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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是安富貴再搞事，而是他自己惹上的人上門搞事。
一夥四五個彪形大漢一並排開，站在自己的宅子面前，手持粗棍，隨時都有幹架的可能。
柳緹縈認出為首的那個正是高爺，他一只手拿著棍，另外一只袖子卻是空蕩蕩的——被百裏鶴卸掉的胳膊似乎早已經變成歷史，而這個斷臂反而成為他的標識。
“安富貴，你以為你躲這裏來，我們就找不到你了？”高爺旁邊一個個子矮小皮膚黝黑的男子沖屋裏喊，“你欠下的錢，你不還就讓你妻兒來還，你妻兒不還，就讓你老子還！”
柳緹縈一聽，當下猜了個八九，只好偷偷繞到後院翻墻而進。
見到安富貴正貼在門上聽外頭的動靜，而桃花兒和幾個女兒正躲在房間裏不敢出門。
柳緹縈拍拍安富貴的肩膀，“安伯他們呢？”
安富貴被她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見到是她，撇回頭去，“一邊去一邊去，沒看到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嗎？”
一百六十六、壞主意
“你到底又做了什麽？是不是借貸了？”柳緹縈叉起腰，質問他。
安富貴沒理會她，趴在門縫上往外看，神色惶恐。
“高爺可是個兇狠角色啊，上次我看到他當街將一個人開膛破肚，就因為這個人嘲笑他的斷臂。”柳緹縈慢悠悠道，突然放大聲音道，“我要是告訴他，安富貴就在這裏，你說他會不會馬上將你打死？哎呀，這樣也好，少了一張口吃飯，少了一個負擔哪。”
安富貴忙伸手要捂住她的嘴，柳緹縈閃身躲開，“安大哥，莫怪我沒提醒你，你如今的處境很危險。”
“你以為我不知道？”安富貴瞪她，“你少給我嚷嚷，你要是敢把我推出去，我就拉爹娘……不，拉你弟弟當墊背的！”
突然，旁邊伸來一根棍子，啪啪啪地打在安富貴的身上。
安伯氣急敗壞地將拐杖一下又一下朝安富貴砸去，“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跟高爺借貸，你不知道高爺是做什麽的？啊？你是不是要害死你爹娘才肯停手！”
安富貴抓住安伯的拐杖，“爹，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你們手頭上沒錢，我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錢，只好找高爺借貸了！我家那麽多張嘴，張張都得吃飯吃肉，不然我怎麽會找上你們來！”
“你人高馬大，四肢健全，怎麽會找不到事做？我看是你好吃懶做，壓根不想出去做事賺錢養家！”
“你別說了！再說，我就把大妞賣掉！”安富貴也急了，梗著脖子跟安伯對峙。
他老早就動了賣女兒的心思，只是想到等女兒長大後賣出去給人做丫鬟或者小妾會更值錢，所以才忍著那心思。
安伯一聽，氣得老血都要吐出來，“你，你再說一遍，你這黑心腸的家夥……信不信我打死你！”
柳緹縈忙勸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如今高爺正在外面呢，咱們得先想法子搞定高爺。”
安富貴嘀咕道：“想什麽法子，給銀子唄。”
“你欠了多少？”
“本來只是借了一百兩……”
“現在呢？”
安富貴有些心虛地回避柳緹縈的眼神，“五百兩。”
“五百？”柳緹縈拔高音量，“你哪來那麽多錢？”
“我是沒有，但你不是有嘛。你看你這宅子，起碼價值好幾千吧？”
柳緹縈當下寒下臉，盯著他半晌，默不作聲扭身回房，而門外，高爺一夥還在叫囂著，正準備拿起家夥闖進門，安伯又氣又急，越看安富貴越氣憤，幹脆擡高腳，將他踹出門去。
安富貴踉蹌幾下摔在地上，幾雙鞋出現在面前，高爺仰頭大笑，“連家人都不要你了，安富貴，你說你長這麽大有什麽屁用？”
“欠債還錢！”旁邊的矮個子一根棍子就要打到他頭上去。
安富貴忙爬起來跪在地上，抱住高爺的腿，“高爺高爺，求求你再寬限幾日，我絕對能湊齊五百兩！我、我賣妻賣女都還給你！”
高爺俯視他，對矮個子道：“二弟，你看要怎麽辦？”
矮個子眼珠滴溜溜一轉，“安富貴家中有三個女兒，年紀小，就算賣出去也賣不了多少錢，安富貴說的胡話可不能信。”
高爺嗯了一聲，猛地擡腳，將安富貴踢出去，“既然他還不了，那找他老子吧！”
安富貴不顧鼻子流出來的血，又爬到高爺面前，連連點頭，“對對，我爹如今有錢，你看他們都住這麽大的宅子，還有，還有個柳姑娘，她也有錢，她還在和豐酒樓那做事！”
“柳姑娘？”高爺眉眼一挑，轉頭問矮個子，“你聽說過嗎？”
矮個子搖搖頭，“和豐酒樓從來不招姑娘當夥計，怎麽可能。”
“奶奶的，居然敢騙你爺爺！”高爺一腳又踩上去，安富貴吃痛地呼叫出聲，又不敢掙紮，生怕惹怒高爺。
“真、真的，她假扮……”
“假扮你個頭，還敢來欺騙你高爺！”高爺連接踩上幾腳，惡狠狠道：“明日此時我再來收數，如果你還給不了錢，就讓你老子準備收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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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兒轟走三個搗蛋的女兒，坐在床上給安富貴的傷口小心翼翼地上藥。
看到皮開肉綻的傷口，她心疼地吹上兩口氣，“哎，高爺怎麽下手這麽重，又不是還不上，要不待會我去找仁兒借一下？”
安富貴搖頭，“他的錢都給他媳婦管著，上次你去要，兩人差點打起來，鬧得還不夠？算了算了，別找他了。”
“那怎麽辦？要不讓高爺找爹要？爹雖然說沒錢，但我看那位柳姑娘出身富貴，應該有點積蓄，爹拿不出來，她有錢就成。”
“但柳姑娘也不是個好惹的，要不你讓大妞去她房裏看看有什麽值錢的。”
“啊？偷東西啊？這、這不太好吧。”桃花兒有些猶豫道。
安富貴一個巴掌打過去，“有什麽不好？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被人砍死？”
桃花兒被打出眼淚來，她委屈道：“這麽小就讓大妞做這些事，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有值錢的東西就拿給我，我拿去當了，到時候有錢再贖回來還給她就是。怕什麽，有我在。”
安富貴揮揮手，“行了行了，我肚子餓了，快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哼，就算有好吃的也不會給我們看到。”桃花兒撇撇嘴，“我看你爹娘啊都被柳姑娘收買了，哪有人這樣子的，好吃的不留給自己兒子。我今早看到柳少爺砸吧著嘴從廚房裏走出來，鐵定又是私藏了什麽好東西。”
安富貴哼道：“藏得了一時，我們就賴在這裏，以後每天盯著他們吃飯，看他們還怎麽藏！”
桃花兒笑逐顏開，“我這就吩咐大妞找機會去看看。”
“記得搜仔細一些！她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肯定有隨身帶著的好東西！枕頭床鋪這些都要翻過來看看！”安富貴吩咐道。
“知道了，要是搜不出一樣好東西就不給飯吃。得了吧？”桃花兒笑嗔道。
一百六十七、被賣
柳緹縈正埋頭計算當日進貨的數額，一張紙被她寫得滿滿當當的，因為怕出錯，她演算了好幾次才確定下來。
翠綠湊過頭，好奇問道：“小六哥，這是什麽呀？怎麽我都沒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發明出來專門用來算數的。”柳緹縈將算出來的數目寫上去，啪地合上賬本，按了按肩膀，“總算算完了，天啊，我平生最討厭數學了！”
“數學是誰？”翠綠眨著眼睛問道。
“呃……”柳緹縈指著廚房，“別問這問那了啊，快去廚房把出爐的點心都搬出來鋪貨。”
一直在門口招呼客人的翠紅得了閑，邊擦手邊走進來，“小六哥，今天的點心賣得好快，剛才有一個大戶人家又下了單子，過幾日要舉辦宴席，要我們準備一席點心過去。”
