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的青山與白雲連成的海天一線，只覺得這天地真大，大到她從未得到歸屬感。

王一瑉出門沒看到韓家老太太，一開始有些疑問，但見她媽臉色不好，便沒問。

如今見她一副要哭的樣子，王一瑉牽住她的手，安慰：“媽，不要難過。”

劉知轉頭看她，“瑉瑉，媽媽不讓你去周家了。周家那點錢，咱們不稀罕。”

王一瑉笑，卻扯動了傷口，她淚花閃閃，捂臉道：“疼。”

劉知著急，忙去看：“媽看看。”

一個身穿警服的男士走了過來，看著王一瑉道：“我是城區分局的民警，鐘客來。請問你是王一瑉嗎？”

“是的。”

“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萬燕芳的事情王一瑉還沒做筆錄，王一瑉擔心方叔叔，原本昨夜包紮好後就去警局做筆錄的，可韓老太太不準，說休息一晚精神好了再去。如今韓老太太走了，警方為了及早查出真相，便一大早就過來接人。

劉知問：“方海星怎麽樣了？”

鐘客來：“目前案件正在調查，但無法告知細節，請原諒。”

劉知猶豫，“你們不會屈打成招吧？”

鐘客來笑了：“現在是法治社會。”

劉知尷尬一笑。

“那走吧。”鐘客來將母女倆帶上車。

☆、Chapter 78

警局裏，等候廳外，劉知焦灼不安的看著前方緊閉房門的詢問室。

王一瑉跟著警員進了詢問室。鐘客來怕她害怕，招呼口供記錄員給她倒水，隨便閑聊幾句，便開始詢問當晚的事情。

鐘客來問：“你跟萬燕芳是同學？”

王一瑉：“是的。”

“當晚的情況，請你細說一下。”

王一瑉從收到郭子川短信那時開始說起。隨著她說到看到樓底的警燈，鐘客來放在長桌上的手指輕點幾下，瞥一眼身旁幾乎同步的記錄員，又去看王一瑉。

靜靜等待她接下去的話。

王一瑉：“接下來，郭子川就到了，然後沒多久，警察也到了。”

鐘客來嗯一聲，又道：“以前你們有沒有發生過沖突？或者有不愉快的事情？”

“沒有發生沖突，”王一瑉想了下，說：“只不過，前段時間在學校裏發生了一些，比較匪夷所思的事情。”

程櫻是萬燕芳誣陷方叔叔的癥結所在，同時又是所有事件的關節點。要洗清方叔叔的嫌疑，那就必須把所有事情全盤拖出，李迪，白令旭，還有萬燕芳，一個都不能少。

“怎麽說？”鐘客來問。

“具體的情況要從程櫻說起。”

“程櫻？”鐘客來聽著名字覺得有些耳熟。

“程櫻是我們高中的一個女生，幾個月前跳樓自殺了。”

鐘客來恍然大悟，驚訝的神色只在臉上停留幾秒，便又恢覆如常，繼續問：“這兩個事件有關系？”

“不能說是有關系，而是本該是同個事件。”

記筆錄的警員正襟危坐，看了眼鐘客來，兩者目光相觸間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意外。

鐘客來：“程櫻的死亡案件警方已經結案，確定為自殺無疑。為何會說是同個事件？”

王一瑉將自己這幾個月以來的經歷還有所推斷出的結果一並告知，鐘客來原先僅是微蹙的眉頭越來越深了。

他沈默良久。

詢問室裏一片靜謐，三人都各有心思。

一旁記錄的警員開口：“隊長，要重新去做萬燕芳的筆錄嗎？”

已經結案的案件要翻案談何容易。

“等等。”鐘客來擺手，又看王一瑉：“你說程櫻有可能受到了奸|辱，又被學校的同學……”鐘客來停頓幾秒，皺眉，又道：“以某種“儀式”作為脅迫，不堪屈辱而跳樓自殺。”

“進行“儀式”的幾個同夥包括前段時間跳樓重傷未醒的李迪，還有如今因傷人被拘的萬燕芳。而方海星被舉報，是萬燕芳因愛而不得，因愛生恨而做出的報覆手段？”

王一瑉點頭：“是的。”

