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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大喝一聲，人來了！看招！
等到那人手剛碰觸到門板，一顆雞蛋大小的石子飛擲出去，直直往那人的後腦勺砸去。
咚一聲，那人哎呀一聲叫起來。
緊接著鐵桶哐當一下砸下來，冰水嘩地往那人身上澆。
柳緹縈非常解恨地跳出來，“你的報應終於來了！”
陳叔是東家的老友，東家沒好意思跟他撕破臉，她可沒那麽多顧忌！
也許東家慚愧她被人這般欺負，他卻什麽都不能做，所以對她做的一切都默許了。
她此時如同一個打到獵物的獵人，發出狂肆的笑聲。
這壞透了心眼的陳叔，如果不是看在東家的面子上，真想抓他去坐牢！
一百零五、病態
“小六……”被淋個濕透的男子轉過身，居然是祝掌櫃怒不可遏的臉。
柳緹縈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怔怔道：“掌、祝掌櫃？不是，怎麽會是你？太平酒樓那個陳管事呢？”
“你如今還有心情問陳管事？”祝掌櫃氣紅了眼，他吼道，“你不是應該關心一下，一個小廝居然在祝掌櫃頭上惡作劇的下場會是什麽嗎？”
柳緹縈抹一把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可憐兮兮道：“祝掌櫃，對不起，我搞錯人了……”
“難道換做是陳管事就可以這樣做？你就這樣待客？你把咱們東家的臉面置於何地？”
“呃，祝掌櫃，事情也沒必要上升到這麽高的層面啦……”
“你還敢頂嘴？”祝掌櫃瞪大眼睛，一滴水珠從他頭發上落下來，他鼻子一癢，張大嘴打了個噴嚏。
“祝掌櫃快去換衣服吧，別著涼了啊。”柳緹縈道。
祝掌櫃卻不依不饒道：“還不都是你！小小年紀，頑劣不化！東家，我看這小子可以辭退了，留在這裏遲早都會把你的名譽毀掉！”
“東家！”
兩人滑稽的表情盡數收在季木賢眼底，他眼裏滑過一抹啼笑皆非，點點頭，“我知道了。”
話雖這麽說，他卻沒有一點表示的意思。
應該說意思再明顯不過。
祝掌櫃委屈地說道：“東家……”
難道就不替他主持公道嗎？
“行了，趕緊去換衣服吧。”
擺明是息事寧人的架勢。
“是……”
祝掌櫃耷拉下臉，憤憤不平地瞪了柳緹縈一眼才離去。
“祝掌櫃，你這是……”罪魁禍首那位終於露了面，他錯愕地看著渾身濕透的祝祝掌櫃。
祝掌櫃好像找到個依靠一般，差點就攀上去哭訴，指著柳緹縈：“都是這頑劣小子，在東家面前搞惡作劇戲弄人！”
陳叔哭笑不得，“這玩得也太大了些，祝掌櫃趕緊換衣服吧。這都是有什麽恩怨要鬧成這樣子。”
等祝掌櫃走了後，陳叔轉身笑看柳緹縈，似乎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糾葛一般。
“看來小六在季老板面前是個大紅人，如此鬧法，季老板居然一聲不吭。”
柳緹縈回他一個笑：“一切都拜你所賜。”
陳叔不屑跟她口舌之辯，徑直往季木賢房間走去，還未走到門口即大聲道：“季老板。”
季木賢緩緩踱步過來，擺出個笑：“陳叔，正巧，我正打算出門。”
陳叔絲毫不覺得自己打擾到人，反而越過他走進房裏，“我找你有事，咱們之間就無需多禮了吧。”
季木賢似早就料到，也不介意，跟著陳叔轉身入屋，“既然如此，季某只好推遲約會了。”
陳叔坦然坐下，反客為主地為自己放好一個茶杯，拿起茶壺為兩個杯子倒上茶：“季老板，都說你最愛品茶，這茶確實也是好茶，德山紅茶，醇香潤口，沁人心肺，不似普通的紅茶那般寡而不香。只是這德山紅茶比較適合年逾半百之人品嘗，你年紀輕輕也喝這茶。”
季木賢道：“我口味偏重，比較好這種濃郁的茶。”
他喝下半盞，溫溫和和繼續道：“我記得莫娘也好喝茶，我們愛在茶裏放鹽，她則在茶水裏頭放玫瑰和茉莉花瓣。”
“莫娘是個懂生活的人，我們這些粗人哪比得上。”陳叔嘆口氣，“莫娘傾情於你，你卻權當不知。那時候莫娘每日都換新衣裳，只求你能多看她一眼，哪知你從來未曾留意過她。後來心灰意冷之下，莫娘跟一位林公子定下終身，誰知那位公子居然暴斃而亡。可惜啊可惜。”
季木賢也沈醉在往事裏，他半晌才回神，看著手中紅得透徹的茶水，道：“自古多情總比無情誤。林公子從你房裏出來後，當夜暴斃，陳叔，莫娘是你青梅竹馬，你心心念念了她十幾年，到底是不願拱手讓人。”
陳叔喝茶的動作一滯，慘然一笑：“是，我是肖想了她十幾年，但她從來只是把我當摯友。”
他突然怒道：“季木賢！我真的很看不慣你！看不慣你這副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假裝不知道的樣子！我們這些人在你眼裏就好像醜人一般！不管我提議做什麽事，你都反對都不支持！我們幾年交情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
季木賢沈默。
但他的沈默並沒有換來陳叔的釋然，陳叔白皙的臉很快漲得通紅，這種病態的紅讓他看起來似乎處於一種瘋魔狀態。
柳緹縈不自覺朝季木賢靠近兩步，生怕陳叔發起瘋來。
陳叔猛烈咳嗽起來，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留下一片蒼白。
季木賢默不作聲遞上一杯水，陳叔喝下後才感覺好受一些。
他緩口氣，慘然一笑：“那位都察院的黃大人突然到順平查辦偽造印章這事，是你告發的吧，他帶人掀翻了我們地下畫坊也是你告發的吧……季木賢啊季木賢，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季木賢從頭至尾，一聲不吭。
只等陳叔發洩完內心的怒氣。
末了，陳叔似乎累了，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歲，雙手重重抹了下臉，“我走了。”
他拉著腳步往外走去，走上幾步，突然停下，柳緹縈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忙來到季木賢身後，警惕地盯著陳叔的一舉一動。
但見他仰頭望天，長長籲口氣，“我走了，也許再也不會來了。”
柳緹縈心道：陳叔是要離開這裏了嗎？
季木賢卻一言不發地目送陳叔遠去，他久久沒出聲。
次日，縣上就有人傳開了說法：太平酒樓的陳管事懸梁自殺了，還被發現身患絕癥，時日無多。
人人都猜測他是不堪病痛而死的，只有季木賢和柳緹縈知道他為何而死。
得知消息後，季木賢將自己關在房門，閉門不見客。
柳緹縈知道季木賢心情不好，不敢打擾他，蹲在他門口托腮看天，心裏唏噓得很。
陳叔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這麽瘋狂地不擇手段地斂財嗎？他是想在最後時日過好日子，還是想把那些錢銀存起來留給莫娘用？
這些都無從而知了。
一百零六、對話
太平酒樓今日沒開門做生意，想必莫娘早已得知消息。
身邊的朋友一個兩個離開自己身邊，疏遠的疏遠，死的死，估計莫娘很傷心吧。
柳緹縈心情也怏怏的，提不起勁來。
她一個旁人都這樣，更別提當事人。
柳緹縈趴在門縫想往裏偷窺季木賢的動靜，但怎麽看都看不到裏頭。
她只好倚在門板上，等著季木賢出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好像漸漸進入了夢鄉，又好像只是在臆想之中，整個人有點懵懵懂懂的。
門吱呀一聲打開，柳緹縈沒反應過來，人跟著往後倒，好像碰觸到一堵軟軟暖暖的墻。
她就勢仰頭擡起臉，正對上季木賢往下看她的臉，他宛如黑濯石的雙眸正正在她上方。
她嚇得忙支撐起上身，狼狽道：“東家，我、我、小的是來呼吸一下樓上的清新空氣。”