“天啊，怎麽又來了啊。”柳緹縈捂臉哀嚎道。
翠紅掩嘴笑了，“這不是大好事嗎？”
“一點都不好！上次周家那個單子就累得我幾天幾夜下不了床，我真應該在大門口寫著，絕對不接超過五十個以上的大單子！”
“小六哥，你一點都不像做生意的。”翠紅無語道。
柳緹縈也發現了，“我這人還是適合賺點小錢過小日子，那種累死累活賺大錢的生活，我看我是消受不來。”
“雖然這麽說，但你還是很努力地去做了。”翠紅淺淺地笑出兩個小酒窩。
柳緹縈笑笑，從櫃子下面拿出提籃盒，將翠綠端出來的盤子裏夾出兩個香酥餅，還有幾個杏花糕。
“還是要送去和豐酒樓嗎？”
柳緹縈每日都會準備一些點心，還有自己釀制的水果酒，一並送到和豐酒樓。翠紅當初還奇怪，就算是犒勞那幫夥計，數量也少了點。
柳緹縈動作一頓，“不，不送去了，送去呂秀才那兒吧。”
翠紅應了聲，拿起籃子就出門了。
柳緹縈摸了摸胸口，總覺得有些悶，抽空溜到茅廁裏頭，松開繃帶，頓時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她低頭看看，莫不是最近胸部長大了？怎麽最近感覺綁得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緊？
一時間，她說不出是悲還是喜。
天氣開始熱起來，每天綁繃帶真是受罪。
柳緹縈嘆口氣，又將繃帶重新綁起來。
“小六哥，福夫人又來了。”翠綠小碎步跑進來，看到柳緹縈從茅廁緩緩走出來，臉一紅，轉過身去，“福夫人說要找你。”
“福夫人？”柳緹縈走到前廳，看到福夫人正悠悠然地喝茶，拱手喚了一聲。
福夫人眉開眼笑地站起身，“還真是多虧了你。”
“什麽？”
福夫人以為她謙遜，笑道，“昨日你東家接我們的帖子，跟我家老爺聊了一宿，我家老爺說季老板真是難得的人才，跟他聊天簡直如同醍醐灌頂。”
柳緹縈旋即明白過來，急忙解釋：“這個是跟我無關……”
她也沒在季木賢面前提起過這件事，季木賢為何突然腦抽風答應跟人家吃飯討論人生，她真的啥都不知道。
等等……
她好像前幾天是提了一下福夫人。
但就這麽提了一句，他覺悟也沒那麽高吧？
福夫人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柳緹縈只好都一一應下來。
福夫人一走，柳緹縈立馬蹭蹭蹭沖進廚房，翠綠忙道：“小六哥，你去做什麽？都快要關鋪午休了。”
“我去做幾個點心送和豐酒樓，對了，你幫我把那個櫻果酒拿出來。”
“櫻果酒啊？只剩下最後一壺了。”
柳緹縈毫不猶豫道：“沒事，拿出來吧，沒了以後有機會再做。”
櫻桃那麽珍貴的水果，哪是說做就做的？但柳緹縈絲毫不心疼，珍貴的東西就應該用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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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緹縈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剛打開房間門，立馬覺得不對勁。
枕頭的位置不對，床鋪的位置不對，那張八仙桌的位置也不對。
有人動過她的東西！
不好！
她急忙撒開腳步跑到床上，翻開床鋪，趴在上面四下尋找。
沒有！沒有！沒有！
她心急如焚地翻了好幾遍，都沒找到季木賢當初送給她的畫。
對於安富貴這個人，她一向都持以不理不睬的態度，看在安伯安嬸的面子上，多少做了退讓的打算，他要住她的宅子，那就住唄，但別碰到她的底線。
現在，她的底線嗞拉一聲，碎了。
她黑著臉，兩只腳踩得地板咚咚響，砰地踹開安富貴住的房，安富貴正在裏頭啃瓜子仁呢，被嚇了一跳，差點被瓜子殼給嗆到。
咳了幾聲，他大叫道：“想嚇死老子啊！”
“我的畫呢？”她冷冷道，目光巡視屋裏一圈。
“什麽畫？我不知道！”安富貴一聽到她是來尋畫的，才放下心來重新坐下，扭開頭哢嚓哢嚓啃瓜子。
柳緹縈大步上前，手一揮，將一盆瓜子掃落地上，指著那一地瓜子，質問道：“你哪來的錢買瓜子？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畫去賣？”
安富貴將手中的瓜子一擲，站起身來，“小看老子是不是？告訴你，老子如今有錢了！再也不用看你們臉色了！”
柳緹縈兩眼通紅地瞪著他，瞪得他心裏發虛，兩腿居然有些發顫。
“你、你瞪我做什麽？我又沒做虧心事！你的畫不見就不見，有什麽稀奇的，這地方老鼠那麽多，說不好就是被老鼠啃了！”
柳緹縈冷冷地嗤笑一聲，扭頭走出門去。
安嬸剛巧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柳緹縈準備出門，忙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裏？都要開飯了！”
柳緹縈沒回答，默不作聲地離開。
安嬸看到安富貴跟在柳緹縈身後晃著身子走出來，問他：“你又做了什麽？”
安富貴露出無辜的表情，“娘，您這偏心也偏心得太厲害了，我哪有做什麽？是她突然發病跑出去，關我什麽事。”
安嬸一巴掌拍過去，“怎麽說話的！”
“哎，娘，柳姑娘來這裏的時候身上是不是帶了很多字畫？”
“沒有啊，柳府人哪會讓他們攜帶這些東西出來。”安嬸嘆口氣，別說字畫，連個銅板都沒給。
一百六十八、勸
日沈西邊，映出一片紅霞。
幾行白鷺穿日而過，在大地上投射翩然的身影。
行人們已經走上歸家的路，青石板路被紅霞照射得紅火，仿佛冒出層層熱氣，預示著炎夏的到來。
一個嬌小的身影卻逆著人流而跑，她紮著幹凈的發髻，穿著葛布短衫，因為奔跑，額上鋪了一層汗，她卻無暇擦汗，只往目的地奔去。
幾個路人好奇地停下腳步，朝她看去，認出她正是近日生意火爆的點心店老板，紛紛沖她打招呼。
柳緹縈心急，只好沖每個人笑笑，算做是回應。
她沖進幾家書畫店裏頭，劈頭就問：“老板，今日可有一個男子來賣京城鹿少的畫？”
“京城鹿少？沒見過。”
“你有京城鹿少的真跡？可否給老夫一看？”
“滾滾滾，京城鹿少早就不畫畫了，來這裏哄誰呢！”
……
得到幾個老板的否認後，柳緹縈只好繼續尋找下去。
整條書畫店幾乎都被她問了個遍，卻沒有人承認收購過。
眼看太陽就要下山，全城即將進入宵禁時刻，她不禁急得直跺腳。
她怕等到明日，那畫早不知道流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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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那人好像是小六。”祝掌櫃驚訝道。
季木賢擡眼看去，柳緹縈焦急得被汗打濕的臉瞬間映入眼簾。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習慣性就要叫她過來詢問個究竟。
伸出去的手卻突然收了回來，季木賢想起她疏離的笑容，臉上浮現一抹無奈的笑。
祝掌櫃奇怪地瞅向季木賢，既然他不打算問，那還杵在這裏做什麽？
等柳緹縈快要走到他們面前時，季木賢突然捋起寬袖，跨出門檻朝外走去。
柳緹縈就這樣撞見季木賢了，見到季木賢閑適的模樣，以為是剛巧，想到他被自己弄丟的畫，心裏一酸，微微扁起嘴，“東家……”
季木賢卻做出好像才看到她的樣子，露出恰當的驚訝。
“你怎麽在這裏？”
“東家，你的畫、你的畫丟了……”
季木賢蹙起眉，一下子沒聽明白，什麽他的畫？
“你以前送給我那幅畫。”柳緹縈重覆一遍。
哦，原來是那幅。
他恍然，不解道：“丟了就丟了，重新畫就是。”
這有什麽好急的？看她樣子，好像就快要哭出來。
“那是你送給我的第一幅畫。”意義很重大，不能丟。
季木賢這回清楚了，心裏釋然。
“那就找回來吧。”
柳緹縈一聽，心裏頭更加憋屈了。
她方才找遍了書畫店都沒落個結果。後來想到當鋪，抱著僥幸心理跑到順安當鋪一問，畫果然被當到那裏。當鋪的人自然識貨，看安富貴的模樣，也知道他是不可能贖回畫，隨便給了個價格打發安富貴，隨後準備轉手出去，結果遇上柳緹縈來尋找，當鋪的人正懊惱，生怕柳緹縈又贖回去，一問，才知道柳緹縈一沒憑沒據二不是安富貴的親屬，這樣想要贖回畫是不可能的。
