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扇望著黃承彥的背影，想不通他那番神神叨叨話的意思，雪越下越大，也愈發清冷，透過茫茫大雪，小扇生平少有的失了神。

在寒冬很少還有酒肆還開著門迎客，小扇隨便在一個冒著一個騰騰熱氣的小攤裏點了碗面。

可熱湯下腹的一瞬，她忽然很想念諸葛亮簡單卻暖心至極的味道。她已經耽擱了大半夜，於是撩下錢她趕緊跑回了家。

待小扇再回來時，卻發現院子裏遍布著雜亂的腳印，深深淺淺交錯重疊的。她瞪大了眼睛，自己是施了術法出來的，那這些腳印是怎麽回事？

她快步走進裏屋，燭火下，諸葛亮呆坐著，似是僵住了，好看的側臉卻凝重無比，發梢上滴著水。

聽見小扇的聲音他下意識的轉過臉來，眼中深切的無奈悲痛還未斂去，他怔了一下，猛地起身急急向小扇走來，還未行至一半又驀地停住，看了小扇許久才勉強笑道：“你回來了。”

小扇一直沒回過神，只能兀自應著：“晚上無聊，就出去逛了一圈。讓你費心了。”

諸葛亮聽罷恍惚的神色染了笑意，半分蒼涼，半分解嘲：“確實是我多費心了。”

說完轉身就要回房間，小扇也不知哪裏來的沖動，趕忙拉住他的衣角：“對不起，你找了我很久嗎？”

最後一句她問的小心翼翼，一直看著諸葛亮，生怕自己錯過什麽表情。諸葛亮說出的話像是浮了一層霧氣：“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女子的不告而別而找了她大半宿。”

“我沒有說要離開。”諸葛亮話音未落，小扇連忙開口，連帶著身子也不自覺向前傾了傾，一雙眼定定的將眼前的人望著，臉漲的通紅。

諸葛亮突然轉身一把將小扇攏入懷中，小扇沒有準備幾乎是跌進了他的懷裏，諸葛亮頭輕抵小扇，思忖後慢慢開口：“我以前一直覺得人生在世情愛淺嘗即可，若將一雙人一輩子綁在一起，那負擔就太重了。可如今我才明白，因為有情，所以不是負擔，是牽念。”

他手輕輕按入小扇發梢，看著呆住的小扇本平凡的面龐更顯得死氣沈沈，眼中蓄著深深的迷惘，諸葛亮笑得一派無賴風流樣：“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了。”他雙眸清亮而自信，嘴角笑容挽起：“嫁給我，或者是，我娶你。”

小扇對情愛之事一早就存了好奇的心思，直到在相處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慢慢滋生，她才堪堪有了些了悟。

她起初會應下諸葛亮的求娶，若說是情之所至倒不如說是想一試情愛罷了，只是後來在烽火亂世中，在生死浮沈的刀光劍影裏，她心中早早種下的枝丫便發了芽，蓬勃的生出了盛大的喜歡與相守。

小扇在剎那間明白了黃承彥的意思，作為一只法力上乘的妖怪，若想與凡人結合，需得找個見證人。

這個見證人必須要有一定的修為且知曉所求之人真實身份，以自身為契，防止妖物為患人間。

因為這個時代人們或討厭或厭惡精怪，是以很難找到見證人。小扇不自覺的笑了起來，擡頭問諸葛亮：“你可聽過黃承彥？”

諸葛亮以為小扇至少會略微動容，卻聽得她笑盈盈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他有些挫敗，嘆了口氣道：“我師承水鏡先生，少時也受過他的教誨。他曾於我提起過此人，他道其為人太過不羈，欠缺穩重。”小扇‘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的確如此。”

小扇斂了笑容，佯裝嚴肅，一臉正經，眼中盛滿了戲謔：“看來你要多一個岳丈了。”

諸葛亮雖然不解但也知道她這是應下了，望著面前的女子，他壓下心中難抑的激動，雙手輕撫小扇發側在她額頭落下鄭重一吻：“我終於等到你了，那天林中初見，我自小憩中醒來，便看見你閑步而來，周身是滿滿的活力與自信，眼神透亮聲音而不羈，聲音清涼的好聽，陽光在你周身暈開了一層浮光。那日我便想到我終於等到了該等的人。”

是啊，這世上總會有一個人，經歷千山萬水的跋涉與尋覓，哪怕是隔世經年的相遇，最後也一定會來到你身邊。

這世間的每一場相遇都是如此不易，正如佛祖拈花而笑，剎那的機緣便是了悟。

小扇在諸葛亮懷中輕輕開口：“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無論是瑯玡郡還是亂世，我都要一直陪著你。”她對上諸葛亮的眼睛，小心而期待的開口：“不管你去了哪裏，都要回來找我。”

