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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過最遠的門也就是跟東家去北州辦事。”

“奇怪,我怎麽見你好像有些眼熟?”

一百一十零、鄉愁

柳緹縈將徐夫人的意思轉達給季木賢,露出為難的神情,“小的今日都不知道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多少回,但她們就是不依不饒,要小的去知府做事。小的沒辦法,只好把東家擺上臺面,希望她們知難而退,豈料她們居然要小的跟您要回賣身契。”

季木賢道:“我記得我跟你並無簽訂賣身契。”

柳緹縈坦誠道:“是啊,東家尊重小的意思,當時我們並無簽賣身契,我說出賣身契不過是想推脫一下。這下可怎麽辦是好?”

她偷偷拿眼瞅季木賢,卻見他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擺明不打算因為她跟知府對立。

“你不想去,直說就是。”

“小的說了,但如玉姐姐不答應,硬是要人。”柳緹縈義憤填膺道,“就因為她們是知府的夫人就這般強搶明奪,欺壓百姓,太過分了!”

季木賢眼皮擡都不擡一下,“知府那邊肯定比我這邊要舒服優越,而且以後說不定還能升個管事之類的,你過去做個廚子也不失為好事。”

柳緹縈一聽,眼眶紅起來,差點撲上去抱住季木賢的大腿,“東家,小的不想離開這裏啊,小的想留在您的身邊伺候您!”

季木賢臉一抽,動了動大腿,躲開她,“那你自己搞定徐夫人吧。”

“東家……”柳緹縈嗚咽道。

門應聲而開。

石姑娘本打算敲門,發現門是開著的,遂自己輕輕推開門,卻見到柳緹縈正趴在地上糾纏著季木賢的畫面,她一怔,眼底閃過警戒和愕然,眼皮一斂再睜開眼,又是恢覆一片清明。

“季公子。”

“什麽事?”

“想跟你商量一下明日要彈奏的曲目。”

石姑娘身後的二牛正擡著一把古箏,他伸頭進來好奇地打量季木賢的房間,他來和豐酒樓三年,只進來過一回,是當時準備布置季木賢的房間時,他幫忙搬櫃子,那時候這個房間空無一物,如今已經擺上書籍和書畫,顯得書香味十足。

祝掌櫃曾誇季木賢是做生意中最會書畫的,又是畫書畫中最會做生意的人。

如今看來,此言不虛。

“石姑娘,這古箏要放哪兒?”二牛憨憨問道。

石姑娘用眼神咨詢季木賢,見他沒表示,就仗著跟季木賢關系密切,指著屋內一角,道:“就擺這兒吧。”

二牛嘿咻嘿咻地將古箏擡進屋,他看到柳緹縈,道:“小六,過來幫一下手。”

柳緹縈哎了一聲,跑過去幫他將古箏擺放好。

“二牛哥,如今客人比較多,你這麽跑上來不怕祝掌櫃罵人?”柳緹縈低聲道。

二牛道:“知道是石姑娘的要求,祝掌櫃啥話都不敢說,只讓我速去速回。”

柳緹縈心裏嘀咕,全天下男人都對美女沒有抵抗力麽。

趁柳緹縈跟二牛兩人在角落裏嘀嘀咕咕,石姑娘也走到季木賢面前,粉腮黛眉,櫻唇微啟,“季公子,明日的優伶想采用彈奏伴舞的方式,你看可行?”

季木賢低低看著她,喜怒無形於色的臉此時似乎有了點情緒的波動。

石姑娘心裏一動,雙眸剪水地對上他的黑眸,害羞道:“季公子,可是我臉上有何物?”

季木賢道:“你今日有點不同。”

石姑娘心跳加速,只覺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她輕顫睫毛,不敢直視他,低聲道:“為何這麽說?”