於是當鋪的人直接將她趕出門去。
柳緹縈簡單地將來龍去脈說清楚，絕望道：“安大哥肯定沒打算要回那幅畫，當鋪的人也不肯讓我贖回畫來。”
“就算當鋪的人答應，你也沒錢贖回。”季木賢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
“但我覺得也沒必要贖回那畫。”季木賢忽然道。
柳緹縈錯愕道：“為什麽？”
“我給你畫的初衷本來就是為了給你解決經濟困難，你家如今被高爺追債，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你不當掉那幅畫，拿到足夠的銀子，難道還有其他辦法解決這件事嗎？難不成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安家幾個孫女被賣，弄得妻離子散、二老流離失所的下場？”季木賢見柳緹縈霎然失色的臉，知道自己的話說得重了，隨即放輕語調，“所以如今那幅畫的價值最好不過現在這樣，被當成錢銀，解了安家的燃眉之急。”
“可、可是那是你送給我的……”情急之下，柳緹縈直呼稱呼。祝掌櫃在旁邊使了好幾個眼色。
季木賢突然一笑，“畫而已，改日再畫幅好的給你。”
看到季木賢堪比夏日燦爛的笑容，柳緹縈臉倏地紅起來，她垂下眼簾，低聲道：“謝謝東家。”
也不知道是自己先入為主，還是其他原因，看著此時柳緹縈圓乎乎的頭頂，季木賢發現柳緹縈最近是越來越有姑娘家的婉約氣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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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季木賢三言兩語解了心結的柳緹縈此時腳步輕盈地回到家。
夜幕開始降臨，宵禁的鐘聲當當當地敲響。
各家各戶的大門一一關閉起來。
白日裏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時靜悄悄的。
柳緹縈三兩下吃完晚飯，拍拍肚子，路過小院子時，見到安富貴正倚靠在門板上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好心情瞬間被破壞。
柳緹縈的笑臉一下子黑下來，
“柳姑娘，可有找到畫？”
他這完全是明知故問，柳緹縈要是找到畫，會兩手空空地回來麽？
柳緹縈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莫與傻瓜論長短。
緩下情緒後才淡定地看也不看他一眼，擦身而過。
突然，安富貴道：“你是怎麽認識京城鹿少的？”
雖說早已猜到那幅畫就是他偷的，但如今他親口承認下來，柳緹縈的心頭還是飛速地竄起火來。
她收回腳步，扭過臉。
“那幅畫是別人送我的。”
“哦。”安富貴忽然暧昧地拖長聲音，“想不到柳姑娘這麽好情趣，漫漫長夜尋了情郎來伴。”
柳緹縈聽了也不生氣，綻放出個笑容來，看得安富貴傻了一下。
“安大哥。”這一聲嬌柔又帶著嗔意的叫喚，叫得安富貴骨頭發酥。
“什麽事？”安富貴怔怔道。
“你知道嗎，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卻沒有勇氣說出來，怕你生氣。”柳緹縈眨巴著大眼睛，嘴巴微微撅起。
那模樣，嬌俏少女，莫若如此。
安富貴不覺癡迷了。
“你說吧，我保證不生氣。”安富貴軟軟道。
“關於我是姑娘家這件事啊……”
一百六十九、兩兄弟
“嗯啊。”柳緹縈如夢如幻的聲音響在耳邊，安富貴感覺自己飄飄然的。
也許咱們也不需要跟這位柳姑娘鬧得這麽僵，和氣生財嘛。
“你要是敢說出去半句，信不信我半夜剪了你的命根子！”
柳緹縈陡然變得兇狠的聲音化身為一把鋒利的剪刀，刺得他下身一個激靈，好像真的被斷了一截似的，生疼生疼的。
安富貴居然心裏顫抖幾下，被唬得一動不敢動。
“你知道，像我這種連親家人都不要的人，做起事來沒有後顧之憂，要是把我惹急了，就跟你們同歸於盡！”柳緹縈眼睛瞇了瞇。
安富貴咽下口水，“你、你這個臭丫頭，居然敢威脅我。”
結巴的詞語暴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柳緹縈勾起詭異的笑容，扭身而去。
安富貴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頭，怎麽覺得柳姑娘出去一趟回來有點不一樣了？
好像變得更難纏了。
正發呆間，頭啪地被人拍了一下，他憤怒地轉過頭，吼道：“臭婆娘，造反了！”
“你看著人家一個姑娘家做什麽！說！你是不是動了歪心思！”桃花兒早就躲在角落裏看了多時，好幾次忍不住想沖出來，好不容易等柳緹縈走了，她心頭燒火地就給安富貴一記巴掌，挺著大肚子撲上去就要跟他拼命，“你這個沒良心的，難怪總說要搬來住，原來是另有企圖！”
安富貴邊揮手，嘴裏噓她幾聲，“別瞎說！”
“那你說，你們躲在角落裏咬耳朵在說什麽！”桃花兒不依不饒地扯住安富貴。
“懶得跟你說！”安富貴甩開她的手。
桃花兒正處於孕期，情緒波動也大，自從她懷上這一胎，大夫說很有可能是兒子後，安富貴對她好生供養，哪曾像這樣子對她？委屈一上來，她嚎叫一聲，大哭起來。
安伯安嬸被聲音吸引過來，“大晚上的，鬧什麽？”
安富貴早已回到房間裏歇息，懶得搭理外頭幾人，桃花兒看看這頭，再看看那頭，只覺得都不是自己人，更是委屈，哭得更大聲了。
安伯安嬸兩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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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安富貴打算出門的時候，看到站在門口不遠處安富仁，不由一怔，“你怎麽也來了？”
安富仁面容局促地上前，“哥，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麽事？”在弟弟面前，安富貴一向都保持自己大哥的形象，此時也不例外，他直起腰桿子，背起手，站在臺階上有一種俯視的視覺。
“哥，你知道嫻兒身子不太好，一直懷不上孩子，前幾日請了個大夫把了下脈，大夫說需要買一些名貴補品補補身子，我現在手上沒錢……你那裏有沒有……”
“沒有。”安富貴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安富仁臉一下垮下來，“連你都不幫我，那我該怎麽辦？”
安富貴往裏頭一瞅，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你傻啊，親爹娘擺在眼前也不會伸手？”
安富仁早有此打算，只是沒好意思說出口，安富貴這話正中他下懷，他順著安富貴的話假裝頓悟的模樣，“對啊，如今爹娘的生活好了，手頭上應該有點錢，但、但是爹娘會不會罵我？”
“罵又怎麽樣？又不會少一塊肉，我們始終是他們的親兒子！總不能什麽好處都讓那對姓柳的姐弟占了去，對不對？”安富貴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安富仁也這麽覺得，所以想也不想就擡步走進屋裏去。
安嬸看到安富仁，驚訝之餘，有些不祥的預感。
所以她的語氣並未任何驚喜。
“娘。”安富仁有些扭捏地靠近安嬸，眼神飄忽道，“娘，有件事……”
正說間，柳緹縈從房間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整理自己的發髻，“安嬸，我要出門……咦，你是誰？”
上次安富貴來鬧時，安富仁也在，但安富仁當時是躲在安富貴身後，也沒說過一句話，所以柳緹縈一時沒認出他來。
“這是安嬸的二兒子，安富仁。”柳修元也走出來，小聲提醒她，語氣裏充滿警戒。
反正他們兩兄弟都不是好東西！
柳緹縈疑惑地看著安富仁，安富仁被柳緹縈看得頭更低了。
