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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你也別插手！”
陳叔還是妥協了，他在跟季木賢談條件。
季木賢並未轉身，“走吧。”
這話卻是對柳緹縈說的。
陳叔臉色愈發難看，他砰地砸了一拳到桌上，那塵堆登時灰飛煙滅。
“季木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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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木賢回到酒樓，柳緹縈好幾次想上前跟他攀話，看到他黑著的臉，又瑟縮了。
“是不是覺得我把這件事做絕了？”季木賢突然問道。
柳緹縈怔了怔，搖頭，“沒有，東家做任何事都有理由。”
季木賢一笑，道：“人生難得一知己。”他想起昔日跟陳叔徹夜共飲的場景，莫娘在旁翩翩起舞，三人暢談的日子如今卻一去不覆返。
柳緹縈眨眨眼，突然手指著自己，“東家是說我嗎？”
季木賢一楞，忽而笑起來。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的東西，就像他跟陳叔，就像他跟小六，從認識到不認識，從不認識到認識，冥冥之中，到底是誰在掌控命運那只手？
他終究是把自己卷進去，想必陳叔是把他恨上了。
而小六在這件事起的作用，他說不上來是巧合還是命中註定，整件事的導火線偏偏就是她拿到手的印章。
他，早就註定會是點燃導火線的那個人。
所以，整件事怪不得小六。
所以，他才願意為了一個小廝，親自上門將陳叔的註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九十五、想多了
綠水村。
“今日呂秀才有為難你嗎？都教了什麽？他有沒有體罰你？”柳緹縈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柳修元上了一日課，早就餓壞了，狼吞虎咽塞了一嘴，顧不上回答柳緹縈，只是嗚嗚了兩句，搖搖頭。
“他中午沒讓你吃飯嗎？怎麽餓成這樣？”柳緹縈皺起眉，很懷疑那呂秀才體罰自己的弟弟。
柳修元捶捶胸口，好不容易讓卡在胸口的飯吞下去，順了一口氣，道：“先生很好，教了我很多東西，只是今日一直都在練字，吃下肚的東西一下子就消化沒了。”
“喲，按你這麽說，過不久你都能考狀元啦。”柳緹縈打趣道。
“狀元不敢說，但我肯定會考上秀才的。”柳修元說道，“其實先生學識滿腹，就是不愛官場，痛恨官場上的蠅營狗茍，所以一直止步於秀才，不然以先生的能力，考上狀元恐怕都不是問題。”
“好小子，才第一天就被收買了。”不過柳緹縈其實也開心，柳修元自從學堂回來，整個人散發出來的精神狀態都不同，這是好事。
她拉起柳修元的手就往房間裏走，“快，也給我講講今日呂秀才說了什麽。”
“他就教我如何提筆屏氣寫字，還讓我背誦詩經。”
“那你也教教我。”
柳修元輕視地瞅她：“以前在太學院時，爹娘逼你寫字，你都不寫，如今你倒來主動要求學寫字了。”
柳緹縈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別再提以前！”
柳修元只好拿出字帖和毛筆，教柳緹縈如何握筆，“你看，這是一字，你寫寫，哎呀，不是這樣，你怎麽畫蚯蚓啊？”
練了半個時辰，柳緹縈甩掉筆，“不寫了不寫了！”
柳修元立馬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收起字帖，“姐姐，你不會女紅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主持中饋，以後的婚事堪憂啊。”
柳緹縈嘿一聲，抱起雙臂，“我能吃能喝能睡能生娃，這多好啊。你說的那些有個屁用。”
“粗俗！”柳修元兩頰微紅，撩了一句話就跑回自己房間歇息去了。
柳緹縈想著今日白天發生的事，卻怎麽也睡不著覺。
雖然季木賢事後跟她說，她和馬大壯都不用擔心陳叔會找他們算賬，但她還是多慮地找馬大壯，千叮嚀萬囑咐他千萬不能將印章的事說出去，即使是他媳婦或者他親娘也好，如果說了恐怕會引來血光之災。
馬大壯從她眼色知道她所言非虛，恐怕是自己惹禍了。羞愧之餘他連忙答應。
就是柳緹縈離開的時候，遭到小杏的白眼，馬大娘差點就想拿掃帚把她趕出門了，還是馬大壯及時攔住。
她如今倒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回想起今日季木賢跟陳叔的對話，她愈發覺得季木賢是故意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不然他一句“這事兒是我小廝的事，跟我無關”，不就結了？何必扯那麽多，引起陳叔的恨意？
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為何要這麽做？
他可不是這麽愚蠢的人。
莫非是為了救自己？
柳緹縈忍不住往自己臉上貼了無數朵金花，畢竟自己做他小廝任勞任怨了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季木賢還算是個仁義之人。
這麽一想，柳緹縈無法控制飄飄然的內心，只覺得整個人都長了翅膀，快要飛騰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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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多了。”
次日一早，柳緹縈來到酒樓，打了雞血一般鞍前馬後地伺候季木賢，生怕他冷著餓著摔著。
季木賢猜到她心中所想，冷冰冰地拋下一句，將她的盡數熱情無情地摔打在地上，還攆上幾腳。
“救你，不過是順便之舉，但是，我很欣賞你那份自信。”
柳緹縈只聽到自己腦海中那條叫理智的線發出刺啦的崩裂聲，她手一揚，將硯臺掀翻倒季木賢面前的白紙上，濃黑的墨汁一下暈染到那朵剛畫好的梅花上。
“哎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季木賢：……
果然是唯女人和小人不可得罪也。
“這可是上好的宣州熟宣紙。”季木賢看樣子有些心疼，他想舍棄這幅畫，又舍不得這紙，這紙是蔣子元離開順平時留給他的最後一張，如今臨近年關，他是準備用這紙畫一幅萬壽圖送人用。
柳緹縈本以為這畫不過是他平日習作之一，如今看他那肉疼的神情，猜到這畫的價值，一下噤了聲，怕季木賢把賬又算到她頭上來。
好吧，本來就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季木賢看著那抹黑跡，托腮想了一陣，很快落筆，手迅速勾勒幾筆濃墨，大桑國一片大好江山展現眼前，遠近深淺，淡妝濃抹，一切都恰到好處。
柳緹縈忍不住暗嘆季木賢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心裏頭嘀咕這畫在市面上會值多少錢。
“快過年了，到時候拿一些臘味和年貨回家吧。”季木賢突然直起身，擦擦手上沾的墨水，道。
柳緹縈一時沒反應，等她回過神來，季木賢又繼續俯身作畫，他作大畫時需要保持安靜，所以柳緹縈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她想問的是，東家會在哪裏過年呢？
從季木賢說過的話中可以判斷他並不是順平人，那他是哪裏人？他的家在何處？可有妻妾子女，父母兄弟姐妹？
在他身邊待那麽久，柳緹縈從未聽他提起過家人，見到他也是獨來獨往的身影。
似乎他跟她是同一類人，在這個世界孤零零的。
但他跟她肯定不是一類人，他骨子裏那份大桑國子民的印記太深，所以讓她打消以為他也是穿越而來的疑慮。
那麽，他到底從哪裏來？
