,然後堵住了城門。後勝望門長嘆之際,田假的劍急急斬下,頓時發生一聲慘叫。

青銅劍並不銳利,剁骨頭一樣田假直到砍斷寶劍,才把後勝的頭顱砍下,這時候熊荊率領的游闕殺退重重潰兵,馬上要攻到了身前。

“齊人降不降?降者不殺!”游闕在熊荊的命令下呼喊,很快楚軍中軍、右軍也跟著呼喊起來:“齊人降不降?降者不殺!齊人降不降?降者不殺……”

揚門一大門兩小門,三門雖有幾十米的寬度,可諸多戎車堵在吊橋兩岸和城門之間,擁擠中根本無法通過多少士卒。楚軍已經全面圍上來了,七、八萬齊卒壓縮在護城池前的一小片區域,進退不得。幕府的旌旗、王駕上的常旗也在其中,所有人都忐忑不安。

“齊人降不降、齊人降不降……”兩千多名弓手已經搭箭,如果齊人不降,他們就要攢射。

“放——!”沒有聽到想要的答覆,卒長一聲令下,兩千多張長弓瞬間攢射,箭矢如註。齊卒手中沒有盾牌,人擠人又沒有辦法閃避,只能眼睜睜看著箭矢朝頭頂落下,一時死傷慘重。

“放——!”弓手不停,面對簇擁在一起齊卒,他們根本不需瞄準,一箭接著一箭射出。

“殺!”射殺是弓手的事情,緊圍著的楚軍也對外圈的齊軍開始沖矛。

“後勝已誅,齊人願降!齊人願降!”眼見齊軍血流成河,再看田建自暴自棄,田假讓人用長戟舉起了後勝的頭顱,高喊著投降。

“止!”熊荊聽到了田假的聲音,迅速命令楚軍停止攻擊,雨一般的箭矢終於停了。

“告知齊人:戰事已畢,下士以下,卸下兵甲,即可返家。各城門放下吊橋,打開城門。”齊軍戰敗後如何處置楚軍早有策略,熊荊交代完,身邊的士卒立刻呼喊起來。

雖說南蠻鴂舌,可這個時候楚人再怎麽鴂舌齊人也能意會,聽到‘即可返家’四字齊卒不敢置信,只等楚卒喊了三遍他們才棄兵卸甲,一時間金屬嘩啦聲不斷。只是城門尚未開啟,城門司馬不知要不要聽楚人的命令開門。棄兵卸甲的齊卒不由大怒,指著城上的士卒破口大罵。

“罪人田建拜見楚王。”田建的車駕被齊卒環環包圍,可如果投降,他就要上前伏拜。齊卒卸下兵甲退開後,已被繩索捆綁的田建蹣跚地走了上來。

投降是一種禮節,捆綁是任君處置之意。各門司馬不敢開門也是想看楚人到底會怎麽處置田建,田建伏拜的時候城上城下數萬人正看著。齊人忐忑,楚人自豪。

“與齊王之士相戲耳,我軍僥幸勝了。”眾目睽睽之下,熊荊將田建扶起,又割斷的他身上的繩索,只是他頸脖子上吊著的兵符卻沒有放回到他手中。

“楚王……楚王不殺寡人?”田建驚喜的落淚,他本以為齊國就此亡了,自己也會被殺。

“不佞何時說要殺你?然則……”熊荊笑,然則二字讓田建的心再次懸了起來,不料熊荊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他道:“諸事甚多,入城再敘吧。”

看著熊荊將田建扶起,又解了他身上的繩索,城門打開了。等候良久的齊卒蜂擁入城,他們入城楚軍也入城,兩個時辰不到,臨淄十三道城門、城內兵甲庫皆在楚軍之手,在莊無地的要求下,齊人又於城內敲鑼大喊‘戰事已畢,一切如常’,以杜絕沖突。

“敢問大王何為?”齊卒全部回家了,整個臨淄控制在楚軍之手,還有兵符。作為投降人的田假,唯一的依仗就是各地可能正在趕來的齊軍。只是,聯想到楚軍三萬就擊垮了齊軍二十三萬人,田假又擔心二十萬楚軍會進入齊國。

“不佞說過,只誅後勝、不害齊人。”熊荊笑道,他也想吞了齊國,可這是不現實的,田氏分布在齊國各地,滅亡齊國必然受到他們頑強反抗。“然為杜絕齊國再度親秦,必要變法。然變法之前,需要救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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