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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地牢裏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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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掛著彎狼牙月, 隱約還有幾顆明星閃爍,冷風將黑霧吹到月上,那半遮半掩的幽微, 好似透著股玩味的殺意。

除了淩煙閣之外, 唐府還有個守衛極嚴密的地方,那就是地牢。

在經過唐令的許可後, 沈晚冬和玉梁兩人拿了令牌,由一個侍衛在前引路, 坐著軟轎去地牢。

地牢裏到底關著些什麽人, 政敵?王公大臣?亦或是江湖豪傑?誰都不知道, 只不過能進唐府牢裏的,那身份一定不簡單,所以說這裏是大梁城裏最隱秘的地方也毫不為過。

地牢外守著數十個全副武裝的侍衛, 一個個全神貫註,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動靜,每半個時辰換一崗, 不留一點空隙;在暗中也有十多個身負羽箭的侍衛,潛伏起來,隨時出擊;還有一個由十人組成的狗隊, 在地牢附近來回巡視,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地牢的入口是一扇極沈厚的機關鐵門,尋常男人是推不動的,若是強行打開, 鐵門的縫隙處會射出成百上千根細如牛毛的毒針,會瞬間打入人體內,見血封喉!

守地牢的將官在驗視過令牌,略有些震驚,因為督主還從未允許人等進地牢探視囚徒,大概這位美人小姐在督主心裏的位置,挺高的吧。將官將機關打開,讓一個年輕穩重的侍衛帶兩位姑娘進去,並且再三囑咐,只可去鬼字零九牢房,其他地方不要亂走動,以免在地牢巡視的獄卒不認識小姐,傷了您。

沈晚冬忙答應了,跟著侍衛一步步走進地牢。

地牢裏陰森森的,隱隱有冷風從最深處吹來,臺階一直向下延伸,似乎看不到頭,兩側的石壁上釘了擺放蠟燭的燈座,每隔五步就有盞燈,可無論如何也照不亮這裏的絕望和殘忍。

當走下漫長臺階後,豁然開朗,地下的空間很大,四通八達,倒像個地下宮殿。果真如那位將官所說,這裏真的隨時有巡視的侍衛走過,不管遇到誰都要仔細盤問。

奇怪的是,這裏甚至還有身穿文官官服的男人抱著文書,疾步匆匆地走過。

不是地牢麽?為何倒像個地下內閣?

沈晚冬也沒多想這些不尋常,她和玉梁跟著那年輕侍衛走向所謂的“鬼字零九號”牢房。在來之前,她特意讓玉梁準備了些酒菜點心,都是章謙溢平日裏愛吃的,已經有半個月沒見了,也不知這人活的怎樣?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離開侯府時,那位帶她們出府的韓嬤嬤有意無意地問了好幾個問題。

“姑娘好運道,不知您是如何認識咱們侯爺的?”

“姑娘應該不是大梁人氏吧,聽口音倒像是北安寒水縣那邊的。”

“聽說姑娘是督主的侄女,可為何您姓沈,督主姓唐,莫不是督主後來改姓了?”

這些問題,簡直一個比一個刁毒,不僅要打聽她的身份來歷、與榮明海之間的關系,就連唐令都不放過。韓嬤嬤這種沒見識沒眼色的老婦萬萬是想不出來的,定是有人在背後教過她,秦氏!

她當時並未回答,暗中給玉梁使了個眼色。玉梁會意,立馬笑道:嬤嬤既然這麽好奇咱們姑娘和她叔叔,那好辦,趕明兒將您請到唐府來,讓督主親自給您說道說道。

這番話太厲害,當時就將這韓嬤嬤嚇得臉色慘白,跪在地上連連打自己的嘴巴子,說以後再也不敢了。

沈晚冬一想到秦氏雖未直接露面,可表現出的種種讓人不由得心驚膽寒。這女人既然能讓韓嬤嬤說出寒水縣三個字,肯定是曉得些什麽東西的,可是她和安定侯一樣,什麽都知道,但什麽都不說,這點才讓人擔憂。

正思慮間,前面忽然傳來年輕男女的調笑聲,隱約還有水花濺出來的聲音。

那帶路的年輕侍衛輕咳了聲,低著頭,好似在掩飾尷尬,沈聲道:小姐,章公子關在前邊,他不喜歡我們這種又醜又臭的臟漢子出現在眼前,說是倒胃口,屬下就守在前邊等著您。

沈晚冬應了聲,從侍衛手中接過燈籠,和玉梁兩個朝前走去。約莫走了二十來步,眼前出現個不大不小的“牢房”。與其說是牢房,倒不如說是個裝了牢門的寢室。

繡床、桌椅、書架、澡盆、衣櫃還有丫頭,該有的全都有,在櫃子的隔間裏還擺著好幾盒精致點心,這哪裏是坐牢來了,簡直是享福。

“哎呦,公子你輕點,你弄疼人家了。”

“躲什麽,這幾天跟爺這麽“熟”了,還害臊?”