柳緹縈這才發現自己對季木賢一點都不了解，她只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在順平的家在哪裏，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但她的一切，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們兩個還是半斤八兩，誰也不虧欠誰。
“這畫，拿去賣吧。”
柳緹縈收回思緒，習慣性地哦了一聲，等她想明白季木賢說的話時，驚訝地啊了一聲。
“為什麽？”
九十六、賣畫
柳緹縈抱著墨跡剛幹的畫，穿梭在人群裏。
腦海裏想著季木賢說的話。
過年了，需要送禮，送很多禮，他手頭沒錢，所以要賣畫。
這句話說出來簡簡單單二十多字，但蘊含的信息量大了去了。
柳緹縈若有所思，所以東家還是有家的，聽起來還是個大家族，不然怎麽會說送很多禮呢？而且東家好像沒什麽錢啊，要是有錢，他需要賣畫嗎？
柳緹縈心裏頭頓生憐憫之情，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啊，看，人家擁有那麽大的酒樓，結果送個禮還得賣藝補賬。
她熟門熟路又摸到上次那家書畫攤老板那，那次問他京城鹿少的畫值多少錢，他掏出一大疊贗品，漫天叫價，這次她就讓他親眼看看什麽叫真品！
這淘寶買家秀和賣家秀也得有個對比才能知道哪家是好貨，對不對？
“餵，老板，這京城鹿少的畫如今怎麽賣啊？”
那老板眼皮動也不動一下，道：“賣什麽賣，一張都沒有。”
“沒有？上次你不是拿一沓給我看嗎？”柳緹縈對那一籮筐的畫軸印象深刻。
老板不耐煩道：“什麽一沓，你多久沒來問行情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
“畫畫的人都被抓啦，都被抓啦。”老板苦惱道。
“被抓了？因為這贗品畫嗎？”
老板橫她一眼，怒道：“什麽叫贗品畫？這些都是藝術！藝術哪分什麽真假！”
“那你說說為何被抓了？”
“我咋知道？反正這段時間那些畫贗品……呸，畫畫的都消失了，據說有人出大錢供養他們。”
柳緹縈拿出季木賢的畫，在老板面前展開，指著那畫問道：“這畫值多少錢？”
那老板瞇起眼湊近臉來，瞅了半天後又擡起眼皮看柳緹縈，道：“小兄弟，你這畫哪兒來的？”
“你別管，快給我瞅瞅這畫值多少錢，要是出的價格合適，還可以談一宗買賣。”
老板拿著畫放在桌上仔細端詳，他拿鼻子湊近去聞了聞，柳緹縈忙抓住他的肩膀，“餵餵餵，別靠那麽近，弄臟這幅畫了啊！”
老板沒理會她，自己研究了將近半個時辰後，柳緹縈不耐煩了，“怎麽看那麽久，行不行，一句話！”
老板這才立起身，思索片刻，“小兄弟，你跟我過來。”
柳緹縈見他裝神弄鬼的模樣，還挺有那麽一回事的，正想搞清楚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於是點點頭，跟著他走進旁邊巷子尾的屋子裏。
老板一打開門窗，外面大把陽光投灑進屋，柳緹縈不由用手擋住光線，只見屋內掛滿了各種畫，每一張畫在光影下似乎都有了變化，裏頭的山水人物都賦予生命，變得特別鮮明生動。
“這，這是……”柳緹縈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
老板嘿嘿一笑，得意道：“被嚇到了吧，這可是老夫半生收藏，集齊了當今京城鹿少、蔣子元，還有李宗仁的真跡！”
柳緹縈走進去一幅幅地觀看，還真的是各大名家的畫都在，擺放在一起，呈現一種百花齊放的局面。
“小兄弟，你這畫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老板撚起胡子，再次問道。
他瞅柳緹縈的裝扮，也是平民打扮，一個平民孩子居然手持京城鹿少的真跡，還想拿來賣，他實在不得不懷疑他這畫是不是偷來的。
不過管他是偷是搶，只要他能收到手，再轉賣出去，就能賺回一筆。如今他想讓柳緹縈承認自己這畫是偷來的，好壓低她的價格。
“我這畫肯定是正規渠道得來的。”
老板朝她伸出五根手指，“這個數。”
“五千兩？”柳緹縈睜大眼。
老板嘖一聲，“五十！”
“五十？”柳緹縈叫起來，“我畫的畫都不止五十兩，這畫你還想五十就收了？不成不成！”
“六十，最多六十！”
柳緹縈心裏一下子竄起火來，感覺這老板活生生侮辱了季木賢的畫，她冷下臉，收起畫就要往外走去。
老板忙攔住她，“等等，等等，客官客官，咱們還可以再談談這價。”
“不談了！”柳緹縈梗著脖子，“像你這種不尊重畫家的賣家，這生意我不做了。”
“哎，小兄弟，息怒，息怒嘛。”
“不好意思，這生意真不做了。”柳緹縈抱著畫就要邁過門檻。
“慢著！”老板聲音一沈，越過她砰一聲關上大門，陰翳地笑道：“小兄弟，這敬酒不吃吃罰酒，也別怪老夫。”
“你想做什麽？”柳緹縈喝道，警惕地盯著他。
“做什麽？留下你那畫！”老板幹脆道明目的。
“不留呢？”
“不留，也得留，順便留下你的小命！”
“你大膽！青天白日之下居然強搶明奪！就不怕我報官嗎！”
“報官？”老板呵呵一笑，“你可知那些畫畫的年輕人都去了哪裏？他們可都是被抓啊，因為畫了贗品才人暗地裏抓了去，你說我要是跟那些人說，你是個花贗品的，還畫得非常好，他們會不會把你也抓了去？關在小黑屋，每日都幫他們畫……”
老板突然收了嘴，嘿嘿一笑，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主意不錯，他一步步逼近柳緹縈，盯著她懷裏的畫，好像看到金銀財寶一般，流露出貪婪之色。
“本來我只是想要畫，被你這麽一折騰，發現還可以做多一樁買賣。小兄弟，別怪老夫啊，只怪你運氣不好，方才好好的五十兩銀子拿走不就結了？”
柳緹縈咬住下唇，並不膽怯，而是警鈴大響，看著那老板靠近的步伐，眼觀八方，在他撲過來那一刻，她突然蹲下身子，腳迅速朝他膝蓋窩提起，老板沒料到這個人小個矮的小兄弟還會反擊，猝不及防，膝蓋一抖，整個人趔趄往前飛撲而去。
柳緹縈閃身一躲，忙往屋內跑去，她飛快地打量屋內的布局，竄進旁邊的走道，來到一處院落裏。
“小兄弟，別徒勞掙紮了，這屋子是封閉的，除了剛才那扇門，沒其他出口。”
老板已然來到她身後，大笑道。
叩叩叩……
敲門聲驟然響起，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粗叫聲：“老三，搞啥子，要拆房子嗦？”
九十七、生意
老板卻不驚慌，反而笑瞇瞇應道：“老四，又有生意了。”
“生意？”老三放聲笑起來，“來來來，昨日剛送了兩個畫師過去，才給了十兩銀子過來。今日這貨色如何？”
他們居然把畫師稱為貨色？
柳緹縈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看起來銅臭味十足的老板，看來幹的勾當生意不少，絕對不是個正經生意人。
“這小兄弟的水平我不清楚，但他背後肯定是有高手，今日送來的畫雖然不是真品，但是假得太真了，要不是有那麽一點小瑕疵，我還真被蒙騙過去。”
柳緹縈一怔，小瑕疵？什麽小瑕疵？這確實是正品啊，怎麽又變成贗品了？
“那趕緊抓來咯。”門外的老四興奮地叫起來。
“你去後門堵著，我在這邊攔住他，就不信今日這種局面他還能插上翅膀飛天不成？”
柳緹縈忙大嚷道：“你知不知道我舅是誰！”
“是誰？”
“我舅可是知府大人徐天正！”
老板和門外的老四都被逗笑了，“誰不知道徐大人是家中獨子，怎麽可能有外甥？”
臥槽，這年代居然還有人是獨子？
真是誇海口誇到大腿上了。
柳緹縈站在院子裏頭，前門肯定出不去了，老板的身子在過道擋著，唯一的後門，如今老四也站在外頭等著，所以她此時的境地就像甕中之鱉。
柳緹縈一邊往後退，一邊謹防對方玩偷襲。
她退到墻角，再無退路時，心裏頭早已做好決定。
今日就拼了！
她轉身飛快提腳蹬墻而上，那墻大概兩米，她憑借身體的爆發力蹦上去，因為現時的身體嬌小，始終是夠不到墻頭的，她忙伸出手，堪堪抓住墻頭，而後兩腳亂蹬一番，好不容易才翻過去。
“老四，那小子居然翻墻過去了，你在那邊堵著！”老板見柳緹縈想翻墻而逃，忙大聲道。
“好小子，爺就在這邊等著呢！”老四一聲吼，飛奔到墻角，擡頭等著柳緹縈。
那書畫店老板的家地基打得老高，估摸是風水學的講究，尤其是院落裏頭，那地基高於街道地面起碼有一米以上，加上墻的高度，柳緹縈站在墻頭上距離老四就有三米以上的距離。
老四是個人高馬大的粗漢子，跟細皮嫩肉的老板完全不同，他一個拳頭能頂柳緹縈整張臉。柳緹縈高高站在墻頭上俯視老四，老四登時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
