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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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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的做法很多, 但適合鰣魚的做法就一種,那就是清蒸。

此魚能夠成為長江三鮮不是沒有道理的, 肉質細嫩, 滋味鮮美不說, 還有補虛益氣、清熱解毒的藥用功效,在烹飪的過程中加入太多調味料反而會破壞魚本身的滋味, 過渡調味從來就不是好事,人造的味精與天然的鮮美有天壤之別。

他說用三種方法做鰣魚, 並不是紅燒清蒸和爆炒,而是三種差別較大的清蒸方法。

中黑羊端端正正坐在廚房外等著,未開張的店內也有不少人,他們都是自願報名來參加試吃活動的本地人, 如何確定菜色合不合本地人口味, 當然是要深入群眾中去了。

此項工作僅有一次是不夠的,還需要經過多次,莫文遠估摸等試吃人數過千, 就知道哪種烹飪方法最符合江南人口味了。

最簡單的蒸魚也是有方法之分的,現代人按照地域將其分成了兩大類,廣東人蒸魚與江浙人蒸魚, 北方人的蒸法沒有被列入其中,可能是北方的魚產較少, 靠江水海的地區也實在是太少了,少到蒸法形成不了典型地域特征。

除此兩種外,莫文遠加入了唐代人常用的蒸魚方法, 用熱油做澆頭。

他將質量不分先後的三條魚處理好,把火腿、大蔥、姜片切絲整齊地碼在魚背上,放火腿絲是莫文遠的獨門秘籍,火腿是他親自腌制的,有可以空口吃的,有鹹味重的,有肥的,有瘦的,此時他選擇用的是肥火腿,白色部分很多,在蒸過程中能逼出油星子的那種。

每位名廚在做菜時都有自己的小習慣,如果所有菜色都按照恒定不變的程序做,最後的成品就與流水線工廠成品沒有區別了。

莫文遠對加火腿挺有執念的,除此之外他還喜歡上豬油網,以前師父就笑罵他把菜“搞得油乎乎”的。

江浙的魚是先放調味料放香菇竹筍再下鍋蒸,保證蒸的過程中輔料味能夠深入菜中,而廣式蒸發是先蒸半熟再下料,能夠最大程度保證魚白肉的滋味。

唐朝的做法覆雜一點,先把魚入蒸籠大火蒸幾分鐘,隨後把蒸籠中充斥著腥味的魚汁水倒掉,在幹魚肚皮上澆酒水再用小火蒸,最後拿出來時還要淋熱油。

三道魚不分先後被做好裝盤,盤子一字排開放在推車上,被推出去。

……

大堂中食客早就等不及了,莫文遠的名頭早從兩京傳到了江南,當地人對他看法很多,有的認為年紀太小,浪得虛名;有的認為天生佛子,必有特殊之處;有的無特殊看法,只是閑來無事來看熱鬧;有的曾前往兩京,嘗過美食,回味無窮……

人們的想法千千萬萬,臉上的表情也千千萬萬,待蒸魚推出來,香味鉆入鼻腔中,不少人表情“冰雪消融”,正視年輕的郎君。

試吃之人被提前發了一顆幹黃豆,覺得三條魚哪種最好吃就把黃豆粒扔到魚面前的碗裏,從洛陽長安跟來的夥計在旁維持秩序,望魚興嘆,垂涎欲滴,就恨自己不是江南人,口味無代表性。

“請吧請吧。”

每條魚後都站名夥計,用公筷夾魚肉,一是為保證潔凈,二則是擔心食客太吼,一筷子下去半條魚就沒了。

先來的人吃腹部柔嫩的魚肉,後來的吃邊角吃魚頭,只花了一盞茶的功夫,三條魚就幹幹凈凈只剩骨架,尾巴被中黑羊嗦了,他還很有怨念,想獨吞整魚。

試吃食客陷入選擇困難,真正難判斷的並非好吃與不好吃,而是好吃與更好吃,唐代人的吃食在千年後大吃貨時代的對比下略顯粗糙,他們對美食的形容詞也很貧瘠,只有“好吃”“美味”與“絕妙”三種,剛才吃的三種魚無論哪道,都配得上美食之名,他們陷入了深深的糾結。

