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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天工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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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悅正尷尬著, 感覺到自己手裏的小木偶似乎悄無聲息了。

她提起來, 木偶雙眼無神:“回去了?”

雪裏鴻道聲“正常”:“葉承錫在他身邊呢, 見他突然被勾了魂,不知緣故,豈會坐視不理。”

想起他父子倆正在鎖山, 曲悅將木偶小心翼翼放去桌面上,生怕有所損傷。

心道往後不能隨便拿出來了,好在他是和葉承錫在一起, 萬一遇到了壞人呢?

雪裏鴻卻又丟給她:“一鼓作氣,再試試,我還是第一次見。”

拿著被強塞來的木偶, 曲悅表情僵硬, 半響沒有反應。

雪裏鴻催促:“快想啊。”

曲悅微囧:“您在這……”

雪裏鴻:“你當我不存在。”

曲悅:……

——

九荒猛地清醒過來,入眼的是葉承錫關切的臉。

葉承錫背對礦山, 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兒子,你這是怎麽了?”

九荒皺起眉頭:“我正和六娘說話, 被你吵醒了。”

天知道他剛才心裏有多開心,六娘竟然想他了。

且只要六娘一想他,他便能移魂去小木偶陪著她。

葉承錫對他這幅傻樣已是習以為常:“那也不要站著睡, 此地不太平, 鎖完山回去的路上,你慢慢睡。”

“我不是做夢,若我再走神,莫要喊我。”九荒本來有些生氣葉承錫將他從六娘身邊拽了回來, 但想起那棵五百年的凝香樹……

九荒抽出鎖山鏈,若有所思的垂著頭,再擡起時,看向葉承錫的眼神多了幾分親近,“爹,我出生之後,你從未見過我,為何會一直思念我?”

“你在你娘肚子裏待了六年多,我豈會沒見過?”葉承錫笑了笑,察覺他原本冷冷淡淡的眉宇間多了些溫情,頗有些受寵若驚,“再說,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我不思念你,還能思念誰。”

九荒接口道:“你還思念你死去的心上人。”

葉承錫一楞,難得沈默下來:“那都是過去的事兒……”

九荒道:“這就是我不太喜歡你的一處,心上人死了,居然成了過去的事兒……”

葉承錫又沈默了下,不知如何解釋,卻見九荒的眼睛再次失去了焦距。

——

曲悅屋裏不消停之時,隔壁江善唯的房間內安安靜靜。

江善唯躺在床上睡的正香,枕的卻並非枕頭,而是盛著合道惡果的玉盒。

按照曲悅交代的,他需要先以夢境來檢測下這顆果子會不會有危險,再讓支岐融合。

支岐則坐在床對面的打坐臺上守著江善唯,以免他發生意外。

江善唯呼吸綿長,一看便睡的十分踏實,應是不曾進入夢境空間內。

突地,他呼吸收緊。

支岐提起一口氣來,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一刻鐘後,但見江善唯嘴角微彎,應是做了一場美夢。

支岐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看來和他的本體無關。

不久之前,支岐對生死已是無所謂的態度,現在不一樣了,他希望這顆果子沒事,融合之後,便去異人法庭接受審判,蹲個監獄,聽哥哥的話,重新做人。

然而,半個時辰過後,江善唯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似乎從美夢轉為了噩夢,

支岐緊張的從打坐臺上起身。

“不要!”江善唯突然坐起來,伸手去抓,抓了一把空氣。

“哥哥?”支岐喊他。

江善唯恍惚回神,大口喘著氣。

支岐觀察他驚恐的神色,目光轉向“枕頭”:“看來你師姐說的不錯,戮天果然在我的本體裏留下了東西。”

江善唯搖搖頭,喘了好半天的氣才道:“不、不是,我的夢和這顆果子沒有關系。”

支岐不信:“那是為何?”

天道為了江善唯能將命定的媳婦搶回來,連續以噩夢嚇唬他,他已習以為常,許久不曾如此驚慌失措。

“反正與果子無關。”

江善唯眼神閃躲,心情焦躁,垂下頭,不解釋。

他剛才夢見了他的爺爺,江檀。

通過支岐,江善唯早已知道自己的來歷,並非藥神谷江家的孩子,只是爺爺為曲春秋合道搶來的一顆果子。

江善唯一點也不生氣,內心愈發充滿感恩。

畢竟身為一顆有價值的果子,曲春秋沒有吃他,爺爺更舍不得,竟還如珠似寶的將他養大,多難得啊。

爺爺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最愛的人,無人能夠超越,可問題就出在這裏。

在原先的命運線上,他與支岐兄弟相殘,反殺支岐之後修為一步登天。隨後,他與師姐歷經磨難,最終走到一起。

這條命運線在他看來,血虐的慘無人道。

但是,他能夠保障爺爺合道成功。

現如今命運線改變,依然是個廢物的他,將最終導致爺爺合道失敗!