“臭小子，你給我下來！”
“不下！下去的人是小狗！”
老四氣急敗壞地想抓住柳緹縈的腳，把她拽下來。柳緹縈忙小心翼翼地沿著那大約只有一尺見寬的墻壁往前走。
“直娘賊的。”老四在下面追著跑，發現居然還沒有她在上面跑得快。這小子是練過輕功不成？但見她腳步輕盈，兩步並作兩步飛快地向前奔去，眼看就要逃離他們的掌控。
“老四，你的鐵十掌呢？”老板在這頭焦急地叫起來，要不是墻角堆了幾處山石樹木擋住他的去路，他早就將柳緹縈弄下來了。
老四這才想起自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嘿嘿一笑，“瞧我這腦子。”他躍起身子，運氣一打，一掌嗙一聲地砸到墻上，柳緹縈立馬感覺腳下的墻震了幾震，而後嘩啦一聲，居然倒了一角！
糟糕！
柳緹縈再也不敢仗著墻高拿大，想盡快找到逃路逃出去。只見那老四在墻下跟得緊，他來到柳緹縈的墻角之下，眼看就要伸出掌來擊打到柳緹縈腳下那地方，柳緹縈情急之下，拿出懷裏那畫，高喝一聲，“看這是什麽！”
老板一看居然是京城鹿少的畫，心中慌了，實話說來，他至今都辨認不清那是真品還是贗品，按落款和筆觸，應該是真品無疑，但偏偏又留了小瑕疵，這就讓他拿捏不定了。
不管如何，那畫無論如何都必須拿到手！
於是他喊道：“老四，小心那畫！”
老四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什麽事，只看到一張白色的紙飄然而下，落到自己臉上，他本想伸手撕爛，結果被老三一吼，他遲疑了一息。
就在那一息，柳緹縈腳尖用力，整個人往外面一翻，在空中劃出個完美的半圓，就在她堪堪要落地的瞬間，胸口被人撞擊一下，劇痛驟起，她只覺得喉間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跟著人也癱倒在地。
“老大！”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聽到老四欣喜地喊了一聲，而後暈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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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看這畫是真品還是贗品？”
“說不準，這畫比往日收到的貨都要真，但怎麽偏偏這裏有點瑕疵？京城鹿少的畫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差錯。”
“你說有無可能是故意為之？”
“難說，畢竟京城鹿少已經封筆，市面上甚少真跡。如今畫贗品的畫師都被千金門收了，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花樣！”
“管他的，只要我們把那些畫師送過去，他們願意付銀子就行。”
老三瞅一眼還暈迷著的柳緹縈，“這小子怎麽處理？”
“他拿來的這畫，是京城鹿少從未畫過的，要麽他跟京城鹿少有來往，要麽就是他背後那畫畫的人具有相當高的畫技。不管如何，都務必讓他供出背後那畫畫的人是誰！”
“是！”
柳緹縈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她睜眼醒來，發現自己正睡在自家小店的椅子上，她迷迷糊糊地伸個懶腰，來到店門口，看到眼前瀝青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心裏頭湧起久違的感動，眼眶一熱，居然落下兩行淚來。
她又回來了，原來的世界！
“小六！”
柳緹縈愕然回頭，二牛正咧開嘴笑看她，手裏端著一盤剛出爐的新鮮蛋糕，“這榴蓮芝士蛋糕要送到哪裏？”
“二牛哥？你怎麽也來了？”
二牛將蛋糕裝進盒子裏，“你在說什麽？我一直都在這裏啊。”
柳緹縈下意識往自己平時坐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季木賢正安安然然地看著她，他悄然露出一絲笑，“小六，你去哪裏了，怎麽還不回來？”
“我、我……”
九十八、怎麽是你
柳緹縈猛地驚起，睜開眼來。
二牛哥消失了，季木賢不在了，那熟悉的車水馬龍聲也匿了。
這是哪裏？
眼前一片漆黑。
門外幾個男人正在說話，柳緹縈聽出了書畫攤老板和老四的聲音，他們兩個正同第三個男子說話。
他們都喚那名男子為老大。
“老大，一炷香時間都過去了，怎麽那邊還不來人？”
“再等等。”
“屋內那小子就這麽送出去？不等他供出畫的來源嗎？”
“不等了，事情久了怕生變，就交給那邊拷問吧。”
柳緹縈聽到這裏心裏萬分焦急，他們準備將自己轉手給他人，如果再不想點法子，都不知道他們會把自己賣去什麽地方。
“人來了！”老四叫起來。
隨之是拳頭砸到腦袋上的聲音，“輕點聲！要是被人聽到怎麽辦？”
老四嘀咕道：“這地方還會有誰？”
柳緹縈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幾人寒暄幾句，腳步聲逐漸往她這邊靠過來。
她緊張地往裏縮，卻發現關押自己的這個小屋子非常小，她身後堆放一大疊的木柴，根本無所遁形。
光線隨著門的打開突然灑進來，她瞇了下眼，等她恢覆正常視力看向來人時，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響起。
“怎麽是你？”
陳叔錯愕的表情映入柳緹縈眼簾裏，她聯想事情的前前後後，馬上理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偽造、贗品、京城鹿少、畫畫、被抓……
原來是這樣！
看來自己完全是誤打誤撞被抓了過來！
他們的目標其實是季木賢！不，應該說是會畫京城鹿少畫的那人！
現在她不確定陳叔是否知曉京城鹿少就是季木賢，但不管他是否知道，如今的當務之急都是拖延時間，為自己尋求一條生路。
想罷，她露出傻笑，喚一聲，“陳叔。”
“唐大，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在這裏？”陳叔看向站在他身後的男子，男子長得精瘦得很，他剛才發現陳叔跟柳緹縈居然是認識的，心裏就已經覺得事情不太妙。
如今陳叔擺明是想把這抓人的責任推到自己身上來，唐大不由背脊一涼，硬著頭皮答道：“陳爺，這小子拎著京城鹿少的畫來賣，那畫倒模仿得挺真，老三那麽多年大家經驗都分不出真假，想必畫這畫的人對陳爺有所幫助，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將他擒了來。”
“你可知這人是誰？”
“不知。”
“他是我老朋友的小廝。”陳叔突然背向柳緹縈，投給唐大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唐大先是一楞，而後立馬領悟過來，他回了個笑容，道，“這人已經抓到這裏來，雖說他是你朋友的小廝，但說句不好聽的，這跟我關系不大。我唐大想抓的人，斷沒有因為這個理由放走的。”
陳叔臉色一變，“唐大，你這是什麽意思？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他嗎？”
“陳叔，雖說你我兩個之間存在買賣關系，但畢竟也不是唯一的，我唐大今天可以找你做買家，明日也可找其他人做買家，黑道上的生意不是一家買賣。況且，你做的勾當我唐大向來不過問，但我唐大的事你也別用你的情面來插手。懂了沒？”
陳叔暗自給唐大豎起的拇指，擺出一張為難的臉，對柳緹縈說：“小六，對不住啊，你看，這唐大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實在是辦不到啊。要不，你給我說說，畫這畫的人是誰？你說出來，說不定唐大還會放你一條生路。”
柳緹縈雖然沒有季木賢的腦子那麽多彎彎道，但她也不傻，上次陳叔跟季木賢鬧翻後，她可不認為陳叔還會因為她是季木賢的小廝而為她求情。直到陳叔問出最後那句話時，她差點想大笑三聲，意圖還能再明顯一些嗎？