她今日是有些不同,她換了妝容,心血來潮摒棄平日用慣的桃色口脂,改為玫瑰紅色口脂,在臉上鋪了一層脂粉,映襯得她的紅唇好似清晨的露珠嬌艷欲滴。

事實證明,她這次的心血來潮來得非常正確。

她似乎在季木賢眼裏看到某些熟悉的情愫,那情愫跟在柳紅園出入的男人看到她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這次絕對錯不了。

“你從來不自作主張的。”季木賢淡淡道,轉過身,“而且,我也從來不懂得欣賞古箏。”

石姑娘好似聽到內心某個地方崩塌的聲音,她自恃完美的微笑出現幾道裂縫。

“……對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暗自嘲諷一笑。

柳緹縈跟二牛弄好古箏,道:“石姑娘,我還沒聽過古箏呢,今日可算可以飽耳福了。”

石姑娘緊緊攥住拳頭,只覺自己的內心是崩潰的。

她來,是想彈給季木賢一個人聽的!

季木賢卻道:“既然已經弄來了,那就奏一曲吧。”

柳緹縈道:“平日聽那些優伶說石姑娘的古箏彈得可好了,沒想到小六三生有幸,居然有這個榮幸,真是感恩東家。”

石姑娘眼角一抽,什麽感恩東家,明明就是她主動送上門來的好麽,要感恩也應該感恩她。

二牛有些局促,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下來。

柳緹縈扯住他的衣角,“楞著做啥,快把石姑娘的義甲拿來,一起聽。”

這小屁孩,得意忘形就開始使喚人了。

二牛哭笑不得地將義甲拿給石姑娘,石姑娘騎虎難下,只好深深吸口氣,雙指放在古箏上,手指在琴弦上優美地來回撥動,悠揚的弦樂自她指尖緩緩流出。

柳緹縈聽入了迷。

石姑娘奏的正好是《桑女思家》,樂曲婉轉低沈,如同靡靡之音,響徹天際,高亢時,好似禦風在彩雲之間,低沈時,好似女子在暗暗抽泣。忽而愁思滿上心頭,忽而憂傷襲上眉間。

一曲奏罷,季木賢正想開口,突然聽到旁邊一聲抽泣聲,側眼看去,柳緹縈淚流滿面,瘦削的肩膀抽動不已,她怕打擾到人,緊緊咬住下唇忍住哭聲,唇色全失。

二牛首先叫起來:“小六,你這是怎麽了?”

他說著就要上前掰過她的肩膀,忽地旁邊伸來一只手,輕輕將她拉到一邊。

是季木賢。

他不動聲色把她拉到身後,等著她哭完。

柳緹縈只不過是被琴聲觸動到自己一直隱藏在內心的柔軟之處,她穿越來這邊已經一年有餘,雖說日子過得尚可,但依舊惦記異世的家人,被一曲琴聲勾出了鄉愁,她哭得酣暢。

季木賢心想,到底是姑娘家,性子再怎麽偽裝也掩飾不住最本能的反應。

她是想家了吧。

也是,年紀輕輕就被家裏人驅逐到鄉下獨自生活,父母皆不在身邊,任誰都會難受。

一百一十一、馬屁

季木賢突然想問柳緹縈,是否想回去京城,回去那個聲名顯赫的柳家?

而後季木賢又暗笑自己真是傻了,她自然想回去,不然怎麽會哭?

想及此,季木賢又微微皺眉。

她為何會想回去?京城有那麽好麽?柳家有那麽好麽?好的話也不會將家中兩個幼子拋到這山長水遠的地方不聞不問了吧。

他心裏對柳家這種做法很不茍同。

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他也不便多作評論。

“季公子。”石姑娘皺起柳眉,飛快瞅柳緹縈一眼,心裏暗暗鄙視她的心機。

說什麽對季公子沒有企圖,那為何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淚?這不是裝可憐博同情是什麽?

她真是太小看這個柳緹縈了。

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柳緹縈呵,怎麽可能會安安分分地留在一個男人身邊做小廝?說沒目的,她才不信。

“季公子,估摸是我這首曲子勾起小六的傷心之處,要不我扶他去休息一下吧。”石姑娘低眉順眼道。

“我去我去!”二牛突然主動請纓,他只是純粹擔心小六,他從來未見小六哭過咧,肯定是發生了什麽難事才會讓他哭成這樣。

季木賢卻對石姑娘說道:“你安撫一下他。”

季木賢已經知道柳緹縈的女兒身,自然不可能把她交給人高馬壯的二牛,更何況男女有別,是以剛才二牛想碰柳緹縈時,他才會把她拉到一邊。

“不、不用了,小的哭哭就好。”柳緹縈的情緒平息些許,忙推辭道。

“真的沒事?”