安富貴轉身又走回屋裏，粗著嗓門道：“娘，小弟沒錢了。”
“沒錢？”安嬸驚詫道，“你上回不是尋了一份寫文書的工嗎？怎麽會沒錢？”
安富仁小聲道：“一個月才一兩銀子，怎麽夠花？”
柳緹縈皺起眉，這兩兄弟簡直就是典型的啃老族。
“一兩銀子，你們就兩口子，怎麽不夠花？”安嬸道。
“嫻兒近日在調養身子，需要錢銀買補品。”
安嬸看了他半晌，嘆口氣，“我沒錢。”
安富貴站在安富仁身邊，儼然一副大哥的模樣，“娘，你沒錢，她不是有嗎？”說著，眼神就往柳緹縈身上瞟去。
柳緹縈見過厚臉皮的，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頓時氣笑了，“安大哥，昨日我還看到你在數銀子，你怎麽不說你自己有錢呢？”
安富仁扭頭朝安富貴看去，安富貴閃過一絲狼狽。
“那些銀子都是要還給高爺的，你當是閑著的啊！”安富貴高聲道，仿佛這般就顯得理直氣壯。
“閑不閑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你有錢。”柳緹縈聳聳肩，將註意力成功轉移到安富貴身上後，拉上柳修元脫身快步走出門去。
走在路上，柳修元欲言又止，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憋出話來，只好道：“小元，你想說什麽就快說。”
“姐姐，安大哥什麽時候搬出去？”
“我也想知道啊。”柳緹縈翻個白眼，取笑他，“怎麽？安大哥在這邊，你每天有三大姑娘相伴，不好嗎？”
她知道安富貴三個女兒很喜歡纏著柳修元。柳修元雖說是被家裏人遺棄到別處，但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不準以後柳家突然來人接回去了呢？所以桃花兒很鼓勵自家的女兒跟柳修元玩。
柳修元卻不領情，心有餘悸道：“快別提了，昨天那個大妞還是二妞差點把我的書本撕爛了。”
柳緹縈咯咯笑起來，“她們兩個是爭風吃醋打起來了吧？”
“你也看到了？”柳修元撅起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她們幾個在，我都沒法練字，總是偷偷溜進我房間！”
“唔，晚上睡覺可要關好門了。”
柳修元臉一紅，“姐，你說什麽啊！”
被柳緹縈這麽一說，柳修元卻是心有後怕，今晚一定要在門上加多一把鎖！
一百七十、合謀
祝掌櫃胳膊下夾著東西走進店鋪時，柳緹縈正在跟翠綠擦拭店裏的用具。
柳緹縈看到祝掌櫃，疑惑道，“祝掌櫃今日來訪，有何貴幹？”
今日並不是收數的日子。
祝掌櫃從胳膊下抽出一個木筒，“喏，給你的。”
“這是什麽？”柳緹縈好奇地打開來，居然是一幅畫。
祝掌櫃向上瞥她一眼，“你之前說畫丟了，東家補給你一張。”
“這、這……”柳緹縈有些受寵若驚，她以為季木賢不過是口頭上安慰她而已。
“行了，感動的話別多說，趕緊幹活賺錢就是。”祝掌櫃辦完事，拍拍衣袍，提袖離去。
柳緹縈手指輕輕摩挲畫上面的一筆一劃，仿佛水墨上海殘留一絲溫度，這般感受著作畫人當時的心情和觸感。
“這畫的什麽啊？”翠綠見柳緹縈看得入迷，走過來問道。
柳緹縈頓覺自己失了態，咳了聲，佯裝淡定地收起畫。
看看日頭，柳緹縈將抹布往櫃子上一放，整了整儀容，“我出去一趟。”
盛夏的中午，街上行走的人並不是特別多。
柳緹縈低著頭，穿越人群來到一處茶樓，蹭溜蹭溜就上了二樓，熟門熟路找到窗口的位置。
“客官，想喝點什麽？”
“來一壺西京烏龍吧。”
柳緹縈托著下巴往外看去，這麽望過去，似乎沒什麽可觀賞的景色，四通八達的街道，紅磚白墻青瓦房，藍天白雲，百姓悠閑地在緩慢行走。
一幅大桑國民的日常生活圖在眼前徐徐展開。
柳緹縈呆了半晌，只見街道對面樓房的二樓，某個房間的門被推開，她腰板登時變得僵直，死死盯著那扇門，生怕錯過什麽。
緊接著，一道蒼灰色人影走出來。
柳緹縈一雙杏眼牢牢黏在那道人影身上，明明隔了十幾米的距離，卻好像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低頭，他擡手，他斂目，他面無表情。
這一點一滴慢慢組合成季木賢如玉的側顏。
柳緹縈呆呆地看著，看著……
“客官，客官？”
“哎……啊？”
小二笑著遞上一壺茶，“您要的西京烏龍。”
“哦，謝謝。”
“客官，小的見您近日每日都來本樓品茶，想必是個懂茶的，昨日本樓新進貨一批外島紅茶，要不要試試？”
柳緹縈汗顏，她哪裏懂茶，她能喝出是茶，分別出烏龍茶、龍井茶、黑茶就不錯了。
她點點頭，“下次吧。”
好不容易打發走夥計，一轉頭，對面那人卻不見了。
她懊惱地拍一下自己的腦袋，從兜裏掏出十個銅板，擱在桌上，一口悶下一壺茶，裝了一肚子的水才回到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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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嬸，還真是多虧你告訴我他們搬去順平，不然我真怕找不到人了。”安富貴笑著給李大嬸塞上一個錢袋子，李大嬸掂了掂，滿意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柳姑娘雖說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但咱們也不能跟錢過不去不是？李大嬸當初教你那招好使吧？”
“好使好使，只要拿捏住我爹娘，嘿嘿，管她什麽柳姑娘伍姑娘，都拿咱們沒辦法。”安富貴得意地笑起來。
李大嬸一想起安家居然搬到順平過好日子，而自己還留在綠水村過著這種田耕地的生活，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斜眼瞅安富貴笑出來的一口黃牙，只覺得肚子裏翻騰得很。
“哎，李大嬸，你看我當初怎麽那麽渾呢？荷花多好的人啊，我當初是被鬼蒙了眼，居然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幸好荷花如今嫁得好，不然我真是愧對你們啊。”安富貴痛心疾首道。
不說李荷花還好，一說起李荷花，李大嬸心裏頭就一肚子火，她心裏冷笑一聲，嫁得好？嫁給一個四十多歲，只剩下半口牙的孤寡老頭那叫好？虧他說得出口！
她按下怒火，擠出一臉笑，“安伯安嬸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被賤人拿捏。柳姑娘長得一臉和氣的樣子，但那性格，李大嬸平日看到她都躲著走。你都沒聽到村裏人是怎麽評價她的。按我說啊，最好找個人治治她。”
安富貴皺起眉頭，“這幾日相處下來，我也發現柳姑娘並不是個善良之輩，說話也毫無顧忌，而且她明明有積蓄卻捂著不肯拿出來。你想想，我爹娘兩個年級那麽大了，將他們兩姐弟養育兩三年，他們但凡有點良心的，都應該全心全意地對待我爹娘是不？”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我看那柳姑娘也毫無自知之明，白吃白住那麽多年。如今有了一份收入，卻只惦記著自己。”李大嬸眼珠子一轉，“李大嬸這邊倒有一個主意，可以讓你衣食無憂，就是看你同意不同意。”
“什麽主意？快快說來！”
“柳姑娘今年及笄，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你何不幹脆納她入門，這般，不但她的錢銀是你的，她的人也是你的，你想打想罵，還不是任由你來？”
安富貴先是一怔，旋即悟到李大嬸出的主意確實是個好計謀。再想到那夜柳緹縈眼波流轉的模樣，居然覺得有些心癢癢。
李大嬸捕捉到安富貴眼底閃過的淫光，冷笑一聲。
幸虧李荷花沒嫁給他！
“柳姑娘是個桀驁性子，估計她不會同意。”安富貴有些為難。
李大嬸嘖一聲，“你堂堂一個大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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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夥四五個彪形大漢一並排開，站在自己的宅子面前，手持粗棍，隨時都有幹架的可能。