她幹脆裝出一副比陳叔為難十倍的臉，“陳叔，不是我不想說啊，而是我也不認識這個人，這畫，是我在路上撿的。”
“撿的？”
“對呀，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張畫，交給東家，東家說這畫不值錢，讓我拿去扔了，我不舍得扔，就拿去賣啦。誰知道遇上一個奇怪的老板，死活說這畫是高人所畫，逼我說出是誰畫的。我哪知道啊，難不成讓我去問土地公公？”
陳叔聽出柳緹縈是在戲弄自己，臉色霎時一變，他悶哼一聲，“真不愧是季公子的小廝。”
柳緹縈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陳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呀，是在誇我嗎？”
陳叔喉間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哪是做小廝的樣子？
分明就是個任性輕浮的孩子！
陳叔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裏，他拂袖而去。
“看好她！”唐大也跟著離去。
木門砰地關上，銅鎖哢噠鎖住，柳緹縈又重新被反鎖在柴房裏頭。
陳叔的目的已經再明顯不過，之前被季木賢發現他偽造印章制作會子，而今他到處抓會模仿畫畫的人，如果一張假名畫以真跡轉賣出去，其中的利益空間可想而知。
看來陳叔還不知道季木賢就是京城鹿少，如果知道的話，陳叔肯定趕緊抓起來關住他，讓他一輩子都畫畫。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東家才故意在畫上買了個破綻，不希望讓人看出這是真跡？
畢竟東家已經封筆了。
哎，東家啊……自己失蹤這麽久，東家如今有沒有在找自己呢？
他肯定以為自己偷懶，或者卷款而逃。
像東家這麽小心眼小鼻子的人，才不會因為一個小廝的失蹤而四處尋找！
柳緹縈憤憤然地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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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現柳緹縈失蹤的是二牛。
柳緹縈午飯時間都會下樓跟大家同桌同食，但都已經到了飯點，還不見柳緹縈蹤影。
二牛疑惑地找到祝掌櫃，“祝掌櫃，平日小六都早早下來等開飯，今兒怎麽還不出現？”
祝掌櫃並不以為意，“東家讓他出去辦事了。”
“辦什麽事啊，這麽久都沒回來。”
祝掌櫃一瞪，“我看你是太閑了，居然管起東家的事。”
二牛忙閉上嘴，嘀咕一句，“我這不是關心小六嘛。”
二牛走後，祝掌櫃從茶櫃上拿起一壺茶，咚咚咚上了二樓，敲開房門，四下無人，他沈聲道：“主子。”
裏面一陣沈默過後，一聲清越的聲音穩穩傳來。
“進來。”
九十九、找人
千金門，二樓雅間。
兩名男子面對面坐在方桌兩旁，背後是一幅非常巨大的八駿圖，八匹駿馬馳騁在草原上，掀起卷卷塵土。
一名男子得意地望著那畫，道：“陳叔，我給你搞來的這八駿圖還不錯吧。”
“確實賞心悅目，而且還是京城鹿少封筆之作，哈哈，不過這畫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贗品。”
唐大不以為然道：“是贗品又如何？只要好看就成，那些文化人啊，每天嘴裏都說真跡贗品的，卻不想想，天下文章皆是抄，這抄著抄著就比原裝的還要火，在我們生意人眼裏，能帶來暴利的就是真跡！”
“好一個真跡！”
陳叔給唐大倒滿一杯酒，手一讓：“請。”
唐大也不客氣，仰頭幹下。
他放下酒杯嘆口氣，“這年頭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陳叔淡笑，繼續給他斟酒，酒液敲擊杯子發出汩汩的聲響，“唐大，我一直都信奉一句話，有錢大家一起賺，只要你有貨源，就放手去做，錢絕對不會少了你的份！”
唐大哈哈一笑，“好，好一個有錢大家一起賺！我唐大就欣賞這種人！來，幹了！”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唐大瞅一眼陳叔清秀的臉，搖頭，“陳叔啊陳叔，之前我唐大看你一介書生的模樣，還以為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呆子，不是個做生意的料，沒想到啊，這短短幾個月就被你的手筆給震驚住了。”
陳叔聽多了這種話，他笑道：“也就長這樣才好糊弄那些人麽。”
唐大大笑，“沒想到造假畫才能翻起這麽大的能耐來，早知我唐大就抓多幾個窮畫師來給你畫畫！”
陳叔搖搖頭，“這事兒雖說好賺，但風險也大。”
唐大怎會沒聽出陳叔在試探自己，胸膛拍得砰砰響，“放心，我唐大不是只能共富貴的人！”
陳叔這才真心笑出來，“希望如此。”
唐大放下酒杯，往外瞅一眼，問道：“柴房關著的那小子，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實不相瞞，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季老板的小廝。”
唐大面露訝色，“和豐酒樓那位季老板？”
陳叔點頭。
“季老板我倒沒見過，只聽說過這號人物，雖說是做生意的，但是個怪人，不喜拋頭露面，不喜跟人打交道，不喜高調。我都想不明白，他這個性怎麽從商，幹脆做個居士不是正合適！”
陳叔卻不認同唐大的看法，“你沒跟他打過交道，所以你不了解他，雖然表面上他一副無欲無求的做派，但心水比誰都清，想東西比誰都嚴謹，看事情比誰都長遠，而且做起買賣來完全可以用殺戮果斷四個字來形容，我倒覺得他更適合做個將軍那般的人物。”
唐大仰頭大笑：“將軍！說得我倒好奇了，是如何一個人才會讓陳叔如此稱讚！”
陳叔坦誠道：“他確實是我至今為止最忌憚的人。”
唐大正想再調侃他幾句，卻有人進門通稟門外貴客求見。
來人在陳叔耳邊低語幾句，陳叔眼神迸射出驚異的光芒，而後沈下臉：“那就讓他上來吧。”
等人退下，陳叔怪異的眼神瞟來，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一串穩而不亂的腳步聲來到門口，唐大看去，只見一條頎長軒然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背光而立，整個身段在金色光芒下顯得昂然挺立，他穩步來到他們面前，唐大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居然是個長相非常俊逸出色的年輕人，只見他臉上掛著溫煦無害的笑容，沖陳叔道：“陳叔，季某又來叨擾了。”
唐大內心頓生鄙視。
一個生意人，說話如此文縐縐，裝腔作勢給誰看。
陳叔卻起身拱拳還禮道：“季老板何必多禮。”
季木賢目光落到唐大身上，“原來陳叔有客人，季某貿然拜訪，擾了兩位興致。”
“介紹一下，這位是唐大，從事書畫生意的，唐大手頭上的書畫不單單是大桑國名家手筆，還有西域幾位知名宮廷畫師的畫作，可謂應有盡有。”陳叔又轉身對唐大說，“這位是季老板，和豐酒樓的東家。”
唐大率先拱手施禮道，“久仰大名！”
“不敢不敢。”季木賢露出一排白牙，好奇地問陳叔，“陳叔什麽時候也附庸文雅了？”
陳叔笑道：“商人一身銅臭味，想弄點書香味吸引貴人。前不久去白馬寺燒香，寺裏的僧人說我命裏缺貴人，貴人畫裏尋，所以我這不就那啥嗎？”
季木賢失笑：“都說生意人最迷信，沒想到陳叔也玩這套。你方才說的命裏缺貴人，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行。”
唐大有意挑釁季木賢，道：“季老板一看就是個有文化的讀書人，跟我們這些利益熏心的商人完全不同，能開這麽大的酒樓，想必很不容易。”
陳叔在旁拿起酒杯，輕輕啜一口，笑而不語。
“就像你看起來是個生意人卻從事書畫生意一樣，想必也不容易。”季木賢溫笑道，一副與人閑談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刺了唐大一下。