屋外的大雪吞沒一切喧囂，屋內燭火搖曳卻又莫名的溫暖，諸葛亮一副不正經的樣子，語氣卻認真無比：“好。無論生死，我都會找到你的。你這麽笨，我不在了你怎麽辦？”

小扇起的跳腳，追著他打；“我可是你師傅，尊師重道知不知道？！”

小扇到底還是除下了春秋時期的古袍，成衣店送來的新衣服出奇的合身，她喜滋滋的換上，頗為自得在諸葛亮面前轉悠。

歲月靜好，不外乎如此。

小扇既然已經決定與凡人結合，那除了妖怪本身的長生不老之術其餘的法力都會封存，小扇將遇見黃承彥的前因後果向諸葛亮敘述了一番後捧著之前費力去不周山娶來的千年佳釀和諸葛亮徑直便去找了黃承彥。

在黃承彥的門前，他二人不由得對視了一陣，最後諸葛亮牽起小扇的手：“走吧。”

進到院中，黃承彥家中陳設一覽無餘，庭中梨花在簌簌飄著，不時落進幾個染缸中，黃承彥正躬身染著宣紙，一旁的架子上剛染好的宣紙正迎風飄揚著，白的幹凈入骨，小扇上前，認真作揖：“先生我來了。”

黃承彥回頭，他額間已有細汗，放下手中活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諸葛亮，諸葛亮也行了一個禮。黃承彥坐下，順手抄起一杯茶：“不錯，有眼光。”

小扇驚喜開口：“這麽瘦您是同意了？”

黃承彥搖搖頭：“你知道後果嗎？又或者說你承擔的起後果嗎？你與他只能相守一世而已，這以後你又得從頭修煉了。”

小扇笑得雲淡風輕：“那又如何，佛都說了，一期一會，難得一面，世當珍惜。”

諸葛亮對上身邊人的笑容，不由自主的笑了，這便是他的女子，珍於當下不問前塵非許來世。

他慢慢開口：“既以相遇，如果不好好把握，才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黃承彥望著他二人，嘆了一口氣，剛想再開口掙紮一下，小扇不耐煩了，拿出了那瓶千年佳釀。

黃承彥看到那壺酒，眼睛頓時發光，立馬向前撲去激動的嚎著：“你也太不會做人了，早拿出來不就好了！天哪，這可是存了千年的珍品。”

諸葛亮看著小扇了然的笑容，終於得出結論，大凡異於常人的人或許都不太正常。

黃承彥小抿了一口，表情陶醉的很，留了個眼縫給小扇：“你這沒名沒姓的也遭罪，罷了，就和老夫姓吧，對外宣稱，就說是我女兒吧。名字嘛，月英，你就叫黃月英。”

月影橫斜，扶疏落英，前塵散去，且待來世。

見證人的儀式沒有那麽簡單，繁瑣的很。小扇一連幾天天不亮便往黃承彥那兒趕去。

最後幹脆就先呆在那兒了。

畢竟小扇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諸葛先生要成親的消息噔時便傳遍了瑯玡郡，皆道他要娶的是黃家千金，無才又無貌，惹得郡中女子分外眼紅。

一日，諸葛亮看完小扇返回時，只見一女子立於自家庭院，桃紅色的百褶裙逶迤而下，隨著風的擦身而翩躚，似輕雲周轉，女子面容姣好，氣質不俗。她靜靜望著竹林曳曳搖動，含著淺笑，嘴角墜著兩個淺淺的梨渦。

聽見諸葛亮回來的聲音，她轉身。

諸葛亮這才認出來原來是縣令家的千金，女子盈盈的行了一禮曲藝不卑不亢，態度端莊有禮：“先生。”諸葛亮這才收起玩鬧說完神情，換上儒雅的笑容，儼然是兩個人，他點頭應下，女子面有潮紅，攥著衣角，支支吾吾了好一陣才開口：“先生可是要成親了？”

諸葛亮像是想到了什麽極其喜悅的事，連聲音也染上了笑意：“是啊。不容易呢。”

女子瞧了瞧空空的庭院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開口：“先生擅長五音書畫，我雖然不才，琴棋書畫也是略懂一些的。冒著女兒家的臉面，也想說願做為先生紅袖添香之人。”

看著諸葛亮毫無波瀾的表情，她狠下心說道：“眾人皆道你娶得女子有失端莊，詩書也欠缺，面容更是不用說，先生以後的日子不得乏味無比？”

說完她便一臉期待的看著諸葛亮，諸葛亮沈沈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眸中暗覆深情：“在她心中我不是什麽先生只是諸葛亮而已。或許她才情不及你，但我的半身才學是她傾囊以授。我的困窘與無奈，她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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