“沒事,真的沒事。只是石姑娘這首曲子彈得太好了,讓小的想起家人。”

二牛疑惑道:“難道小六的家人不在身邊嗎?”

二牛從未探聽過柳緹縈的事,所以不曾知道她如今正和安家人住在一起。

此話一出,季木賢和石姑娘齊齊看向柳緹縈,他們都心知肚明,卻想聽聽柳緹縈如何自圓其說。

“我一直都跟遠房親戚住一起,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柳緹縈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此時說得順溜,半點都不讓人懷疑。

二牛臉上露出一絲同情。

“哎,東家,小的差點忘了還得去福來客棧一趟。”柳緹縈情緒變化得快,這時早已過了方才低迷的情緒。

季木賢早已習慣她這個作風,點點頭,“想好怎麽跟徐夫人說了嗎?”

柳緹縈咧嘴道:“想好了,還多虧石姑娘這首曲子。”

石姑娘錯愕道:“多虧我?為什麽?”

“天機不可洩露。”柳緹縈眨眨眼。

她不知道她做這個動作時,完全是小女孩作態,那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少女氣息盡數表現在眾人眼中。

二牛傻傻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季木賢眸色一深,轉移視線假裝不知情。

石姑娘抿住嘴唇,只覺得心間特別不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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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東家把你罵哭了?”如玉懷疑地盯著柳緹縈的臉,她兩眼紅腫,能看出剛才確實是大哭過一場,眼角還殘留眼淚的痕跡。

徐夫人蹙眉,道:“怎的你東家如此不通人情?不就是個賣身契,這也要為難你?”

“可不是,我東家那人狡詐狡猾,詭計多端,做事從來不怕事大,大家都怕他。”柳緹縈臉不紅耳不赤地抹黑季木賢,反正說他壞話,他也不會掉塊肉,而且她這番說法也是有苦衷的,如果他能出面保住她,她也不用費盡口舌跟人在這裏說道理了。說來說去,都是季木賢的錯。所以柳緹縈相當心安理得。

如玉問道:“你東家可是一位姓季的?”

“如玉姐姐怎麽知道?”

如玉難得一副認真的模樣,她肅起小臉,道:“這位和豐酒樓的季老板我之前聽人提起過幾句,說他性格怪異,心思詭譎,而且神出鬼沒的,見過他的人不多,但見過的都對他印象深刻。”

“這麽說來,倒是個人物了?”徐夫人聽得津津有味,她如瓊脂般的玉手輕輕拿起一塊玫瑰酥放進嘴裏,邊吃邊聽。

“可不就是個人物?年紀輕輕就經營起酒樓,還開在太平酒樓旁邊,要知道太平酒樓可是順平縣最大的官辦酒樓,尋常人躲都來不及,哪還敢往上碰啊。但那位季老板卻偏偏喜歡硬碰硬,硬生生將和豐酒樓經營得有聲有色,前不久聽說和豐酒樓裏來了幾個優伶,隔兩日就會在院子裏頭吟哦起舞,給食客們助興,吸引了不少男食客呢!”如玉一開口就滔滔不絕道。

徐夫人笑道:“你這些是在茶館裏偷聽來的吧?”

如玉臉一紅,道:“才不是呢,是那些丫鬟們偶爾說起,我聽到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勉為其難。”徐夫人想了想,道。

柳緹縈不想斷了自己一條財路和人際,忙道:“夫人,其實你回去北州府,只要你想吃的,小六都願意親自上門配合。”

徐夫人眼前一亮,撫掌笑道:“如此甚好,也不得罪那位季老板。這樣,幹脆我們定下每個月中,你跟季老板請個假到我府上去,如何?”

柳緹縈想了想,覺得也不難辦到,遂道:“我回去跟我東家說一聲,這個請求合情合理,想必東家會同意的。”

徐夫人對如玉使個眼色,如玉拿出一個錢袋子,遞到柳緹縈面前,“這是徐夫人打賞你的,記住,千萬不許失約。”

柳緹縈笑瞇瞇地接過,“是,如玉姐姐。”

徐夫人似乎有些累了,她閉上眼睛,如玉馬上下逐客令,“行了,夫人要休息,你可以回去了。”

柳緹縈瞅了瞅徐夫人,道:“徐夫人臉上缺血色,平日是否容易頭暈,心悸且氣短?”

