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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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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時秋風正好, 楊柳給青鶯裹了層薄薄的包被,抱在懷裏跟程石坐在車轅上,快六個月的娃娃看什麽都新奇, 一行大雁掠過,稻田裏驚飛的野雞, 熱鬧的集市, 白煙滾滾的蒸籠,坐在竹筐裏的小孩,出了鎮, 一望無際的田野,長勢沖天的竹林, 汩汩的蜿蜒小溪……一直到日頭烈了,楊柳才抱她坐回車裏。

走到半途路過一彎水草豐茂的小溪, 馬停下來飲水吃草,人也下車歇歇,這邊的路沒人整修,溝溝坎坎顛簸得人骨頭都要散架。

程石從楊柳手裏接過水囊, 喝了兩口潤潤嗓就塞緊了蓋子, 往路邊的稻田看了一眼, 輕聲問:“可要解手?”

馬車裏只有奶娘在餵孩子, 春嬸和雷嬸下車了就找草叢方便去了,坤叔在水邊提水,楊柳看了一圈,點頭率先往田埂上走,程石緊隨其後。

這個地方的稻田臨水, 長勢不錯, 稻桿快有膝蓋高, 人蹲下去只能看個頭頂。快速解決後,楊柳站在不遠處等程石,看到一方田壟上長著一叢紅艷艷的雞冠花,她走過去趕走飛蟲掐了兩朵。

“走了。”程石出聲。

“好。”楊柳快步跟上,把花遞到他面前,“好看吧?稻田裏竟然還長了雞冠花。”雞冠花多是長在花生地,喜旱耐熱,花冠能入藥。

程石瞅了一眼沒說話,走到水邊撩水洗手,看坤叔走過來,他問:“雞鴨鵝喝水了?”

“喝了,叫了一路哪有不渴的。”

楊柳看到奶娘從車窗裏探出半邊臉,了然地走過去接過孩子,沖另一邊的草叢指指,“春嬸和雷嬸還沒過來,你去那邊。”

“哎。”奶娘整理好衣裳下車,“姐兒還沒尿尿,您註意著點,小心尿你們身上了。”

楊柳應了一聲,抱著青鶯走到溪邊看馬吃草,兩口草一口水,嘀嗒嘀嗒的,再加上溪水流淌的輕響,不一會兒,扯了尿布的小丫頭就來了尿意。

程石扭過臉輕笑,“你可真會想招。”

楊柳抿嘴笑,把小丫頭遞給程石抱,她換了個地兒洗手。

雞鴨鵝潤了嗓又來勁了,扯著喉嚨咕咕嘎嘎地叫,擾得青鶯皺起眉頭一臉焦躁,眼瞅著就要撇嘴嚎,楊柳擦幹了手把娃接過來,一手捂住她的耳朵,輕聲哄:“要睡了是不是?”

“應該是要睡了,她吃飽了就要睡一會兒。”奶娘走過來洗手,見狀擦幹手走過去,說:“太太,要不我來哄?”

楊柳“噓”了一聲,“我抱著,人都回來了?那就上車走吧。”

馬車再次啟程速度就慢了下來,車輪軲轆著壓在土坷垃上,馬車顛簸得像水波裏蕩開的木舟,車裏的搖籃也跟著晃動,楊柳等青鶯睡熟了把她放進搖籃裏。

帶著個吃奶的娃娃,一路的速度快不起來,馬幾乎走成了牛的速度,不等看到城門,最後一抹夕陽先落下了。

“幸好提前給娘和大舅捎了信,不然咱們今晚就要睡在馬車裏了。”程石看了眼天。

“還有多久能到?”楊柳透過車窗往外看,天邊沒了晚霞,天色暗得就特別快。

“還要走小半時辰。”

等到了城門口,天色已然黑透,馬車裏嘶啞的鴨鵝叫驚動了城門後的守衛,沈重的黑門敞了個縫,姜大舅走出來問:“可是阿石?”

“是我。”

“是我外甥,勞煩兄弟開個門。”

城門開了半扇,四輛馬車先後駛進去,程石下車牽著馬,沖守衛拱手:“多謝大哥行個方便。”

姜大舅拍了外甥一掌,“傻小子,這是你表叔,你二表姑的小叔子。兄弟,天晚了我也不啰嗦,改天請你去家喝酒,這小子帶了一車的好東西回來。”

“好,一定去。”穿著盔甲的男人朗聲說,“回吧,我也去巡邏了。”

城門之隔,外面是曠野,裏面歌舞裊裊,一路走來,車裏粗噶的鴨鵝叫顯得很是突兀,一扇扇木窗推開,勸酒令和著琴音一同洩了出來。

程石擡頭掃了一眼,不在意地跟他大舅說話:“等久了吧?”