“你進來一下。”季木賢似乎早已從陳叔的事件中脫身出來，情緒不見任何悲傷。
季木賢示意柳緹縈坐到他對面，柳緹縈從未見過如此仗勢，惴惴然地坐下來。季木賢卻不疾不徐地拿出一張會子，放到她面前。
柳緹縈細看那會子，居然是一千兩面值。她愕然盯著那紙幣，搞不清楚季木賢玩的是哪套。
“小六，想想你也在我身邊做了一年。”
柳緹縈心裏立馬升起不祥的預感，這開場白，怎麽那麽像老板要開除員工呢？
“前些日子，石姑娘跟我提了個主意，我自己仔細思量過，覺得甚好，所以才打算找你說這件事。”
“什麽事？”柳緹縈聲音有些抖，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你會做點心，人也很聰明，懂變通，如果你自己出去做一番事業，肯定能做得比你現在好。”季木賢經過深思熟慮才想出這麽一番話。
初時，石姑娘跟他說起這回事的時候，正巧他也有此想法。
一則柳緹縈的身份敏感，且目的不明，留她在身邊對他來說就是個安全隱患；二則經過了陳叔這件事後，他也想通了，有些事自己能讓它往正面的方向發展就盡力去做，不要再像之前那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石姑娘為何突然會提出這個主意，他沒去深思，畢竟這件事對他影響不大，而且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他也仔細幫柳緹縈計劃過，如果她拿著這一千兩，加上她自己的積蓄，日後開個小店鋪當個小老板應該不會太難，起碼比留在他身邊當小廝強。
她應該也不可能有一直留在他身邊的打算，畢竟她是姑娘家，以後還得嫁人。在他身邊當小廝就是個一段不能提及的往事，對她聲譽影響太大。
綜合種種，他才決定放她走，讓她展翅高飛。
“我替你看過，西市街中心有個店面鋪租尚可，地理位置挺好，那房子主人剛好是我一個舊友，在租金方面，可以給個實惠的價錢。”
季木賢徐徐道來，聲音淺淺飄進柳緹縈耳中，引起她內心一陣酸澀。
等季木賢說完，柳緹縈呆了半晌，方道：“東家這是要辭退小的嗎？”
季木賢沒料到她會這麽想，道：“也不能說是辭退，只是覺得這條路更適合你。”
柳緹縈內心嘲諷一笑。
石姑娘啊石姑娘，到底還是擔心她，才會想出這麽一招將她調離季木賢身邊。偏偏這麽一個方法，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石姑娘大方又體恤人。
輪智謀，她真的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尾。
但輪意志，她自問前世作為體育生的她，還是會比普通人要頑強一些。
她一根手指壓在會子上，將會子推到季木賢面前：“謝謝東家的好意，但能聽小六說幾句話嗎？”
“你說。”
“這錢，我不要。你給我選擇的路，我也不要。”柳緹縈目光堅毅地直視季木賢，季木賢這才發現，每次她的情緒處於波動的時候，話裏對他的稱呼都改了，“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謝謝你。但是我的人生掌握在我的手裏，不需要別人幫我做任何選擇。我承認，我確實貪錢，我也很需要錢，但你這種方式打發我的錢，我一點都沒興趣。我也想繼續留在你的身邊，我不知道石姑娘對你說了什麽，但是我敢發誓，我沒任何目的，我只是純粹地想靠自己的勞動力賺錢，然後自力更生，在順平這小地方尋得一席之地，讓安家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而後自己找個老實人家嫁了，這樣就足矣。”
不知道為何，季木賢覺得柳緹縈不肯收會子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接下來她說的話，倒讓他刮目相看了。這種超乎時代的想法，似乎並不像是一個高門大戶小姐該有的見識。
以前他聽說過柳緹縈的事跡，無非是街上為了搶奪一根簪子抓破人家姑娘的臉，在大庭廣眾之下因為一個婆子不小心將茶濺了出來而讓婆子在雪地裏跪了一夜差點松了人命。
件件荒唐又令人生厭。
絕不可能是眼前這位全身都煥發出自信又睿智光芒的少年。
到底是什麽事讓她有如此大的轉變？
據聞她在一年前多因為跟安家人鬧情緒，冒著大雨連夜跑出來，害得安家兩口子尋了她整夜，後來在一處小山坡腳下找到暈倒在地的她。
從那個時候，傳說中的柳緹縈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綠水村民似乎也不再一說起她就面露厭惡或者嘲笑。
莫非真的摔了腦子，歷經了劫難之後就想通了？
眼下也只有這個解釋。
季木賢收回思緒，面對目光灼灼的柳緹縈，他也不再勉強，點點頭。
“一切都以你的意願為主。”
“謝謝東家。”柳緹縈松口氣，按住一直怦怦猛跳的心窩。
“你是不是對石姑娘有誤解？”季木賢忽然問道，從她方才的話裏，可以聽出她似乎對石姑娘有些看法。
柳緹縈忙擺手，“沒有沒有，哪敢有。”
按目前的趨勢，石姑娘很可能成為這家酒樓未來的東家母，她怎麽可能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
如今東家就是她的上司，石姑娘就是她的同事，同事之間有點爾虞我詐都很正常嘛，怎麽到領導面前說壞話呢？
一百零七、貴婦駕到
“其實我讓石姑娘過來，也是想她可以陪陪你。”季木賢這話一說，方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想收回話已經來不及，只好懊惱地拿起桌上的茶杯來掩飾。
“陪我？”柳緹縈疑惑道。
季木賢咳了兩聲，想轉移註意力，但擡眼就對上柳緹縈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他心裏頭閃過一絲不自在。
他想了一個拙劣的理由。
“這酒樓上上下下都是一些年紀比你大的，石姑娘比你年紀大不了多少，而且我之前看你們挺合得來，最主要的是請優伶來表演是我之前的念頭，官府那邊批了一年總算是批了下來。”
季木賢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開。
一根筋的柳緹縈果然忘了方才的疑問，道：“這個主意確實不錯，我見酒樓的生意這兩日都紅火得很。”
“嗯，不如今日拿幾份大菜回家吧，反正廚房裏備了很多。”
柳家從去年就斷了對安家的支援，幾乎就是那個時候，柳緹縈成為他的小廝。
或許事情的真相就是這麽簡單，她只是純粹地想養家而已。
他總是習慣性地將事情覆雜化。
季木賢自嘲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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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蓋著大紅色簾布，看起來色澤華麗的金絲楠木轎子停在和豐酒樓門前。
轎子外頭跟著的丫鬟款款走到轎子旁，道：“夫人，到了。”
“就是這家嗎？”一雙豐腴潔白的手輕輕掀起簾子，“如玉，讓成哥先進去訂一間上房吧。”
“夫人，一切已經安排好了。”如玉脆聲應道。
轎子裏頭的人這才慢慢走下轎來，是一位長相端莊富貴的夫人，她穿著艷紅色的長裙，裙裾上繡著一朵朵大紅牡丹，一條白色束腰帶將她略顯豐滿的腰束住。
她淺淺一笑，櫻唇微啟：“上次老爺帶回去的軟炸桂花糕深得我心，沒想到就吃了那麽一回，居然讓我念念不忘。這次好不容易求得老爺帶我來一趟順平，趁他公差，我才有機會到這地兒再品嘗那美味。”
如玉在旁護著夫人，邊順著她往裏走邊道：“夫人想吃這些跟奴婢說一聲就是，何必親自來一趟？”