徐夫人一怔,“你怎麽知道?”

柳緹縈心想,這些都是女人的通病,隨便抓個女人問,都會得到肯定的答案。

“這是常見的氣血不足癥,回頭我給夫人整一些紅棗枸杞糕,不但補血而且還能美顏,是女人聖品。”

徐夫人是知府夫人,什麽話沒聽過,柳緹縈這個馬屁她自然聞到了味道,但她卻很受用,她笑著應道:“那就多謝小六了。”

她見小六瘦瘦小小,卻長了一張白皙清秀的臉龐,一點都不像農家出身的。

“我們軒兒這麽大的時候,哪有你這麽懂事。”徐夫人呵呵笑道。

“夫人謬讚。”柳緹縈又拍了一通馬屁,才拱拳告退。

一百一十二、來客

她剛退到門口,聽到徐夫人吩咐如玉道:“去把周管事叫來。”

柳緹縈低下頭,步履匆匆地往門口而去。

卻在門口看到一張似曾見過的臉。

那張臉說不上能讓人愉悅,反而種一看就讓人心裏不舒服,臉的主人正陰翳地跟旁人說話,似是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猛地轉過臉來捕捉。

柳緹縈忙扭過頭,心裏砰砰直跳。

居然是他!

不就是那個曾經到安家敲詐安伯,還想把她和柳修元綁到知府的柳家奴仆!

周游生瞅一眼柳緹縈的背影,只覺得有些眼熟,他又看多一眼。

如玉身姿娉婷走上去,“周管事,夫人有請。”

周游生笑道:“夫人房裏有客人?”

他看向柳緹縈離開的方向。

如玉掩嘴笑道:“什麽客人,不就是一個廚子,夫人想請和豐酒樓的廚子到知府去做事,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毛孩,做的點心深得夫人的心意。”

周游生道:“不過是點心,哪裏的廚子不會做?何必夫人勞駕這事。”

“就是,不過夫人喜歡。”如玉不以為然道。

周游生在兜裏掏了掏,拿出一物,“前不久去了欽州,看到這簪子好看,想來搭配如玉的如花美貌正適合。”

如玉泰然自若地接過簪子,“周管事太客氣了。”

“多在夫人面前幫我美言幾句。”

如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細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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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男子牽著一匹高大的紅棕馬進入順平縣城門,他頭上戴著一頂高頂黑紗帽,身著蒼青色的細布襴衫,高領大袖,腰間佩戴一把劍,黑色劍鞘。

順平縣是個經濟開放的大縣,且毗鄰大桑國和其他小國的交界線邊沿,平日街上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奇裝異服的西域人士兜售東西,所以對於這位外形出眾,在人群中如同鶴立雞群的男子,路人們並沒有給予太多關註。

男子駐足在和豐酒樓門前,臉上露出邪魅一笑,自言自語道:“嘿嘿,小爺總算找到這裏了。”

祝掌櫃正在店內忙著招待客人。

“二牛,二牛!死哪裏去了!”

祝掌櫃剛轉過頭,就對上一張死氣沈沈的臉,那臉如同刀刻般,棱角分明,只是那雙眼睛好似一把弓,隨時能迸射出利箭來。

祝掌櫃不由往後退兩步,蹙眉上下打量男子,“這位客官是……?”

“我要留宿。”男子道。

“客官,這是酒樓,不是客棧,要留宿請移步去客棧哈。”祝掌櫃拱手就要送客。

男子卻大跨步坐下來,“那就吃飯吧。”

祝掌櫃態度馬上不同了,笑得愈發燦爛,朝內喊了二牛一聲,對男子道:“客官要什麽菜,我們和豐有……”

還沒等祝掌櫃唱菜,男子手一揚,“隨便來兩個菜吧,你看著辦。”

他看著辦?

