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甄楠只覺剪掉的不僅是她的頭發，更是她的尊嚴。

不過在這一刻她是顧不上了，因為她必須、立馬、火速趕到她的戰場——廁所。

一脫離頭上的束縛，甄楠一聲“謝謝”也沒來得及說，就以她平生最勇猛的速度蹦下床竄進了廁所。

她打開燈，大力地關上廁所門，急不可待地脫掉褲子，蹲下來就是劈裏啪啦一陣響。

終於釋放出了爆棚的內存。

那一刻她甚至感動得想要流淚。

解決完生理問題後，甄楠哼著小曲兒，心情燦爛地擰開水龍頭洗手又沖水——人生的舒爽真是莫過於此啊！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接著睡，目光卻在無意間掃過梳洗臺上的鏡子一眼，頓住了。

她臉上雨過天晴的微笑僵硬了。

她擰開廁所門把的手不動了。

她整個人石化在了原地。

所以說，幹什麽都不要得罪理發師——因為他可能一個手滑，你的發型就會毀於一旦。

以上是此刻發尾呈半直線半波浪型的甄楠的經驗之談、血淚之鑒。

其實她剛開始留的是假小子的那種中性發型，只不過後來被小區裏那個死胖子一激，說她不男不女，這才不服氣地蓄下了頭發。

最後誰也沒想到……甄楠蓄了半年的中長發就這麽遺憾地退了場。

甄楠本來是該暴跳如雷，沖出去揍一頓毀了她發型的陸冬笙解解氣的，此刻卻平靜得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可能是她有點累了吧，變得太過註重於別人的想法，反倒是把自己困住了，這還像是她嗎？

換個角度想，若不是陸冬笙及時剪了她的頭發，可能她早就得……拉在床上了。

甄楠註視著鏡子裏不修邊幅、頭發淩亂的自己，邊抹掉眼角的幾顆眼屎，邊對自己說：

可能她這輩子就是跟那種長發飄飄的女孩都搭不上邊吧……

甄楠對鏡子裏頭的自己笑笑，轉身走出了廁所。

房間裏一號小型臺燈亮著，陸冬笙正懶散地坐在床邊，舉著他的水杯小口啜飲著。

看到甄楠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發型、臉上沒有什麽波瀾地走了進來後，徑直躺在床上，陸冬笙有些疑惑——難道這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平靜？

甄楠躺下沒一會兒就翻了好幾個身，怎麽睡也睡不著，只能撐著精神十足的眼簾對天花板幹瞪眼。

突然間腦海裏浮起了小時候熱得睡不著的夏夜，院子裏她和甄老頭看到的星空。

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興致，驅使她去看星星打發時間。

她又下了床，穿起拖鞋向院子裏跑去，踢踏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裏格外明顯，不難讓人聽出夾雜其中的倉促。

她走後沒多久，一旁剛躺下的陸冬笙便睜開眸光黑亮的眼。

他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起身，下床，穿上拖鞋，帶上剛剛翻找出來的膏藥，也跟著出了房門。

——

甄楠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臺階上，抱著雙腿，仰頭凝視著曾經看過許多遍的天空。

黑藍的夜幕雖然沒有鑲滿星星，卻依舊閃爍著幾顆忽明忽暗的繁星，像華麗無匹的地毯上點綴著幾顆鉆石兀自璀璨。皎月藏進雲層裏，像臨會客前梳妝打扮的小姑娘，只透出幾縷微弱的光。

浮動的風帶著熟悉的鄉土味兒眷戀夜空的懷抱，又輕撫著院子裏槐樹的枝葉，得來一聲聲沙啞的回應，既像情人之間的昵喃，又像長輩永遠不膩地應著你的稚語，讓心中有牽掛的人甘願在這樣的夏夜裏頭沈淪。

陸冬笙也不怕尷尬，邁開步子徑直走過去，在甄楠的身旁坐下。

甄楠驚訝於他的到來，隨即她又想到剛剛新添一樁的糗事，沈默了會兒，不大習慣相坐無言的場面，開始沒話找話：

“你也睡不著？”

陸冬笙“嗯”了一聲，也難得開始搭話：

“你頭發要怎麽辦？”