唐大臉皮一抽，“聽聞和豐酒樓之前發生過命案，有人中毒身亡，雖說是被人投毒，不過人家哪家酒樓不選，偏偏選和豐酒樓，也太不長眼睛了！”
季木賢瞅一眼臉色突變的陳叔，繼續溫笑著，“可不是，雖說人是太平酒樓的酒保，不過偏偏在我那下的手，實在給陳叔臉上抹黑，太不長眼睛了。”
季木賢每重覆唐大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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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還是妥協了，他在跟季木賢談條件。
季木賢並未轉身，“走吧。”
這話卻是對柳緹縈說的。
陳叔臉色愈發難看，他砰地砸了一拳到桌上，那塵堆登時灰飛煙滅。
“季木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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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木賢回到酒樓，柳緹縈好幾次想上前跟他攀話，看到他黑著的臉，又瑟縮了。
“是不是覺得我把這件事做絕了？”季木賢突然問道。
柳緹縈怔了怔，搖頭，“沒有，東家做任何事都有理由。”
季木賢一笑，道：“人生難得一知己。”他想起昔日跟陳叔徹夜共飲的場景，莫娘在旁翩翩起舞，三人暢談的日子如今卻一去不覆返。
柳緹縈眨眨眼，突然手指著自己，“東家是說我嗎？”
季木賢一楞，忽而笑起來。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的東西，就像他跟陳叔，就像他跟小六，從認識到不認識，從不認識到認識，冥冥之中，到底是誰在掌控命運那只手？
他終究是把自己卷進去，想必陳叔是把他恨上了。
而小六在這件事起的作用，他說不上來是巧合還是命中註定，整件事的導火線偏偏就是她拿到手的印章。
他，早就註定會是點燃導火線的那個人。
所以，整件事怪不得小六。
所以，他才願意為了一個小廝，親自上門將陳叔的註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九十五、想多了
綠水村。
“今日呂秀才有為難你嗎？都教了什麽？他有沒有體罰你？”柳緹縈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柳修元上了一日課，早就餓壞了，狼吞虎咽塞了一嘴，顧不上回答柳緹縈，只是嗚嗚了兩句，搖搖頭。
“他中午沒讓你吃飯嗎？怎麽餓成這樣？”柳緹縈皺起眉，很懷疑那呂秀才體罰自己的弟弟。
柳修元捶捶胸口，好不容易讓卡在胸口的飯吞下去，順了一口氣，道：“先生很好，教了我很多東西，只是今日一直都在練字，吃下肚的東西一下子就消化沒了。”
“喲，按你這麽說，過不久你都能考狀元啦。”柳緹縈打趣道。
“狀元不敢說，但我肯定會考上秀才的。”柳修元說道，“其實先生學識滿腹，就是不愛官場，痛恨官場上的蠅營狗茍，所以一直止步於秀才，不然以先生的能力，考上狀元恐怕都不是問題。”
“好小子，才第一天就被收買了。”不過柳緹縈其實也開心，柳修元自從學堂回來，整個人散發出來的精神狀態都不同，這是好事。
她拉起柳修元的手就往房間裏走，“快，也給我講講今日呂秀才說了什麽。”
“他就教我如何提筆屏氣寫字，還讓我背誦詩經。”
“那你也教教我。”
柳修元輕視地瞅她：“以前在太學院時，爹娘逼你寫字，你都不寫，如今你倒來主動要求學寫字了。”
柳緹縈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別再提以前！”
柳修元只好拿出字帖和毛筆，教柳緹縈如何握筆，“你看，這是一字，你寫寫，哎呀，不是這樣，你怎麽畫蚯蚓啊？”
練了半個時辰，柳緹縈甩掉筆，“不寫了不寫了！”
柳修元立馬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收起字帖，“姐姐，你不會女紅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主持中饋，以後的婚事堪憂啊。”
柳緹縈嘿一聲，抱起雙臂，“我能吃能喝能睡能生娃，這多好啊。你說的那些有個屁用。”
“粗俗！”柳修元兩頰微紅，撩了一句話就跑回自己房間歇息去了。
柳緹縈想著今日白天發生的事，卻怎麽也睡不著覺。
雖然季木賢事後跟她說，她和馬大壯都不用擔心陳叔會找他們算賬，但她還是多慮地找馬大壯，千叮嚀萬囑咐他千萬不能將印章的事說出去，即使是他媳婦或者他親娘也好，如果說了恐怕會引來血光之災。
馬大壯從她眼色知道她所言非虛，恐怕是自己惹禍了。羞愧之餘他連忙答應。
就是柳緹縈離開的時候，遭到小杏的白眼，馬大娘差點就想拿掃帚把她趕出門了，還是馬大壯及時攔住。
她如今倒不擔心自己的性命，回想起今日季木賢跟陳叔的對話，她愈發覺得季木賢是故意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不然他一句“這事兒是我小廝的事，跟我無關”，不就結了？何必扯那麽多，引起陳叔的恨意？
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為何要這麽做？
他可不是這麽愚蠢的人。
莫非是為了救自己？
柳緹縈忍不住往自己臉上貼了無數朵金花，畢竟自己做他小廝任勞任怨了一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季木賢還算是個仁義之人。
這麽一想，柳緹縈無法控制飄飄然的內心，只覺得整個人都長了翅膀，快要飛騰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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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多了。”
次日一早，柳緹縈來到酒樓，打了雞血一般鞍前馬後地伺候季木賢，生怕他冷著餓著摔著。
季木賢猜到她心中所想，冷冰冰地拋下一句，將她的盡數熱情無情地摔打在地上，還攆上幾腳。
“救你，不過是順便之舉，但是，我很欣賞你那份自信。”
柳緹縈只聽到自己腦海中那條叫理智的線發出刺啦的崩裂聲，她手一揚，將硯臺掀翻倒季木賢面前的白紙上，濃黑的墨汁一下暈染到那朵剛畫好的梅花上。
“哎呀，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季木賢：……
果然是唯女人和小人不可得罪也。
“這可是上好的宣州熟宣紙。”季木賢看樣子有些心疼，他想舍棄這幅畫，又舍不得這紙，這紙是蔣子元離開順平時留給他的最後一張，如今臨近年關，他是準備用這紙畫一幅萬壽圖送人用。
柳緹縈本以為這畫不過是他平日習作之一，如今看他那肉疼的神情，猜到這畫的價值，一下噤了聲，怕季木賢把賬又算到她頭上來。
好吧，本來就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季木賢看著那抹黑跡，托腮想了一陣，很快落筆，手迅速勾勒幾筆濃墨，大桑國一片大好江山展現眼前，遠近深淺，淡妝濃抹，一切都恰到好處。
柳緹縈忍不住暗嘆季木賢的想象力和創造力。
心裏頭嘀咕這畫在市面上會值多少錢。
“快過年了，到時候拿一些臘味和年貨回家吧。”季木賢突然直起身，擦擦手上沾的墨水，道。
柳緹縈一時沒反應，等她回過神來，季木賢又繼續俯身作畫，他作大畫時需要保持安靜，所以柳緹縈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她想問的是，東家會在哪裏過年呢？
從季木賢說過的話中可以判斷他並不是順平人，那他是哪裏人？他的家在何處？可有妻妾子女，父母兄弟姐妹？
在他身邊待那麽久，柳緹縈從未聽他提起過家人，見到他也是獨來獨往的身影。
似乎他跟她是同一類人，在這個世界孤零零的。
但他跟她肯定不是一類人，他骨子裏那份大桑國子民的印記太深，所以讓她打消以為他也是穿越而來的疑慮。
那麽，他到底從哪裏來？