還是遵循最原始的感覺吧。

“叮咚——”

“叮咚——”

幹豆子落入陶碗中發出沈悶的響聲,多愁善感之人選定心儀菜後還可惜地“嘖嘖”兩聲,仿佛在為另外兩條魚感到惋惜,對幫助投票的人莫文遠都報以微笑,還送上瓶精美醬油作為禮品,臉皮薄的街坊鄰居執意不肯收,言是到莫小郎君這裏吃美食是蹭吃蹭喝,怎能吃了後還收禮?

等把請來的試吃者送走後,莫文遠回頭看結果,加了火腿絲澆熱油的唐代燒法取得了壓倒性優勢。

“果然是因為葷味更重?”對此結果,心中隱隱有所預料,當代人普遍缺少油水,清蒸味雖美,卻不如油來得實在,市民們對葷香欲罷不能。

中黑羊不大愉快,他覺得江浙燒法最好,澆熱油後有喧賓奪主的嫌疑,當然不是說莫文遠做得不好,只是美食家精益求精,更求食材本味。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咩!”

太不會吃了!

“並非每人都有你的尖舌頭。”莫文遠啞然失笑,“烹菜講究因地制宜,大眾欲享葷味,我便做此味,你想吃清蒸的,我單獨蒸給你就是了。”

中黑羊方才作罷。

……

在李三娘莫文遠遠赴江南開疆拓土時,長安的莫小狗趙二娘也沒閑著,他們忙碌之事有二,一是幫助無法及時回長安的莫文遠種綠豆,二則是打理醬油生意。

莫文遠寫了一封長信至家中,從選種到種植方式,將如何打理綠豆細化到了任意一個微小的點上,莫小狗在接到信時,無比感謝當年李三娘追著他讀完《千字文》《急就篇》,若連莫文遠的信都看不懂,他臉往哪裏擱。

他打開折紙信,趙二娘站在莫小狗身邊,兩人一同研讀。

“土地:以地勢平坦,肥沃度中等,排水好的土地為上。”莫小狗道,“此點不難,聖人予我等之地皆地勢平坦,去歲我已同老農言名今年要種天竺來的新種,便是肥力不夠之地,都已積肥,正好能播種。”

也不知何種原因,隋唐兩代的綜合性農書幾乎全部散逸,以至於後世人對此朝代農業發展如何並不很了解,然根據吐蕃等地的文書記載,再加上少有現存於世的著作《四時纂要》等,可以推測出唐代的肥料發展已經到達了相當的高度。

就比如說是長安城周圍的農民,熟練掌握積肥技術,使田地地力常新。比較常見的肥料有糞肥及綠肥,以前者的肥力更強。

李三娘不僅聘請老農種地,還買了耕牛,長安周邊做糞肥最常用的是牛糞以及人糞,雞糞等只能算作添頭,莫小狗打聽清楚,那壯年牛在過冬期間積攢了足以做三十車肥料的糞,足夠用了。

再看播種方式,紙上談兵的莫文遠並不敢高高在上指揮熟練的老農,進行什麽覆種、套種之類的嘗試,更何況他也不知唐代的綠豆與現代的綠豆有無區別,只按照資料估摸了種子與種子的間隔長度,之後又找農家子幫忙看了,問種植方式對否。

農家子:“不就是種黃豆的方式?”

莫小狗看完後也說了相同話:“果真豆子的種法否類似,此法與黃豆種法無甚區別。”他小時在村裏總被老農帶著,玩樂之法就是田間瘋跑,追逐春風,縱使時間久遠,種黃豆的法子還記在腦子裏,他當時餐餐吃豆充饑,能記不得?