鐘客來身子靠回椅背上，看著王一瑉清澈明亮的眼睛，道：“可是，你沒有證據。程櫻被白令旭強|奸，你是懷疑；而程櫻遭受萬燕芳的威脅，你也說的可能。在警局，證據才是真理，一切都要看證據說話。”

王一瑉聽他說到證據，趕緊摸口袋，後知後覺包包被留在了外面，她指了指外邊：“那晚萬燕芳脅迫我進行那所謂的“儀式”時，那個用作錄像的手機，我走時拿走了，裏面可能會有一些信息，你們可以看看。最重要的是，那個手機是李迪留下的，應該會有之前李迪對我動手時的錄像。只是那手機有密碼鎖著，我打不開。”

“拿去給技術部。”鐘客來吩咐一旁的警員。

一會兒，記筆錄的警員拿了手機進來。看著滿眼期待的王一瑉，又看鐘客來，搖頭。“裏面什麽都沒有。”

王一瑉的心墜了下去，她的手在發抖。

鐘客來看王一瑉，“你還有什麽證據能證明，程櫻曾經遭受過白令旭或萬燕芳的侮辱嗎？”

王一瑉急答：“證據是有，可是不在我這兒。剛才我跟你說過了，那個證據曾經出現在我們學校的實驗樓，她死後沒多久，萬燕芳回去找過，只是沒找到，現在可能在我們學校某個人手中。”越說到後面，她就越覺得心涼，聲音越小。

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原本以為單靠她們幾個人的努力，就算一點一點的挖，滴水能穿石。只要她們對她的行動還沒達到目的，就一定不會罷休，她也總能把她們揪出來，然後將這個秘密徹底告之於眾，如今想來，這想法實在是幼稚。

沒有證據，沒有目擊證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單靠她們的推斷聯想。

她們那個小團體還有人嗎？還會繼續出來進行那個所謂的什麽“儀式”嗎？王一瑉回答不出來。如果她們不再出現，她也拿不到證據，如何證明那些犯罪的人曾經做過的那些可怕的事情？

王一瑉的腦子一下就斷片兒了，與郭子川在一起時，討論理清好的所有線索一下子就崩開了。

斷開的所有線頭將她攪得滿頭亂，她急喘氣，突然想到白令旭這個突破口，又說：“白令旭——你們可以去查白令旭的家。上次我跟我朋友去過他家，看到用來綁人的東西——鐵項圈，還有磨損嚴重的大床，那些都證據啊！你們去翻他家，肯定還能得到別的東西。他是個變態，傷害程櫻的某樣東西一定會被他留起來做紀念保存的。對了，上次他還想對我作出某些很可怕的事情，幸虧那時候他兒子及時回來，救了我，我才能僥幸逃脫。”

王一瑉已經急得語無倫次：“他兒子，白展，他也知道這個事情。”

鐘客來無奈她的堅持，耐心道：“若是要搜查嫌疑人的家，必須要有證據，警方才能拿到搜查令。我們不能聽你們的一面之詞就胡亂闖進別人家，進行大規模的搜查。警察的職責是保護人民群眾，維護社會安定，單憑你的個人主觀說詞，我們警方無法受理翻案，你必須要拿出切實有效的證據，來證明你的推斷。不然我們也無能為力。”

王一瑉已經想不出該說什麽了。對閱歷豐富，心理素質極強的警官來說，王一瑉實在是太嫩了，她的觀點被鐘客來幾次無情駁回後，心態變得更加不穩，“可是，萬燕芳試圖傷害我的事情是事實，不是嗎？”

鐘客來見她情緒低落，便試圖緩下語氣，點頭：“萬燕芳對傷你這個事情供認不諱，她會為此受到應有的懲罰。”

收到耳麥傳來的語音，鐘客來聽完，看著王一瑉略顯遺憾：“就你所說的情況，剛才我們其他同事再次對萬燕芳進行了審問。她對你所說的李迪偷盜白磷事件，校園黑影白影擾亂人心事件，對程櫻使用“儀式”事件一無所知，並且堅持認為你在汙蔑。”

王一瑉語塞，那夜萬燕芳的陰笑此時全都有了答案。

她得不到的，都要毀滅。她要破碎，別人也要破碎。

王一瑉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證據？也沒有證據表明方叔叔曾經誘|奸過程櫻啊？

“如果我的舉報信息因沒有證據而無法翻案，可是方校長呢？說他誘|奸程櫻，有證據嗎？沒有證據你們怎麽能隨便把人帶回警局？”