“你不懂，那軟炸桂花糕就要現做現吃才美味，等你們買回去啊，都涼了。”
“老爺要知道夫人嘴饞，肯定把這整個酒樓買下來。”
夫人臉紅嗔道：“休得胡說。”
“要不咱把這酒樓會做點心的那個廚子買回去吧，以後啊，夫人就可以每天都吃到軟炸桂花糕啦。”如玉出主意道。
那位夫人心覺這是個可行的，忙吩咐人將那做點心的廚子喊來。
等了半晌，卻跑進來一個帶著瓜皮帽兒的男子，他臉上帶著驚慌，見到衣著華麗的夫人，眼前一亮，哈著腰道：“這位夫人，可是飯菜哪裏不滿意，才喊廚子？”
如玉見來人並不是廚子，臉色不虞，她皺起眉頭，呵斥道：“我家夫人找你家廚子自然有事，你只管將廚子喊來就是，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祝掌櫃笑道：“這個，其實做這點心的廚子……”
這桂花糕自然是柳緹縈的手筆，但她如今正在幫東家磨墨，祝掌櫃權衡之下，覺得還是自己東家重要點，正準備將這個要求推脫回去。
“嘿，誰找我？”門外柳緹縈輕快的聲音響起，祝掌櫃臉一黑，扭過臉去，“你怎麽下來了，你不是幫東家磨墨作畫嗎？”
該不會找借口偷懶吧？
柳緹縈咧開嘴笑道：“東家說他畫好了，沒我啥事，就讓我下來了。”
祝掌櫃一噎，正想說什麽，如玉早已不耐煩，大聲道：“這位是掌櫃吧？掌櫃的，你家廚子到底人在哪裏？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誰，居然敢如此怠慢！”
“如玉。”裏頭坐著等待的夫人突然喊了聲，“不可無禮，人家廚子沒空，咱們耐心多等一會就是，不可仗勢欺人，不能跟咱家老爺丟臉。”
祝掌櫃堆起笑臉，伸手拎起柳緹縈的衣領，半推半搡將她拎進去，“不好意思，讓夫人久等了，這位就是做今日軟炸桂花糕的廚子。”
如玉睜大眼，來回打量這個個頭比她矮半個頭，身形比她瘦一圈的小少年，噗嗤一聲笑了，“就他，他是個廚子？”
不都說肚子圓脖子粗，不是廚子是夥夫麽？
就這麽一個瘦不拉幾的少年也會是廚子？
祝掌櫃尷尬笑道：“這確實是我們酒樓負責點心的廚子。”
但他主要還是伺候咱們酒樓的東家，祝掌櫃沒說出這句話。
“這位小姐姐，找我什麽事？”柳緹縈上前仰頭問道，她指著桌面上的軟炸桂花糕，“這桂花糕算什麽，我會做的多得是。”
喲呵，這口氣。
如玉登時有了興趣，她笑瞇瞇問道：“小弟弟，那你說說你會做什麽？”
柳緹縈並不介意這明顯調侃的語氣，背著手煞有介事道：“糖蒸酥酪、蓮花羹、芝麻酥餅、玫瑰酥、香酥蘋果、合意餅……”柳緹縈念了一大串名字，而後道，“在我看來，這些都普普通通不算什麽。”
如玉臉倏地黑下去。
祝掌櫃撲哧一聲，差點笑出聲來。
“光說不練假把式，這位小姐姐和夫人不如試試我剛才做出來的椰汁糕。也只有在這種大冷天才能做出這種椰汁糕。也是你們運氣好，撞上這一回。”
如玉不以為然，覺得柳緹縈不過是說大話，道：“如果你敢誆騙我家夫人，小心我們把你抓到官府去，拔了你的舌頭！”
“如玉。”裏頭的夫人不知何時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對柳緹縈歉意笑道：“這位小哥，實在不好意思，我家丫鬟一向蠻橫慣了，得罪之處請見諒。”
柳緹縈搖頭，“我說的是真的，你們嘗一下。我正想找人試試呢！”
如玉氣紅了臉，指著柳緹縈道：“你這狂妄小兒，把我們當做什麽，居然想讓我們給你試菜？”
柳緹縈沒理會她，而是直直看向那位夫人。
夫人微笑點頭，“既然已經來到這裏，試試又何妨？”
一百零八、徐夫人
柳緹縈進了廚房，洗凈雙手，開始準備做她最愛的椰汁糕。
因為她的提議，季木賢讓掌櫃從南國批發了一筐椰子。她前些日子就跟二牛兩人一起把其中一部分椰子去殼去皮，將椰子白肉一片一片割出來，磨碎後直接烘幹，做成椰蓉。再拿一部分的椰子白肉磨碎壓榨出汁水，將那白如牛奶的粘稠椰汁收集起來，做成椰漿。
畢竟是在古代，工具和配料都不是很理想，加上沒有量杯電子秤，分量只能憑感覺，所以柳緹縈也是經過很多次失敗的實驗才成功研制出這大桑國特有的椰汁糕，味道清新濃郁。
她將制好的椰蓉和椰漿拿出來，準備好鮮奶、糖和玉米澱粉。每份材料都憑自己的經驗準備好分量。而後將鮮奶、椰漿和糖放入鍋裏慢火加熱，一直攪拌，等鍋四周都冒起了小泡泡時，柳緹縈將已經拌勻的鮮奶和玉米澱粉倒入鍋中，繼續攪拌。
“二牛哥，你過來幫我攪一下。”柳緹縈手開始酸了，“記住一定要順著這個方向啊，你前兩天攪過的。”
二牛點點頭，過去接過筷子。
柳緹縈拿出一個她專門去鐵匠鋪訂制的模具，瞅瞅那鍋液體慢慢變得越來越稠，立馬讓二牛倒入模具中，而後放到她特制的冰櫃，說是冰櫃，其實就是拿個木箱子，往裏面堆冰塊和雪花。然後將冰櫃放到酒樓的地下冰窖裏。
柳緹縈來到夫人面前，“那椰汁糕需要些時間，大概還得一個時辰，等做成之後，我送過去給你吧。你住哪兒呢？”
如玉哼一聲，高聲道：“我家夫人可是知府……”
“如玉。”那位夫人制止如玉，道，“我住福來客棧，你去到客棧後就說找徐夫人。”
柳緹縈記下，拿出兩塊剛才順手做好的軟炸桂花糕，“這桂花糕剛做好，夫人請慢用。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告退了。”
“慢著。”徐夫人出聲道，好奇地看著柳緹縈，“你叫什麽名字？”
“夫人可叫我小六。”柳緹縈不卑不亢道。
“好，那我在客棧裏等你，今日就當來認識個人。”徐夫人讓如玉拎上桂花糕，突然沒了留下來的欲望，站起身，讓如玉備轎。
目送徐夫人離去，祝掌櫃伸手拍了柳緹縈一掌，“臭小子，你可以知道她是誰？居然在她面前這般拿大！”
“誰啊？”
“她是知府徐大人的正室夫人！幸好徐夫人是出了名的和藹待人，不然就你今日的表現，換做其他官家夫人，鐵定掌你幾個嘴！”
“哎，我這不看人嘛，徐夫人如此溫柔親切，肯定不會做出那種粗魯事，對吧。”柳緹縈嘻嘻笑道。
祝掌櫃瞪她，“東家呢？你就這樣拋下東家？可別忘了你如今可不是個廚子，而是個小廝！”
被祝掌櫃一提醒，柳緹縈才想起現在是東家用膳的時間，忙丟下祝掌櫃，蹭蹭蹭跑上樓。
樓梯被柳緹縈蹬出一層木屑，祝掌櫃又喊道：“腳步輕點！”
季木賢此時正將畫紙卷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木筒裏。
“東家，中午想吃啥呢？小的去廚房端上來給您。”
今日下了薄雨，空氣裏濕漉漉的，衣服之外的肌膚冰冰涼涼，厭人得很。
季木賢沒什麽胃口，是以柳緹縈問他的時候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吃什麽。
因為冷，他的嘴唇有些泛白，映襯他的肌膚，顯得他有些孱弱。
要不是上次幫他洗澡的時候見過他的肌肉，柳緹縈還真以為他就是一副病軀。
“要不就吃熱鍋吧！”
這個時候已經有火鍋的吃法，上回柳緹縈在酒樓裏看到二牛端出一個看似鼎的形狀的鍋來，把肉菜丟進去涮幾下撈起來吃，才知道火鍋在大桑國被稱之為熱鍋。
在吃方面，古今都特別有講究，柳緹縈格外愛這邊吃熱鍋時對牛肉的處理，他們根據牛肉的橫理，將牛肉薄切成片，然後用酒、醬、花椒腌制肉片後，放入猛火湯中涮幾下迅速撈起。
季木賢卻搖頭，“熱鍋味道太重。”
哦，她怎麽忘了她這位東家素來愛潔凈，像熱鍋這種，一開鍋整間屋子都是味道的吃法，他肯定是避之不及的。
“季公子。”清脆的聲音自門口響起，石姑娘端著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湯面走進來，“我做了一碗蔥絲牛肉湯面，這天氣寒冷，吃這個正合適。”
她放下湯面，笑意盈盈地等季木賢動筷。
似才發現柳緹縈在屋內，她訝道：“小六還沒有用膳嗎？祝掌櫃他們正在吃呢，趕緊下去吧，晚了怕是沒剩下多少飯菜。”