趙二娘謹慎道:“你再看幾遍,與種黃豆法有無差別?此乃大郎從天竺買來的豆種,要是種死了惟你是問。”

莫小狗哭笑不得:“我也憂心出甚差池,信已讀十多遍,你也看了,不就是種黃豆之法?”兩人確保萬無一失,才告知看田地的老農如何種。

“行吧。”

老農聽莫小狗說綠豆是莫大郎從天竺人手中買回來的,看它們的眼神都不同了,他篤信佛教,莫文遠在長安城中有小佛子之名,天竺又是眾所周知的佛經發源地,兩相結合,不得不肅然起敬,直言會把豆子種好。

綠豆的生長周期莫約兩個月,想來兩個月後待莫文遠歸京,就能收到大筆大筆的綠豆了!

……

李三娘食肆尚未開張,在揚州已有了名聲,本地人多言其吃食味美,品嘗後有石破天驚中之感,就不知菜色定價幾何,等開店後他們是願意光顧食肆的。

旁人聽後坐不住了,好奇道:“店尚未開張,你們怎知菜品味美?”又言,“李三娘初至淮揚,爾不還直言不會去那有兩京風味的食肆?還定論其在淮揚做不好,現在怎變卦了?”

被說的人臉皮薄,不回應直接走了,知道內情的人道:“他挺好運,被食肆請去試吃,還拿了瓶醬油回來。”

“你可不知此人,他看不慣北人,去之前措辭對食肆的菜極盡挖苦之能,雞蛋裏挑骨頭,香的也要講成臭的,哪知道去食肆吃完,面紅耳赤,狼狽奔逃,再也說不出壞話。”

“這麽厲害?”

“就這麽厲害。”他絮絮叨叨,“哎,也不是何時能去食肆試吃,前幾次我欲往,奈何同去的人太多,輪不到我,下次我得早些去。”

“那下次叫上我,我也同去。”

幾人是在茶肆談天的,除他們外還有別人,魏文穩穩當當喝茶,未曾言語,他身旁坐著相熟的魚商秦蔚山。

魏文是淮揚數一數二的廚師,秦蔚山也不是數三數四的魚商,十裏八鄉沒有哪魚商的船比他更多,出口產物比他更好。

此人不僅在當地魚市獨占鰲頭,還將加工後的魚鮮產品運到更北的城市賣,交友廣泛,本事不小。

“何如?”秦蔚山道,“莫大郎做得吃食可比你好?”

“未曾嘗試,難以比較。”

“就不怕李三娘食肆之名聲超過魏家酒樓?”

“他若手藝好,超過又何妨,若手藝不好,名頭再大也超不過。”魏文很灑脫,他與莫文遠一樣是廚瘋子,腦海中從未有過名利二字,只知磨練技藝。

秦蔚山見的人越多,便越欣賞魏文,蠅營狗茍之輩皆好爭名奪利,真有心神合一的超脫者才能達到淡然。他不由想到了魏文切魚膾時的模樣,擦尖刀刀刃,端詳從何處下刀,切塊,裝盤,文人是下筆如有神,他是下刀如有神,砧板、竈臺、尖刀、魚構成了四方世界,而他就是小世界中的主宰。

精神之集中,當世罕見。

所以秦蔚山道:“莫大郎定是超不過你的。”

魏文道:“未曾嘗過他做的菜肴,不易下結論,能夠為人稱道,莫大郎定有可取之處。”

“然我也有自信,所烹之魚不比任何人差。”他很傲氣,凡在一行業內研究到了極致之人都很有傲氣,便是莫文遠也只是看上去溫潤,一旦觸及廚道,或有人質疑他所做的菜,那股子“軸勁”誰都拉不回來。

秦蔚山很讚許魏文的氣勢:“我聽聞李三娘食肆逢雙請諸多人試吃,恐在研究江南上新的菜單,明日我找人排倆位子,我們同去罷。”

