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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走出去，方才一通亂走，她早已不知道自己如今位於哪個位置。
“兩位大哥，我是進來找人的，而且如今也不知道出去的路，想必你們比我更熟悉這個窯洞，走出去比我更容易一些。我這裏還有一些水和食物，你們拿去。”她解開腰間的水袋還有幹糧，放到他們手中。
那兩人狼吞虎咽喝上幾口水，把她給的幹糧都吃光，有了一些力氣，感覺才活過來。斷腿的把剩餘的糧水都給了另外一個男子，道：“你得補充能量，不然哪有體力帶上我走出去？”
那位也不推辭，把肚子填飽後，體力頓生，立馬背起斷腿的男子，見柳緹縈還呆在原地，問道：“小兄弟？你不跟我們出去？”
柳緹縈搖頭，“我還要進去找人。對了，你們知道這裏頭另外一群人嗎？”
那兩人對視一眼，訝異道：“你怎麽知道？”
柳緹縈沒回答他們，繼續問道：“這次礦難可殃及那些人？”
“這個不清楚，這次礦難死了不少人，估摸還會有地動，小兄弟，你還是盡快出去，在這裏危險。”
“那個地方怎麽去？”柳緹縈問道。
“你往前直走，然後左轉會看到一處石門，機關在石門下方，如果這次礦難沒有毀掉那塊石門，應該還是可以進去那邊的煤井。”
柳緹縈按著那人說的方向摸索過去，果然看到一塊巨大的石門擋在前面，但門的下半部分卻被厚厚的泥土掩埋住，別說機關，連門都快看不見。
柳緹縈爬上土堆，用腳踩幾下，發現那土非常厚實，如果自己徒手挖，都不知道得挖到何年何月。
哦，差點忘了，她還有鐵鎬！
可鐵鎬跑哪裏去了？
她想起自己方才拿食物時把鐵鎬放在地上，估摸是忘在那地方了。
她只好又往回走。
剛走到半路，她恍惚感覺到地面好像晃動幾下。
就在她以為自己錯覺時，山壁哄地一聲，強烈震動起來。
這聲音哪裏是地震發出來的，分明是爆炸聲！
她心裏喊一聲糟糕，跟著整座山開始搖晃起來。
她聽到身後響起坍塌的聲音，開始沒命地往前跑，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個東南西北中，只要哪裏有路就往哪裏跑。
跑著跑著，她想起季木賢，忙放慢腳步。
東家會不會還在裏頭？他會不會有危險？
她焦急地四下看去，希望有人能指明一條路給她。
踏踏踏。
也許是老天當真聽到她心裏的聲音，居然當真有人朝她這個方向跑來。
柳緹縈忙大叫一聲：“有人嗎？是不是東……石姑娘？”
八十五、救
來人可不就是石姑娘。
此時的她卻沒有平日裏見到的從容和優雅，也許是為了便於行動，她穿著一身黑衣，往常披散的長發此時高高豎起，在頭頂紮了個發髻，她神色慌張地飛奔而來，幾綹發絲脫落出來，看起來顯得有些狼狽。
石姑娘發現了她，驚訝叫道：“小六？你怎麽在這裏？”
柳緹縈哂笑，“說來話長，先不說這個，東家呢？”
她往石姑娘身後看去，卻不見東家的影子。
她以為有石姑娘在的地方必定有東家，畢竟他們總是出雙入對地行動。
但這次沒有。
一股不祥湧上心頭。
石姑娘輕咬下唇，臉色蒼白，道，“季公子他……為了救我被困住了！”
柳緹縈嚇一跳，忙抓住她的手臂，“在哪裏？”
“就在後頭，爆炸時我們那個地方的頂板崩塌下來，季公子把我推了出來。”石姑娘眼眶泛紅，“我沒辦法，只好自己先跑出來。”
柳緹縈有些不滿地皺起眉，“你自己先跑出來？”
那她的東家呢？就這樣被留在原地？
石姑娘忙解釋道：“如果我不跑出來，兩個人被困在裏頭，更沒有逃生的可能。”
柳緹縈想想也是，石姑娘和東家都屬於冷靜的人，絕不會因為感情用事做傻事。
“那你出去找人，我進去找東家。”柳緹縈二話不說就朝石姑娘來的方向走去，石姑娘一怔一怔的，叫住她：“你就這樣子去？”兩手空空，手裏的火折子還火光虛弱，眼看就要熄滅了。
柳緹縈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停下腳步，扭頭笑道：“我得確保東家還在呀，不然我的月錢找誰要去。”
石姑娘看著火光下，柳緹縈精致的容顏似乎在發光，那抹笑容煥發出她從未有過的美，心裏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你小心點。”
柳緹縈嗯了一聲，“你也是。”
兩人就這樣一南一北而去。
柳緹縈很快就看到了石姑娘說的坍塌下來的土堆，把一條通道牢牢實實地堵住了。
柳緹縈爬到土堆上面，撥拉下一把土，塵土飛揚，嗆得她咳了幾聲。
她挖了一陣，幸好上面的土比較稀松，她很快就挖出一個人頭大小的洞。