鐘客來靜看王一瑉幾秒，說道：“萬燕芳交給警方一份我們不得不正視的證據。而且萬燕芳只說了方海星與程櫻有不正當關系，沒說程櫻因為這段不正當關系而跳樓。”

王一瑉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

鐘客來將萬燕芳交給警方的照片攤在桌上，王一瑉只是瞧了幾眼，如遭雷擊。

照片上，是一個傾盆暴雨的夜裏。程櫻淋濕了全身，被方海星扶著上了車子。兩人在車上面對面說話。接下來鏡頭一轉，從鏡頭角度看，方海星俯身親吻程櫻。

王一瑉驚恐不已，拿著那照片的手都在顫抖。“不可能的。方叔叔不是這樣的人。”

那一刻王一瑉自己都想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對方海星的人品有十足的把握，還是因為她媽而做出的激烈反應。

王一瑉動靜太大，扯到臉部傷口，她吃疼捂住臉，疼痛又痛苦的淚瞬間流下。

“你先別激動。雖然萬燕芳的口供是這樣，可方海星並沒承認。他只承認曾經有過讓程櫻搭乘車子的事，並不承認跟程櫻有過男女之間的接觸。而且，如今我們也只是請他回來協助調查，並非要給他定罪。”

王一瑉激動：“協助調查你們該去找白令旭啊！他才是那個侮辱程櫻的變態！”

鐘客來安撫她，“我們警方不會放過壞人，也不會冤枉好人。如果方海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那麽再黑的水也潑不到他身上，可是要毫無根據就去調查公民，我們警方也無法執行。一來，不合常理，二來，浪費國家資源。”

“至於你說的白令旭，只有一句話，我要證據。”

王一瑉安靜了會兒，突問：“是不是找到證據，你們就會抓白令旭？”

鐘客來：“對。”

“根據方海星當時經過那條路的路線排查，我們發現那個路口裝有監控設備，今早已經安排警員出去抽取，到時再對應照片的位置比對，就能知道方海星對程櫻是否有過親密舉動。如果沒有，可以認為萬燕芳的舉報無效。”

還有希望，王一瑉強烈跳動的心慢慢平覆下來，她啞著嗓子道：“就是說，方叔叔很快就能出來了。”

“顯然，如果他真的清白。”鐘客來道。

關押室裏，萬燕芳怔怔看著空氣中的某一點出神，半會兒，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笑。

**

翻查監控記錄的規模不小，光是調取記錄就用了差不多半天。警局的人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進行錄像的回放對比，最終確認萬燕芳的親密照片只是角度問題。當夜，方海星便被釋放了。

三人回到“很美味”時，夜幕已低垂，視線之處都是灰蒙蒙的，偶爾幾個路燈點綴其中。

白令旭家的發廊店已經關門了，上面掛著“店主有事外出”的牌子。

方叔叔在店裏吃了東西，就被教育局的領導叫回了學校，對此次事件進行討論處理。

王一瑉就坐在玻璃櫥內的小圓桌上，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夜裏的車尾燈如移動的紅寶石，堆積在前方的紅燈前，紅紅亮亮。

楞神間，郭子川的信息就來了。

他問：『吃飯了嗎？臉還疼嗎？』

今日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全都堵在王一瑉心口，不上不下的，讓她好生難受，她想發洩，卻找不到傾瀉口。

撥了郭子川的電話，還沒到兩秒，電話就接起了。

“怎麽打電話過來了？說話臉不疼？”少年沙啞的聲音回響在耳邊，王一瑉莫名就想流淚了。

“子川，警察說沒有證據無法立案。”

這個結果郭子川老早就猜到了。“難受？”

“我害怕無法終結這個罪惡，只要一想到曾經如毒蛇一般緊咬著我不放的壞人，因為沒有證據證明她們所犯過的錯誤，而對她們進行懲罰，我的心就跟吃屎一樣難受。不，比吃屎還難受。”

郭子川還沒得空隙安慰她，王一瑉又說了：“白令旭他們家關門了，你說是不是聽到風聲，跑出去躲了？”

