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座理性的城堡，城堡裏住著一頭自卑的怪獸。有的人把城墻建造的高聳入雲，有的人把門窗修飾的富麗堂皇。可是，不管你築起怎樣的藩籬，都無法遮掩怪獸本能的怒吼。

——節選自章瑜日記]

黃昏時刻愈加猛烈的風，吹得瀕臨崩潰的陸朝顏愈加淩亂。

呵呵。保護他？

陸朝顏冷冷一笑，眉眼彎彎，雙眸透澈明亮，仿佛註入卓銘川般狡黠的光，問道：“有一個傻子，見到什麽人總說沒有，‘你有錢嗎？’‘沒有！’‘你有家嗎？’‘沒有’，卓銘川，你見到這個傻子了嗎？”

哦？陸老師也會講冷笑話腦筋急轉彎？還想套路他？卓大師眼角升起淡淡的笑意，只是沒等那笑掛在臉上又陰翳了下來，仿佛是認真嚴肅，正色道：“我倒是見過一個傻子，背棄曾經的信仰，卻去做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明明心裏酸澀難堪，卻還要若無其事的講冷笑話，你說傻不傻？”

始終無人接過的香餅在卓銘川手裏漸漸冷卻，熱騰騰的濃煙像是終究會冷淡的熱情，最後變成淡淡的清霧一縷，直至消失不見。陸朝顏原以為他不在乎，沒想到原來他始終都是在乎的。卓銘川隱忍冷靜了那麽久，或許就是為了此刻的一句質問，以解心頭之恨。

說好的一起去倫敦，你為什麽失約於我，反而和張曄風成雙入對？為什麽你要成為你自己當初最討厭的那種人，如果連你自己都討厭你自己，我又如何才能試著不介意，如何去原諒？

卓銘川想過，他可以不去計較陸朝顏失信與他，甚至可以不去計較她移情別戀，但是他始終無法介懷的是，陸朝顏怎麽能成為她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呢？說白了，他無法原諒的是陸朝顏自我的迷失。

“你認為毫無價值的東西，別人有可能視若珍寶；你認為愚不可及的事情，別人或許有獨自的見解與奧妙。世間萬象，站在不同的位置便可以看到不同的風景，看不到別人那裏的景致，也不能說自己擁有最好的視角。”陸朝顏莞爾一笑，紅霞萬裏似乎都綻放在她的眼角，反問道：“卓總如此揣測別人的用意，是不是您心裏也很苦呢？”

嘴巴毒多半是心裏苦，所以我口如蜜餞，心中含糖。這便是陸朝顏式的高貴尊嚴，倔強的矜持。

那個時候卓銘川不是很懂，其實陸朝顏自己也不是很懂，那岌岌可危又可笑的自尊怎麽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卓銘川幾不可聞地哂笑一聲，眼中有不屑於隱藏的冰霜寒意，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想陸老師是多慮了，心懷坦蕩的人心裏即使有苦也是能隨意吞吐。”

總好過一些人，明明晦暗無比，卻還要強行歡笑，裝作一副清白如洗的樣子。

“不過，”卓銘川接著說道：“坦蕩與否那是昨天的事，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現在如何填飽肚子，以及晚上如何睡個好覺。”正說著，他手裏的香餅又朝陸朝顏推了推。

若是她現在仍然不接過，未免有些太矯情擡不識擡舉。

陸朝顏嘗了一口，嗯，真的好香。肚子越餓吃東西自然越香，就像你越是思念一個人，便會越是加重對她的喜歡。

“現在錢也給了好人也做了，卓總卻反過來說犯難沒主意了，是不是有點晚了？”陸朝顏捧著一張餅，吃得滿嘴餘香，你還別說，真的非常好吃。

卓總倒是滿臉的無動於衷，氣定神閑地說：“誰消費誰埋單，餅是陸老師吃的，所以主意是不是應該……”

“咳咳……咳咳……”

陸朝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而憋死，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剛才卓大師說什麽？

“卓大師。”

“嗯，你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從我手裏把錢搶過去非要買餅的吧？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吃餅的吧？我是看你那麽客氣，不像讓你沒面子我才……”

“原來陸老師這麽善良。”

呵呵。

陸朝顏垂眸瞥一眼自己手裏的餅，皮厚料足的一張餅上布滿深深淺淺的牙印。原來一小會兒的工夫裏，竟然吃去了一大半。她靈機一動，趕忙把剩餘的餅塞進卓銘川手裏。

卓銘川看著手裏被啃得慘不忍睹的香餅，兩個字輕飄飄的從嘴裏哼出來，“怎麽？”

“我只吃了一半。”

所以以後的事我只負責五分。陸朝顏的後半句，全在她欲言又止的眼睛裏。通過這件事，陸老師總結出一道人生真諦，哪怕是再正經的人，若是耍起賴來，也會和他的智商成正比。好在她陸朝顏知己知彼，深谙周旋。無賴嘛，誰不會？

