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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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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臨霄信守諾言,在太陽下山前親自趕到軟紅閣前,撤走了差役們,並將夏舞雩押走。

軟紅閣的老鴇不知道夏舞雩和冀臨霄商討的內容是只將她一人治罪,不由面露緊張,伸手拉住夏舞雩,猶疑道:“姑娘,你……”

“無妨的,大人關不了我多久。”夏舞雩輕輕拍過老鴇的手,安慰罷,低聲囑咐:“曉月書院那邊,麻煩你顧著點。”

“誒,好、好。”

冀臨霄打從來了軟紅閣門前,就沒和夏舞雩說一句話,耳邊除了聽見夏舞雩和老鴇以及軟紅閣姑娘們的話別詞,便是圍觀群眾的議論。就事論事的人有之,卻也有不少女人分明是在悄聲議論他的容貌和氣質實屬上品,女人們觀察入微,還有人疑惑的說:“禦史大人該不會能聽見我們說話吧,你看他耳根子都紅了。”

冀臨霄臉一黑,忽然惱怒自己因習武多年而能夠聽見別人的交頭接耳,那些女人的話幾乎提醒了他現在還沒從被夏舞雩調.戲的境地裏走出來。冀臨霄遷怒的瞪了那幾個女人一眼,她們忙乖乖閉上嘴。

“將織艷帶走。”他沒好氣的發令。

夏舞雩這便被押進一個小篷車裏,剛站上去,車夫就鞭策起馬來,驟然啟動的馬車讓夏舞雩沒站穩,直接栽進了車篷裏。這剎那她正好看見冀臨霄望來的面容,浮光掠影,車篷簾子遮住他眼底的嫌惡,也遮住了那不自然的表情。

夏舞雩下獄了。

她被冀臨霄關在都察院下設的牢房裏,單人單間,據說是待遇不錯的。

牢房在都察院的偏院裏,從長滿爬山虎的墻洞進去,曲曲折折進到最裏面一間昏暗的房間。

獄卒打開門,夏舞雩從容的走進去,找了個草垛高堆的地方,坐了下去,猶如回到自家似的,悠閑的整理起一頭烏發。

擡眼瞅到冀臨霄杵在牢門口看她,她隨口發問:“大人準備關我多久?”

牢外的人沒有回答,半晌,冀臨霄不屑的哼了聲,居然轉身走了。

門口的兩個獄卒來鎖門,鎖門的那人因著一直將視線黏在夏舞雩身上,鎖了半天也鎖不好,還把鑰匙弄掉了。

另一人撿起他的鑰匙,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道:“哥們,先幹正事啊!等到晚上了,別說讓你盯著她看,就是把她給……嘿嘿,那也是你說了算的不是? ”

夏舞雩打理頭發的動作一滯,又毫不動容的繼續。

已走到拐角的冀臨霄,聽見了獄卒們的竊竊私語,眉頭皺了皺,沒有任何猶豫的快步回去。陽光從長滿爬山虎的石頭高墻頂射過來,將他的陰影拉的長長的。兩個獄卒後知後覺的感到頭頂蒙了層黑,一轉眼就看到冀臨霄板著臉立在眼前,神情肅然嚴厲,兩個獄卒本能的縮了縮脖子,其中一個心虛的問:“大人有何吩咐?”

“善待犯人,不得以權謀私,否則本官定將嚴懲你們!”說罷便拂衣而去,身後兩個獄卒深知冀臨霄是聽見他們的話了,心下一凜,再也不敢打夏舞雩的主意。

“多謝大人。”夏舞雩柔軟的聲音從牢籠飄出,飄到已再度走到拐角的冀臨霄的耳中。

他雙眼瞇起,跫音漸漸消失。

***

冀臨霄剛出牢門,就遇上樓府來的小廝,說樓詠清請他過去。

他忙轉道去了樓府,一路上已經猜測到樓詠清找他的原因,大概是那三名被害官員的調查有眉目了。

樓府裏,樓詠清一襲藏藍色長衫在一幅幅懸掛的白底題字之間甚是顯眼,他的楊木桌上堆滿了案卷,還有他用毛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的各種分析思路。

見了冀臨霄,樓詠清雙眼瞇成兩條線,喚道:“臨霄,我查了許多資料,大致總結出那三位大人的共同點了。”

“說。”難得樓詠清能開門見山,冀臨霄欣慰了一回。

但他的欣慰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樓詠清接下來就開始信口開河了。

“中書省郎中張大人除了喜歡軟紅閣的織艷姑娘,還喜歡一個叫若情的,那若情姑娘的畫像我托人弄來了,你看看,我覺得還是織艷姑娘好看。”樓詠清邊說就把手邊的畫卷展開了,卷中的美人花容月貌,沖著冀臨霄淺笑妍妍。

“這個叫若情的是軟紅閣裏僅次於織艷姑娘的舞妓,參將裴將軍、吏部主事劉大人,也都請過她去府上獻舞,不過那都是在織艷姑娘還沒成名前了。說起來,那三位大人還真是喜新厭舊啊,這樣可不好。臨霄,我和你說,我們要是看上哪個姑娘了可不能這樣,這樣做就——”

“這就是你說的三位大人的共同點?”冀臨霄沈下臉色,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說正事。”

樓詠清癟癟嘴,暗道一聲這無趣的老古板,繼而說道:“他們之前都和若情姑娘有往來,這難道不算個共同點嗎?”