“就算躲，短時間內也走不了。”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知情者李迪昏迷不醒，萬燕芳則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張口就咬方叔叔，要想從她嘴裏得到程櫻的信息，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們該放棄嗎？

潛意識裏王一瑉又不想半途而廢，可如今她實在是想不到什麽好的法子，只能撓著腦袋發愁。

“瑉瑉。”郭子川突然叫她。

“嗯？”

“你喜歡我嗎？”

王一瑉一楞，笑：“怎麽突然問這個？”

郭子川輕笑，語氣極輕：“平時都是我哄你，今天想讓你哄我一下。”

王一瑉不假思索，“喜歡。”

“多喜歡？”

“比喜歡還喜歡的喜歡。”說著，她自己就笑了起來，聽到電話那端的笑聲，故意問，“哄著你了沒？”

“嗯。”

王一瑉又問：“甜不甜？”

“很甜。”

王一瑉滿意了。

“現在心裏還難受嗎？”郭子川問。

“有點。”王一瑉又問，“你說如果她們那個小組織裏面只有萬燕芳跟李迪，那麽現如今兩人都無法進行未完成的“儀式”，接下去會不會就到關孝允出手了？”

她一想到今天在警局裏被鐘客來一次又一次出聲提醒“我只要證據”的場景，心梗：“我今天原本還想說到關孝允有嫌疑的，可那警官十句話裏句句不離證據證據，搞得我自己腦子都亂了，也沒敢把對關孝允的懷疑告訴他。”

郭子川：“我確實沒想到萬燕芳居然敢這麽做，竟然還傷了你。”

聽他語氣深深，似乎有些咬牙切齒，王一瑉安慰：“也沒事啦。不過通過這事，我大致猜到她對程櫻下手的原因了。可如果就單從這點理由好像又有些牽強。”

“再加上之前程櫻的同學說的，她有段時間經常請假，經常在哭，經常洗澡的舉動呢？”

王一瑉領會他的意思。“所以，她以為程櫻跟方叔叔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王一瑉想了會兒，又覺得不對勁：“這不對啊！程櫻如果覺得自己因為受到侮辱而覺得自己臟，從她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很恨那個朝她伸出魔抓的人啊？可如果方叔叔就是那個人，程櫻會這麽平靜的接受方叔叔的幫助，任由他扶著自己上車嗎？還有萬燕芳提供的照片裏，程櫻看方叔叔的眼神裏，沒有怨恨。”

“這當中有兩種可能。一是她真的以為方叔叔就是那個人，二是，她知道那人是誰。你覺得會是哪種可能？”

郭子川安靜了會兒，才道：“前期萬燕芳在盛怒之下會認為方校長是那人，這樣的假設沒問題。可待日子漸去，憤怒慢慢消散呢？她應該不會想不到這兩者之間的矛盾——程櫻的態度不同。”

王一瑉接話，“所以，你覺得萬燕芳知道方叔叔不是那人的可能性較大。”

郭子川：“嗯。但至於萬燕芳清不清楚那人是白令旭，目前還不能下定論。”

王一瑉嘆氣，“盲目的愛情真可怕，得不到的就要毀掉，也不管別人對你有沒有那心思。幸好，方叔叔洗清了嫌疑，一切都是虛驚一場。只是這幾天一直忙著這些破事兒，我都沒時間去看大娘一眼，她沒事吧？”

郭子川：“沒事。”

王一瑉看店員正在打掃衛生準備打烊，便說：“那先這樣了，明天我再跟白展聯系一下，看看他那裏是什麽情況。最近的事真是多得招呼不過來，應對著這些事情，仿佛幾天裏就成了個大人，好別扭。”

“成為大人不好嗎？”郭子川笑，正欲繼續說些話時，突然聽到電話那端玻璃器皿掉地的聲音。

“什麽事。”王一瑉看著面無血色的劉知問。

劉知難忍心酸，道：“剛才警方來電話，說程櫻的家屬拿了一封程櫻死前的親筆信連夜趕去警局，說你方叔叔.......現在警方在去逮捕你方叔叔的路上。”

王一瑉如遭電擊。

郭子川察覺不對勁，問：“怎麽了？”

“方叔叔被抓了。”

