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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宮中光景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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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

趙禎低喚一聲,邁步至太後鳳座之前。修瘦身形不偏不倚遮擋在太後與舒窈之間,他的背影完美無缺地籠罩著身後伏跪在地的女孩兒,庇佑之意,溢於言表。

他要護著她,他在護著她。稚嫩肩頭尚顯單薄,他在太後座前卻站得豐神朗朗,玉立堅定。

“兒臣鬥膽,懇請母後從輕發落。”

趙禎看了一眼在鳳座之中合眸假寐,高高在上的皇太後,恭施一禮,誠然開口。

他心懷牽掛,開門見山。此時,他雖知太後假寐乃故意為之,卻也顧不得許多。

劉太後緩緩地睜開雙眼,淡淡地掃了下趙禎,繼而抿唇側目,狹長鳳眸似淬火的刀刃,鋒銳無比俾睨向他身後的舒窈。

隔著天子,她明明是看不到舒窈。可是舒窈卻在她目光投註的那一剎那,忽覺遍體生寒,胸膺壓抑。

這個掌管大宋命運,手攝萬民生死的女人在舒窈面前素來喜歡以一名普通尊長的身份出現,而此刻,她將那份平凡普通收起,風姿氣度泰然外放,卓然天韻不怒自威。

殿中之人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高居鳳座之中,腳踏玉階之上的,不是旁人,而是他們大宋最有權勢最為尊貴的皇太後。

這個女人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論濟濟後妃還是紛紛朝臣,無論宮闈之深還是廟堂之遠,那些曾經與她作對之人都已一個個隕落消散,那些膽敢忤逆違抗她的存在,亦被她毫不留情,一一打落塵埃中。

如今,面對將她懿旨陽奉陰違的郭家小娘子,她又怎會心慈手軟,善罷甘休?

劉太後將視線漸漸收回,重新望著趙禎,聲音清冷疏淺地說道:“官家可知抗旨不尊,罪同欺君?若不殺一儆百,後必效之。”

趙禎臉色一白,豁然擡眉,深深看眼劉太後,鄭重道:“兒臣知道。可是母後,兒臣亦知法外開恩。”

劉太後聽罷,唇角勾出一抹讓人看不透喜怒的笑容,她緩緩坐直身,以手撐額,目光悠悠落在膝頭羅衾之上。

“官家是天子,自然有赦豁之權。”

趙禎微微一怔。

太後驟然間的轉口竟讓他有些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難為官家,為這丫頭的事專門跑一趟哀家的寢宮。也算官家是有心念舊了。”劉太後垂下眼,頭頸挺直,目光斜睨向安靜靜默聲不語的舒窈,沈沈說道:“官家都開口了,你還不起來?”

舒窈抿了抿唇,出聲謝恩後,一手撐地,動作遲緩蹣跚,艱難無比站直身形。

適才伏跪時不覺,今番起立,方感膝頭腳底麻痛酸楚,腰背僵凝,兩股戰戰。

似察覺她身體的不適,趙禎自前方側首,目隱擔憂地望向她。

舒窈對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明明是嬌柔單薄的小人,面色蒼白,苦痛在身,偏偏這一笑中若三春花放,落英颯颯,能讓人在賞心悅目間生出無比的心疼與憐愛。

她還真的是一個機敏聰慧的小娘子,即便是無心之舉,也已然懂得如何去利用女人的柔弱與美貌去贏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劉太後瞇了瞇眼睛,目光灼然打量著舒窈,對趙禎肅聲提醒:“官家,往日這個時辰,你該在崇政殿聽宰輔們議政了。”

趙禎淡色薄唇抿起一個緊繃弧度,他轉過頭,斂眉垂首對上座的劉太後解釋道:“今日奏議,兒臣已悉數交予王相處置。若王相事有不決,朝廷眾卿自當上本,恭請母後裁奪。”