魏文點頭道:“善。”

……

次日莫文遠磨刀霍霍向黃鱔,他欲做道本幫菜中的名菜響油鱔絲。

本幫菜有濃油赤醬的特點,響油鱔絲更是將其發揮到了極致,醬油用得多,還放了糖,吃進嘴裏能感覺到絲絲入扣的甜,它的甜不膩,也不過頭,便是現代不喜甜食之人都不討厭其味,更不要說缺糖的唐人了。

喜歡吃甜,是大多數人的天性。

黃鱔在我國有很長的食用歷史,《詩經》中便有“施罛濊濊,鳣鮪發發”,鮪指得就是黃鱔。

唐代人更是將黃鱔視為魚中上品,經常作為美味佳肴出現在宴席中,用來招待客人。

黃鱔的價格比普通魚高,倒不是因為產量低,而是因為實在難抓。眾所周知,黃鱔生活在淤泥層中,淤泥可以是在稻田、草叢、小溪等各種地方,想要發現其蹤跡就要耗費功夫,更不要說黃鱔滑不溜秋,不是熟練手根本追不到。

淮揚一代就有以捕黃鱔為生的人。

中黑羊駝著黃鱔和一只莫小遠回店,兩只大竹框被塞得滿滿當當,掛在中黑羊身體兩側,李三娘看了都感染,別看羊兒身體不大,志氣難以想象,馱的東西比騾馬多多了。

不愧是成精的羊。

黃鱔在淤泥中鉆,皮膚很臟,吃之前必須洗幹凈,店中的幫工習慣用滾燙的水燙黃鱔,滑溜溜的身體在澆熱水後會浮現一層白色的粘液,把粘液刮掉再沖水就幹凈了。

這種方法清澈快捷,唯一的問題就是影響黃鱔的口感,滾燙的水破壞了它的皮,更讓表層肉提前熟了。

在家裏烹飪皮好不好都無所謂,莫文遠做菜就要精益求精了,他用最原始的方法洗黃鱔,清水先洗,隨後用鹽粒在其身體上摩擦,再用清水洗。如果黃鱔身體不幹凈,用鹽搓是會起白色泡沫的,等到怎麽搓都沒泡沫就幹凈了。

黃鱔洗幹凈後,他開始切絲,此時邀請來試吃的賓客已陸陸續續進門,首當其沖就是魏文與秦蔚山。

中黑羊認識魏文,他記得這人做的魚料理很好吃,與莫文遠有的一拼。對技藝高超的廚師,中黑羊都很和善,好廚子是世界的瑰寶,所以他咩咩咩幾聲,算打招呼。

魏文看見中黑羊,第一反應不是此乃莫大郎的坐騎,而是“好羊!”他眼中迸濺出精光。

“皮、身形、前腿、後腿……”他一邊念念有詞一邊繞中黑羊走了幾圈,還膽大包天頂著中黑羊死亡視線上手摸,秦蔚山聽說跟莫文遠的不是凡羊,快要被他的大膽嚇死了。

魏文還怪可惜的:“如此好羊,竟然當坐騎?”當然應該殺了吃啊!

中黑羊:= =

魏文的眼神他很熟悉,對方腦子裏一定充斥著膽大包天的念頭。

秦蔚山趕緊拉住廚瘋子魏文,跟目瞪口呆的李三娘等人賠不是:“對不住,此人就是個瘋子,對莫大郎的羊很好奇,才做出失禮之舉,對不住對不住。”

“不不,沒事。”

李三娘嘀咕,她怎覺得此人同自家兒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中黑羊被惹怒了,屁股對魏文,屁顛屁顛找莫文遠去了,魏文目送他遠去,眼周圍充滿可惜之情。

秦蔚山:你還可惜上了?

……

“咩咩咩咩咩咩咩!”