祝掌櫃為難了,他可是酒樓的掌櫃,怎麽看著辦?他肯定希望他點貴的菜。

“祝掌櫃,東家他說……咦,怎麽是你?”柳緹縈好似看到熟人,蹭蹭蹭跑到男子面前,咧起嘴就笑道,“百裏鶴。”

一直抿著嘴的百裏鶴這才有了些笑容,道:“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你。”

祝掌櫃見柳緹縈跟百裏鶴是認識的,於是道:“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交由你招呼了。”

“東家要一壺茶,麻煩祝掌櫃了。”柳緹縈吩咐道。

居然敢使喚他。

祝掌櫃瞪她一眼,但自己也不好在客人面前收回話,只好悶悶不樂去廚房備茶。

“你來這裏做什麽?”雖然兩人只見過兩次面,但每次見面都是危急時刻互相幫忙,所以柳緹縈對百裏鶴特別有親切感。

百裏鶴只覺得眼前這個笑得無憂無慮的少年相處起來特別令人舒服,所以也輕松道:“找個人。”

“誰啊?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認識呢。”

百裏鶴不隱瞞,道:“柳府三小姐柳緹縈,聽過沒有?”

柳緹縈口水差點沒咽下去,卡在喉嚨,猛烈咳嗽起來。

她從旁邊空桌子奪過水杯喝下一口,順過氣後戰戰巍巍地問道:“你找柳緹縈做什麽?”

“你認識她?”柳緹縈這麽大的反應出乎百裏鶴的意料。

“呃,談不上認識,只是知道這麽一號人。”柳緹縈邊說邊瞅百裏鶴的反應,“你是柳緹縈的什麽人?”

百裏鶴沈默半晌,心裏斟酌該不該坦白。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如果你說得詳細點,我也可以幫你打聽一下,我聽說她似乎是因為家中原因,如今在某個小村子裏生活。”

百裏鶴想了想,把能說的揀出來說道:“我也是替人尋找。簡單點來說就是,別人給錢我,我幫人做事,懂嗎?”

柳緹縈點點頭,“明白,所以你是個私人偵探。”

“私人偵探?”那是什麽東西?

柳緹縈漫不經心道:“是誰要找她啊?”

百裏鶴搖頭,“這個不能說,保密。”

不錯嘛,還是有職業道德的。

柳緹縈表示理解。

百裏鶴突然有些後悔跟她說了那麽多,畢竟兩個人素未謀生,於是他閉嘴不再談找人的事,而是跟她聊一些順平的事。

柳緹縈卻急了,她想知道到底是誰找她,找她何事,好事還是壞事。

奈何她怎麽旁敲側擊,百裏鶴就如同個鋸嘴葫蘆,一個字都不肯吐露。

聽到百裏鶴準備停留在順平數日,柳緹縈想至此知彼百戰百勝這個道理總歸不會錯的,於是馬上打聽道:“你住哪裏?”

百裏鶴坦然道:“我還沒下榻客棧,待會去找找。”

“那我跟你一起去!”柳緹縈急於從他嘴裏探出真相,恨不得時時刻刻扒在他身上。

百裏鶴奇怪地瞅她,“你不用做事?”

“你等我一下。”她轉身就咚咚咚上了二樓,跟季木賢說家中有事,不等季木賢反應又咚咚咚跑下樓。

百裏鶴已然結了賬站在門口等著她。

她加快腳步跟上他。

這時二牛從裏頭走出來,張望道:“那是誰啊?怎麽小六跟著他走了?”

祝掌櫃眼皮擡一下,怪聲怪氣道:“誰知道,說是朋友,哼,不過是借機偷懶,也就東家才這麽縱容他。”

一百一十三、糾纏

石姑娘站在二樓窗臺看著柳緹縈跟在一名男子背後,不解道:“那個男人從未在順平縣出現過,小六怎麽會有這種朋友?”

單是從衣著上就可以看出兩人的差距,更別提兩人的年紀之差。

季木賢並不太關心,他的註意力放在手下的棋子上。

啪。

白棋落在棋盤上,清聲亮徹。

“小六在順平生活了這麽久,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正常。”

志同道合,就是門不當戶不對,因為興趣愛好相同而來往,確實也是當下一種交友潮流,甚至有些貴家子弟把這個當做彰顯自己心胸寬闊的方式。

石姑娘收回目光,看到季木賢下的棋子,無奈一笑:“我輸了。”

“你三心二意,輸了也正常。”季木賢老實不客氣道。

“季公子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城?”石姑娘狀似不經意問道。

離過年只剩下不到一個月時間,如果他準備回去,她也要好好做打算,是跟著他還是留在這裏。

“過完年再說吧。”

石姑娘有些驚異,“難道季公子不打算回家過年?”