“到了關城門的時辰還不見你們回來,我就過去等了,路上還好走吧?”姜大舅問。

程石搖頭,“路都壓壞了,車轍多。”

“大舅,沒給你們添麻煩吧?晚上開城門會不會有問題?”楊柳在車內問。

“小事,又不是逢戰亂開城門,天天誤了時辰的人也不少,托人說一聲就能行個方便。”馬車拐進巷子,飯菜香彌漫了巷道,姜大舅說:“家裏還沒吃飯,都在等你們。”

這下程石跟楊柳都驚了,他們沒想過讓人久等,太勞煩人了,到家晚了下碗清水面能填肚子就行了。

“來了,來了。”姜家的門房認出人趕忙進去通知,另有仆從過來拆門檻,人沒下車,直接趕著馬車行進院子裏。

“可算回來了,可把你外祖母擔心壞了。”姜大舅母站在門外笑言:“生怕她外孫被路上哪個賊子擄走了。”

“我這人高馬大的,飯量又大,哪個不長眼會來擄我。”程石站車邊從楊柳懷裏接過青鶯,小丫頭進城了就醒了,這時候睜著圓咕嚕的眼睛打量這群衣著光鮮的人。程石抱著娃湊到老太太身邊,獻寶似的炫耀:“瞧瞧,這是我的娃,外祖母你看她長得可隨我?”

“隨,像極了你小時候。”姜老太太一手扶著外孫的手臂,低頭逗小丫頭,“丫頭是個膽大的,長得也俊,像我們姜家的娃。”

姜霸王翻了個白眼,這可是睜眼說瞎話了,從程石到他閨女,父女倆的臉上幾乎沒有姜家人的痕跡。

“進屋說,別站外面餵蚊子。”她開口,“人都到齊了,上菜吧,你們不餓我都餓了。”

嗚嗚泱泱一群人湧進正堂,老的少的一大堆,一張桌已經坐不下了,小的坐一桌隨他們鬧去,成家的另坐一桌。青鶯也從一個人手裏轉到另一個人手裏,等回到楊柳懷裏,小丫頭的包被裏塞滿了見面禮。

程石見他二舅和三表哥四表哥不在,出聲問:“我二舅他們又去押鏢了?”

“對,中秋節都回不來。”姜二舅母道。

“阿石,你也來碗水酒?”大表哥姜長順舉起酒壺,“讓我算算你們多久沒回來了?有一年了吧?”

“差不多。”程石接過酒碗,“今晚淺喝一點,今天趕了一天的路,我怕我家丫頭晚上不舒服,明天咱們兄弟好好喝個痛快。”

“好,你這小子倒是顧家了。”姜長順搖頭失笑。

楊柳聽到身邊的人淺淺嘆了聲,她偏過頭小聲問:“四表嫂,你怎麽放下筷子了?不舒服?”

“沒,之前餵孩子的時候我吃了些的,不餓,你吃你的,孩子我幫你抱吧。”

楊柳的確是餓了,她把青鶯遞過去,“那麻煩表嫂了,天黑了她就鬧人,只讓我跟她爹抱,見不到人就哭,所以沒給奶娘。”

“我瞧著挺乖的,我抱她也不認生,咦……嘖嘖,她瞅著我笑哎。”

楊柳看了一眼,轉過頭拿起碗開始吃飯挾菜,偶爾還要回話,一頓飯吃得沒空管孩子。

桌子的另一邊,程石在跟長輩說今天等他們到家吃飯的事,“以後可不能再這麽等了,我一個小輩讓這麽多長輩等,我跟小柳多不好意思,也受不起。都隨意點,給我們留碗飯留個門就成了,隨意些我心裏的負擔也輕些。”

“不是為了等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姜霸王笑話他,“青鶯頭一次進曾外祖家的門,雖然還不會吃飯,你舅母的意思是頭次見面要正式些,不能擺出殘羹冷炙來招待,你跟小柳完全是沾了你閨女的光。”

“哈哈哈。”姜二表哥大聲笑,“姑母,你給他留些顏面,話別說這麽直。”