當中黑羊同炮彈般沖進廚房時,莫文遠正在把生姜蔥切末,他切的顆粒細細碎碎細細碎碎,下油鍋炒時出的汁比別的生姜末還多。

“怎麽了怎麽了?”手上還在忙,嘴巴卻關切義憤填膺的中黑羊。

“咩咩咩咩咩咩咩!”羊咩咩聲激昂似義勇軍進行曲。

“魏文來了?”莫文遠回憶對方的手藝,騰生出一股鬥爭,上次只吃了魏文做的魚鮮品,他卻將對方的手藝列入唐代吃過中的魚鮮第一,都是廚師再清楚不過同行水平高低了。

“咩咩咩咩咩咩咩!”

中黑羊還手舞足蹈試圖告狀:他把我當作可以吃的羊,還想烹我!

莫文遠可疑地停頓了一瞬,思緒猛地拉回幾年前,他買中黑羊就是被他迷人的質量誘惑了,想要帶回家做魚腹藏羊。造化弄人,他竟然成為了家中的一員。

他只能假裝安慰道:“是嗎?那他真有眼光。”

中黑羊:???!!!

怎麽肥死,你說什麽?

莫文遠:“是個廚子都想烹你,才能證明你是絕世好羊啊!”

說完這句話他就不理中黑羊了,開始加油熱鍋等待翻炒鱔絲,黃鱔絲切好後,他就將其放在碗中腌制,碗裏放了黃酒與香油,兩者拌在一起,均勻地裹滿每一根黃鱔絲。

鱔絲與香蒜末蔥末一同下鍋,只聽見“嘩啦——”一聲,油鍋上泛起無數粒細小的油泡泡。

翻炒是最聲勢浩大的烹調方式,門外的人都能聽見油滋啦滋啦作響,魏文不僅聽見了,還能聞到鱔絲綻放出的迷人香氣,堅如磐石的臉上終於綻放出驚訝的表情,很多時候廚師憑借憑借香味就能判斷出菜的好壞去,響油鱔絲的氣味是極好的。

秦蔚山都道:“光聞味道我就想流口水了,莫大郎果然有真本事。”

魏文道:“是。”他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腳趾頭在鞋履中拼命舒展腳趾,很想沖進後廚看看莫文遠是如何做菜的。

此聲該是加入了油爆炒,聞味道加了蔥末姜末,但若用的是普通的大鼎是不可能發出此聲的,鼎的鍋壁太厚了。

那是鐵板?應該也不是,他推測莫大郎打造出了介於鼎與鐵板之間的鍋物。

魏文:好想去看、好想去看、好想去看、好想去看……

他快要按捺不住心中蠢蠢欲動的渴望了。

……

廚房內莫文遠還在翻炒鱔絲,在鱔絲炒得半熟時依次倒入之前腌制剩下的黃酒、醬油,還抖了一點點糖進去。

鹽和勾芡用的澱粉是最後加的,澱粉從塊莖中提取而出,可讓湯汁更加粘稠,包裹鱔絲也包裹得更緊密。

看眼菜熟得差不多了,莫文遠把菜撈出來裝盤,剩餘的翠綠白相間的蔥末在鱔絲頂上堆了個尖尖角出來,然後熱豬油一潑——

黃鱔與尋常魚不同,肉頭多而厚,沒有小魚刺,咀嚼起來很有彈性,與其說是魚,更像是肉,炒熟之後散發著豬肉都沒有的葷香,最後的熱豬油,簡直就畫龍點睛之筆。

中黑羊垂涎欲滴,連剛才告狀時的滿腹怨念也忘了,等莫文遠把盤子放他眼前,更是吃得擡不起頭,調動全身感官品味精妙絕倫的鱔絲。

響油鱔絲必須趁熱吃,莫文遠推車爭分奪秒,將菜推出去,他刻意在人群中尋找魏文魏師父,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兵相接。

魏文的視線友好,又充滿對未見過新吃食的渴求,莫文遠也回以充滿敬意的眼神,將得意之作放在他面前的矮桌上。

每盤鱔絲的烹飪質量相同,本身肉質卻有細微的差別,放在魏文面前的是質量最高的一盤。

其他桌人的胃口被鱔絲的香味調起來,連分餐制都顧不上了,菜一上桌大快朵頤,就看誰筷子使得利索。

一邊吃還一邊嘟囔:“好香好香!”