季木賢面無表情道:“那個家,回不回都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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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百裏鶴,你打算在順平待多久啊?會一直留到找到柳緹縈為止嗎?”柳緹縈啃著冰糖葫蘆,問道。

百裏鶴頷首,“不出意外,應該是的,畢竟受人之托,必須事成。”

這年代的人責任心真是重,柳緹縈心裏嘀咕。

百裏鶴突然站定腳步,身後的馬蹄聲隨著停下來。

“就住這裏吧。”

柳緹縈擡頭看那懸掛得高高的招牌,寫著:福來客棧。

她嘴巴張得可以塞進好幾個冰糖葫蘆,許久等她回過神來時,百裏鶴早已交好錢訂下房間。

柳緹縈沒來由的警鈴大作,天生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事有蹊蹺。

這順平縣那麽多客棧他不選,偏偏選中徐夫人下榻的福來客棧,這裏頭是否有什麽聯系?

“為什麽選這裏?”

百裏鶴不解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他指了指門口的招牌,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念出來:“住官舍者,遇冬至寒食,僦值三日。”

官辦客棧在冬至日、寒食日或者雨雪天,都會免收房費。

而福來客棧正巧就是官辦的,所以百裏鶴會選擇福來的理由再充分不過了——有免費的不住,難道住收費的嗎?

百裏鶴往裏走,把馬匹交給客棧的馬夫,自己拎著行囊就上樓了。

他走上三四級臺階,突然停住,轉身看柳緹縈,“你跟著我做什麽?”

“當然是參觀一下房間呀。”柳緹縈理直氣壯道,“我還沒見過天號房間長什麽樣!”

方才掏錢時,百裏鶴一拿就是一錠沈甸甸的銀子,出手那叫一個大方,柳緹縈登時覺得自己只坑了他一根冰糖葫蘆是便宜他了。

百裏鶴拿柳緹縈無奈,只好由她跟著。

他想不明白,為何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少年怎麽突然之間對他這麽感興趣了?前兩次見面也不過是聊了寥寥數句而已。

柳緹縈心裏卻琢磨著如何從百裏鶴嘴裏套出到底是誰尋找她,找她做什麽?

兩個人各抱想法。

百裏鶴推開房門,柳緹縈毫無知覺想踏進去,百裏鶴伸手一攔,一臉無奈道:“到這裏可以止步了吧?”

他真的不習慣被個陌生人闖進自己的房間。

柳緹縈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了,臉上紅了紅。

“小兄弟就請回吧。”百裏鶴說完就掩上門。

柳緹縈怔了一息,嘆口氣,沮喪地耷拉下腦袋轉身往回走。

她沒留意到,百裏鶴一直從門縫裏盯著她的動靜。

等柳緹縈離開後,百裏鶴才靠坐床上,從衣袋裏掏出一對玉佩,端詳半晌,喃喃自語:“柳家也是夠狠心的,居然把一對親生孫子女丟到這麽遙遠的地方來。”

他忽地皺起眉頭,一陣煩躁襲上眉間,“要不是欠了那人的人情,也不用跑到這地方來尋人。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再耽誤下去只怕事情生變。不行,得立馬從附近的村子開始尋人才是!”

那邊,柳緹縈正信步來到酒店門口。

前方走來兩人,正談論事情,其中一個人邊說邊揮起雙手,手打到旁邊經過的柳緹縈。

柳緹縈惱怒地瞪向那人,臉上的表情很快就被驚恐代替。

她條件反射想往前跑,卻來不及被那人一手攔住。

“這位小兄弟,我見你有些眼熟哪。”周游生嘴角露出一抹笑,他身形一橫,擋住柳緹縈的去路。

柳緹縈暗暗叫苦,面上卻努力保持平靜,她低著頭,不敢擡起臉,道:“你認錯人了。”

周游生細眼一瞇,道:“有沒有認錯人,你擡起臉來就知曉。”

柳緹縈卻始終不肯擡起來,她一邊應付周游生,一邊飛快地想辦法逃脫他。

見柳緹縈遲遲沒有反應,周游生走上前一步,道:“小兄弟,來,給爺看看。”

柳緹縈肚子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

她急忙後退三步,道:“且慢!”