柳緹縈這才發現自己對季木賢一點都不了解，她只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在順平的家在哪裏，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但她的一切，他也不知道。
所以他們兩個還是半斤八兩，誰也不虧欠誰。
“這畫，拿去賣吧。”
柳緹縈收回思緒，習慣性地哦了一聲，等她想明白季木賢說的話時，驚訝地啊了一聲。
“為什麽？”
九十六、賣畫
柳緹縈抱著墨跡剛幹的畫，穿梭在人群裏。
腦海裏想著季木賢說的話。
過年了，需要送禮，送很多禮，他手頭沒錢，所以要賣畫。
這句話說出來簡簡單單二十多字，但蘊含的信息量大了去了。
柳緹縈若有所思，所以東家還是有家的，聽起來還是個大家族，不然怎麽會說送很多禮呢？而且東家好像沒什麽錢啊，要是有錢，他需要賣畫嗎？
柳緹縈心裏頭頓生憐憫之情，這年頭做生意不容易啊，看，人家擁有那麽大的酒樓，結果送個禮還得賣藝補賬。
她熟門熟路又摸到上次那家書畫攤老板那，那次問他京城鹿少的畫值多少錢，他掏出一大疊贗品，漫天叫價，這次她就讓他親眼看看什麽叫真品！
這淘寶買家秀和賣家秀也得有個對比才能知道哪家是好貨，對不對？
“餵，老板，這京城鹿少的畫如今怎麽賣啊？”
那老板眼皮動也不動一下，道：“賣什麽賣，一張都沒有。”
“沒有？上次你不是拿一沓給我看嗎？”柳緹縈對那一籮筐的畫軸印象深刻。
老板不耐煩道：“什麽一沓，你多久沒來問行情了？”
“發生什麽事了嗎？”
“畫畫的人都被抓啦，都被抓啦。”老板苦惱道。
“被抓了？因為這贗品畫嗎？”
老板橫她一眼，怒道：“什麽叫贗品畫？這些都是藝術！藝術哪分什麽真假！”
“那你說說為何被抓了？”
“我咋知道？反正這段時間那些畫贗品……呸，畫畫的都消失了，據說有人出大錢供養他們。”
柳緹縈拿出季木賢的畫，在老板面前展開，指著那畫問道：“這畫值多少錢？”
那老板瞇起眼湊近臉來，瞅了半天後又擡起眼皮看柳緹縈，道：“小兄弟，你這畫哪兒來的？”
“你別管，快給我瞅瞅這畫值多少錢，要是出的價格合適，還可以談一宗買賣。”
老板拿著畫放在桌上仔細端詳，他拿鼻子湊近去聞了聞，柳緹縈忙抓住他的肩膀，“餵餵餵，別靠那麽近，弄臟這幅畫了啊！”
老板沒理會她，自己研究了將近半個時辰後，柳緹縈不耐煩了，“怎麽看那麽久，行不行，一句話！”
老板這才立起身，思索片刻，“小兄弟，你跟我過來。”
柳緹縈見他裝神弄鬼的模樣，還挺有那麽一回事的，正想搞清楚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於是點點頭，跟著他走進旁邊巷子尾的屋子裏。
老板一打開門窗，外面大把陽光投灑進屋，柳緹縈不由用手擋住光線，只見屋內掛滿了各種畫，每一張畫在光影下似乎都有了變化，裏頭的山水人物都賦予生命，變得特別鮮明生動。
“這，這是……”柳緹縈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
老板嘿嘿一笑，得意道：“被嚇到了吧，這可是老夫半生收藏，集齊了當今京城鹿少、蔣子元，還有李宗仁的真跡！”
柳緹縈走進去一幅幅地觀看，還真的是各大名家的畫都在，擺放在一起，呈現一種百花齊放的局面。
“小兄弟，你這畫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老板撚起胡子，再次問道。
他瞅柳緹縈的裝扮，也是平民打扮，一個平民孩子居然手持京城鹿少的真跡，還想拿來賣，他實在不得不懷疑他這畫是不是偷來的。
不過管他是偷是搶，只要他能收到手，再轉賣出去，就能賺回一筆。如今他想讓柳緹縈承認自己這畫是偷來的，好壓低她的價格。
“我這畫肯定是正規渠道得來的。”
老板朝她伸出五根手指，“這個數。”
“五千兩？”柳緹縈睜大眼。
老板嘖一聲，“五十！”
“五十？”柳緹縈叫起來，“我畫的畫都不止五十兩，這畫你還想五十就收了？不成不成！”
“六十，最多六十！”
柳緹縈心裏一下子竄起火來，感覺這老板活生生侮辱了季木賢的畫，她冷下臉，收起畫就要往外走去。
老板忙攔住她，“等等，等等，客官客官，咱們還可以再談談這價。”
“不談了！”柳緹縈梗著脖子，“像你這種不尊重畫家的賣家，這生意我不做了。”
“哎，小兄弟，息怒，息怒嘛。”
“不好意思，這生意真不做了。”柳緹縈抱著畫就要邁過門檻。
“慢著！”老板聲音一沈，越過她砰一聲關上大門，陰翳地笑道：“小兄弟，這敬酒不吃吃罰酒，也別怪老夫。”
“你想做什麽？”柳緹縈喝道，警惕地盯著他。
“做什麽？留下你那畫！”老板幹脆道明目的。
“不留呢？”
“不留，也得留，順便留下你的小命！”
“你大膽！青天白日之下居然強搶明奪！就不怕我報官嗎！”
“報官？”老板呵呵一笑，“你可知那些畫畫的年輕人都去了哪裏？他們可都是被抓啊，因為畫了贗品才人暗地裏抓了去，你說我要是跟那些人說，你是個花贗品的，還畫得非常好，他們會不會把你也抓了去？關在小黑屋，每日都幫他們畫……”
老板突然收了嘴，嘿嘿一笑，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主意不錯，他一步步逼近柳緹縈，盯著她懷裏的畫，好像看到金銀財寶一般，流露出貪婪之色。
“本來我只是想要畫，被你這麽一折騰，發現還可以做多一樁買賣。小兄弟，別怪老夫啊，只怪你運氣不好，方才好好的五十兩銀子拿走不就結了？”
柳緹縈咬住下唇，並不膽怯，而是警鈴大響，看著那老板靠近的步伐，眼觀八方，在他撲過來那一刻，她突然蹲下身子，腳迅速朝他膝蓋窩提起，老板沒料到這個人小個矮的小兄弟還會反擊，猝不及防，膝蓋一抖，整個人趔趄往前飛撲而去。
柳緹縈閃身一躲，忙往屋內跑去，她飛快地打量屋內的布局，竄進旁邊的走道，來到一處院落裏。
“小兄弟，別徒勞掙紮了，這屋子是封閉的，除了剛才那扇門，沒其他出口。”
老板已然來到她身後，大笑道。
叩叩叩……
敲門聲驟然響起，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粗叫聲：“老三，搞啥子，要拆房子嗦？”
九十七、生意
老板卻不驚慌，反而笑瞇瞇應道：“老四，又有生意了。”
“生意？”老三放聲笑起來，“來來來，昨日剛送了兩個畫師過去，才給了十兩銀子過來。今日這貨色如何？”
他們居然把畫師稱為貨色？
柳緹縈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看起來銅臭味十足的老板，看來幹的勾當生意不少，絕對不是個正經生意人。
“這小兄弟的水平我不清楚，但他背後肯定是有高手，今日送來的畫雖然不是真品，但是假得太真了，要不是有那麽一點小瑕疵，我還真被蒙騙過去。”
柳緹縈一怔，小瑕疵？什麽小瑕疵？這確實是正品啊，怎麽又變成贗品了？
“那趕緊抓來咯。”門外的老四興奮地叫起來。
“你去後門堵著，我在這邊攔住他，就不信今日這種局面他還能插上翅膀飛天不成？”
柳緹縈忙大嚷道：“你知不知道我舅是誰！”
“是誰？”
“我舅可是知府大人徐天正！”
老板和門外的老四都被逗笑了，“誰不知道徐大人是家中獨子，怎麽可能有外甥？”
臥槽，這年代居然還有人是獨子？
真是誇海口誇到大腿上了。
柳緹縈站在院子裏頭，前門肯定出不去了，老板的身子在過道擋著，唯一的後門，如今老四也站在外頭等著，所以她此時的境地就像甕中之鱉。
柳緹縈一邊往後退，一邊謹防對方玩偷襲。
她退到墻角，再無退路時，心裏頭早已做好決定。
今日就拼了！
她轉身飛快提腳蹬墻而上，那墻大概兩米，她憑借身體的爆發力蹦上去，因為現時的身體嬌小，始終是夠不到墻頭的，她忙伸出手，堪堪抓住墻頭，而後兩腳亂蹬一番，好不容易才翻過去。
“老四，那小子居然翻墻過去了，你在那邊堵著！”老板見柳緹縈想翻墻而逃，忙大聲道。
“好小子，爺就在這邊等著呢！”老四一聲吼，飛奔到墻角，擡頭等著柳緹縈。
那書畫店老板的家地基打得老高，估摸是風水學的講究，尤其是院落裏頭，那地基高於街道地面起碼有一米以上，加上墻的高度，柳緹縈站在墻頭上距離老四就有三米以上的距離。
老四是個人高馬大的粗漢子，跟細皮嫩肉的老板完全不同，他一個拳頭能頂柳緹縈整張臉。柳緹縈高高站在墻頭上俯視老四，老四登時有一種被侮辱的感覺。
“臭小子，你給我下來！”
“不下！下去的人是小狗！”