此刻,天子大權他拱手奉上。見她孤身相抗,他有心無力時,“戒急用忍”四個字終於不再是他用來試探她的工具。

他開始真正將此記在心裏,為在行中。

聽他話落,劉太後面色稍霽,看著趙禎,腮邊浮現出一絲悅然微笑。

“雖是如此,不過官家身為天子,還自當以國是社稷為重。困於私事,踟躕於哀家的壽安宮中,可並非聖君應為。”

趙禎神情一凜,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起。

“母後教訓的是。兒臣謹記在心。”

說完,趙禎猶不放心地掃了眼身後人,遲疑片刻後,終於還是無奈妥協。

“母後恭安,兒臣這就告退。”

劉皇後面有讚許地點點頭,對趙禎輕擺了擺手。

趙禎拱手行禮,轉身向殿外行去。路過舒窈時,他腳步微微趨緩,凝眸深深地望了舒窈一眼,只須臾後便又恢覆如初。

這一眼的關切掛懷流於心上眉尖,只是臨走前匆匆一瞥,便安定了舒窈動蕩的懷思:太後遣人意圖明顯,他與她自然都心有體悟。他那一步停駐不過是在擔心,他一旦離開,她又將會獨自面對何種困局?

太後會那般好相與,對她輕拿輕放?

舒窈在心底默默地搖了搖頭:不會。罰跪一個時辰,不過是太後給她的下馬威而已。太後真正想說的話,還得是官在家他求情離開之後,她與她獨處時所講。

果然,趙禎剛剛步出殿門,劉太後面上笑容就漸漸消散。她站起身,從鳳座上款款步下,繁繡華貴的飄帶從玉階上緩緩迤邐,至她面前方才停下。

“知道朕為什麽罰你嗎?”

劉太後目光清冽地望著舒窈,聲音無波無瀾,讓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舒窈低垂下頭,端莊恭敬地答道:“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女知道。”

“你知道?”劉太後秀長眉毛微微挑起,她側目盯著舒窈,安靜片刻後,斜斜上揚的鳳目眼底驟然迸發出一道利芒。

“朕看你是不知道!持寵而驕,依仗著官家對你的回護,依仗著哀家對你的愛寵,你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郭舒窈,你是活膩了嗎?”

舒窈不辨不爭,頃刻又伏低身子,乖順馴服地叩拜在青石地磚上,真摯誠懇不疾不徐地道:“臣女聽憑發落,但請太後娘娘息怒。”

多玲瓏的一個丫頭,連話兒都說的這般機巧——好似只要她能息怒,她便聽憑發落,在所不惜。

劉太後垂目俯瞰著腳下的舒窈,輕輕地嘆了口氣,緩緩合上了眼睛,不知在心中思慮著什麽。

過了良久,她才沈聲開口,語重心長地說道:“阿瑤,你知道在汴京之中,有如此多的世家閨秀,哀家為何獨獨喜歡召見你與王嬛?”

舒窈眼盯著青石的地磚,中規中矩地回她:“臣女愚鈍,不敢妄測太後娘娘心思。”

劉太後失笑一聲:“你愚鈍?那恐怕這汴京上下就再沒有多少聰慧的小娘子了。”

舒窈眉目不動,只聽劉太後緩緩問她:“可還記得你第一次入宮是因為何事?”

舒窈抿了抿唇,心神一時恍惚,眼前仿佛又閃現過那個被祖母撐起庇佑華蓋,風雨不透,無憂無慮的幼年時光。

“臣女記得。”舒窈吐字輕柔,“臣女第一次入宮是因為咬了還是太子的官家,臣女的母親帶臣女前來請罪。”

“那時在明仁殿,你的母親心思惴惴,惶惶難安。而你卻泰然自若,對答如流。初時哀家以為你是小兒無知,自然無畏。可等哀家細問才發現,你這丫頭真真早慧得很。很多同齡孩子尚不理解的事,你就已經想的通透了。”

“這樣機靈的人兒,聰慧、內明、識大體,還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你叫哀家如何不喜歡這樣的小姑娘?在你們的身上,哀家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一樣。”

“當然,你比哀家幸運得多,你出身郭氏,生而尊貴。代北酋長是你家叔祖,前朝郡主乃是你家封君,太宗明德皇後與你家有親,當今潁川郡王與你氏為姻。你身上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優勢。哀家不吝於將對你的愛重增加幾分,甚至你與官家之間,哀家也樂見其成。”