“謝謝石姑娘的好心提醒。”柳緹縈皮笑肉不笑，見季木賢雙手執起筷子，端起那碗熱湯面，緩緩喝上一口，一旁的石姑娘露出欣慰的笑容。
柳緹縈不知為何，心裏一滯，再也不想多停留一刻，快步往廚房走去。
“小六，小六？”一只手在她眼前上下揚了揚，柳緹縈側頭看去，二牛露出兩排白牙，“還剩下一塊肉，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吃了啊。”
“誰說我不吃？”柳緹縈恨恨地拿起筷子插在那塊肉上，一看，居然是牛肉，她大口咬下去，“不就是幾塊牛肉，有什麽稀罕的！”
二牛撓撓頭，伸根手指戳戳柳緹縈，“小六，發生了什麽事啊？”
柳緹縈想了想，放下筷子，嘴裏還在咀嚼那塊牛肉，又韌又老，怎麽嚼都嚼不爛。
“餵，我問你，如果有個長得漂亮性格又溫柔的女子為了你，甘心到這酒樓來工作，你會不會很感動？”
二牛點點頭，“肯定會啊。”
“如果她還親手做了一碗熱湯面給你呢？裏頭明明是你最不喜歡吃的牛肉，你會不會吃下去？”
“我沒有不喜歡吃牛肉啊，我最愛的就是牛肉了，吃了有力氣！”二牛嘿嘿笑道。
“你傻啊，我是打個比方，做個假設。如果，如果你不喜歡吃牛肉，那位姑娘還做了牛肉給你吃，你吃不吃？”
“這個……”從來不挑食的二牛有些為難了，為啥他會不喜歡吃牛肉啊？不過他還是認真地思考這個假設性問題，最後認真答道，“我會吃！不能浪費牛肉！”
“我去你的，重點不是牛肉好嗎，是人家姑娘那片心意好嗎？”柳緹縈頓時覺得自己找錯人，這完全是對牛彈琴！
“人家姑娘的心意也不能浪費啊。”
“那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姑娘？”
“喜歡啊，為什麽不喜歡？長得漂亮又溫柔，還會下廚做面。”
柳緹縈挫敗地低下頭，她就知道，沒有幾個男人能抵擋得住這個誘惑。
如果石姑娘成功上位，那季木賢身邊就沒她什麽事了，石姑娘絕逼會第一個對她下手。
一百零九、賣身
季木賢慢慢吃完面，放下碗，碗底空空。
石姑娘笑了，她收起碗筷，問道：“以後我每日給你煮湯面可好？”
季木賢淡淡道：“不用，以後都不用如此。我今日吃下這碗面，不過是不想浪費糧食。”
石姑娘笑容一滯，落寞閃過，很快她恢覆笑容，應聲是。
“對了，你提的那個主意被小六拒絕了，後來我思量過，我們這樣是對小六不太尊重。日後也不要再提那事了。”
石姑娘一怔，“小六為何不同意？這個主意對她對我們都好。”
“我們？為何這麽說？”對小六好可以理解，但怎麽說是對我們好？季木賢敏銳地抓字眼。
石姑娘知道柳緹縈是個姑娘家，自然就這麽說，但她並不想被季木賢知曉，所以淺淺一笑：“你想想，我們出資讓一名小廝經營謀生，這事兒傳出去只會平添季公子的美譽，何樂而不為呢？”
“但如果冠上強迫這性質，味道就不同了。”季木賢毫無波瀾道，“行了，這事就這樣吧。”
石姑娘默了默，掏出一封信，“京城那邊有了消息。”
季木賢接過信，看了幾遍。
“原來是這樣。”他收起信，“過段時間咱們要回一次京城。”
石姑娘略微驚訝道：“大少爺有消息了？”
季木賢點點頭，目光冷然，“這次動作一定要快，不能再被那邊搶了先。”
石姑娘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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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汁糕做好了，柳緹縈拿來一個提籃盒，將裝滿椰汁糕的碟子放進去。
她想了想，又夾出兩塊出來，一顛一顛地送到二樓。
在門口撞見走出來的石姑娘，石姑娘看到盤子上方方正正小巧玲瓏，看上去特別有食欲的椰汁糕，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椰汁糕。”
“椰汁糕？第一次聽說，我可以……”石姑娘起了興致，正想開口說嘗試一下，柳緹縈搶先越過她，徑直走進房間，道：“東家，這椰汁糕您嘗嘗。”
石姑娘嘴角一抽，尷尬地收回懸空的手，扭頭見到柳緹縈正笑瞇瞇地跟季木賢說話，她不知道說了什麽，季木賢一直沒表情的臉上有了波動，露出一絲無奈，用筷子夾了一塊椰汁糕放進嘴裏。
石姑娘扭過臉，表情木然地離開了。
季木賢聽說柳緹縈準備送到客棧去，問道：“徐夫人？她也來順平了？”
柳緹縈點點頭，“好像是知府大人過來辦事，她也跟著過來。”
“嗯，那你快去吧。”
柳緹縈拎著提籃盒就出門了，在福來客棧門口就見到如玉正指揮幾個奴仆搬一箱又一箱的東西進客棧，她上前好奇問道：“如玉姐姐，這些是什麽東西？”
“哎，你怎麽到現在才來？是不是想餓死我家夫人啊？”如玉一見柳緹縈，立馬拉下臉，叉腰伸出手指著她，“還呆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送上去給我家夫人！”
柳緹縈笑著應是，就跟著如玉往裏走。
她回頭見那堆在一起的箱籠，好奇問道：“你們準備在這裏留很久嗎？”
如玉瞥她一眼，“估摸會留半個月，所以告訴你，這段時間呢，你每日都做一些點心送過來，做得好的，咱們自然有賞，如果做得不好，哼哼。”
面對如玉狐假虎威的威脅，柳緹縈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發月錢給她的是東家，又不是那位徐夫人，她才不怕呢！
柳緹縈笑道：“我做的點心不一定合你們口味，姐姐這麽說，小六壓力好大。”
“知道有壓力就好，認真點勤快點，徐夫人菩薩心腸，自然會看到你的用心，如果你想敷衍了事，徐夫人只需要跟徐大人說一句話，你們酒樓能不能繼續在順平營生，還是兩說！”
“是是是。”柳緹縈心裏暗笑，這小丫頭開口閉口就是警告人，看來平時沒少做這種事。
徐夫人是個聲名賢良之人，這等粗暴事自然就交給丫鬟去做了。
徐夫人正坐在窗邊，手裏拿著女紅，如玉進去就嬌斥道：“夫人，怎麽又繡起來，不是說眼睛疼嗎？”
徐夫人笑道：“哎，軒兒的荷包破了，得重新繡一個，不然拿個破荷包出門，多丟人啊。”
如玉撅起嘴，“這都叫什麽事，兒子的荷包破了讓自己娘來繡，他娶的媳婦呢，那些小妾呢？他新納那位沈姨娘每日都鬧騰些事來，上個月差點跟少夫人打架，要不是夫人你出面制止，真不知會鬧出什麽醜事。”
“好了。”徐夫人瞅一眼柳緹縈，見她只是低眉順眼地站在角落，假裝聽不見她們談話，心裏生了一些好感，對她招招手，“小六，你這些椰汁糕是如何做的？”
柳緹縈將做法一一道來，絲毫不藏拙也不藏私，徐夫人微笑地點點頭，“如果讓你來我家做事，你可願意？”
柳緹縈一驚，忙跪下地，“夫人，請恕小的不能從命。”
如玉柳眉豎起，道：“大膽！徐夫人的話你竟敢不從！”
徐夫人並不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嘴角掛著若隱若無的笑。
柳緹縈心叫糟糕，只好繼續道：“不是小的不從，而是小的跟我們東家簽了賣身契。”
東家，對不住了啊，這個時候只好把你搬出來了！
徐夫人眉眼一動，看向如玉，如玉領悟地走上前，揚起下巴，“這還不容易，讓你們東家把賣身契交出來不就行了。”
“這個……還得我們東家同意。”
柳緹縈相信東家是能抵擋住徐夫人的壓力的，所以才會這麽放心地把皮球踢過去。
“難不成這點小事還得夫人親自上門求討？真是可笑，這樣吧，你回去跟你們東家說一聲，就說北州知府徐大人想請你去做事。”
柳緹縈為難道：“這個……”
如玉不耐煩道：“這個那個做什麽？反正你跟你們東家一說，你們東家肯定會答應的！”
柳緹縈只好應好，徐夫人瞅她幾眼，忽然道：“小六，你可曾去過京城？”