只見眼前的人緩緩接過她手裏的殘餘，毫不猶豫地湊到嘴邊咬了一口。陸朝顏瞠目結舌，驚得幾乎咬掉自己的舌頭。那個，那個……上面還有她的口水呢！

懷舊的老街頭，兩個久別重逢的人身處異鄉，在落日餘暉中，分享著一塊餅。卓銘川的冷漠、辛辣以及不施之他人的賴皮，是他處心積慮的溫柔與問候。

陸朝顏不禁感嘆，這人與人就是不一樣，同樣是一塊餅，準確地說應該是同一塊餅，她極盡努力才能不讓自己的吃相過於不雅，而卓銘川呢，動作隨意自然，卻仍能讓人感受到賞心悅目的優雅。

是誰說上帝是公平的？上帝明明是偏心的！

卓大師從容淡定地吃完最後一口，把包裝紙扔進垃圾桶的那一瞬，還不忘記從風衣裏掏出一塊幹凈的手帕，蜻蜓點水般擦拭兩下嘴角。陸老師滿頭黑線，幽幽地問：“吃好了？”

卓總答非所問，說道：“這餅還挺好吃的。”

陸朝顏也只是莞爾一笑，道：“卓總吃慣了西餐，偶爾吃一次普通小吃，自然是覺得新鮮的很。”

她本沒有任何冷嘲熱諷的意味，只是這話聽到卓銘川耳朵裏，自然是改變了滋味。只見他唇角一勾，眼眸亦變得深不可測起來，“所以，陸老師是因為不想天天吃西餐，寧願失信於人，也不去倫敦的？”

僅僅一句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卓銘川再不似適才的好心情，眼睛斜過女子的頭頂，聲音極冷，“跟我來。”

去哪？

陸朝顏自知理虧，只好聽話乖巧的跟他卓大師身後，她心中正滿滿疑惑，只見卓大師已走進一家規模不小的超市。

要在這兒打工嗎？陸老師狠狠咬牙，心想打工就打工吧，自己犯下的錯誤就要勇於承擔！這麽一想，緊跟男人其後踏進超市的大門。可是這卓大師並沒有與任何員工交涉的意圖，他竟直徑走到飲料區，從琳瑯滿目的商品裏拿出兩瓶飲料。

“卓銘川！”陸老師飛快地沖過去，雙手搶過他手裏的飲料，嚴肅地問：“你幹嘛？！”你知不知道我們身無分文……

可是卓大師仍然一臉不知所謂的樣子，“口渴。”

“口渴你能不能忍一下，算我求求你了。”陸朝顏哀求道。她可不想被人誤以為吃霸王餐，在異地他鄉被人打一頓。

卓銘川卻是笑了，語氣中帶著渾然天成的倨傲，慢條斯理地說：“我想做什麽，你何時見我隱忍過？”

“可現在是特殊時期！”陸朝顏這一喊，引得不遠處的收銀員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她趕忙壓低聲音說道：“你就是在報覆我呢是吧，我把你錢弄丟也不是故意不是？等到我們回到A市，卓總想喝多少我就請多少成不成？”

卓銘川見她焦急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不過仍是冷著臉，說：“不成，我現在就喝。”

陸老師看他正要去搶自己剛奪下的飲料，趕忙用手拼命捂住。誰知這卓大師高身一轉，擡手抄起另一邊的兩瓶飲料。奈何沒他高沒他力氣大，陸朝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悠閑地走向大門處。

這可如何是好？！要不，在工作人員沒攔住他之前趕緊逃？這樣會不會太不講道理了？算了算了，還是和他一起吧，挨揍就挨揍吧，誰讓他的錢包是自己弄丟的呢。陸朝顏任命的閉上雙眼……

可是，等他睜開眼時，竟然看見卓銘川走向收銀臺！

等等！他有錢嗎？

他當然沒有錢，可是令她瞠目結舌的是，卓大師不知竟像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裏變出一部手機！

“我用手機支付一百，你找我多餘的錢可好？”卓大師態度溫和的提議道。

只見那收銀員小姑娘早已是羞得滿臉通紅，嬌滴滴地回答：“好啊，顧客至上，你說什麽都好……”

陸朝顏冷笑撇嘴，真是一個行走的荷爾蒙！

兩人走出超市，陸朝顏接過卓銘川遞來的飲料，疑惑問道：“哪裏來的手機？”

“一直在我身上。”男人隨口答道。

“一直在你身上？”陸朝顏愈加不解。

“是這樣，”卓大師耐心地解釋道：“想要任何事情都無紕漏，就要學會時刻準備著。”

陸朝顏算是明白了，點頭笑問：“卓總任何事都準備著planB嗎？”

卓銘川嘴角噙起一抹苦笑，陸朝顏又怎麽會明白，關於喜歡你這件事，沒有pla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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