老四氣急敗壞地想抓住柳緹縈的腳，把她拽下來。柳緹縈忙小心翼翼地沿著那大約只有一尺見寬的墻壁往前走。
“直娘賊的。”老四在下面追著跑，發現居然還沒有她在上面跑得快。這小子是練過輕功不成？但見她腳步輕盈，兩步並作兩步飛快地向前奔去，眼看就要逃離他們的掌控。
“老四，你的鐵十掌呢？”老板在這頭焦急地叫起來，要不是墻角堆了幾處山石樹木擋住他的去路，他早就將柳緹縈弄下來了。
老四這才想起自己是有功夫在身的，他嘿嘿一笑，“瞧我這腦子。”他躍起身子，運氣一打，一掌嗙一聲地砸到墻上，柳緹縈立馬感覺腳下的墻震了幾震，而後嘩啦一聲，居然倒了一角！
糟糕！
柳緹縈再也不敢仗著墻高拿大，想盡快找到逃路逃出去。只見那老四在墻下跟得緊，他來到柳緹縈的墻角之下，眼看就要伸出掌來擊打到柳緹縈腳下那地方，柳緹縈情急之下，拿出懷裏那畫，高喝一聲，“看這是什麽！”
老板一看居然是京城鹿少的畫，心中慌了，實話說來，他至今都辨認不清那是真品還是贗品，按落款和筆觸，應該是真品無疑，但偏偏又留了小瑕疵，這就讓他拿捏不定了。
不管如何，那畫無論如何都必須拿到手！
於是他喊道：“老四，小心那畫！”
老四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發生什麽事，只看到一張白色的紙飄然而下，落到自己臉上，他本想伸手撕爛，結果被老三一吼，他遲疑了一息。
就在那一息，柳緹縈腳尖用力，整個人往外面一翻，在空中劃出個完美的半圓，就在她堪堪要落地的瞬間，胸口被人撞擊一下，劇痛驟起，她只覺得喉間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跟著人也癱倒在地。
“老大！”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聽到老四欣喜地喊了一聲，而後暈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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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看這畫是真品還是贗品？”
“說不準，這畫比往日收到的貨都要真，但怎麽偏偏這裏有點瑕疵？京城鹿少的畫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差錯。”
“你說有無可能是故意為之？”
“難說，畢竟京城鹿少已經封筆，市面上甚少真跡。如今畫贗品的畫師都被千金門收了，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花樣！”
“管他的，只要我們把那些畫師送過去，他們願意付銀子就行。”
老三瞅一眼還暈迷著的柳緹縈，“這小子怎麽處理？”
“他拿來的這畫，是京城鹿少從未畫過的，要麽他跟京城鹿少有來往，要麽就是他背後那畫畫的人具有相當高的畫技。不管如何，都務必讓他供出背後那畫畫的人是誰！”
“是！”
柳緹縈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她睜眼醒來，發現自己正睡在自家小店的椅子上，她迷迷糊糊地伸個懶腰，來到店門口，看到眼前瀝青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心裏頭湧起久違的感動，眼眶一熱，居然落下兩行淚來。
她又回來了，原來的世界！
“小六！”
柳緹縈愕然回頭，二牛正咧開嘴笑看她，手裏端著一盤剛出爐的新鮮蛋糕，“這榴蓮芝士蛋糕要送到哪裏？”
“二牛哥？你怎麽也來了？”
二牛將蛋糕裝進盒子裏，“你在說什麽？我一直都在這裏啊。”
柳緹縈下意識往自己平時坐的位置看去，果然看到季木賢正安安然然地看著她，他悄然露出一絲笑，“小六，你去哪裏了，怎麽還不回來？”
“我、我……”
九十八、怎麽是你
柳緹縈猛地驚起，睜開眼來。
二牛哥消失了，季木賢不在了，那熟悉的車水馬龍聲也匿了。
這是哪裏？
眼前一片漆黑。
門外幾個男人正在說話，柳緹縈聽出了書畫攤老板和老四的聲音，他們兩個正同第三個男子說話。
他們都喚那名男子為老大。
“老大，一炷香時間都過去了，怎麽那邊還不來人？”
“再等等。”
“屋內那小子就這麽送出去？不等他供出畫的來源嗎？”
“不等了，事情久了怕生變，就交給那邊拷問吧。”
柳緹縈聽到這裏心裏萬分焦急，他們準備將自己轉手給他人，如果再不想點法子，都不知道他們會把自己賣去什麽地方。
“人來了！”老四叫起來。
隨之是拳頭砸到腦袋上的聲音，“輕點聲！要是被人聽到怎麽辦？”
老四嘀咕道：“這地方還會有誰？”
柳緹縈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幾人寒暄幾句，腳步聲逐漸往她這邊靠過來。
她緊張地往裏縮，卻發現關押自己的這個小屋子非常小，她身後堆放一大疊的木柴，根本無所遁形。
光線隨著門的打開突然灑進來，她瞇了下眼，等她恢覆正常視力看向來人時，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響起。
“怎麽是你？”
陳叔錯愕的表情映入柳緹縈眼簾裏，她聯想事情的前前後後，馬上理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偽造、贗品、京城鹿少、畫畫、被抓……
原來是這樣！
看來自己完全是誤打誤撞被抓了過來！
他們的目標其實是季木賢！不，應該說是會畫京城鹿少畫的那人！
現在她不確定陳叔是否知曉京城鹿少就是季木賢，但不管他是否知道，如今的當務之急都是拖延時間，為自己尋求一條生路。
想罷，她露出傻笑，喚一聲，“陳叔。”
“唐大，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在這裏？”陳叔看向站在他身後的男子，男子長得精瘦得很，他剛才發現陳叔跟柳緹縈居然是認識的，心裏就已經覺得事情不太妙。
如今陳叔擺明是想把這抓人的責任推到自己身上來，唐大不由背脊一涼，硬著頭皮答道：“陳爺，這小子拎著京城鹿少的畫來賣，那畫倒模仿得挺真，老三那麽多年大家經驗都分不出真假，想必畫這畫的人對陳爺有所幫助，所以我才自作主張，將他擒了來。”
“你可知這人是誰？”
“不知。”
“他是我老朋友的小廝。”陳叔突然背向柳緹縈，投給唐大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唐大先是一楞，而後立馬領悟過來，他回了個笑容，道，“這人已經抓到這裏來，雖說他是你朋友的小廝，但說句不好聽的，這跟我關系不大。我唐大想抓的人，斷沒有因為這個理由放走的。”
陳叔臉色一變，“唐大，你這是什麽意思？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他嗎？”
“陳叔，雖說你我兩個之間存在買賣關系，但畢竟也不是唯一的，我唐大今天可以找你做買家，明日也可找其他人做買家，黑道上的生意不是一家買賣。況且，你做的勾當我唐大向來不過問，但我唐大的事你也別用你的情面來插手。懂了沒？”
陳叔暗自給唐大豎起的拇指，擺出一張為難的臉，對柳緹縈說：“小六，對不住啊，你看，這唐大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實在是辦不到啊。要不，你給我說說，畫這畫的人是誰？你說出來，說不定唐大還會放你一條生路。”
柳緹縈雖然沒有季木賢的腦子那麽多彎彎道，但她也不傻，上次陳叔跟季木賢鬧翻後，她可不認為陳叔還會因為她是季木賢的小廝而為她求情。直到陳叔問出最後那句話時，她差點想大笑三聲，意圖還能再明顯一些嗎？
她幹脆裝出一副比陳叔為難十倍的臉，“陳叔，不是我不想說啊，而是我也不認識這個人，這畫，是我在路上撿的。”
“撿的？”
“對呀，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張畫，交給東家，東家說這畫不值錢，讓我拿去扔了，我不舍得扔，就拿去賣啦。誰知道遇上一個奇怪的老板，死活說這畫是高人所畫，逼我說出是誰畫的。我哪知道啊，難不成讓我去問土地公公？”
陳叔聽出柳緹縈是在戲弄自己，臉色霎時一變，他悶哼一聲，“真不愧是季公子的小廝。”