程石在竊竊笑聲裏覺得臉有些熱,朝他大舅瞥一眼,他自作多情也是被人誤導的。

楊柳也跟著紅了臉,笑程石也是笑自己,放下筷子玩笑道:“娘你真是的,你幹脆將錯就錯糊弄我們兩句也好,場面話都舍不得說。”

“那要不你們忘了我先去說的?我重新再說?也哄哄你們。”姜霸王支著手笑。

“我能作證你舅母沒說過什麽為了青鶯的話,你娘說的都是胡編的,我是真心等我外孫回來,就想讓他陪我吃個飯。”姜老太太努力繃著臉說。

“這次娘沒偏心她閨女,是你娘說謊了。”姜大舅母婉然地笑。

輪到姜二舅母她就誇張了,一臉熱切道:“那我說直白些吧,長時間沒見外甥和外甥媳婦了,我心裏想得慌,一聽你們要回來,晚飯是怎麽都吃不下。”

程石連連擺手,笑到發抖。

“你擺手是什麽意思?不相信?阿石你這就傷我的心了,你從小在我們腿邊長大,跟我兒子沒差,娘想兒子不是恰所應是的?阿柳你來判個公道,你說我說得對不對?”姜二舅母又笑著來一句。

“這時候長盛在就有意思了,他是個會鬧的。”姜長順跟他妻子笑言。

程石拱手求饒,“信,我是信了。”起身繞到楊柳身邊,一手抱孩子一手拉媳婦,“孩子要睡了,我們先走一步。”

“你回來,我們還沒說清楚。”姜二舅母連聲喊。

程石走得越發快,頭也不回道:“舅母早些歇著。”

“看來這些場面話還是不足以感動人,我要反省一下。”姜二舅母笑著揉腮幫子,端起蜜水喝了一口,說:“還是人多熱鬧,小妹,這些天你家就別開火了,都過來一起吃,也熱鬧熱鬧。”

“行。”姜霸王點頭,她起身環顧一圈,看沒東西落下,跟爹娘說了聲就往外走,“不早了,你們早些洗洗歇著,我回去看看。”

院落早已收拾好,房間祛了黴換了幹凈的床褥,窗外移了棵桂花樹,窗下安置了方矮榻,幾乎是按照他們鄉下的房間布置的,楊柳進屋時有一瞬間的恍惚。

“又是沾了青鶯的光了。”程石感嘆,他老娘待他可都沒這麽細心過。

“別,可別再提了。”楊柳抱過孩子,讓他去準備洗澡水,“她還沒吃奶,我送她過去吃飽肚子再給她洗澡。”

姜霸王提著燈籠過來時見沒有缺的少的,說了幾句話就回她住的院落。

……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姜霸王抱著孫女出去跟街坊鄰居炫耀去了,程石跟楊柳趁機溜走去查看他們縣裏的生意。

賣鹵蛋的地方靠近鋪子裏面,不顯眼但客人多,孫鹿鳴用餘光看到有人擠到桌子後方,臉都陰下來了發現是東家來了。

“我來給你搭把手,一個人忙得開嗎?”程石問。

“就這陣最忙,等早飯的時辰過去了我就閑了。”孫鹿鳴手腳麻利地撈蛋收銅板,嘴裏不住吆喝:“下一位,要幾個?三個?好嘞,給您。”

桶裏只有一個勺子,程石站了一會兒發現沒他搭手的餘地,看了一會兒從桶裏拿兩顆泡在鹵湯裏的雞蛋去找楊柳。鹵蛋是前一晚連湯帶水送過來的,送來後再倒鍋裏煮幾滾防壞,在鹵湯裏浸泡的時間長,味道也更好,蛋白幾乎都成了糖棕色,完全入味了。

楊柳嘗過後讓程石再去拿兩個,兩人就在後院的庫房裏分吃了鹵蛋,擔心家裏的嬌丫頭鬧人,查過賬隨手買幾樣東西就往家趕。

“她奶奶抱她去武館了,說是給她小舅看看。”奶娘說。

程石跟楊柳互看一眼,回屋拿上給楊小弟帶的東西,帶上奶娘又去武館。

“好!劈她!俯身!”