“他們既喜流連風月,就不止同一兩個妓子有來往。”冀臨霄剮了樓詠清一眼,“說有用的。”

樓詠清道:“我適才說的怎就沒用?我不過是比你想的全面些。”

“有些方面你不用想。”

“誒,你別這麽死板。”

“少廢話。”冀臨霄已然不耐煩,“繼續說,他們還有哪些共同點。”

“真是個無趣的人。”樓詠清聳聳肩,翻閱手頭的資料,說道:“張大人有個妹子暗戀劉大人,結果張大人把她嫁給了裴將軍,這妹子和裴將軍過不到一起去,婚後還和劉大人眉來眼去的……”

冀臨霄打斷他的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好吧,劉大人喜歡遍吃帝京美食,張大人喜歡喝酒,裴將軍喜歡狩獵,私下經常一起玩樂,都是名副其實的‘酒囊飯袋’。”

冀臨霄:“……”

冀臨霄用鎖魂般的眼神鎖住樓詠清:“本官公務繁忙,你若再浪費時間,恕不奉陪。”

眼看他要起身,樓詠清擺擺手道:“行、行,不說這些細枝末節了,其實換個角度想,這些細枝末節未見得沒用,所以說你這種非黑即白的人不適合查案子,就適合糾察彈劾。”他從寫滿字的一張張宣紙裏找出一張,遞給冀臨霄,“你看看這個,這是我在查閱資料中發現的很驚人的事。”

冀臨霄接過一看,劍眉立刻擰起:“先帝的心腹?”

“對,所以他們三位能活到如今不容易,畢竟英宗和先帝……”樓詠清說到這裏便閉了嘴,身為人臣不能妄議天子,點到即止。

先帝,是當今英宗同父異母的兄長,當年老皇帝曾經為立儲之事猶豫不決,終是在貴妃的枕邊風下,立了長子為太子,即是英宗的兄長惠宗。

後老皇帝駕崩,惠宗繼位沒一年,大燕國便發生了鄭國公叛亂一事,雖然叛亂持續三個月就詭異的戛然而止,但依舊是給惠宗的政權造成不小的影響,那時是多虧了英宗和諸位親王的鼎力支持,大燕才度過叛亂後的動蕩期。

之後惠宗的政權穩定了數年,因皇後病故,惠宗向神秘的東海濱蓬萊古國提親,求娶蓬萊聖女作繼皇後,不料遭到聖女的拒絕。

惠宗一怒之下,揮師攻打蓬萊,鐵馬冰河,刀光劍影,蓬萊古國被滅,王都遭到慘絕人寰的屠殺,整個蓬萊皇族無一人幸存,神秘的古國成為斷壁殘垣,被收入大燕的版圖中。

這一戰也消耗了大燕許多兵力,惠宗忙於休養兵戈,一時疏忽了大燕內部的黨.政鬥爭,更沒想到一向安分守己的英宗會忽然嘩變,深夜逼宮,奪到了政權。

惠宗被廢除流放,他的心腹也被英宗貶官的貶官,撤職的撤職,中書省郎中張大人、參將裴將軍、吏部主事劉大人就是被降職的,並在此後一直沒能升遷。

如今時隔十六七年,彼時那些倒黴的朝臣有許多已經不在世上,還有一些被下放到地方上去,離帝京甚遠,那死去的三位大人已經是為數不多還在京的朝臣了。

樓詠清說罷,想著好友這回該滿意了吧,卻見冀臨霄表情發楞,怔怔的像是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一動不動如石像般。

樓詠清打開折扇搖了搖,自語:“這家夥怎麽又神游太虛了,這回可沒提舞妓。”

這句嘀咕讓冀臨霄回過神來,忙輕咳一聲,端出嚴肅的表情,說道:“詠清,你繼續。”方才,他是因鄭國公的事而想到自己的生父季樘,他是罪臣之子,這個身份他瞞得緊緊的,哪怕是樓詠清也不知道。

樓詠清倒也迅速回歸正題:“所以依據現有的調查和資料,我懷疑這三位大人的死就與他們是先帝心腹這件事有關,然而是誰對他們下的手,這事我不敢猜,若說是上頭那位……”他用手指了指頭頂,“那這案子就斷斷不能再查下去了。”

冀臨霄明白樓詠清的意思,樓詠清是懷疑,這幾位大人的死是英宗命人做下的,想要斬草除根。

然而這斬草是否斬的有些晚?冀臨霄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詠清,現如今住在帝京的官員裏,可還有與三位大人情況相同的?”

“有,我都寫出來了,統共不過五位。”樓詠清又抓過一張宣紙遞給冀臨霄。

冀臨霄看過,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一敲,說道:“需通知京兆尹衙門,讓他們派人保護好這五位大人。”

“那就先這麽辦吧,我再繼續查查。直覺告訴我,這事絕對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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