沈晚冬微微皺眉,朝前看去,章謙溢此時坐在小凳上泡腳,他腿上坐著個清秀可人的丫頭,這女人頭發披散著,衣襟淩亂,臉上帶著歡愉過後的紅,連連躲著公子伸進她衣裳裏亂捏的惡魔之爪。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沈晚冬不屑地冷哼了聲,一股憤恨不知覺湧了上來,當日唐令口口聲聲說要給她討個公道,要好好懲治番章謙溢這活畜生,呵,原來就是這麽懲治的呀。

沈晚冬默默走進牢房,安靜地站在牢門外,看著裏頭的兩個人不說話。

那個丫頭瞧見她來了,嚇得哎呦叫了聲,趕忙從男人懷裏掙脫,連鞋都來不及穿,叫了聲小姐萬福,就急匆匆跑出去了。

再看章謙溢,他也是驚地站起身來,不過很快,這男人收起玩世不恭,他神色冷漠,嘴角噙著抹嘲諷的笑,抱拳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道:

“原來是沈小姐大駕光臨,小人有禮了。”

惡心感從胃裏泛了上來,沈晚冬冷笑了聲,打量眼前這男人,他穿著寬松的寢衣,袒露出光潔結實的胸膛,左臉的傷基本好了,可那道劍鞘紅印還是沒完全消下去。

再往牢房左右看去,澡盆裏還冒著熱氣,繡床頗為淩亂,不用問也知道才剛發生過什麽好事。

“你怎麽還沒死。”沈晚冬咬牙恨道。

“小姐還活著,小人不敢先死。”章謙溢笑吟吟地回答。

“小姐怎麽肯屈尊來看我這階下囚?”

章謙溢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他坐到凳子上,從旁邊的架子上將擦腳布抽下來,仔細地擦著泡得有些發紅的腳,隨後穿上鞋子,扯著脖子朝遠處喊了聲:來個人,過來給本公子把洗腳水倒了。

說罷這話,章謙溢仿佛沒看見沈晚冬這個人,他從書架上抽了本書,點了個蠟燭,躺回到床上,慢悠悠地翻書。

“小姐是特意來看在下死了沒麽?”章謙溢兩眼盯著書本,淡漠道:“那您可要失望了,在下的叔叔和督主識於微時,二人十幾年的老交情,督主那日雖說氣在下欺負了小姐,不過打了兩下罷了。等氣頭過了,也不會把我怎樣,不過就是哄著你,說是把我關地牢。呵,怕是再過兩天,在下就能出去了。”

說到這兒,章謙溢舌頭舔了下手指,隨後翻書頁,還打了個哈切,慢悠悠地暗諷:“小姐放心,你以前那點破事,在下出了唐府絕不會再提一句。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姓章的絕不再糾纏你,見著你一定繞道走。好了,我困了,小姐回去吧。”

聽了這話,沈晚冬擰身就走。

誰知才走了幾步,提著食盒的玉梁忽然迎了上來,按住她的肩,一個勁兒使眼色,小聲急道:“姑娘別氣,公子那是跟你開玩笑呢。你還有事要請教公子,忘了?”

“不用了。”沈晚冬閉眼,深呼吸了口氣,冷聲道:“走吧,沒有他咱們也能活下去,何必求他。”

玉梁嘆了口氣,姑娘怕是一刻都不肯在這兒呆了。也罷,再呆下去,估計會更恨更氣吧。

正要走時,忽然從後頭傳來男人冷傲的聲音。

“站著!”章謙溢丟下手裏的書,忙跑出去,他站在沈晚冬面前,低頭看女人,看她雖化著精致妝容卻有些憔悴的小臉,湊近了幾分,語氣中帶有些關心:“發生什麽事了?”

男人皺眉細想了想,看了看有些焦慮無奈的玉梁,目光落在沈晚冬身上,低聲詢問:“和督主有關?”

沈晚冬眼眶紅了,低著頭,不說話。

“你進來。”

章謙溢直接抓住女人的手,將她拉進牢房裏。

“先等等。”章謙溢將小凳子搬到床跟前,趕忙將床簡單整理了下,又將自己的衣裳鋪在床上,示意沈晚冬坐下,隨後他坐在凳子上,看著女人,皺眉問道:“怎麽這副德行?玉梁說你有事問我,問什麽?”

章謙溢見沈晚冬神情哀傷,只是默默淌淚,急的直拍自己的大腿:“祖宗,你哭什麽?到底發生啥事了,你說話啊。”

瞧見沈晚冬竟越哭越上癮,章謙溢直接扭頭問不遠處站著的玉梁:“她受誰欺負了?有督主在,誰敢欺負她,難道是榮明海?”