柳緹縈心裏一跳，內心慌亂，面色卻保持平靜道：“小六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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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人手剛碰觸到門板，一顆雞蛋大小的石子飛擲出去，直直往那人的後腦勺砸去。
咚一聲，那人哎呀一聲叫起來。
緊接著鐵桶哐當一下砸下來，冰水嘩地往那人身上澆。
柳緹縈非常解恨地跳出來，“你的報應終於來了！”
陳叔是東家的老友，東家沒好意思跟他撕破臉，她可沒那麽多顧忌！
也許東家慚愧她被人這般欺負，他卻什麽都不能做，所以對她做的一切都默許了。
她此時如同一個打到獵物的獵人，發出狂肆的笑聲。
這壞透了心眼的陳叔，如果不是看在東家的面子上，真想抓他去坐牢！
一百零五、病態
“小六……”被淋個濕透的男子轉過身，居然是祝掌櫃怒不可遏的臉。
柳緹縈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怔怔道：“掌、祝掌櫃？不是，怎麽會是你？太平酒樓那個陳管事呢？”
“你如今還有心情問陳管事？”祝掌櫃氣紅了眼，他吼道，“你不是應該關心一下，一個小廝居然在祝掌櫃頭上惡作劇的下場會是什麽嗎？”
柳緹縈抹一把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可憐兮兮道：“祝掌櫃，對不起，我搞錯人了……”
“難道換做是陳管事就可以這樣做？你就這樣待客？你把咱們東家的臉面置於何地？”
“呃，祝掌櫃，事情也沒必要上升到這麽高的層面啦……”
“你還敢頂嘴？”祝掌櫃瞪大眼睛，一滴水珠從他頭發上落下來，他鼻子一癢，張大嘴打了個噴嚏。
“祝掌櫃快去換衣服吧，別著涼了啊。”柳緹縈道。
祝掌櫃卻不依不饒道：“還不都是你！小小年紀，頑劣不化！東家，我看這小子可以辭退了，留在這裏遲早都會把你的名譽毀掉！”
“東家！”
兩人滑稽的表情盡數收在季木賢眼底，他眼裏滑過一抹啼笑皆非，點點頭，“我知道了。”
話雖這麽說，他卻沒有一點表示的意思。
應該說意思再明顯不過。
祝掌櫃委屈地說道：“東家……”
難道就不替他主持公道嗎？
“行了，趕緊去換衣服吧。”
擺明是息事寧人的架勢。
“是……”
祝掌櫃耷拉下臉，憤憤不平地瞪了柳緹縈一眼才離去。
“祝掌櫃，你這是……”罪魁禍首那位終於露了面，他錯愕地看著渾身濕透的祝祝掌櫃。
祝掌櫃好像找到個依靠一般，差點就攀上去哭訴，指著柳緹縈：“都是這頑劣小子，在東家面前搞惡作劇戲弄人！”
陳叔哭笑不得，“這玩得也太大了些，祝掌櫃趕緊換衣服吧。這都是有什麽恩怨要鬧成這樣子。”
等祝掌櫃走了後，陳叔轉身笑看柳緹縈，似乎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糾葛一般。
“看來小六在季老板面前是個大紅人，如此鬧法，季老板居然一聲不吭。”
柳緹縈回他一個笑：“一切都拜你所賜。”
陳叔不屑跟她口舌之辯，徑直往季木賢房間走去，還未走到門口即大聲道：“季老板。”
季木賢緩緩踱步過來，擺出個笑：“陳叔，正巧，我正打算出門。”
陳叔絲毫不覺得自己打擾到人，反而越過他走進房裏，“我找你有事，咱們之間就無需多禮了吧。”
季木賢似早就料到，也不介意，跟著陳叔轉身入屋，“既然如此，季某只好推遲約會了。”
陳叔坦然坐下，反客為主地為自己放好一個茶杯，拿起茶壺為兩個杯子倒上茶：“季老板，都說你最愛品茶，這茶確實也是好茶，德山紅茶，醇香潤口，沁人心肺，不似普通的紅茶那般寡而不香。只是這德山紅茶比較適合年逾半百之人品嘗，你年紀輕輕也喝這茶。”
季木賢道：“我口味偏重，比較好這種濃郁的茶。”
他喝下半盞，溫溫和和繼續道：“我記得莫娘也好喝茶，我們愛在茶裏放鹽，她則在茶水裏頭放玫瑰和茉莉花瓣。”
“莫娘是個懂生活的人，我們這些粗人哪比得上。”陳叔嘆口氣，“莫娘傾情於你，你卻權當不知。那時候莫娘每日都換新衣裳，只求你能多看她一眼，哪知你從來未曾留意過她。後來心灰意冷之下，莫娘跟一位林公子定下終身，誰知那位公子居然暴斃而亡。可惜啊可惜。”
季木賢也沈醉在往事裏，他半晌才回神，看著手中紅得透徹的茶水，道：“自古多情總比無情誤。林公子從你房裏出來後，當夜暴斃，陳叔，莫娘是你青梅竹馬，你心心念念了她十幾年，到底是不願拱手讓人。”
陳叔喝茶的動作一滯，慘然一笑：“是，我是肖想了她十幾年，但她從來只是把我當摯友。”
他突然怒道：“季木賢！我真的很看不慣你！看不慣你這副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假裝不知道的樣子！我們這些人在你眼裏就好像醜人一般！不管我提議做什麽事，你都反對都不支持！我們幾年交情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
季木賢沈默。
但他的沈默並沒有換來陳叔的釋然，陳叔白皙的臉很快漲得通紅，這種病態的紅讓他看起來似乎處於一種瘋魔狀態。
柳緹縈不自覺朝季木賢靠近兩步，生怕陳叔發起瘋來。
陳叔猛烈咳嗽起來，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留下一片蒼白。
季木賢默不作聲遞上一杯水，陳叔喝下後才感覺好受一些。
他緩口氣，慘然一笑：“那位都察院的黃大人突然到順平查辦偽造印章這事，是你告發的吧，他帶人掀翻了我們地下畫坊也是你告發的吧……季木賢啊季木賢，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季木賢從頭至尾，一聲不吭。
只等陳叔發洩完內心的怒氣。
末了，陳叔似乎累了，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歲，雙手重重抹了下臉，“我走了。”
他拉著腳步往外走去，走上幾步，突然停下，柳緹縈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忙來到季木賢身後，警惕地盯著陳叔的一舉一動。
但見他仰頭望天，長長籲口氣，“我走了，也許再也不會來了。”
柳緹縈心道：陳叔是要離開這裏了嗎？
季木賢卻一言不發地目送陳叔遠去，他久久沒出聲。
次日，縣上就有人傳開了說法：太平酒樓的陳管事懸梁自殺了，還被發現身患絕癥，時日無多。
人人都猜測他是不堪病痛而死的，只有季木賢和柳緹縈知道他為何而死。
得知消息後，季木賢將自己關在房門，閉門不見客。
柳緹縈知道季木賢心情不好，不敢打擾他，蹲在他門口托腮看天，心裏唏噓得很。
陳叔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才這麽瘋狂地不擇手段地斂財嗎？他是想在最後時日過好日子，還是想把那些錢銀存起來留給莫娘用？
這些都無從而知了。
一百零六、對話
太平酒樓今日沒開門做生意，想必莫娘早已得知消息。
身邊的朋友一個兩個離開自己身邊，疏遠的疏遠，死的死，估計莫娘很傷心吧。
柳緹縈心情也怏怏的，提不起勁來。
她一個旁人都這樣，更別提當事人。
柳緹縈趴在門縫想往裏偷窺季木賢的動靜，但怎麽看都看不到裏頭。
她只好倚在門板上，等著季木賢出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好像漸漸進入了夢鄉，又好像只是在臆想之中，整個人有點懵懵懂懂的。
門吱呀一聲打開，柳緹縈沒反應過來，人跟著往後倒，好像碰觸到一堵軟軟暖暖的墻。
她就勢仰頭擡起臉，正對上季木賢往下看她的臉，他宛如黑濯石的雙眸正正在她上方。