柳緹縈眨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陳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呀，是在誇我嗎？”
陳叔喉間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哪是做小廝的樣子？
分明就是個任性輕浮的孩子！
陳叔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裏，他拂袖而去。
“看好她！”唐大也跟著離去。
木門砰地關上，銅鎖哢噠鎖住，柳緹縈又重新被反鎖在柴房裏頭。
陳叔的目的已經再明顯不過，之前被季木賢發現他偽造印章制作會子，而今他到處抓會模仿畫畫的人，如果一張假名畫以真跡轉賣出去，其中的利益空間可想而知。
看來陳叔還不知道季木賢就是京城鹿少，如果知道的話，陳叔肯定趕緊抓起來關住他，讓他一輩子都畫畫。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東家才故意在畫上買了個破綻，不希望讓人看出這是真跡？
畢竟東家已經封筆了。
哎，東家啊……自己失蹤這麽久，東家如今有沒有在找自己呢？
他肯定以為自己偷懶，或者卷款而逃。
像東家這麽小心眼小鼻子的人，才不會因為一個小廝的失蹤而四處尋找！
柳緹縈憤憤然地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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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現柳緹縈失蹤的是二牛。
柳緹縈午飯時間都會下樓跟大家同桌同食，但都已經到了飯點，還不見柳緹縈蹤影。
二牛疑惑地找到祝掌櫃，“祝掌櫃，平日小六都早早下來等開飯，今兒怎麽還不出現？”
祝掌櫃並不以為意，“東家讓他出去辦事了。”
“辦什麽事啊，這麽久都沒回來。”
祝掌櫃一瞪，“我看你是太閑了，居然管起東家的事。”
二牛忙閉上嘴，嘀咕一句，“我這不是關心小六嘛。”
二牛走後，祝掌櫃從茶櫃上拿起一壺茶，咚咚咚上了二樓，敲開房門，四下無人，他沈聲道：“主子。”
裏面一陣沈默過後，一聲清越的聲音穩穩傳來。
“進來。”
九十九、找人
千金門，二樓雅間。
兩名男子面對面坐在方桌兩旁，背後是一幅非常巨大的八駿圖，八匹駿馬馳騁在草原上，掀起卷卷塵土。
一名男子得意地望著那畫，道：“陳叔，我給你搞來的這八駿圖還不錯吧。”
“確實賞心悅目，而且還是京城鹿少封筆之作，哈哈，不過這畫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贗品。”
唐大不以為然道：“是贗品又如何？只要好看就成，那些文化人啊，每天嘴裏都說真跡贗品的，卻不想想，天下文章皆是抄，這抄著抄著就比原裝的還要火，在我們生意人眼裏，能帶來暴利的就是真跡！”
“好一個真跡！”
陳叔給唐大倒滿一杯酒，手一讓：“請。”
唐大也不客氣，仰頭幹下。
他放下酒杯嘆口氣，“這年頭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陳叔淡笑，繼續給他斟酒，酒液敲擊杯子發出汩汩的聲響，“唐大，我一直都信奉一句話，有錢大家一起賺，只要你有貨源，就放手去做，錢絕對不會少了你的份！”
唐大哈哈一笑，“好，好一個有錢大家一起賺！我唐大就欣賞這種人！來，幹了！”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唐大瞅一眼陳叔清秀的臉，搖頭，“陳叔啊陳叔，之前我唐大看你一介書生的模樣，還以為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呆子，不是個做生意的料，沒想到啊，這短短幾個月就被你的手筆給震驚住了。”
陳叔聽多了這種話，他笑道：“也就長這樣才好糊弄那些人麽。”
唐大大笑，“沒想到造假畫才能翻起這麽大的能耐來，早知我唐大就抓多幾個窮畫師來給你畫畫！”
陳叔搖搖頭，“這事兒雖說好賺，但風險也大。”
唐大怎會沒聽出陳叔在試探自己，胸膛拍得砰砰響，“放心，我唐大不是只能共富貴的人！”
陳叔這才真心笑出來，“希望如此。”
唐大放下酒杯，往外瞅一眼，問道：“柴房關著的那小子，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實不相瞞，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季老板的小廝。”
唐大面露訝色，“和豐酒樓那位季老板？”
陳叔點頭。
“季老板我倒沒見過，只聽說過這號人物，雖說是做生意的，但是個怪人，不喜拋頭露面，不喜跟人打交道，不喜高調。我都想不明白，他這個性怎麽從商，幹脆做個居士不是正合適！”
陳叔卻不認同唐大的看法，“你沒跟他打過交道，所以你不了解他，雖然表面上他一副無欲無求的做派，但心水比誰都清，想東西比誰都嚴謹，看事情比誰都長遠，而且做起買賣來完全可以用殺戮果斷四個字來形容，我倒覺得他更適合做個將軍那般的人物。”
唐大仰頭大笑：“將軍！說得我倒好奇了，是如何一個人才會讓陳叔如此稱讚！”
陳叔坦誠道：“他確實是我至今為止最忌憚的人。”
唐大正想再調侃他幾句，卻有人進門通稟門外貴客求見。
來人在陳叔耳邊低語幾句，陳叔眼神迸射出驚異的光芒，而後沈下臉：“那就讓他上來吧。”
等人退下，陳叔怪異的眼神瞟來，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一串穩而不亂的腳步聲來到門口，唐大看去，只見一條頎長軒然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背光而立，整個身段在金色光芒下顯得昂然挺立，他穩步來到他們面前，唐大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居然是個長相非常俊逸出色的年輕人，只見他臉上掛著溫煦無害的笑容，沖陳叔道：“陳叔，季某又來叨擾了。”
唐大內心頓生鄙視。
一個生意人，說話如此文縐縐，裝腔作勢給誰看。
陳叔卻起身拱拳還禮道：“季老板何必多禮。”
季木賢目光落到唐大身上，“原來陳叔有客人，季某貿然拜訪，擾了兩位興致。”
“介紹一下，這位是唐大，從事書畫生意的，唐大手頭上的書畫不單單是大桑國名家手筆，還有西域幾位知名宮廷畫師的畫作，可謂應有盡有。”陳叔又轉身對唐大說，“這位是季老板，和豐酒樓的東家。”
唐大率先拱手施禮道，“久仰大名！”
“不敢不敢。”季木賢露出一排白牙，好奇地問陳叔，“陳叔什麽時候也附庸文雅了？”
陳叔笑道：“商人一身銅臭味，想弄點書香味吸引貴人。前不久去白馬寺燒香，寺裏的僧人說我命裏缺貴人，貴人畫裏尋，所以我這不就那啥嗎？”
季木賢失笑：“都說生意人最迷信，沒想到陳叔也玩這套。你方才說的命裏缺貴人，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行。”
唐大有意挑釁季木賢，道：“季老板一看就是個有文化的讀書人，跟我們這些利益熏心的商人完全不同，能開這麽大的酒樓，想必很不容易。”
陳叔在旁拿起酒杯，輕輕啜一口，笑而不語。
“就像你看起來是個生意人卻從事書畫生意一樣，想必也不容易。”季木賢溫笑道，一副與人閑談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刺了唐大一下。
唐大臉皮一抽，“聽聞和豐酒樓之前發生過命案，有人中毒身亡，雖說是被人投毒，不過人家哪家酒樓不選，偏偏選和豐酒樓，也太不長眼睛了！”
季木賢瞅一眼臉色突變的陳叔，繼續溫笑著，“可不是，雖說人是太平酒樓的酒保，不過偏偏在我那下的手，實在給陳叔臉上抹黑，太不長眼睛了。”
季木賢每重覆唐大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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