柳緹縈認出為首的那個正是高爺，他一只手拿著棍，另外一只袖子卻是空蕩蕩的——被百裏鶴卸掉的胳膊似乎早已經變成歷史，而這個斷臂反而成為他的標識。
“安富貴，你以為你躲這裏來，我們就找不到你了？”高爺旁邊一個個子矮小皮膚黝黑的男子沖屋裏喊，“你欠下的錢，你不還就讓你妻兒來還，你妻兒不還，就讓你老子還！”
柳緹縈一聽，當下猜了個八九，只好偷偷繞到後院翻墻而進。
見到安富貴正貼在門上聽外頭的動靜，而桃花兒和幾個女兒正躲在房間裏不敢出門。
柳緹縈拍拍安富貴的肩膀，“安伯他們呢？”
安富貴被她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見到是她，撇回頭去，“一邊去一邊去，沒看到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嗎？”
一百六十六、壞主意
“你到底又做了什麽？是不是借貸了？”柳緹縈叉起腰，質問他。
安富貴沒理會她，趴在門縫上往外看，神色惶恐。
“高爺可是個兇狠角色啊，上次我看到他當街將一個人開膛破肚，就因為這個人嘲笑他的斷臂。”柳緹縈慢悠悠道，突然放大聲音道，“我要是告訴他，安富貴就在這裏，你說他會不會馬上將你打死？哎呀，這樣也好，少了一張口吃飯，少了一個負擔哪。”
安富貴忙伸手要捂住她的嘴，柳緹縈閃身躲開，“安大哥，莫怪我沒提醒你，你如今的處境很危險。”
“你以為我不知道？”安富貴瞪她，“你少給我嚷嚷，你要是敢把我推出去，我就拉爹娘……不，拉你弟弟當墊背的！”
突然，旁邊伸來一根棍子，啪啪啪地打在安富貴的身上。
安伯氣急敗壞地將拐杖一下又一下朝安富貴砸去，“你這個臭小子，居然敢跟高爺借貸，你不知道高爺是做什麽的？啊？你是不是要害死你爹娘才肯停手！”
安富貴抓住安伯的拐杖，“爹，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你們手頭上沒錢，我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錢，只好找高爺借貸了！我家那麽多張嘴，張張都得吃飯吃肉，不然我怎麽會找上你們來！”
“你人高馬大，四肢健全，怎麽會找不到事做？我看是你好吃懶做，壓根不想出去做事賺錢養家！”
“你別說了！再說，我就把大妞賣掉！”安富貴也急了，梗著脖子跟安伯對峙。
他老早就動了賣女兒的心思，只是想到等女兒長大後賣出去給人做丫鬟或者小妾會更值錢，所以才忍著那心思。
安伯一聽，氣得老血都要吐出來，“你，你再說一遍，你這黑心腸的家夥……信不信我打死你！”
柳緹縈忙勸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如今高爺正在外面呢，咱們得先想法子搞定高爺。”
安富貴嘀咕道：“想什麽法子，給銀子唄。”
“你欠了多少？”
“本來只是借了一百兩……”
“現在呢？”
安富貴有些心虛地回避柳緹縈的眼神，“五百兩。”
“五百？”柳緹縈拔高音量，“你哪來那麽多錢？”
“我是沒有，但你不是有嘛。你看你這宅子，起碼價值好幾千吧？”
柳緹縈當下寒下臉，盯著他半晌，默不作聲扭身回房，而門外，高爺一夥還在叫囂著，正準備拿起家夥闖進門，安伯又氣又急，越看安富貴越氣憤，幹脆擡高腳，將他踹出門去。
安富貴踉蹌幾下摔在地上，幾雙鞋出現在面前，高爺仰頭大笑，“連家人都不要你了，安富貴，你說你長這麽大有什麽屁用？”
“欠債還錢！”旁邊的矮個子一根棍子就要打到他頭上去。
安富貴忙爬起來跪在地上，抱住高爺的腿，“高爺高爺，求求你再寬限幾日，我絕對能湊齊五百兩！我、我賣妻賣女都還給你！”
高爺俯視他，對矮個子道：“二弟，你看要怎麽辦？”
矮個子眼珠滴溜溜一轉，“安富貴家中有三個女兒，年紀小，就算賣出去也賣不了多少錢，安富貴說的胡話可不能信。”
高爺嗯了一聲，猛地擡腳，將安富貴踢出去，“既然他還不了，那找他老子吧！”
安富貴不顧鼻子流出來的血，又爬到高爺面前，連連點頭，“對對，我爹如今有錢，你看他們都住這麽大的宅子，還有，還有個柳姑娘，她也有錢，她還在和豐酒樓那做事！”
“柳姑娘？”高爺眉眼一挑，轉頭問矮個子，“你聽說過嗎？”
矮個子搖搖頭，“和豐酒樓從來不招姑娘當夥計，怎麽可能。”
“奶奶的，居然敢騙你爺爺！”高爺一腳又踩上去，安富貴吃痛地呼叫出聲，又不敢掙紮，生怕惹怒高爺。
“真、真的，她假扮……”
“假扮你個頭，還敢來欺騙你高爺！”高爺連接踩上幾腳，惡狠狠道：“明日此時我再來收數，如果你還給不了錢，就讓你老子準備收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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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兒轟走三個搗蛋的女兒，坐在床上給安富貴的傷口小心翼翼地上藥。
看到皮開肉綻的傷口，她心疼地吹上兩口氣，“哎，高爺怎麽下手這麽重，又不是還不上，要不待會我去找仁兒借一下？”
安富貴搖頭，“他的錢都給他媳婦管著，上次你去要，兩人差點打起來，鬧得還不夠？算了算了，別找他了。”
“那怎麽辦？要不讓高爺找爹要？爹雖然說沒錢，但我看那位柳姑娘出身富貴，應該有點積蓄，爹拿不出來，她有錢就成。”
“但柳姑娘也不是個好惹的，要不你讓大妞去她房裏看看有什麽值錢的。”
“啊？偷東西啊？這、這不太好吧。”桃花兒有些猶豫道。
安富貴一個巴掌打過去，“有什麽不好？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被人砍死？”
桃花兒被打出眼淚來，她委屈道：“這麽小就讓大妞做這些事，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有值錢的東西就拿給我，我拿去當了，到時候有錢再贖回來還給她就是。怕什麽，有我在。”
安富貴揮揮手，“行了行了，我肚子餓了，快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哼，就算有好吃的也不會給我們看到。”桃花兒撇撇嘴，“我看你爹娘啊都被柳姑娘收買了，哪有人這樣子的，好吃的不留給自己兒子。我今早看到柳少爺砸吧著嘴從廚房裏走出來，鐵定又是私藏了什麽好東西。”
安富貴哼道：“藏得了一時，我們就賴在這裏，以後每天盯著他們吃飯，看他們還怎麽藏！”
桃花兒笑逐顏開，“我這就吩咐大妞找機會去看看。”
“記得搜仔細一些！她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肯定有隨身帶著的好東西！枕頭床鋪這些都要翻過來看看！”安富貴吩咐道。
“知道了，要是搜不出一樣好東西就不給飯吃。得了吧？”桃花兒笑嗔道。
一百六十七、被賣
柳緹縈正埋頭計算當日進貨的數額，一張紙被她寫得滿滿當當的，因為怕出錯，她演算了好幾次才確定下來。
翠綠湊過頭，好奇問道：“小六哥，這是什麽呀？怎麽我都沒見過？”
“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發明出來專門用來算數的。”柳緹縈將算出來的數目寫上去，啪地合上賬本，按了按肩膀，“總算算完了，天啊，我平生最討厭數學了！”
“數學是誰？”翠綠眨著眼睛問道。
“呃……”柳緹縈指著廚房，“別問這問那了啊，快去廚房把出爐的點心都搬出來鋪貨。”
一直在門口招呼客人的翠紅得了閑，邊擦手邊走進來，“小六哥，今天的點心賣得好快，剛才有一個大戶人家又下了單子，過幾日要舉辦宴席，要我們準備一席點心過去。”
“天啊，怎麽又來了啊。”柳緹縈捂臉哀嚎道。
翠紅掩嘴笑了，“這不是大好事嗎？”
“一點都不好！上次周家那個單子就累得我幾天幾夜下不了床，我真應該在大門口寫著，絕對不接超過五十個以上的大單子！”
“小六哥，你一點都不像做生意的。”翠紅無語道。