☆、Chapter 79

方海星被抓的消息在學校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夜之間方校長從德高望重跌落成人人唾棄的強|奸犯。教育局對他的處理也從停職調查變成了開除。

學校論壇上的貼吧，關於這件事的討論帖出了一條又一條，跟帖回覆的每幾秒就刷新一個，火熱程度實在無法控制。

秦靜收到消息，繪畫課程也上不下去了，第二天早早就趕去王一瑉店裏。

天才剛破曉，幾個店員在店裏打掃衛生，王一瑉就拿著個小凳子坐在門口，看著大門緊閉的發廊店發呆。

她昨晚一夜未睡，眼睛疼得厲害，可腦子卻格外清醒。白展手機關機，王一瑉聯系不到他，只好在他家門口守著。從天色尚灰等到日出東升，那門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王一瑉臉上的包紮格外刺眼。她面色蒼白，坐在門口處，早晨起來去上班的鄰居都帶著奇怪的表情跟她打招呼。

秦靜已經來到她的身邊，她依舊緊盯發廊店的門，放佛對她的到來一無所知。

“一瑉。”秦靜小聲叫她，可喚了她名字，接下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也只能跟她一樣怔怔看著她目光所及之處發呆。

就這樣靜了一會兒，王一瑉問，“怎麽來了？今天不去畫畫？”

“今天有點事，沒去畫室。”秦靜不敢說因為不放心她，才特地請的假。

王一瑉淡淡回應，“哦。”

王一瑉不想說話，秦靜也拿了個凳子坐她身旁，靜靜陪她。

朝陽的光輝在地上落下的金黃越來越近。直到某一刻，那光照在她細白的腳踝上，久了，她終於感覺到燙了。

她緩緩轉頭，漂亮的大眼睛裏布滿血絲，眼底下也浮著一層清灰。

“腳有點燙。”她突然說。

秦靜綻開笑，“那我們進去吧。”

“嗯。”王一瑉起身，拿起凳子，走回店裏。

店員們已經搞好衛生，空氣中飄散著牛肉鰻魚的肉香味兒，一切都跟以往沒有差別，只是少了劉知。

昨夜她暈倒醒來時，哭了許久。王一瑉原以為她會一蹶不振，沒想到今天天剛微亮，她就去警局了。

是啊，她這一生什麽樣的困難沒碰到，又豈會被這點小事打垮。

秦靜拿出手機翻了翻，“一瑉，方校長的事情在學校論壇上傳得很火，趁著昨天學校還沒刪帖的時候，我看到有人發在上面的程櫻的親筆信......”她停頓稍會兒，試探小聲道，“你要看看嗎？”

“你發我手機。”王一瑉道。

叮的一聲手機響，王一瑉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縱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在看到那清秀的字體時，王一瑉的鼻腔又不免一陣酸楚。

信上的內容是這樣的：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遭遇這樣的事情。這幾個月來，我每時每刻都覺得生不如死，好幾次我拿起刀，想在我手腕割開一道口子，然後親眼看著自己生命消逝.......可我又做不到。我這樣痛不欲生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我真的撐不下去了......我的靈魂已經千瘡百孔......

他是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儒雅風度，氣質超然，是個同學們家長們稱頌的好老師、好校長。

誰都不知道他那張精美的面具下隱藏的真實面目。

他是個無恥小人，他強迫了我.......並且錄下視頻要挾我，讓我與他發生關系。我反抗，他就要把我的視頻發到網上，讓我身敗名裂。我太害怕了，不敢不聽他的。我無法想象這樣的視頻被他發到網上熱傳，會對我以及我爸媽會造成多大的影響，我爸媽估計會氣暈過去.......

我真的忍了很久，我再也不想忍受了。下輩子讓我幹幹凈凈的做個普通的女孩子吧。

如果你們看到了我的這封信，不要難過，你們的女兒已經去很遠的地方幸福的生活了。而那個施暴者......你們也不要再找了，警察不會相信的......

以後的日子女兒不能陪在你們身邊……很抱歉在這樣的時刻就離你們遠去.......一定要保重身體.......