“能怎麽辦，剪了唄。”甄楠手撐著下巴撇撇嘴。

“真可惜，好不容易有了個證明你是女生的特征，現在又給沒了。”陸冬笙狀似為她扼腕，頂著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小小地毒舌了一把。

甄楠覺得這話簡直就像在她心上紮刀子一樣，一針見血，疼得她無言以對。

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之後的一分鐘無話，兩個小人影只靜靜地仰望著天空，看著星星在向他們歡快地眨著眼睛。

草叢裏有聒噪的蛐蛐兒在叫，枝梢上有樹葉鼓掌的聲音，院子裏還有風輕聲的讕語，讓人的心也在這些聲音裏不自覺地柔軟起來。

甄楠的脖頸仰得有些累，她把頭抵在膝蓋處，看著地面發呆，突然風把言語揉得破碎，她自言自語地說道：

“誒，陸冬笙，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很羨慕你？你看你，成績好，討長輩喜歡，腦子好用，比起我來你真的好太多太多了……能告訴我你有什麽秘訣嗎？”

後來的甄楠總是反覆回味地想，也許是上一刻的星星，也許是正在呼吸的風聲，也許是夏夜獨有的溫柔，帶給了她片刻矯情的勇氣和感傷的機會。

總之她感謝它們讓她滋生了傾訴的欲望，第一次嘗試為一個人打開塵封的心扉。

即便他們只認識了短短一年的時間，即便後來有那些羈絆。

陸冬笙皺眉偏過頭，看著與平時格格不入的甄楠頗有些不習慣——那眼裏似乎盛滿了什麽被深深隱藏起來的情緒。

她本該一直沒心沒肺地快樂下去才對。

隨後，他又想起了那件讓他耿耿於懷的事……心情也隨之沈重起來。

他抿唇不語，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才斟酌著開口說道：

“你沒必要問我這個的，要說有什麽秘訣，那應該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甄楠聞言，不屑地切了一聲：“你就學吧，等哪天你學傻了，我可以親手送你進醫院……”

沒等她吐槽完，卻見陸冬笙異常認真地搖搖頭，一本正經地打斷她的話：

“我想說的是，那前半部分的秘訣只是適用於我的身上，可是後半部分的‘天天向上’，我覺得你比我先完成了它……其實你忽略了自己每天都過得有滋有味，也曾經給別人帶來溫暖的事實。

我們都有成就，為什麽要一直想著去模仿別人呢？……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只有做自己，你才是最真實的一個人，是我所認識的甄大……甄楠。”

被陸冬笙這番話戳到心坎裏的甄楠思緒覆雜，也就沒有留意他到最後下意識的停頓。

甄楠一方面震驚於長期以來被她壓榨的陸冬笙會跟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方面卻覺得心口某個黑暗的角落像是突然被點亮了一盞燈，那光線帶著剛剛好的溫度棲息在那裏，就像此刻夜空中的星。

對於即將五年級的小學生來說，這段話無疑是生僻拗口的，卻像是在他心中輾轉了千百回，思量許久才雕琢出這麽一段輕易慰藉人心的話。

這一晚甄楠像是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一樣，她聽陸冬笙平靜地、又貌似一筆帶過地將他的孤獨、他的努力、他的掙紮和父母的矛盾娓娓說來，卻像水一般雲淡風輕。

後來光陰瞬移，時隔多年，她依舊能在某個聲消人靜的失眠夜裏，邊沖泡一杯咖啡，邊把回憶倒流到這一刻，重覆描摹這天他難得沾染上愁緒的青澀眉眼，笑著感嘆——果然越長大，越難過。

她看見他那雙漂亮眼睛隨著回憶漸漸放空了焦距。

她看見他閉上眼睛時微顫的睫毛。

她看見他說話時尾指輕微的抖動。

她還聽見他稚嫩的話語裏千絲萬縷的情緒。

她仿佛站在他那扇心門邊上，只待她擡手敲響、再推開。

作者有話要說： 崩人設掉節操小劇場——

說完那段話，陸冬笙內心OS：幸好幸好，差點把甄大傻這名字給暴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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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改了一下年齡差

這章尬寫出來的小清新……我甚至還搬出了我中小學作文裏的句子，媽呀我好方(>ω<)

看到留評的幾個小天使，雖然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繼續追，但是你們說的話還是撩得我開心到飛起~！！(≧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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