柳緹縈也發現了，“我這人還是適合賺點小錢過小日子，那種累死累活賺大錢的生活，我看我是消受不來。”
“雖然這麽說，但你還是很努力地去做了。”翠紅淺淺地笑出兩個小酒窩。
柳緹縈笑笑，從櫃子下面拿出提籃盒，將翠綠端出來的盤子裏夾出兩個香酥餅，還有幾個杏花糕。
“還是要送去和豐酒樓嗎？”
柳緹縈每日都會準備一些點心，還有自己釀制的水果酒，一並送到和豐酒樓。翠紅當初還奇怪，就算是犒勞那幫夥計，數量也少了點。
柳緹縈動作一頓，“不，不送去了，送去呂秀才那兒吧。”
翠紅應了聲，拿起籃子就出門了。
柳緹縈摸了摸胸口，總覺得有些悶，抽空溜到茅廁裏頭，松開繃帶，頓時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她低頭看看，莫不是最近胸部長大了？怎麽最近感覺綁得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緊？
一時間，她說不出是悲還是喜。
天氣開始熱起來，每天綁繃帶真是受罪。
柳緹縈嘆口氣，又將繃帶重新綁起來。
“小六哥，福夫人又來了。”翠綠小碎步跑進來，看到柳緹縈從茅廁緩緩走出來，臉一紅，轉過身去，“福夫人說要找你。”
“福夫人？”柳緹縈走到前廳，看到福夫人正悠悠然地喝茶，拱手喚了一聲。
福夫人眉開眼笑地站起身，“還真是多虧了你。”
“什麽？”
福夫人以為她謙遜，笑道，“昨日你東家接我們的帖子，跟我家老爺聊了一宿，我家老爺說季老板真是難得的人才，跟他聊天簡直如同醍醐灌頂。”
柳緹縈旋即明白過來，急忙解釋：“這個是跟我無關……”
她也沒在季木賢面前提起過這件事，季木賢為何突然腦抽風答應跟人家吃飯討論人生，她真的啥都不知道。
等等……
她好像前幾天是提了一下福夫人。
但就這麽提了一句，他覺悟也沒那麽高吧？
福夫人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柳緹縈只好都一一應下來。
福夫人一走，柳緹縈立馬蹭蹭蹭沖進廚房，翠綠忙道：“小六哥，你去做什麽？都快要關鋪午休了。”
“我去做幾個點心送和豐酒樓，對了，你幫我把那個櫻果酒拿出來。”
“櫻果酒啊？只剩下最後一壺了。”
柳緹縈毫不猶豫道：“沒事，拿出來吧，沒了以後有機會再做。”
櫻桃那麽珍貴的水果，哪是說做就做的？但柳緹縈絲毫不心疼，珍貴的東西就應該用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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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緹縈忙碌了一天，回到家，剛打開房間門，立馬覺得不對勁。
枕頭的位置不對，床鋪的位置不對，那張八仙桌的位置也不對。
有人動過她的東西！
不好！
她急忙撒開腳步跑到床上，翻開床鋪，趴在上面四下尋找。
沒有！沒有！沒有！
她心急如焚地翻了好幾遍，都沒找到季木賢當初送給她的畫。
對於安富貴這個人，她一向都持以不理不睬的態度，看在安伯安嬸的面子上，多少做了退讓的打算，他要住她的宅子，那就住唄，但別碰到她的底線。
現在，她的底線嗞拉一聲，碎了。
她黑著臉，兩只腳踩得地板咚咚響，砰地踹開安富貴住的房，安富貴正在裏頭啃瓜子仁呢，被嚇了一跳，差點被瓜子殼給嗆到。
咳了幾聲，他大叫道：“想嚇死老子啊！”
“我的畫呢？”她冷冷道，目光巡視屋裏一圈。
“什麽畫？我不知道！”安富貴一聽到她是來尋畫的，才放下心來重新坐下，扭開頭哢嚓哢嚓啃瓜子。
柳緹縈大步上前，手一揮，將一盆瓜子掃落地上，指著那一地瓜子，質問道：“你哪來的錢買瓜子？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畫去賣？”
安富貴將手中的瓜子一擲，站起身來，“小看老子是不是？告訴你，老子如今有錢了！再也不用看你們臉色了！”
柳緹縈兩眼通紅地瞪著他，瞪得他心裏發虛，兩腿居然有些發顫。
“你、你瞪我做什麽？我又沒做虧心事！你的畫不見就不見，有什麽稀奇的，這地方老鼠那麽多，說不好就是被老鼠啃了！”
柳緹縈冷冷地嗤笑一聲，扭頭走出門去。
安嬸剛巧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柳緹縈準備出門，忙喊道：“小姐，小姐，你去哪裏？都要開飯了！”
柳緹縈沒回答，默不作聲地離開。
安嬸看到安富貴跟在柳緹縈身後晃著身子走出來，問他：“你又做了什麽？”
安富貴露出無辜的表情，“娘，您這偏心也偏心得太厲害了，我哪有做什麽？是她突然發病跑出去，關我什麽事。”
安嬸一巴掌拍過去，“怎麽說話的！”
“哎，娘，柳姑娘來這裏的時候身上是不是帶了很多字畫？”
“沒有啊，柳府人哪會讓他們攜帶這些東西出來。”安嬸嘆口氣，別說字畫，連個銅板都沒給。
一百六十八、勸
日沈西邊，映出一片紅霞。
幾行白鷺穿日而過，在大地上投射翩然的身影。
行人們已經走上歸家的路，青石板路被紅霞照射得紅火，仿佛冒出層層熱氣，預示著炎夏的到來。
一個嬌小的身影卻逆著人流而跑，她紮著幹凈的發髻，穿著葛布短衫，因為奔跑，額上鋪了一層汗，她卻無暇擦汗，只往目的地奔去。
幾個路人好奇地停下腳步，朝她看去，認出她正是近日生意火爆的點心店老板，紛紛沖她打招呼。
柳緹縈心急，只好沖每個人笑笑，算做是回應。
她沖進幾家書畫店裏頭，劈頭就問：“老板，今日可有一個男子來賣京城鹿少的畫？”
“京城鹿少？沒見過。”
“你有京城鹿少的真跡？可否給老夫一看？”
“滾滾滾，京城鹿少早就不畫畫了，來這裏哄誰呢！”
……
得到幾個老板的否認後，柳緹縈只好繼續尋找下去。
整條書畫店幾乎都被她問了個遍，卻沒有人承認收購過。
眼看太陽就要下山，全城即將進入宵禁時刻，她不禁急得直跺腳。
她怕等到明日，那畫早不知道流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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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那人好像是小六。”祝掌櫃驚訝道。
季木賢擡眼看去，柳緹縈焦急得被汗打濕的臉瞬間映入眼簾。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習慣性就要叫她過來詢問個究竟。
伸出去的手卻突然收了回來，季木賢想起她疏離的笑容，臉上浮現一抹無奈的笑。
祝掌櫃奇怪地瞅向季木賢，既然他不打算問，那還杵在這裏做什麽？
等柳緹縈快要走到他們面前時，季木賢突然捋起寬袖，跨出門檻朝外走去。
柳緹縈就這樣撞見季木賢了，見到季木賢閑適的模樣，以為是剛巧，想到他被自己弄丟的畫，心裏一酸，微微扁起嘴，“東家……”
季木賢卻做出好像才看到她的樣子，露出恰當的驚訝。
“你怎麽在這裏？”
“東家，你的畫、你的畫丟了……”
季木賢蹙起眉，一下子沒聽明白，什麽他的畫？
“你以前送給我那幅畫。”柳緹縈重覆一遍。
哦，原來是那幅。
他恍然，不解道：“丟了就丟了，重新畫就是。”
這有什麽好急的？看她樣子，好像就快要哭出來。
“那是你送給我的第一幅畫。”意義很重大，不能丟。
季木賢這回清楚了，心裏釋然。
“那就找回來吧。”
柳緹縈一聽，心裏頭更加憋屈了。
她方才找遍了書畫店都沒落個結果。後來想到當鋪，抱著僥幸心理跑到順安當鋪一問，畫果然被當到那裏。當鋪的人自然識貨，看安富貴的模樣，也知道他是不可能贖回畫，隨便給了個價格打發安富貴，隨後準備轉手出去，結果遇上柳緹縈來尋找，當鋪的人正懊惱，生怕柳緹縈又贖回去，一問，才知道柳緹縈一沒憑沒據二不是安富貴的親屬，這樣想要贖回畫是不可能的。
於是當鋪的人直接將她趕出門去。
柳緹縈簡單地將來龍去脈說清楚，絕望道：“安大哥肯定沒打算要回那幅畫，當鋪的人也不肯讓我贖回畫來。”
“就算當鋪的人答應，你也沒錢贖回。”季木賢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
“但我覺得也沒必要贖回那畫。”季木賢忽然道。