“竟有點甜?”

“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鱔絲!”

魏文也先吃了一口,鱔絲上熱辣辣的豬油戳得他舌頭後縮,黃鱔的骨頭早被剔除了,剩下的只有滿口滿口緊實的肉,醬油的鹹鮮與沙糖相伴,甜味不重卻讓人胃口大開,勾芡過的醬汁牢牢地扣在肉頭上,不似普通汁水會滑落乳盤中。

咀嚼咀嚼,緊實的肉逐漸松開,在口腔內膨脹,黃鱔的土腥味被驅散,取而代之是黃酒的香。

來自長安李三娘食肆的黃酒魏文也買了,不僅用於平日裏小斟,還作為調味料加入菜中,莫大郎確實很有才,幾滴酒就能讓魚的香味更上一層樓。

接連兩口讓他從響油鱔絲迷人的香味中清醒過來,開始以客觀方式對其進行全面評價,最先吸引魏文註意力的是懸掛在鱔絲面上厚重的汁水,其介於普通的液體與醬之間。

他有點猶豫是否該詢問莫文遠此汁液的做法,對很多廚師來說菜的制作方式都是不傳之秘。

莫文遠看他眼神主動道:“此乃芡汁,其做法是一善做洛陽水席的老者教給我的。”

“只肖加入些塊莖粉末就成,能讓醬汁便厚。”

魏文見他主動交流釋放善意,也打開了話匣子,不多時竟然和莫文遠相伴進廚房了。

秦蔚山:???

廚子的友情真奇怪。

……

魏文和莫文遠差不多,吃飯的家夥都是隨身攜帶的,外套敞開就能看見他綁在腰間的刀,口袋中更是有小瓶醬料。他用的菜刀與莫文遠不同,魏文是做魚膾出生,擅長用的刀刀面窄,長度長。

莫文遠的徒弟周渺也是魚膾好手,魏文用的刀與他有不一樣了。

黃鱔還有剩餘的,盤桓在木桶內,對其質量魏文是有點挑剔的,所以他決定先給黃鱔來手保鮮處理,讓其肉便軟,更富含水分。

鼎中燒熱水,水沸騰後乳白色的水汽直線向上噴湧,黃鱔被用兜裝了吊在水蒸氣上,以熱氣熏之。

“此法不僅可用鱔魚,其他魚類皆適用。”他道,“若魚類品質殘次不齊,以水汽熏之可優化其口感。”連各種魚類熏多上時間都一並告知。

莫文遠連連點頭,他不是專門做魚的廚師,挑魚的眼力還成,但想要找到最新鮮質量最高的還是要靠中黑羊幫助。有關如何保持其鮮美程度,他知道些方法,效果卻都一般,魏文告訴他的法子只有積年累月不斷試驗才能得到最精確的時間,他並不吝嗇於研究出的獨家知識,與莫文遠大大方方交流心得。

鱔魚的肉質得到了顯著提升,魏文把刀從腰間拿下來,細細切段,他切段的手法與切魚膾相似,用的這把刀更是從來都沒沾過水。

經由他切的黃鱔段已達到了可生吃的品質。

黃鱔段、蒜瓣、生姜、大蔥、來自西域的香料,還有黃酒與醬油依次加入大鼎中,魏文還扔了兩片莫文遠眼生的葉子進去。

木頭蓋子往鼎上一蓋,先大火在改文火慢燉。

“蒜子燉鱔段。”他道,“嘗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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