她嚇得忙支撐起上身，狼狽道：“東家，我、我、小的是來呼吸一下樓上的清新空氣。”
“你進來一下。”季木賢似乎早已從陳叔的事件中脫身出來，情緒不見任何悲傷。
季木賢示意柳緹縈坐到他對面，柳緹縈從未見過如此仗勢，惴惴然地坐下來。季木賢卻不疾不徐地拿出一張會子，放到她面前。
柳緹縈細看那會子，居然是一千兩面值。她愕然盯著那紙幣，搞不清楚季木賢玩的是哪套。
“小六，想想你也在我身邊做了一年。”
柳緹縈心裏立馬升起不祥的預感，這開場白，怎麽那麽像老板要開除員工呢？
“前些日子，石姑娘跟我提了個主意，我自己仔細思量過，覺得甚好，所以才打算找你說這件事。”
“什麽事？”柳緹縈聲音有些抖，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你會做點心，人也很聰明，懂變通，如果你自己出去做一番事業，肯定能做得比你現在好。”季木賢經過深思熟慮才想出這麽一番話。
初時，石姑娘跟他說起這回事的時候，正巧他也有此想法。
一則柳緹縈的身份敏感，且目的不明，留她在身邊對他來說就是個安全隱患；二則經過了陳叔這件事後，他也想通了，有些事自己能讓它往正面的方向發展就盡力去做，不要再像之前那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石姑娘為何突然會提出這個主意，他沒去深思，畢竟這件事對他影響不大，而且這確實是個好主意。
他也仔細幫柳緹縈計劃過，如果她拿著這一千兩，加上她自己的積蓄，日後開個小店鋪當個小老板應該不會太難，起碼比留在他身邊當小廝強。
她應該也不可能有一直留在他身邊的打算，畢竟她是姑娘家，以後還得嫁人。在他身邊當小廝就是個一段不能提及的往事，對她聲譽影響太大。
綜合種種，他才決定放她走，讓她展翅高飛。
“我替你看過，西市街中心有個店面鋪租尚可，地理位置挺好，那房子主人剛好是我一個舊友，在租金方面，可以給個實惠的價錢。”
季木賢徐徐道來，聲音淺淺飄進柳緹縈耳中，引起她內心一陣酸澀。
等季木賢說完，柳緹縈呆了半晌，方道：“東家這是要辭退小的嗎？”
季木賢沒料到她會這麽想，道：“也不能說是辭退，只是覺得這條路更適合你。”
柳緹縈內心嘲諷一笑。
石姑娘啊石姑娘，到底還是擔心她，才會想出這麽一招將她調離季木賢身邊。偏偏這麽一個方法，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石姑娘大方又體恤人。
輪智謀，她真的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尾。
但輪意志，她自問前世作為體育生的她，還是會比普通人要頑強一些。
她一根手指壓在會子上，將會子推到季木賢面前：“謝謝東家的好意，但能聽小六說幾句話嗎？”
“你說。”
“這錢，我不要。你給我選擇的路，我也不要。”柳緹縈目光堅毅地直視季木賢，季木賢這才發現，每次她的情緒處於波動的時候，話裏對他的稱呼都改了，“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謝謝你。但是我的人生掌握在我的手裏，不需要別人幫我做任何選擇。我承認，我確實貪錢，我也很需要錢，但你這種方式打發我的錢，我一點都沒興趣。我也想繼續留在你的身邊，我不知道石姑娘對你說了什麽，但是我敢發誓，我沒任何目的，我只是純粹地想靠自己的勞動力賺錢，然後自力更生，在順平這小地方尋得一席之地，讓安家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而後自己找個老實人家嫁了，這樣就足矣。”
不知道為何，季木賢覺得柳緹縈不肯收會子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接下來她說的話，倒讓他刮目相看了。這種超乎時代的想法，似乎並不像是一個高門大戶小姐該有的見識。
以前他聽說過柳緹縈的事跡，無非是街上為了搶奪一根簪子抓破人家姑娘的臉，在大庭廣眾之下因為一個婆子不小心將茶濺了出來而讓婆子在雪地裏跪了一夜差點松了人命。
件件荒唐又令人生厭。
絕不可能是眼前這位全身都煥發出自信又睿智光芒的少年。
到底是什麽事讓她有如此大的轉變？
據聞她在一年前多因為跟安家人鬧情緒，冒著大雨連夜跑出來，害得安家兩口子尋了她整夜，後來在一處小山坡腳下找到暈倒在地的她。
從那個時候，傳說中的柳緹縈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綠水村民似乎也不再一說起她就面露厭惡或者嘲笑。
莫非真的摔了腦子，歷經了劫難之後就想通了？
眼下也只有這個解釋。
季木賢收回思緒，面對目光灼灼的柳緹縈，他也不再勉強，點點頭。
“一切都以你的意願為主。”
“謝謝東家。”柳緹縈松口氣，按住一直怦怦猛跳的心窩。
“你是不是對石姑娘有誤解？”季木賢忽然問道，從她方才的話裏，可以聽出她似乎對石姑娘有些看法。
柳緹縈忙擺手，“沒有沒有，哪敢有。”
按目前的趨勢，石姑娘很可能成為這家酒樓未來的東家母，她怎麽可能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
如今東家就是她的上司，石姑娘就是她的同事，同事之間有點爾虞我詐都很正常嘛，怎麽到領導面前說壞話呢？
一百零七、貴婦駕到
“其實我讓石姑娘過來，也是想她可以陪陪你。”季木賢這話一說，方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想收回話已經來不及，只好懊惱地拿起桌上的茶杯來掩飾。
“陪我？”柳緹縈疑惑道。
季木賢咳了兩聲，想轉移註意力，但擡眼就對上柳緹縈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他心裏頭閃過一絲不自在。
他想了一個拙劣的理由。
“這酒樓上上下下都是一些年紀比你大的，石姑娘比你年紀大不了多少，而且我之前看你們挺合得來，最主要的是請優伶來表演是我之前的念頭，官府那邊批了一年總算是批了下來。”
季木賢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開。
一根筋的柳緹縈果然忘了方才的疑問，道：“這個主意確實不錯，我見酒樓的生意這兩日都紅火得很。”
“嗯，不如今日拿幾份大菜回家吧，反正廚房裏備了很多。”
柳家從去年就斷了對安家的支援，幾乎就是那個時候，柳緹縈成為他的小廝。
或許事情的真相就是這麽簡單，她只是純粹地想養家而已。
他總是習慣性地將事情覆雜化。
季木賢自嘲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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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蓋著大紅色簾布，看起來色澤華麗的金絲楠木轎子停在和豐酒樓門前。
轎子外頭跟著的丫鬟款款走到轎子旁，道：“夫人，到了。”
“就是這家嗎？”一雙豐腴潔白的手輕輕掀起簾子，“如玉，讓成哥先進去訂一間上房吧。”
“夫人，一切已經安排好了。”如玉脆聲應道。
轎子裏頭的人這才慢慢走下轎來，是一位長相端莊富貴的夫人，她穿著艷紅色的長裙，裙裾上繡著一朵朵大紅牡丹，一條白色束腰帶將她略顯豐滿的腰束住。
她淺淺一笑，櫻唇微啟：“上次老爺帶回去的軟炸桂花糕深得我心，沒想到就吃了那麽一回，居然讓我念念不忘。這次好不容易求得老爺帶我來一趟順平，趁他公差，我才有機會到這地兒再品嘗那美味。”
如玉在旁護著夫人，邊順著她往裏走邊道：“夫人想吃這些跟奴婢說一聲就是，何必親自來一趟？”