玉梁搖了搖頭,嘆道:“今兒晚上我們去侯府了。”

章謙溢了然,湊近了沈晚冬,問:“是不是沒見到孩子。”

“嗯。”沈晚冬終於吭聲。

“你一個人去的?”章謙溢疑惑地問:“為何不讓督,”

這話還未說完,男人忽然閉嘴了。他皺眉,盯著啜泣的沈晚冬,無限湊近女人,大手自然地附上女人的腿,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仰頭小聲問:“督主怎麽你了?他是不是不願幫你要回孩子,還是他嫌棄你的出身了。”

“沒有。”

沈晚冬搖搖頭,看似無比糾結,皺眉啜泣:“小叔對我是很好,原本有了他這樣大的靠山,我該安心才是。可,可我總感覺心慌的很。他沒說不喜歡我,對我也很好,可他城府太深了,我在他跟前的一點小聰明一下子就會被他看穿,他讓我以後別撒謊,他不喜歡撒謊的孩子。每次見他、跟他一起用飯,我都緊張的要命,說話前要過好幾個彎,生怕自己那句話說錯了。現在我還不敢讓他幫我要回孩子,因為我同樣把握不了榮明海,我怕得罪人。你說我該怎麽辦,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別哭。”章謙溢用袖子幫沈晚冬擦去眼淚,他起身,在原地來回踱步,有時點頭微笑,有時又輕輕搖頭,忽然,男人眼前一亮,疾步走到沈晚冬跟前,蹲在女人腳邊,笑道:“你知道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為何?”

“因為你的過去。”章謙溢輕拍了拍沈晚冬的手背,笑道:“咱們是一樣的人,太害怕失去了,也太害怕被人傷害,所以沒有安全感,除了自己外不信任任何人。你現在雖說認了個叔叔,但公子今兒明確告訴你,督主深不可測,你若是仰仗他的鼻息存活,真的得小心翼翼,那太累了。除非,你有了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東西能讓你不依靠任何男人,活的自由且有尊嚴,你才不會患得患失。”

沈晚冬聽了這話,一時竟忘了哭,章謙溢果真了解她!

“那我該如何做?”沈晚冬忙問:“直接問小叔索要?還是問榮明海索要?”

“我給你。”章謙溢傲然一笑。

“什麽?”沈晚冬不解。

“梅姨曾那樣對你,依照督主的脾氣,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我問你,督主有沒有動她?督主這段時間有什麽動作?”章謙溢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他料理了曹侍郎,可並未動梅姨。”

“那就對了。”章謙溢臉色忽然變得陰沈,目光發寒,冷聲道:“督主和我叔父交情匪淺,你瞧,當日也只是把我打了頓洩憤。如果沒估計錯,督主這回是和何首輔一起弄掉曹侍郎一族的,梅姨這老娼婦弄出個園子,專門接待何首輔一黨。想來督主一則是為了以後對付何首輔,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暫時放了梅姨一馬,有用時再連根拔起;再者,叔父多年來與這梅姨感情頗深,我堂弟還叫這老娼婦一聲大姨呢,這裏邊有叔父出面擔保,督主定會給這個面子的。”

“是啊。”沈晚冬嘆了口氣,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正是唐令不動梅姨。

“別喪氣。”章謙溢挑眉一笑,道:“督主其實真的挺在意你,我不會看走眼,如此就好辦了。”

“怎麽做?”沈晚冬忙問。

“放心,我自有法子逼死梅姨,並且還能讓叔父親自登門給你致歉。”章謙溢笑的得意,道:“到時候,你就問我叔父要福滿樓的經營權,隨後稍微迂回一下,提出福滿樓由咱兩個一起打理。我賺下銀子,與你四六分賬,你有了銀錢傍身,以後就算被督主嫌棄了,也有退路不是?”

聽到這兒,沈晚冬恍然大悟,她的不安與患得患失,仿佛終於找到了答案。

“你要如何逼死梅姨?”沈晚冬皺眉:“你現在又出不去。”

“小妹,榮明海送你的那把匕首,你帶著麽?”章謙溢冷不丁問了一句。

“帶著。”

沈晚冬沒多想,從懷裏將匕首掏出來,她瞧見章謙溢眼中閃過抹嫉恨之色,忙低下頭,權當沒看見,問道:“你要做什麽。”

“你瞧著!”

章謙溢拿過匕首,拔.出,他跪在地上,將左手展開,緊貼在地。只見男人要緊牙關,雙目緊盯著左手的小指頭,悶哼了聲,用力切了下去。

“啊!”章謙溢疼得大叫,無窮無盡的鮮血登時從傷口出噴湧而出,男人滿頭冷汗,他撿起斷指,塞到驚詫的沈晚冬手裏,強撐著,沈聲道:“讓玉梁把指頭送給我叔父,他,他知道該怎麽選擇。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侄兒重要,還是他的姘頭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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