“可是,阿瑤,你忘了一點。”

劉太後彎下腰,伸出胳膊,用手指輕輕擡起舒窈的下巴,目光沈沈如水望進舒窈的眼底,“你忘了,哀家之所以對你疼寵愛重,不光因為你聰慧,你出身好,因為你與哀家有親,還因為你足夠聽話。”

“聰明的人往往也自負。而聰明的姑娘,往往主意見識很多,心思自然很多。先前你在哀家跟前掩飾得很好,進退有度,安順討喜。可是為什麽這一次,你會忍不住了呢?”

“說實話,哀家很意外。阿瑤,聰明是好事。可是不聽話的聰明只能算小聰明,那就不見得是好事了。”劉太後說完站直身,將鉗制舒窈的手不疾不徐收回袖中,轉身拂袖淡淡道,“平身吧,回去。回府裏好好想想哀家今日跟你說的這些。這段時間,你暫且不要進宮了。什麽時候你想透了,什麽時候再說其他的吧。”

舒窈默不作聲地撐身起來,恭敬謝恩後,緩緩退出了壽安宮。

“阿映。”

“奴婢在。”

“著人通知王欽若,將吏部打算升遷郭允恭的官形狀暫且擱置,不用印信。過兩日大朝會,朕對於郭允恭另有委任。”

劉太後言辭淡淡,姚映亦是面含了然。

困擾姚映的疑惑到底還是解開——太後落於郭家小娘子身上的懲處確實不是像懿旨中所言“殺無赦”那般,對她有殺頭斷頸之罰。她只是將這個懲處降臨在她的父兄身上罷了。郭家小娘子的母親夏氏曾經為了自己夫君升遷專門入宮。而太後亦是打算讓郭允恭遷離天子近衛,接替九門禁軍統領之職。調閱郭允恭官形狀的命令已被傳達到了吏部,只等吏部考評完畢,加印用章。

然而這檔口,他的女兒出了這種事,他身為人父,自然是難辭其咎。被牽累也實屬情理之中。

只是……

姚映眉頭微微擰起,領命而行的腳步淺淺停頓。

郭家的小娘子是個非常謹慎有度的小姑娘,明慧也敏睿。難道她是真的為了官家一腔孤勇,因為兩枚橙甕將父親前程賠搭進去?那就實在得不償失。況且這樣不假思索,不細考量的做事風格,也著實不像是她素日行徑。

在兩枚橙甕裏,她到底轉了什麽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說說啥呢?說說宋代的牙刷吧。

是不是很驚訝,說起牙刷來,感覺這是近現代的產物,古代時候人刷牙都用紗布蘸青鹽是吧?

旁的朝代怎麽刷牙阿舒不知道,宋代生活志我倒是看了不少。宋朝人刷牙,人家不用紗布蘸青鹽,是用的牙刷。《夢梁錄》中,記載叫“刷牙子”。屬於貨擔上的常用日用品之一。而且當時有“淩家刷牙鋪”“傅官人刷牙鋪”等專門生產經營牙刷生意的鋪子。而且人家也有牙膏,牙膏吧,當然不是現在用的這樣,當時牙膏叫“揩齒藥”。有史可考的揩齒藥方有27種。你們看現在牙膏品牌挺多的吧?其實配方大差不差。人家那會兒興許比咱們還豐富。看電視劇中古代人一刷牙就用到青鹽的刷牙場景(估計跟紅樓夢描寫有關,因為其他小說裏,還真沒多少詳細到刷牙事的描寫),不過古代人牙膏真沒那麽貧乏。就跟現在如果雲南白藥牙膏不小心被某位文學大賢寫進書,幾百年後銀幕上反應我們這個時代刷牙用牙膏的估計都是雲南白藥了。實際上呢,在揩齒藥方中的槐枝散方和皂莢散方中確實有青鹽的入藥。但那只是其中一味配藥而已。就跟雲南白藥只是眾多牙膏品牌中的一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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