還沒進門先聽到喝彩聲,繞過一道道門,程石拉著楊柳繞過人墻走到他外祖旁邊,他懷裏坐的小丫頭眼睛晶亮地盯著武場上揮長/槍對打的兩人,連爹娘走近都沒察覺。

“青鶯以後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這點隨了你娘,你娘小的時候我抱她來武館,她也是看別人練武看入了迷。”姜老爺子捋著胡須很是欣慰。

“她還沒棒槌長,懂什麽練武不練武的。”程石垂下眼,走到老爺子膝前蹲下,擋住青鶯的臉問:“傻丫頭,瞅瞅誰來了?”

小囡立馬伸手撲過去要抱,頭趴她爹肩上,眼睛卻是看向武場。

作者有話說:

都說我欠了一章,雖然我不覺得,但補上吧,免得說我賴賬,晚上還有一更

第 一百四十四章

長/槍脫手, 另一頂紅纓槍伸出去,打著轉把飛出去的長/槍勾回來,鐵鑄的槍頭敲在硬實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眾人鼓掌, “姜霸王又贏了。”

落敗的男人抹了把汗,拱手認輸:“姜師姐的武藝遠在我之上, 我怕是這輩子難贏一次。”

姜霸王把長/槍挑回武器架, 酣暢淋漓地說:“我比你早入行幾年,你習武的時候我在習武,你出去走鏢賺錢了我還在練拳腳,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 你若是像我這般,我定是贏不了你。”說罷, 她手拎紅纓槍往看臺上走,沒想到剛踏上去,眉眼彎彎的小妮子伸出手要她抱。

“呦!”程石震驚了,扶過小丫頭的臉, 臉對臉問:“一個時辰不到, 你阿奶給你餵什麽迷魂藥了?”

“胡說八道。”姜霸王高興得嘴巴都要笑裂了, 用溫茶水洗掉手上的汗, 隨便在衣擺上抹幾下,伸手過去抱過小孫女,“我孫女這是被我的武藝折服了?有眼光有眼光,等你長大了我親手教你練武。”

這是青鶯頭一次從爹娘的懷裏往外奔,她不會說, 但她會表達, 揚著胖臉癡迷地看著姜霸王, 可把她奶奶哄得找不著北了,見人就說:這是我孫女,很是隨我,年紀小小就喜歡看我耍槍揮刀,以後也是一方霸王。

八月十五這天早上,楊柳準備喊上表嫂表妹一起出去逛街,出門遇到街坊買菜回來,見面就問:“你家的程小霸王呢?又被她奶抱去武館了?”

“哎,”楊柳笑著應了,“小霸王跟大霸王去看人練武了。”

“看來她奶說得不錯,二十年後,長風鏢局又要迎來一個女霸王。”街坊哈哈大樂,又說:“這要是個小子,不止你婆婆,就是你外祖也要樂歪嘴,趕緊再生個兒子,明年讓你婆婆抱都抱不過來。”

“隨緣,緣分到了就來了。”楊柳笑笑,左耳進右耳出,沒把她的話放心上。

“也是,生孩子這事強求不來,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回去趕緊做飯,晌午姑爺要過來。”街坊拎著兩籃子菜笑呵呵離開,楊柳扭過臉繼續等。又好等一會兒還是沒人出來,她疑惑地找進去,“怎麽還在梳妝打扮?這一身不是挺好看?幹嘛還要換?”

“啊!表嫂你都沒妝扮嗎?快過來,我給你倒飭捯飭。”歆丹拉過她,把人按坐在銅鏡前,“今天中秋哎,出門逛街的人很多的,裝扮好些別被壓下去了,你瞧瞧你眉毛都沒修。”

“我眉形很好的,成親那天都沒怎麽修,你們別給我弄毀了……看著好像是精神些,頭發也重梳嗎?首飾我帶了,新做的秋衫也帶了兩身,讓丫鬟去我屋裏拿……”楊柳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服從,身邊圍的人也越來越多,三個表妹四個表嫂,還有丫鬟仆婦若幹,敷面、綰發、試衣、挑鞋,她心想她成親那日都沒這麽仔細。

“不行,小柳的衣裳都太素了,正好我有一身還沒上身的,我讓人拿來給她試試。”四表嫂上下打量後,不滿意的讓丫鬟回去取衣裳。

“我覺得我這身挺好的啊。”楊柳在銅鏡前轉個圈,蓮青色羅裙,藕色短衫,著色順眼又顯身材。然而在看到丫鬟拿來的紅白二色喜鵲登梅寬袖衫,配著的是幅面繁覆的多褶裙,她連連擺手,“這不成,不適合我。”