“你不懂，那軟炸桂花糕就要現做現吃才美味，等你們買回去啊，都涼了。”
“老爺要知道夫人嘴饞，肯定把這整個酒樓買下來。”
夫人臉紅嗔道：“休得胡說。”
“要不咱把這酒樓會做點心的那個廚子買回去吧，以後啊，夫人就可以每天都吃到軟炸桂花糕啦。”如玉出主意道。
那位夫人心覺這是個可行的，忙吩咐人將那做點心的廚子喊來。
等了半晌，卻跑進來一個帶著瓜皮帽兒的男子，他臉上帶著驚慌，見到衣著華麗的夫人，眼前一亮，哈著腰道：“這位夫人，可是飯菜哪裏不滿意，才喊廚子？”
如玉見來人並不是廚子，臉色不虞，她皺起眉頭，呵斥道：“我家夫人找你家廚子自然有事，你只管將廚子喊來就是，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祝掌櫃笑道：“這個，其實做這點心的廚子……”
這桂花糕自然是柳緹縈的手筆，但她如今正在幫東家磨墨，祝掌櫃權衡之下，覺得還是自己東家重要點，正準備將這個要求推脫回去。
“嘿，誰找我？”門外柳緹縈輕快的聲音響起，祝掌櫃臉一黑，扭過臉去，“你怎麽下來了，你不是幫東家磨墨作畫嗎？”
該不會找借口偷懶吧？
柳緹縈咧開嘴笑道：“東家說他畫好了，沒我啥事，就讓我下來了。”
祝掌櫃一噎，正想說什麽，如玉早已不耐煩，大聲道：“這位是掌櫃吧？掌櫃的，你家廚子到底人在哪裏？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誰，居然敢如此怠慢！”
“如玉。”裏頭坐著等待的夫人突然喊了聲，“不可無禮，人家廚子沒空，咱們耐心多等一會就是，不可仗勢欺人，不能跟咱家老爺丟臉。”
祝掌櫃堆起笑臉，伸手拎起柳緹縈的衣領，半推半搡將她拎進去，“不好意思，讓夫人久等了，這位就是做今日軟炸桂花糕的廚子。”
如玉睜大眼，來回打量這個個頭比她矮半個頭，身形比她瘦一圈的小少年，噗嗤一聲笑了，“就他，他是個廚子？”
不都說肚子圓脖子粗，不是廚子是夥夫麽？
就這麽一個瘦不拉幾的少年也會是廚子？
祝掌櫃尷尬笑道：“這確實是我們酒樓負責點心的廚子。”
但他主要還是伺候咱們酒樓的東家，祝掌櫃沒說出這句話。
“這位小姐姐，找我什麽事？”柳緹縈上前仰頭問道，她指著桌面上的軟炸桂花糕，“這桂花糕算什麽，我會做的多得是。”
喲呵，這口氣。
如玉登時有了興趣，她笑瞇瞇問道：“小弟弟，那你說說你會做什麽？”
柳緹縈並不介意這明顯調侃的語氣，背著手煞有介事道：“糖蒸酥酪、蓮花羹、芝麻酥餅、玫瑰酥、香酥蘋果、合意餅……”柳緹縈念了一大串名字，而後道，“在我看來，這些都普普通通不算什麽。”
如玉臉倏地黑下去。
祝掌櫃撲哧一聲，差點笑出聲來。
“光說不練假把式，這位小姐姐和夫人不如試試我剛才做出來的椰汁糕。也只有在這種大冷天才能做出這種椰汁糕。也是你們運氣好，撞上這一回。”
如玉不以為然，覺得柳緹縈不過是說大話，道：“如果你敢誆騙我家夫人，小心我們把你抓到官府去，拔了你的舌頭！”
“如玉。”裏頭的夫人不知何時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對柳緹縈歉意笑道：“這位小哥，實在不好意思，我家丫鬟一向蠻橫慣了，得罪之處請見諒。”
柳緹縈搖頭，“我說的是真的，你們嘗一下。我正想找人試試呢！”
如玉氣紅了臉，指著柳緹縈道：“你這狂妄小兒，把我們當做什麽，居然想讓我們給你試菜？”
柳緹縈沒理會她，而是直直看向那位夫人。
夫人微笑點頭，“既然已經來到這裏，試試又何妨？”
一百零八、徐夫人
柳緹縈進了廚房，洗凈雙手，開始準備做她最愛的椰汁糕。
因為她的提議，季木賢讓掌櫃從南國批發了一筐椰子。她前些日子就跟二牛兩人一起把其中一部分椰子去殼去皮，將椰子白肉一片一片割出來，磨碎後直接烘幹，做成椰蓉。再拿一部分的椰子白肉磨碎壓榨出汁水，將那白如牛奶的粘稠椰汁收集起來，做成椰漿。
畢竟是在古代，工具和配料都不是很理想，加上沒有量杯電子秤，分量只能憑感覺，所以柳緹縈也是經過很多次失敗的實驗才成功研制出這大桑國特有的椰汁糕，味道清新濃郁。
她將制好的椰蓉和椰漿拿出來，準備好鮮奶、糖和玉米澱粉。每份材料都憑自己的經驗準備好分量。而後將鮮奶、椰漿和糖放入鍋裏慢火加熱，一直攪拌，等鍋四周都冒起了小泡泡時，柳緹縈將已經拌勻的鮮奶和玉米澱粉倒入鍋中，繼續攪拌。
“二牛哥，你過來幫我攪一下。”柳緹縈手開始酸了，“記住一定要順著這個方向啊，你前兩天攪過的。”
二牛點點頭，過去接過筷子。
柳緹縈拿出一個她專門去鐵匠鋪訂制的模具，瞅瞅那鍋液體慢慢變得越來越稠，立馬讓二牛倒入模具中，而後放到她特制的冰櫃，說是冰櫃，其實就是拿個木箱子，往裏面堆冰塊和雪花。然後將冰櫃放到酒樓的地下冰窖裏。
柳緹縈來到夫人面前，“那椰汁糕需要些時間，大概還得一個時辰，等做成之後，我送過去給你吧。你住哪兒呢？”
如玉哼一聲，高聲道：“我家夫人可是知府……”
“如玉。”那位夫人制止如玉，道，“我住福來客棧，你去到客棧後就說找徐夫人。”
柳緹縈記下，拿出兩塊剛才順手做好的軟炸桂花糕，“這桂花糕剛做好，夫人請慢用。如果沒有其他事，那我先告退了。”
“慢著。”徐夫人出聲道，好奇地看著柳緹縈，“你叫什麽名字？”
“夫人可叫我小六。”柳緹縈不卑不亢道。
“好，那我在客棧裏等你，今日就當來認識個人。”徐夫人讓如玉拎上桂花糕，突然沒了留下來的欲望，站起身，讓如玉備轎。
目送徐夫人離去，祝掌櫃伸手拍了柳緹縈一掌，“臭小子，你可以知道她是誰？居然在她面前這般拿大！”
“誰啊？”
“她是知府徐大人的正室夫人！幸好徐夫人是出了名的和藹待人，不然就你今日的表現，換做其他官家夫人，鐵定掌你幾個嘴！”
“哎，我這不看人嘛，徐夫人如此溫柔親切，肯定不會做出那種粗魯事，對吧。”柳緹縈嘻嘻笑道。
祝掌櫃瞪她，“東家呢？你就這樣拋下東家？可別忘了你如今可不是個廚子，而是個小廝！”
被祝掌櫃一提醒，柳緹縈才想起現在是東家用膳的時間，忙丟下祝掌櫃，蹭蹭蹭跑上樓。
樓梯被柳緹縈蹬出一層木屑，祝掌櫃又喊道：“腳步輕點！”
季木賢此時正將畫紙卷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木筒裏。
“東家，中午想吃啥呢？小的去廚房端上來給您。”
今日下了薄雨，空氣裏濕漉漉的，衣服之外的肌膚冰冰涼涼，厭人得很。
季木賢沒什麽胃口，是以柳緹縈問他的時候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吃什麽。
因為冷，他的嘴唇有些泛白，映襯他的肌膚，顯得他有些孱弱。
要不是上次幫他洗澡的時候見過他的肌肉，柳緹縈還真以為他就是一副病軀。
“要不就吃熱鍋吧！”
這個時候已經有火鍋的吃法，上回柳緹縈在酒樓裏看到二牛端出一個看似鼎的形狀的鍋來，把肉菜丟進去涮幾下撈起來吃，才知道火鍋在大桑國被稱之為熱鍋。
在吃方面，古今都特別有講究，柳緹縈格外愛這邊吃熱鍋時對牛肉的處理，他們根據牛肉的橫理，將牛肉薄切成片，然後用酒、醬、花椒腌制肉片後，放入猛火湯中涮幾下迅速撈起。
季木賢卻搖頭，“熱鍋味道太重。”
哦，她怎麽忘了她這位東家素來愛潔凈，像熱鍋這種，一開鍋整間屋子都是味道的吃法，他肯定是避之不及的。
“季公子。”清脆的聲音自門口響起，石姑娘端著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湯面走進來，“我做了一碗蔥絲牛肉湯面，這天氣寒冷，吃這個正合適。”
她放下湯面，笑意盈盈地等季木賢動筷。
似才發現柳緹縈在屋內，她訝道：“小六還沒有用膳嗎？祝掌櫃他們正在吃呢，趕緊下去吧，晚了怕是沒剩下多少飯菜。”
“謝謝石姑娘的好心提醒。”柳緹縈皮笑肉不笑，見季木賢雙手執起筷子，端起那碗熱湯面，緩緩喝上一口，一旁的石姑娘露出欣慰的笑容。