周游生的腳步條件反射一頓,柳緹縈趁機連忙轉身往樓上奔去,她飛速地跑啊跑,聽到身後周游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餵,你別跑!給我站住!”周游生叫喊著,吸引了不少人的註意。

柳緹縈來到百裏鶴房門,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一手用力推開門,跟著人也鉆進去躲起來。

“百裏大哥,有壞人在後面追我!”

在她靠近房門的時候,百裏鶴已經察覺有人走來,但來人的腳步聲淩亂且沈重,完全沒有武功功底,所以他也沒太放在心上。

等房門砰地被撞開,緊接著柳緹縈驚慌失措的臉閃進來,他才霍地站起身,拎起床上的劍擋在門口。

很快周游生也追了上來,他目露兇光,面目猙獰,瞅見百裏鶴時迅速換成周管事那張和氣生財的臉。

“小哥,方才可見到一個少年來過?”

不知情的人,還真當他是個和藹的管事。

百裏鶴卻不愛管這些閑事,是以搖搖頭,就要關上門。

“等等。”

一百一十四、探聽

百裏鶴眼底閃過一抹銳利,他瞥向周游生攔住門的手,只覺要按壓不住體內蠢蠢欲動的真氣。

“那少年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調皮貪玩,被父親訓斥幾句就不肯回家。小哥要是見到可要通知我一聲。”

周游生的謊話說得天衣無縫,且合情合理。

百裏鶴不由瞅多他一眼,記住他的模樣。

周游生說完話,目光往裏搜索一遍,自然是什麽都沒發現。

他方才在樓道拐個彎就不見了人影,說不準是柳緹縈逃到其他地方去,跟這位小哥並未關系,又或者眼前這個全身散發冷意的男子跟柳緹縈確實是有某種瓜葛。

不管是哪種可能,對他來說都不是好事。

百裏鶴冷冷地刺他一眼,毫不客氣轉身關上門。

周游生內心躥起的火氣橫沖直撞的,找不到出口發洩。他離開百裏鶴的房間,正好遇到準備端茶伺候他的奴仆,一陣暴躁,他打翻那杯滾燙的茶杯,茶水灑在奴仆身上,燙得人痛叫一聲。

周游生一個大腳踹過去,道:“叫什麽叫!一點茶水也叫成這樣,讓你鬼叫!”

奴仆不停發出慘叫,周游生心裏這才解郁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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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鶴關上門,見到屏風後面露出個圓圓的腦袋,柳緹縈露出一排貝齒,“謝謝啊。”

“他是誰?”

“他是壞人。”柳緹縈不想做多解釋,她趁機打量百裏鶴的房間,找個位置坐下,“哎,突然覺得腿有些酸痛呢,借個地方休息休息。”

百裏鶴好氣又好笑,拿她完全沒辦法,只好任由她歇著。

“哎,你平日也經常接這種委托嗎?”柳緹縈好奇地問他。

“沒有,這次是特殊。”

柳緹縈長長地哦了一聲,斜眼瞥他,他正解開腰帶,似乎打算更衣。

柳緹縈急忙撇開頭,耳根都紅起來,“你、你要做什麽?”

“更衣。”在外頭奔波幾日,風塵仆仆的,換件衣服不是很正常嗎?百裏鶴沒理會柳緹縈的大驚小怪,將外衣脫下,換了一件蒼灰色的長袍。

估摸是習武之人體質好,即使是在這種大冬天裏,百裏鶴也只穿了件裏衣和外衣而已。

柳緹縈想起自家東家包裹得裏三層外三層的模樣,暗暗鄙視了下。

“我聽說柳緹縈是京城柳家的嫡女?”柳緹縈好似不經意地提起,“而且還是個嬌蠻任性的小姐呢!我之前聽人說,她是做錯了事被家裏人送到這個地方來,多慘啊,是不是她家裏人找她回去啊?”

百裏鶴很肯定道:“絕對不是。”

“你是準備帶她離開這裏嗎?”

百裏鶴奇怪地看著柳緹縈,“你怎麽好像特別關心這件事?”