你們的不孝女：程櫻

王一瑉捏著手機的手都在發抖。這信中的只言片語裏，處處表現著程櫻的無奈還有悲痛，怨恨的情緒並不多，可見她在寫下這封信時有多心如死灰。

那麽多的省略號，就像她藏在心中，那些無法訴說的委屈和痛苦，千言萬語都說不盡道不完，只能化為無法言訴的點點點。

“這帖子才發出來沒到幾分鐘就被刪了。”秦靜繼續說，“我聽說這封信是在程櫻的同學錄裏翻到的，那本同學錄早前就被她初中同學借去了，借回去後也一直沒來得及看。前段時間她爸車子要清洗，就讓那同學把同學錄拿走，本來想著找個時間給程櫻父母送去的，卻沒想到不小心從裏面掉出了一張紙。就是程櫻寫的這份親筆信。”

“她看完又給以前的同學發了照片，然後就不知道被誰發到學校論壇上。”

王一瑉的心亂到極點，“然後程櫻的父母急匆匆地就拿著信去了警局。”

秦靜道：“對。”

“有沒有可能信是偽造的？”

“當夜警方的人拿到信之後就做了字跡鑒定，是程櫻的字無疑。”

所以才會在夜裏，直接就將方海星逮捕了。

該怎麽辦？？王一瑉雙手交握，滿腦子都在想著這個問題。

事情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接下去，她該怎麽做？

王一瑉的手在發抖，她眼神飄忽看著外面的馬路，忽然看到發廊店的門開了。

她跑出去。

秦靜起身跟上：“一瑉，你要去哪兒？”

看著從裏走出的白展還有白令旭，王一瑉十分激動。她看了看白令旭，又看面無表情的白展。“是你做的對嗎？信是你弄出來的！你為了嫁禍給別人，讓某個人脫身，所以在程櫻死前，逼迫她寫下了那封違心的親筆信，嫁禍給無辜的人——”

白令旭靜靜看著白展。

只見白展不耐煩地皺了眉，“你在胡說什麽？跟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王一瑉怒了，沖過去就想打白令旭，白展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一字一頓道：“我希望你不要血口噴人，如果覺得我們有嫌疑，那請你拿出證據來。”

又是證據。王一瑉撤了力，她無力的垂手身側，看著白展近乎冷血的眼神，覺得心酸又無助。

直到他們的車遠去，王一瑉回過神來，她捂著臉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

白展看著後視鏡裏漸漸變成一個圓點的少女身影，撐在車窗上緊握的拳微松。

“那女孩傷了臉，也不知會不會留疤。瓷娃娃一樣的臉上要是帶點疤，那就太可惜了。”白令旭可惜。

白展不吱聲。

前方紅燈，車子停下，白令旭轉頭看他，笑：“那信，真是你做的？”

白展沒轉頭，兀自看著遠方發呆。

白令旭也不生氣，又繼續說道：“今天把新家整好，過幾天就可以開始打包東西了。那地方呆久了，發廊店生意也不好，換個新環境說不定生活會更有樂趣。”

白展回想起今早家裏的驚險場景。

一早，白令旭出門後，白展便偷偷上樓。他站在樓梯口上，距離他房門幾米遠之外不敢再挪動腳步。

他打開二樓的廚房，靜靜等了一會兒，看到隔壁的家貓從窗跳進來後，他將它趕上三樓。

貓咪受到驚嚇，一路尖叫，四處逃竄之下，將家裏東西摔得乒乒乓乓作響，最後從白令旭房間的窗口跳了進去。

攝像頭的警報聲延時不到兩秒，便響了起來。

而此時的警報異動也以電話警示的方式通知了白令旭。他打開手機監控，看到白展氣急敗壞的沖進他房裏，將那只作祟的貓咪趕出自己的房間。

監控裏攝像頭警報還在繼續。

**

下午時分，黃京王陽江海辰胡月他們都來了。胡月的媽媽去醫院陪郭大娘，郭子川就得了空閑出來找他們。

剛到“很美味”門口，王一瑉便眼巴巴地看著他，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如果方校長是被冤枉的，那麽只有一個可能——早在程櫻遭遇那件事時，對方就算機好了要走這一步。而弄出親筆信的人，不是萬燕芳她們就是白令旭。”胡月說完，見大會兒都往門口瞧，便也轉身去看。