“你沒試怎地就知道不適合了?你老實聽我們擺布,可逼我們動武啊。”表嫂表妹擼起袖子一起上,嘻嘻哈哈的把楊柳按在床上解了衣衫再換上新的,末了推她去自己看,“快去照照鏡子,看是不是比你那身好看多了。”

“好累贅,這袖子我覺得不舒服……”然而站在銅鏡前看到裏面的人,楊柳嘴裏的話嘎然而止,寬袖堆疊,她屈指按著,裙擺蓋住了鞋面,她擡腳走路時要微微提一點,她試著想想,穿這一身她指定不能大邁步走路,更別提跑了。

“如何?相信我們的眼光了吧?”四表嫂走過來圍著她走了半圈,“這個模樣走出去,阿石都要多看兩眼才能認出人。”

“感覺我也有大家閨秀的氣質了,挺好看的。”楊柳捋了下袖子,主動找表妹借荷包,“我那個荷包配不上這身衣裳了。”

“就喜歡你這大方的性子,等著,我有一個顏色相配的荷包。”二表嫂喊丫鬟,“去把我那個蓮葉青的荷包拿來。”

掛上荷包再配了個玉環,走出門時日頭已經快到頭頂,這時楊柳又猶豫了:“已經在做晌午飯了?我們還要出去嗎?出去吧,不然好不容易折騰的這身浪費了。”

“哈哈哈。”歆蓮忍不住大笑。

其他人也是笑,姜大表嫂說:“說得對,穿了好看的就要出去轉轉,若是到了飯點還沒玩盡興,就差個丫鬟回來說一聲,我們在外面吃飯便是了。”

一行八個主子五個丫鬟,誰都沒有帶孩子,一路言笑著穿過三進的宅子走出大門,也沒差人趕車,自己舉著油紙傘沿著巷道慢慢逛。

“咦?那是咱家的丫頭吧?走在前面的是誰?”姜老太太跟老街坊嘮嗑回來,只看到了一行人的背影。

“可能是誰家的表小姐過來了。”仆婦說。

出了綢緞鋪入了瓷器店,走出銀樓走進書畫齋,走出糕點鋪拐進茶樓,喝茶歇腳時,楊柳說:“跟你們在一起可真有意思,熱熱鬧鬧的,你們什麽都知道。”

“縣城就這麽大,鋪子也就這麽多,沒什麽新鮮花樣,看多了也就知道一二。”四表嫂放下茶杯往樓下指,“比如這場評彈我從不知道開頭和結尾,但其中的故事我知道了七七八八,全靠吃茶時拼湊起來的。”

楊柳聽出了其中的意思,此行就她一個人對各種東西感到新奇新鮮,於其他人而言都是陳瓶老醋,不用開蓋就知道是什麽味道。

“之前不是說四表哥出去走鏢了你就去鄉下隨我學釀果酒?你怎麽沒去?”楊柳問,“要不要等中秋後隨我們一起回去,舍不得娃就怕娃也捎上。大表嫂二表嫂和三表嫂也是,在縣裏住厭了就去我家住住,不嫌累的話就去幫我們幹活,保證你們哭著喊著要回來。”

大表嫂指了指三個小姑子,笑著說:“哭著喊著要回來的沒有,哭著喊著還要再去的人不少。”

“那說明在我家住的高興,好事,不怕客上門,就怕客不登門。”楊柳捋了捋歆蓮的頭發,說:“想去我讓你表兄跟舅母說,中秋後你們隨我們再回去。”

“現在家裏還有什麽活兒?我聽妹妹說花生不是已經拔了?”四表嫂拄著下巴問。

“我家裏一年到頭都有活兒,先說地裏的活兒,回去了要割稻子,稻子割了還要曬要碾要揚要裝袋,霜降後要挖紅薯挖蘿蔔腌酸菜。”除此之外還要上樹砍松枝,上山割艾蒿捋菊葉,砍構樹和楝樹的枝葉果實,摘橘子剝橘皮,為做熏肉做準備。

楊柳一件一件說給她們聽,“殺雞宰鴨,上山逮兔子打雀子,入冬了殺豬宰羊,對了,等殺豬宰羊的時候我給你們捎信,你們過去吃殺豬菜喝羊湯。”

“真有意思,感覺每天都有好多事。”四表嫂艷羨地嘆氣,沒應聲說一定去不去,“到時候你給我捎信,得空我就去。”