爺爺算不算他親手害死的?

不,不行!

該怎麽辦才好?

江善唯雙手抱頭,識海一片混亂。

支岐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去,一言不發,默默看著他。

——

隔壁屋子。

雪裏鴻捏著木偶的頭仔細打量:“不錯,這小分身果然已經成型了,往後能拿來用了。”

他又將木偶扔給曲悅,轉身欲走,不在這耽誤人家小情侶了。

卻聽九荒在背後問:“師父,葉承錫在劍峰頂上種的那棵凝香樹,是種給您的吧?”

雪裏鴻腳步一滯。

曲悅早就有這種想法了,九荒這麽一問,她再一瞧雪裏鴻在最初三秒內的反應,心中已是確定大半。

“我只從您這聽過凝香樹,自小就聽。卻只在葉承錫那見過凝香樹,他一種就是兩棵……”不是九荒突然精明,他平生就對“六娘”和“樹”操心最多,想的自然也多。

九荒以為自己沒有師娘,是師父又老又醜、窮困潦倒的緣故。

之前去打戮天時,見到師父的真面目,九荒楞了好半天,師父原來長的這般俊俏。

現在總算知曉原因,“怪不得我沒師娘,原來您是個斷袖。”

雪裏鴻扭臉瞪他一眼。

曲悅瞄見雪裏鴻微露尷尬,屢次張嘴想罵人,卻一個音節也沒有發出來。

斷袖估摸著不可能。

葉承錫在與葉承淞聊天時,葉承淞提到了“你喜歡的女人”,故而在葉承錫眼睛裏,雪裏鴻是個女人。

而雪裏鴻扮女人輕而易舉,畢竟天怒劍主的陰陽逆轉神功,就是雪裏鴻教的。

這事兒在曲悅看來,可能是一個誤會。

雪裏鴻當年下界,為隱藏身份,用這門神功變成女人,與葉承錫相識,不小心惹出一筆風流債……

九荒勸道:“師父,我爹的袖子已經接上了,如今有妻有子,您也早點接上吧。”

態度認真,是發自內心的為自家師父著想。

“胡說八道什麽?”雪裏鴻生氣了,忍半天忍不住,轉身指著木偶的鼻子,“我原本就是個女人,哪來的斷袖?”

一句話說的九荒和曲悅都怔住。

九荒反應不過來,曲悅道:“先前在龍牙洲冰玉池,晚輩還曾聽見宗權與您聊娶妻的事兒。”

宗權比雪裏鴻的年紀還更大些,不可能不知雪裏鴻的性別。

雪裏鴻自嘲道:“他不知道奇怪嗎,連我自己都是浪蕩了一百多歲了才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叫做雪裏虹,而不是雪裏鴻。才知道我‘爹’原來不是‘爹’,天工族的大族長,也是女人。”

曲悅難以置信,一直用掌心托著木偶,胳膊有些酸。她擡手擱在肩上,小木偶會意,從掌心跳去她肩頭上站著,齊刷刷看向雪裏鴻。

雪裏鴻本不打算解釋了,見他倆神同步的小眼神,無奈一笑:“我早就說過,在我認知裏,我們這些天人啊,根本就是神族創世時,因為沒有經驗,過於理想主義的、造出來的一批失敗品。”

像是一個個貼了標簽的木偶,被神族安排的明明白白。

天人族最至高無上的神殿,歸天女掌管,而另外三族的族長,則必須是男性。

天工人數不宜太多,故而天工族無論男女,一輩子只能傳承一個孩子。

也就是說,一個女天工只會懷孕一次。

而一個男天工,哪怕擁有十個妻子,也只能令一個妻子受孕。

故而天工族是一夫一妻制,不然浪費資源。

天工族的族長之位,一直是雪裏家的,這個家族一直統領著眾天工,從來無人質疑。

這是神的旨意,技術好不說,代代都生兒子,到雪裏鴻,已是第二十九代。

實際上,先前二十五代都是如此,然而第二十六代時,老家主生了一個女兒。

老家主起初沒有隱瞞,他去找了那一代的大祭司,認為這代表著雪裏家已不得神的眷顧,天工族長的位置,該換人了。

但,大祭司不肯。

“那時候,天人境已不如從前太平,暗裏派系叢生,鬥爭不止。根源在於天武族,尤其是統領天武的刑氏一族野心勃勃,認為天武最強,連天女都是天武的女兒,可按照祖訓,他們卻要聽女人的命令,看女人的臉色,他們不服。”

所以天工族長之位不能換人,一定會被天武族拿來大作文章。

曲悅有些明白了,母親說天人的神權制不能輕易改變,是指一旦改變,沒人控制的住這些強悍的天武人,後果難以設想。

想想這一代的天武族長刑攸,母親從前匹配的對象,在大祭司面前,便是一副表面恭敬,實則傲慢的態度。

大祭司甚至想用母親來拿捏著他。

曲悅道:“所以,這門陰陽逆轉神功,不但能將自己練的變性,還能將別人也變性?”