柳緹縈錯愕道：“為什麽？”
“我給你畫的初衷本來就是為了給你解決經濟困難，你家如今被高爺追債，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你不當掉那幅畫，拿到足夠的銀子，難道還有其他辦法解決這件事嗎？難不成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安家幾個孫女被賣，弄得妻離子散、二老流離失所的下場？”季木賢見柳緹縈霎然失色的臉，知道自己的話說得重了，隨即放輕語調，“所以如今那幅畫的價值最好不過現在這樣，被當成錢銀，解了安家的燃眉之急。”
“可、可是那是你送給我的……”情急之下，柳緹縈直呼稱呼。祝掌櫃在旁邊使了好幾個眼色。
季木賢突然一笑，“畫而已，改日再畫幅好的給你。”
看到季木賢堪比夏日燦爛的笑容，柳緹縈臉倏地紅起來，她垂下眼簾，低聲道：“謝謝東家。”
也不知道是自己先入為主，還是其他原因，看著此時柳緹縈圓乎乎的頭頂，季木賢發現柳緹縈最近是越來越有姑娘家的婉約氣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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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季木賢三言兩語解了心結的柳緹縈此時腳步輕盈地回到家。
夜幕開始降臨，宵禁的鐘聲當當當地敲響。
各家各戶的大門一一關閉起來。
白日裏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時靜悄悄的。
柳緹縈三兩下吃完晚飯，拍拍肚子，路過小院子時，見到安富貴正倚靠在門板上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好心情瞬間被破壞。
柳緹縈的笑臉一下子黑下來，
“柳姑娘，可有找到畫？”
他這完全是明知故問，柳緹縈要是找到畫，會兩手空空地回來麽？
柳緹縈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莫與傻瓜論長短。
緩下情緒後才淡定地看也不看他一眼，擦身而過。
突然，安富貴道：“你是怎麽認識京城鹿少的？”
雖說早已猜到那幅畫就是他偷的，但如今他親口承認下來，柳緹縈的心頭還是飛速地竄起火來。
她收回腳步，扭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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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哥。”這一聲嬌柔又帶著嗔意的叫喚，叫得安富貴骨頭發酥。
“什麽事？”安富貴怔怔道。
“你知道嗎，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卻沒有勇氣說出來，怕你生氣。”柳緹縈眨巴著大眼睛，嘴巴微微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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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富貴不覺癡迷了。
“你說吧，我保證不生氣。”安富貴軟軟道。
“關於我是姑娘家這件事啊……”
一百六十九、兩兄弟
“嗯啊。”柳緹縈如夢如幻的聲音響在耳邊，安富貴感覺自己飄飄然的。
也許咱們也不需要跟這位柳姑娘鬧得這麽僵，和氣生財嘛。
“你要是敢說出去半句，信不信我半夜剪了你的命根子！”
柳緹縈陡然變得兇狠的聲音化身為一把鋒利的剪刀，刺得他下身一個激靈，好像真的被斷了一截似的，生疼生疼的。
安富貴居然心裏顫抖幾下，被唬得一動不敢動。
“你知道，像我這種連親家人都不要的人，做起事來沒有後顧之憂，要是把我惹急了，就跟你們同歸於盡！”柳緹縈眼睛瞇了瞇。
安富貴咽下口水，“你、你這個臭丫頭，居然敢威脅我。”
結巴的詞語暴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柳緹縈勾起詭異的笑容，扭身而去。
安富貴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頭，怎麽覺得柳姑娘出去一趟回來有點不一樣了？
好像變得更難纏了。
正發呆間，頭啪地被人拍了一下，他憤怒地轉過頭，吼道：“臭婆娘，造反了！”
“你看著人家一個姑娘家做什麽！說！你是不是動了歪心思！”桃花兒早就躲在角落裏看了多時，好幾次忍不住想沖出來，好不容易等柳緹縈走了，她心頭燒火地就給安富貴一記巴掌，挺著大肚子撲上去就要跟他拼命，“你這個沒良心的，難怪總說要搬來住，原來是另有企圖！”
安富貴邊揮手，嘴裏噓她幾聲，“別瞎說！”
“那你說，你們躲在角落裏咬耳朵在說什麽！”桃花兒不依不饒地扯住安富貴。
“懶得跟你說！”安富貴甩開她的手。
桃花兒正處於孕期，情緒波動也大，自從她懷上這一胎，大夫說很有可能是兒子後，安富貴對她好生供養，哪曾像這樣子對她？委屈一上來，她嚎叫一聲，大哭起來。
安伯安嬸被聲音吸引過來，“大晚上的，鬧什麽？”
安富貴早已回到房間裏歇息，懶得搭理外頭幾人，桃花兒看看這頭，再看看那頭，只覺得都不是自己人，更是委屈，哭得更大聲了。
安伯安嬸兩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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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安富貴打算出門的時候，看到站在門口不遠處安富仁，不由一怔，“你怎麽也來了？”
安富仁面容局促地上前，“哥，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麽事？”在弟弟面前，安富貴一向都保持自己大哥的形象，此時也不例外，他直起腰桿子，背起手，站在臺階上有一種俯視的視覺。
“哥，你知道嫻兒身子不太好，一直懷不上孩子，前幾日請了個大夫把了下脈，大夫說需要買一些名貴補品補補身子，我現在手上沒錢……你那裏有沒有……”
“沒有。”安富貴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安富仁臉一下垮下來，“連你都不幫我，那我該怎麽辦？”
安富貴往裏頭一瞅，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你傻啊，親爹娘擺在眼前也不會伸手？”
安富仁早有此打算，只是沒好意思說出口，安富貴這話正中他下懷，他順著安富貴的話假裝頓悟的模樣，“對啊，如今爹娘的生活好了，手頭上應該有點錢，但、但是爹娘會不會罵我？”
“罵又怎麽樣？又不會少一塊肉，我們始終是他們的親兒子！總不能什麽好處都讓那對姓柳的姐弟占了去，對不對？”安富貴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安富仁也這麽覺得，所以想也不想就擡步走進屋裏去。
安嬸看到安富仁，驚訝之餘，有些不祥的預感。
所以她的語氣並未任何驚喜。
“娘。”安富仁有些扭捏地靠近安嬸，眼神飄忽道，“娘，有件事……”
正說間，柳緹縈從房間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整理自己的發髻，“安嬸，我要出門……咦，你是誰？”
上次安富貴來鬧時，安富仁也在，但安富仁當時是躲在安富貴身後，也沒說過一句話，所以柳緹縈一時沒認出他來。
“這是安嬸的二兒子，安富仁。”柳修元也走出來，小聲提醒她，語氣裏充滿警戒。
反正他們兩兄弟都不是好東西！
柳緹縈疑惑地看著安富仁，安富仁被柳緹縈看得頭更低了。