“你們在家忙什麽?”楊柳抿口茶問,她幾次過來覺得她們都挺閑的,說是照顧孩子,孩子也多是丫鬟仆婦在照顧,說是練拳腳,也就早飯前那會兒練套拳法。

“我、我……”幾個人相互對視一眼,好像就是像今天這樣,妝點一新出來逛街,有宴請了再去赴宴。在座的就大表嫂事多一些,她要學著打點家裏家外,但上面有婆婆撐著,她也常清閑。

“那就隨我去住幾天,現在捎信又方便,今天早上家裏有事,晚上信就捎過去了,明天早上你就能往家趕。”楊柳看唱評彈的老爺子收工,她喝盡茶水繼續說:“去了我也不把你們當客人,隨你們自便,想下地就下地,想撿蛋就去撿蛋,嫌累了就去幫我擺攤賣蛋。”

“我去。”歆蓮激動地開口,“表嫂,你可一定讓我表兄說服我娘。”

“那我也去,我聽妹妹說她們天熱的時候坐在竹排上釣魚,我很眼饞,只在書上看過此景。”四表嫂忍不住了,男人回不回她都不等了,從六月等到八月,他在家的日子不足半個月,她卻是等過了一個夏天。

到了最後,只有大表嫂一個人沒說要去,因為她男人是不出門走鏢的。

從茶樓出去,楊柳被她們帶著去食館吃飯,進去碰到徐襄公也在,楊柳過去打了個招呼:“徐叔在這兒吃飯,可見這家食館廚藝不差。”

“來照顧老友生意,這是這家食館的東家。惜民,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程少夫人,姜霸王的兒媳婦……”

“噢——”男人反應過來,頭一句話問:“今年可還做熏肉?雞鴨鵝和鳥雀兔子,還有豬肉,去年的豬肉就買一次就沒了。”

楊柳掩嘴笑,“有的,打算中秋回去了就開火,大概九月底會送到縣裏來。”

“見笑了,作為一個廚子首先想到的是食材,我姓古,你可以喊我古叔。”男人抱歉地笑笑,招呼夥計過來,“我看你還有同伴,不叨擾了,這頓飯我請,你嘗嘗我們食館的味道,我聽說你家也開了食館?”

“是的,廚娘還是從徐叔府上撬來的。”楊柳說著俏皮話,推拒了對方請客的話,“今天是我表嫂來請我們吃飯,讓她破費一下,您這頓飯先留著,我下次再來。”

“好,由你。”

兩人目送楊柳去了靠墻的飯桌,古惜民收回視線,平淡地說:“難得登上了枝頭還受得了苦累,那雙手的確是做農活的手。”

“莫非我還騙你不成?小兩口都是甘於平淡的人,性子不錯。”徐襄公挾了兩根酸筍餵嘴裏,繼續說:“有山有水,有田有地,還有個牢靠的靠山,一切井井有條,可比搬來縣裏住順遂多了。”

楊柳落座後也跟人談了幾嘴徐襄公的事,飯菜上來就沒人說話了,這個食館的菜色可比悅來食館的美味許多。吃飽喝足後,一行人結了賬繼續出門逛,一直到程石找過來才打道回府。

“嘻嘻,我看到我表兄一直在偷偷看你。”歆蓮抱住楊柳的胳膊說悄悄話,“他肯定是被你美傻眼了。”

楊柳偏頭看過去,正好逮住男人溜回來的視線,聽到有竊笑聲,她扭頭看過去,三表嫂和四表嫂立馬端正了神色,眼睛卻是藏著打趣。這下她也突然有了羞意,扭過頭不再看程石。

中秋團圓飯是在晚上,一輪明月早早就露了頭,夜風清涼,飯後大家都挪了出來,桌上擺了不少瓜果糕點。說得正熱鬧,廚娘端來了還冒著熱氣的月餅,甜甜的鮮花醬溢了出來,楊柳拿了一塊兒跟程石分著吃。

“你今天偷看我是什麽意思?”她借著遞月餅的時候小聲問。

程石一口吃下半塊兒月餅,扭過臉不說話。

“是不是覺得我美極了?”楊柳在桌下踩住他的腳尖,“是不是被我迷暈了頭?”

“像你閨女那樣嗎?”程石指了下賴在她奶懷裏的丫頭,“要是像她那樣,那就沒被迷暈。”

楊柳踹他一腳,不給他吃月餅了,又香又甜的餡兒,給他吃糟蹋了。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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