柳緹縈不知為何，心裏一滯，再也不想多停留一刻，快步往廚房走去。
“小六，小六？”一只手在她眼前上下揚了揚，柳緹縈側頭看去，二牛露出兩排白牙，“還剩下一塊肉，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吃了啊。”
“誰說我不吃？”柳緹縈恨恨地拿起筷子插在那塊肉上，一看，居然是牛肉，她大口咬下去，“不就是幾塊牛肉，有什麽稀罕的！”
二牛撓撓頭，伸根手指戳戳柳緹縈，“小六，發生了什麽事啊？”
柳緹縈想了想，放下筷子，嘴裏還在咀嚼那塊牛肉，又韌又老，怎麽嚼都嚼不爛。
“餵，我問你，如果有個長得漂亮性格又溫柔的女子為了你，甘心到這酒樓來工作，你會不會很感動？”
二牛點點頭，“肯定會啊。”
“如果她還親手做了一碗熱湯面給你呢？裏頭明明是你最不喜歡吃的牛肉，你會不會吃下去？”
“我沒有不喜歡吃牛肉啊，我最愛的就是牛肉了，吃了有力氣！”二牛嘿嘿笑道。
“你傻啊，我是打個比方，做個假設。如果，如果你不喜歡吃牛肉，那位姑娘還做了牛肉給你吃，你吃不吃？”
“這個……”從來不挑食的二牛有些為難了，為啥他會不喜歡吃牛肉啊？不過他還是認真地思考這個假設性問題，最後認真答道，“我會吃！不能浪費牛肉！”
“我去你的，重點不是牛肉好嗎，是人家姑娘那片心意好嗎？”柳緹縈頓時覺得自己找錯人，這完全是對牛彈琴！
“人家姑娘的心意也不能浪費啊。”
“那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姑娘？”
“喜歡啊，為什麽不喜歡？長得漂亮又溫柔，還會下廚做面。”
柳緹縈挫敗地低下頭，她就知道，沒有幾個男人能抵擋得住這個誘惑。
如果石姑娘成功上位，那季木賢身邊就沒她什麽事了，石姑娘絕逼會第一個對她下手。
一百零九、賣身
季木賢慢慢吃完面，放下碗，碗底空空。
石姑娘笑了，她收起碗筷，問道：“以後我每日給你煮湯面可好？”
季木賢淡淡道：“不用，以後都不用如此。我今日吃下這碗面，不過是不想浪費糧食。”
石姑娘笑容一滯，落寞閃過，很快她恢覆笑容，應聲是。
“對了，你提的那個主意被小六拒絕了，後來我思量過，我們這樣是對小六不太尊重。日後也不要再提那事了。”
石姑娘一怔，“小六為何不同意？這個主意對她對我們都好。”
“我們？為何這麽說？”對小六好可以理解，但怎麽說是對我們好？季木賢敏銳地抓字眼。
石姑娘知道柳緹縈是個姑娘家，自然就這麽說，但她並不想被季木賢知曉，所以淺淺一笑：“你想想，我們出資讓一名小廝經營謀生，這事兒傳出去只會平添季公子的美譽，何樂而不為呢？”
“但如果冠上強迫這性質，味道就不同了。”季木賢毫無波瀾道，“行了，這事就這樣吧。”
石姑娘默了默，掏出一封信，“京城那邊有了消息。”
季木賢接過信，看了幾遍。
“原來是這樣。”他收起信，“過段時間咱們要回一次京城。”
石姑娘略微驚訝道：“大少爺有消息了？”
季木賢點點頭，目光冷然，“這次動作一定要快，不能再被那邊搶了先。”
石姑娘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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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汁糕做好了，柳緹縈拿來一個提籃盒，將裝滿椰汁糕的碟子放進去。
她想了想，又夾出兩塊出來，一顛一顛地送到二樓。
在門口撞見走出來的石姑娘，石姑娘看到盤子上方方正正小巧玲瓏，看上去特別有食欲的椰汁糕，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椰汁糕。”
“椰汁糕？第一次聽說，我可以……”石姑娘起了興致，正想開口說嘗試一下，柳緹縈搶先越過她，徑直走進房間，道：“東家，這椰汁糕您嘗嘗。”
石姑娘嘴角一抽，尷尬地收回懸空的手，扭頭見到柳緹縈正笑瞇瞇地跟季木賢說話，她不知道說了什麽，季木賢一直沒表情的臉上有了波動，露出一絲無奈，用筷子夾了一塊椰汁糕放進嘴裏。
石姑娘扭過臉，表情木然地離開了。
季木賢聽說柳緹縈準備送到客棧去，問道：“徐夫人？她也來順平了？”
柳緹縈點點頭，“好像是知府大人過來辦事，她也跟著過來。”
“嗯，那你快去吧。”
柳緹縈拎著提籃盒就出門了，在福來客棧門口就見到如玉正指揮幾個奴仆搬一箱又一箱的東西進客棧，她上前好奇問道：“如玉姐姐，這些是什麽東西？”
“哎，你怎麽到現在才來？是不是想餓死我家夫人啊？”如玉一見柳緹縈，立馬拉下臉，叉腰伸出手指著她，“還呆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送上去給我家夫人！”
柳緹縈笑著應是，就跟著如玉往裏走。
她回頭見那堆在一起的箱籠，好奇問道：“你們準備在這裏留很久嗎？”
如玉瞥她一眼，“估摸會留半個月，所以告訴你，這段時間呢，你每日都做一些點心送過來，做得好的，咱們自然有賞，如果做得不好，哼哼。”
面對如玉狐假虎威的威脅，柳緹縈並沒有放在心上，反正發月錢給她的是東家，又不是那位徐夫人，她才不怕呢！
柳緹縈笑道：“我做的點心不一定合你們口味，姐姐這麽說，小六壓力好大。”
“知道有壓力就好，認真點勤快點，徐夫人菩薩心腸，自然會看到你的用心，如果你想敷衍了事，徐夫人只需要跟徐大人說一句話，你們酒樓能不能繼續在順平營生，還是兩說！”
“是是是。”柳緹縈心裏暗笑，這小丫頭開口閉口就是警告人，看來平時沒少做這種事。
徐夫人是個聲名賢良之人，這等粗暴事自然就交給丫鬟去做了。
徐夫人正坐在窗邊，手裏拿著女紅，如玉進去就嬌斥道：“夫人，怎麽又繡起來，不是說眼睛疼嗎？”
徐夫人笑道：“哎，軒兒的荷包破了，得重新繡一個，不然拿個破荷包出門，多丟人啊。”
如玉撅起嘴，“這都叫什麽事，兒子的荷包破了讓自己娘來繡，他娶的媳婦呢，那些小妾呢？他新納那位沈姨娘每日都鬧騰些事來，上個月差點跟少夫人打架，要不是夫人你出面制止，真不知會鬧出什麽醜事。”
“好了。”徐夫人瞅一眼柳緹縈，見她只是低眉順眼地站在角落，假裝聽不見她們談話，心裏生了一些好感，對她招招手，“小六，你這些椰汁糕是如何做的？”
柳緹縈將做法一一道來，絲毫不藏拙也不藏私，徐夫人微笑地點點頭，“如果讓你來我家做事，你可願意？”
柳緹縈一驚，忙跪下地，“夫人，請恕小的不能從命。”
如玉柳眉豎起，道：“大膽！徐夫人的話你竟敢不從！”
徐夫人並不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嘴角掛著若隱若無的笑。
柳緹縈心叫糟糕，只好繼續道：“不是小的不從，而是小的跟我們東家簽了賣身契。”
東家，對不住了啊，這個時候只好把你搬出來了！
徐夫人眉眼一動，看向如玉，如玉領悟地走上前，揚起下巴，“這還不容易，讓你們東家把賣身契交出來不就行了。”
“這個……還得我們東家同意。”
柳緹縈相信東家是能抵擋住徐夫人的壓力的，所以才會這麽放心地把皮球踢過去。
“難不成這點小事還得夫人親自上門求討？真是可笑，這樣吧，你回去跟你們東家說一聲，就說北州知府徐大人想請你去做事。”
柳緹縈為難道：“這個……”
如玉不耐煩道：“這個那個做什麽？反正你跟你們東家一說，你們東家肯定會答應的！”
柳緹縈只好應好，徐夫人瞅她幾眼，忽然道：“小六，你可曾去過京城？”
柳緹縈心裏一跳，內心慌亂，面色卻保持平靜道：“小六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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