安富貴轉身又走回屋裏，粗著嗓門道：“娘，小弟沒錢了。”
“沒錢？”安嬸驚詫道，“你上回不是尋了一份寫文書的工嗎？怎麽會沒錢？”
安富仁小聲道：“一個月才一兩銀子，怎麽夠花？”
柳緹縈皺起眉，這兩兄弟簡直就是典型的啃老族。
“一兩銀子，你們就兩口子，怎麽不夠花？”安嬸道。
“嫻兒近日在調養身子，需要錢銀買補品。”
安嬸看了他半晌，嘆口氣，“我沒錢。”
安富貴站在安富仁身邊，儼然一副大哥的模樣，“娘，你沒錢，她不是有嗎？”說著，眼神就往柳緹縈身上瞟去。
柳緹縈見過厚臉皮的，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頓時氣笑了，“安大哥，昨日我還看到你在數銀子，你怎麽不說你自己有錢呢？”
安富仁扭頭朝安富貴看去，安富貴閃過一絲狼狽。
“那些銀子都是要還給高爺的，你當是閑著的啊！”安富貴高聲道，仿佛這般就顯得理直氣壯。
“閑不閑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你有錢。”柳緹縈聳聳肩，將註意力成功轉移到安富貴身上後，拉上柳修元脫身快步走出門去。
走在路上，柳修元欲言又止，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憋出話來，只好道：“小元，你想說什麽就快說。”
“姐姐，安大哥什麽時候搬出去？”
“我也想知道啊。”柳緹縈翻個白眼，取笑他，“怎麽？安大哥在這邊，你每天有三大姑娘相伴，不好嗎？”
她知道安富貴三個女兒很喜歡纏著柳修元。柳修元雖說是被家裏人遺棄到別處，但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不準以後柳家突然來人接回去了呢？所以桃花兒很鼓勵自家的女兒跟柳修元玩。
柳修元卻不領情，心有餘悸道：“快別提了，昨天那個大妞還是二妞差點把我的書本撕爛了。”
柳緹縈咯咯笑起來，“她們兩個是爭風吃醋打起來了吧？”
“你也看到了？”柳修元撅起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她們幾個在，我都沒法練字，總是偷偷溜進我房間！”
“唔，晚上睡覺可要關好門了。”
柳修元臉一紅，“姐，你說什麽啊！”
被柳緹縈這麽一說，柳修元卻是心有後怕，今晚一定要在門上加多一把鎖！
一百七十、合謀
祝掌櫃胳膊下夾著東西走進店鋪時，柳緹縈正在跟翠綠擦拭店裏的用具。
柳緹縈看到祝掌櫃，疑惑道，“祝掌櫃今日來訪，有何貴幹？”
今日並不是收數的日子。
祝掌櫃從胳膊下抽出一個木筒，“喏，給你的。”
“這是什麽？”柳緹縈好奇地打開來，居然是一幅畫。
祝掌櫃向上瞥她一眼，“你之前說畫丟了，東家補給你一張。”
“這、這……”柳緹縈有些受寵若驚，她以為季木賢不過是口頭上安慰她而已。
“行了，感動的話別多說，趕緊幹活賺錢就是。”祝掌櫃辦完事，拍拍衣袍，提袖離去。
柳緹縈手指輕輕摩挲畫上面的一筆一劃，仿佛水墨上海殘留一絲溫度，這般感受著作畫人當時的心情和觸感。
“這畫的什麽啊？”翠綠見柳緹縈看得入迷，走過來問道。
柳緹縈頓覺自己失了態，咳了聲，佯裝淡定地收起畫。
看看日頭，柳緹縈將抹布往櫃子上一放，整了整儀容，“我出去一趟。”
盛夏的中午，街上行走的人並不是特別多。
柳緹縈低著頭，穿越人群來到一處茶樓，蹭溜蹭溜就上了二樓，熟門熟路找到窗口的位置。
“客官，想喝點什麽？”
“來一壺西京烏龍吧。”
柳緹縈托著下巴往外看去，這麽望過去，似乎沒什麽可觀賞的景色，四通八達的街道，紅磚白墻青瓦房，藍天白雲，百姓悠閑地在緩慢行走。
一幅大桑國民的日常生活圖在眼前徐徐展開。
柳緹縈呆了半晌，只見街道對面樓房的二樓，某個房間的門被推開，她腰板登時變得僵直，死死盯著那扇門，生怕錯過什麽。
緊接著，一道蒼灰色人影走出來。
柳緹縈一雙杏眼牢牢黏在那道人影身上，明明隔了十幾米的距離，卻好像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低頭，他擡手，他斂目，他面無表情。
這一點一滴慢慢組合成季木賢如玉的側顏。
柳緹縈呆呆地看著，看著……
“客官，客官？”
“哎……啊？”
小二笑著遞上一壺茶，“您要的西京烏龍。”
“哦，謝謝。”
“客官，小的見您近日每日都來本樓品茶，想必是個懂茶的，昨日本樓新進貨一批外島紅茶，要不要試試？”
柳緹縈汗顏，她哪裏懂茶，她能喝出是茶，分別出烏龍茶、龍井茶、黑茶就不錯了。
她點點頭，“下次吧。”
好不容易打發走夥計，一轉頭，對面那人卻不見了。
她懊惱地拍一下自己的腦袋，從兜裏掏出十個銅板，擱在桌上，一口悶下一壺茶，裝了一肚子的水才回到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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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嬸，還真是多虧你告訴我他們搬去順平，不然我真怕找不到人了。”安富貴笑著給李大嬸塞上一個錢袋子，李大嬸掂了掂，滿意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柳姑娘雖說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但咱們也不能跟錢過不去不是？李大嬸當初教你那招好使吧？”
“好使好使，只要拿捏住我爹娘，嘿嘿，管她什麽柳姑娘伍姑娘，都拿咱們沒辦法。”安富貴得意地笑起來。
李大嬸一想起安家居然搬到順平過好日子，而自己還留在綠水村過著這種田耕地的生活，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斜眼瞅安富貴笑出來的一口黃牙，只覺得肚子裏翻騰得很。
“哎，李大嬸，你看我當初怎麽那麽渾呢？荷花多好的人啊，我當初是被鬼蒙了眼，居然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幸好荷花如今嫁得好，不然我真是愧對你們啊。”安富貴痛心疾首道。
不說李荷花還好，一說起李荷花，李大嬸心裏頭就一肚子火，她心裏冷笑一聲，嫁得好？嫁給一個四十多歲，只剩下半口牙的孤寡老頭那叫好？虧他說得出口！
她按下怒火，擠出一臉笑，“安伯安嬸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被賤人拿捏。柳姑娘長得一臉和氣的樣子，但那性格，李大嬸平日看到她都躲著走。你都沒聽到村裏人是怎麽評價她的。按我說啊，最好找個人治治她。”
安富貴皺起眉頭，“這幾日相處下來，我也發現柳姑娘並不是個善良之輩，說話也毫無顧忌，而且她明明有積蓄卻捂著不肯拿出來。你想想，我爹娘兩個年級那麽大了，將他們兩姐弟養育兩三年，他們但凡有點良心的，都應該全心全意地對待我爹娘是不？”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我看那柳姑娘也毫無自知之明，白吃白住那麽多年。如今有了一份收入，卻只惦記著自己。”李大嬸眼珠子一轉，“李大嬸這邊倒有一個主意，可以讓你衣食無憂，就是看你同意不同意。”
“什麽主意？快快說來！”
“柳姑娘今年及笄，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你何不幹脆納她入門，這般，不但她的錢銀是你的，她的人也是你的，你想打想罵，還不是任由你來？”
安富貴先是一怔，旋即悟到李大嬸出的主意確實是個好計謀。再想到那夜柳緹縈眼波流轉的模樣，居然覺得有些心癢癢。
李大嬸捕捉到安富貴眼底閃過的淫光，冷笑一聲。
幸虧李荷花沒嫁給他！
“柳姑娘是個桀驁性子，估計她不會同意。”安富貴有些為難。
李大嬸嘖一聲，“你堂堂一個大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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