“呃,這個,她之前來我們酒樓幾次,打過幾次照面,也算是認識的,關心一下嘛。”柳緹縈信口胡謅道,“不過我不知道她住哪兒,很久沒看到她了。”

百裏鶴沒註意到柳緹縈話裏的矛盾,索性道:“沒錯,我確實是要帶走她,不止她,還有她的弟弟。”

柳緹縈條件反射地叫起來:“不行!”

百裏鶴不解道:“為什麽不行?”

“之前她跟我說過,她不想離開這裏,在這裏她已經生活了幾年,習慣了。”

“嗯,這個由不得她決定。”百裏鶴想起那個人說到柳緹縈眼底閃出的光,知道柳緹縈對他來說是多麽重要,“而且帶她離開也是為了她好。”

“她已經是個大人,應該由她來選擇。”柳緹縈有些動氣道。

百裏鶴嗤笑:“才十四歲,就是個大人了?”

“我覺得你這樣子抓人不好。”柳緹縈板起臉道,想勸服他放棄,“光天化日之下,違背人意,會遭譴責的。”

百裏鶴噗嗤一聲笑起來,“你年紀小小倒知道違背人意。”

柳緹縈見他沒當一回事,急了,正想再說點什麽,百裏鶴卻把手一擺,“行了,我會過問她的意願。你不用擔心,其實那人也不是想做什麽,只是想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你既然這麽關心她,也應該多為她著想。”

百裏鶴這麽一說,柳緹縈稍微放下心來。

起碼能確定的是,百裏鶴這次來意不惡。

百裏鶴當著她的面解開包囊,裏面就幾件衣服,還有一袋幹糧,他拿出幹糧,是幾塊看起來寡淡無味的饢餅。

他掰成兩半,多的一半遞給柳緹縈,“吃不吃?”

柳緹縈吃過這種饢餅,這饢餅在幹燥環境下能保存一個月,確實適合長途跋涉的人用來當幹糧。但口感實在不敢恭維。她搖搖頭。

突然,一道光線從百裏鶴的包囊裏頭射出來,晃了柳緹縈的眼。

她瞇眼看去,包囊的衣服下面閃現幾點碧綠之光。

似乎是一顆戒指,金黃色的戒圈上鑲嵌一顆比砂礫還要大的祖母綠。

“那是什麽?”她想上前看個清楚,旁邊一只手快速地蓋上包囊,接著一抹蒼灰色擋在她眼前。

“你該回了。”

不悅的聲音意思再明顯不過。

柳緹縈知道自己討人煩,訕訕一笑,“不知不覺呆了這麽久,再待下去東家估摸也要發火了,那我就先走了啊。有什麽事你可以隨時找我,要是有柳姑娘的下落也得告訴我啊。”

面對柳緹縈沒臉沒皮的要求,百裏鶴無語,等柳緹縈徹底從門口消失後,他才緩緩從包囊裏拿出那枚戒指,晶瑩剔透的玉似乎活過來一般,摸上去溫潤圓滑。

他緊緊盯著戒指,大掌一收,露出堅毅的眼神。

柳緹縈一蹦一跳回到酒樓,路過大門緊閉的太平酒樓時,她駐足看了幾眼。自從陳叔出事後,莫娘子就關了酒樓,本來以為只是暫時關門幾天而已,沒想到至今都沒重新開張的打算,想來陳叔的事對莫娘子打擊甚大,但也有說法說是陸純的事被查出跟太平酒樓有聯系,是以責令關閉酒樓。

不管是哪種說法,對莫娘子的沖擊都是無比巨大的。

她徹底從人們的視線裏消失,好似這平和繁榮的縣上,從來未曾出現過這麽一號人似的。

一百一十五、拜見

她擡眼望去,和豐酒樓對著太平酒樓的走道上,季木賢站在那裏,背手看著門庭冷清的太平酒樓。

曾幾何時,這裏門庭若市,車水馬龍,跟現在的光景比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

季木賢也看到樓下的柳緹縈,他靜靜看著她,風起,吹起他一角衣袍,陽光之下,恍如他站在雲翳間。

柳緹縈一陣恍惚。

“姐姐!”

柳緹縈愕然轉身,看到柳修元正朝自己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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