雪裏鴻點頭:“但需要在母親肚子裏時進行,剛可以感知是男是女,便以功法改變。一開始不告訴我,是培養我的男性認知,往後成為大族長,才不會露出馬腳來。”

“一百多歲時告訴我,是讓我挑一挑,我們族裏哪個剛成婚的男人長的俊俏,提前預定他的孩子,若懷的是個兒子,提前用逆轉神功變成個姑娘,養大之後,嫁給我為妻。畢竟這神功改變不了雌雄生育能力的本質。”

“我聽的目瞪口呆,簡直荒唐至極,一氣之下,便下界來了,修煉這門神功恢覆成女人。”

因為發現了顏烽,她來到十九洲,認識了葉承錫。

是葉承錫先看上她的,可她對自己的女人身份沒有半點認知,只當他兄弟對待。

葉承錫的一番表白,令她吞了蒼蠅一般,膈應著逃走了。

然而葉承錫是個死腦筋,一路追著她不放,她煩不勝煩,便假死遁隱,回天人境去了。

“一百年之後,我第二次下界,才知葉承錫在我‘死後’有多傷心,為我種了棵樹,而他自己則在樹下一動不動,坐了整整一百年。”

雪裏鴻有些感動,找回一點自己是個女人的感覺,但也只是一點點。更何況她是天工少主,兩人註定無緣。

於是托夢給他,披頭散發滿臉血,將他狠狠罵了一通,說他的執念會令她無法投胎轉世,墮入十八層地獄裏去。

葉承錫迫不得已,揮劍斬情絲,逼著自己放下。

隨後雪裏鴻再次回到天人境,這一次,她心中不再像先前平靜。

忍之不住,又一次下界,葉承錫卻已經聽從家族安排,娶了顏苓。

雪裏鴻感受到了心痛,卻也明白此生與他有緣無份,默默走了。

正傷感著,聽九荒道:“師父你要這樣說,我覺得有個人比我爹待您更真心。”

雪裏鴻笑道:“怎麽,你想說你?”

不錯,有了媳婦之後,也知道心疼師父了。

坐在曲悅肩頭的小木偶搖頭:“我說的是宗權。”

雪裏鴻詫異:“啊?”

九荒:“我爹只不過守著棵樹靜坐一百年,宗權在龍牙洲山底陪著您坐了好幾百年呢。”

雪裏鴻簡直要氣死:“那天武賤人是要抓我回去,這能一樣嗎?”

九荒訥了訥:“我聽您的意思,還以為您是因為我爹特別能坐禪,才將您給感動了。”

雪裏鴻真想將他的木偶頭擰下來,面目猙獰地冷笑道:“你好會抓重點哦。”

九荒小聲嘀咕:“是您沒說清楚。”

曲悅聽著他師徒鬥嘴,忍俊不禁。

看得出來雪裏鴻方才有些難過,被九荒一打岔,心情倒是好多了。

可九荒突然嚴肅起來:“師父,我的天工骨,您有辦法收回去麽?”

雪裏鴻臉上的表情凝固住:“小兔崽子,你是不是覺得,我搶你回來,取骨救你,都是因為葉承錫?”

九荒沒有回答:“從今往後,我不會再雕刻了。”

雪裏鴻忽地慌了神:“一開始是的,但我打從你出生幾日起,一直養到五歲,我真當你是我親生兒子……”

她先後找了那麽久的性別認知,最後竟是在九荒身上找回來的。

因為牽掛著他,她躲躲藏藏,不願再回天人境去。

曲悅聽出雪裏鴻語氣微顫,露出罕見的脆弱,九荒又一直擰巴著不吭聲,她訕訕傳音道:“前輩您誤會了,”

雪裏鴻微蹙眉:“那他是什麽意思?”

怕雪裏鴻會一時忍不住將小木偶的腦袋掐斷,曲悅默默將小木偶從肩膀上拿下來,握在手心裏,背在身後:“韭黃想單純做個天武,不做天工,因為你們天工一輩子只能生一個孩子,太慘了。”

是這樣的,放棄雕刻雖然舍不得,但九荒沒有辦法。

他嫌棄過葉承錫只生了兩個孩子,自己就必須超過他。

再說曲春秋有六個孩子,他若只能生一個,可能會被曲春秋抓到把柄,說他太無能,將他掃地出門。

九荒可不會認為自己得到六娘的認同,就萬事大吉了。

危機意識,這輩子都得保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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