只見郭子川一身白色t恤慢步走來。他表情淡漠，只是那雙眼卻是柔情萬分，他目光停留在王一瑉身上，一刻都沒有離開過。

胡月眸光閃動了下，感覺到手臂上有股冰涼的濕意傳來，她詫異回頭，看到江海辰將冰奶茶往她手臂上按，又嬉皮笑臉地沖她傻笑。

胡月白他一眼，覺得這人實在是太礙眼。幾個人原本在店裏聊得好好的，哪知這家夥突然來了，並且占著位置也不願意走，王一瑉她們實在沒辦法，便將事情大致跟他說了一遍。

這家夥聽完，不住讚嘆：“哇，電視劇都沒這麽精彩啊～”其他的什麽言論都沒發表。

只是這回他不再總盯著王一瑉瞅了，改成了看胡月，那認真的目光，幾乎要把胡月戳成幾個洞。

郭子川走過來，黃京挪開一個位置，讓他坐王一瑉身旁。

“你能不能正常點？”胡月嫌棄。

江海辰煞有其事搖頭，奶茶往郭子川身上指了指，“我與他，孰美？”

眾人：“…………”

李佳明捂嘴笑：“川哥的帥要是排第二都沒人敢排第一。”

王陽也來一句：“你美，他帥。哈哈。”

原本凝重的氣氛被這幾句調侃話溶解。

郭子川笑：“你這腦回路一般人還真摸不透。”說著，從桌子底下牽住王一瑉的手。後者在他手心勾了勾幾回，惹得他身癢心癢。

郭子川轉頭看她，對於那率先入眼的、他已經看過多次的半邊包紮的臉，他看一次就會心痛一次。

王一瑉安慰：“沒事啦，不疼了。”

“裏面裝的都是漿糊，誰能摸得透。”胡月跟郭子川一前一後懟江海辰。

“哎，你們倆這是對新加入友軍的態度嗎？”江海辰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胡月：“數量是上去了，質量卻被壓低了。”

王一瑉忽而一笑，她從未見過胡月如此倔強不屈的樣子，難得江海辰還能將她的隱藏情緒激發出來。

胡月被她笑得尷尬，“笑什麽？”

“沒，”王一瑉道。

“小瞧人，我跟你說就上學期你總分高過我一次，下次看我怎麽把你死死壓在底下。”江海辰不服氣道。

胡月還要繼續懟他，郭子川開口打住他們的爭論，“開創第二話題的，你們去旁邊桌子討論。”

胡月跟江海辰雙雙閉口。

一會兒，郭子川踢了下江海辰小腿，後者蹦的一下跳起，怒：“你幹嘛呢？”

“無關人員，請離場。”

江海辰不服氣：“我怎麽就是無關人員了？我剛不說是新加入成員了嘛。”

“他有表達過意見嗎？”

眾人搖頭。郭子川看江海辰，等待他自動離去。

江海辰被他們一直排外的眼神看得莫名生瘆，他敗下陣來，“好啦好啦。我發表一下我的疑點。一，那封信。那個親筆信我覺得有些奇怪，怎麽不早不晚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拿出來？二，萬燕芳。按照你們的推斷，她跟李迪目前為止都無法繼續控制這個事件的進行，那麽親筆信是誰弄出來的？”

“很顯然，大家都不相信方校長真做了那種事，但那又確定是程櫻的筆跡無疑。那麽顯而易見，這封親筆信就很詭異了。這封信寫得挺平和，不像是被長期那個後的少女的心理狀態，裏面對方校長的指控也稍顯溫和。”

郭子川點頭：“雖然說出來的內容都是大家總腳趾頭都能想到的東西，那說明至少你還是有點腦子的。”

江海辰：“……”

秦靜突然開口：“你們有沒有註意到一個問題？”

大家停住自己的思考紛紛看她。

“親筆信出現的位置是程櫻初中的同學錄。發現親筆信的那個同學說是在程櫻死前借走的，如果信真是程櫻寫的，那程櫻為何要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放在同學錄裏，故意只讓那個同學看見？而且她信結尾，她說——你們的不孝女，程櫻。這封信按道理，應該是要給程櫻爸媽的，不是嗎？怎麽突然就給了一個初中同學？”

江海辰開口，“她那同學我認識，姓肖的。”

“目前為止，在這個事件裏，可以下手的突破口就那個姓肖的，李迪，還有白令旭。萬燕芳那裏，我估計拿不到什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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