她朝洞裏叫道：“東家？東家？”
許久，洞那頭不見動靜。
她有些焦急，莫非那邊也被埋住了？
東家該不會真的被埋在裏頭吧？
“東家，你在不在？你不在的話也吱一聲啊，你還欠我這個月的月錢，雖然就只有一兩銀子，但那也是錢啊！真的不在了？這下慘了，我要不要挖過去瞧一瞧，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東家好歹對我也有養育之恩，怎麽也得把他風光厚葬一番吧？”柳緹縈一個人自顧自地自言自語道，連尊稱都改了。
“我什麽時候對你有養育之恩了？”
季木賢本身躺在土堆旁假寐休養，他的手方才不小心被石頭砸傷，此時無法動彈，為了不消耗體力，他盡量少運動少說話。
只是恍惚間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緩緩清醒過來，而後就聽到那人在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讓人忍俊不禁。
柳緹縈在那頭卻歡呼雀躍地叫起來，她蹭蹭蹭又爬上土堆頂端，湊近那個洞，“東家東家，您居然還活著！”
……這話說得。
季木賢卻笑起來，他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覺得此時此刻還能聽到小六的聲音真的有一種劫後重生的大幸。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小六怎麽跑到這裏來？這裏這麽危險！
他立馬又板起臉，“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
柳緹縈呃了一聲，拍起馬屁道：“小的還不是擔心您的安危。”
她雙手不停地使勁扒土，扒出一點是一點。
季木賢聽到動靜，問道：“你在做什麽？”
“小的要救您出來呀，然後咱們主仆兩個雙雙把家還。”
“……”聽著怎麽有點不對勁。
但不管怎樣，柳緹縈此時的舉動都不明智，於是季木賢道：“剛才發生了煤塵爆炸，這山體此時還不穩固，隨時還會發生坍塌，你快離開這裏。”
柳緹縈哪裏肯，她置若罔聞，道：“東家，小的就算現在逃出去，也遲了，因為小的不認識出去的路，還不如就讓小的在這裏陪您。”
季木賢無語，想了想，按柳緹縈那智商，這麽跑出去可能只會是個無頭蒼蠅到處亂跑，與其這樣，還真不如呆在這裏。
“你也別徒勞挖土了，這山土結實，你就兩只手，怎麽可能……”
轟隆一聲，山土倒下一角，露出柳緹縈灰頭土臉的頭來，她先是一呆，而後驚喜地叫道：“東家，您等一下，小的馬上爬過去救您！”
“……”
季木賢心想，也許他所在的是一座假山。
柳緹縈成功鉆過去後，用袖子抹掉眼皮上的灰，露出兩排白牙道：“東家，小的總算找到您了！”
季木賢嗯了一聲，看著滿臉黑乎乎的柳緹縈，心情覆雜得很。
柳緹縈似乎完全沒留意到一向愛穿淺色系衣裳的季木賢今日穿的是全黑的夜行服，她什麽都不問，似乎他們還在酒樓裏一樣，她是小廝他是東家。
“小六……”季木賢覺得自己得跟她解釋點什麽。
“東家，您餓了麽？小的這裏還有一些水和幹糧，方才遇到兩個傷者，給了他們一些，不過小的還偷偷留了一點，想著如果被困了也需要自保，沒想到烏鴉嘴真的應驗了。”柳緹縈有些沮喪地垂下肩膀，從兜裏拿出用布袋藏好的小水囊和幹糧。
季木賢微微一笑，他接過水和幹糧，“謝謝。”
過了許久，依舊不見石姑娘帶人救他們，柳緹縈在洞裏打了個盹，醒來看到季木賢依舊神色泰然地盤腿坐在對面閉目養神。
也許是擔心山體再次崩塌，季木賢不敢入睡，哪像柳緹縈這般沒心沒肺，說睡馬上就打起呼嚕來。
柳緹縈在附近來回走了幾圈，覺得這樣被動地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跟季木賢商量道：“東家，要不我們自己出去吧？您是否記得路？”
“自然記得，我們是從另外一個入口進來的，只要是走過的路，我都能記住。”季木賢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有信心，他想了想，也覺得柳緹縈的話不無道理，與其坐在這裏幹等，還不如自救。
柳緹縈上前扶住他，方才她打通的洞被她一番折騰，已經變成一個大洞，人只要微微彎下腰就能通過。
他們兩人逃出土墻的禁錮，按季木賢的記憶一路往洞口走去。
就在柳緹縈以為他們一直都能這樣暢通無阻地到達出口時，一個更大的障礙物橫亙在他們面前。
臥槽……這是什麽鬼啊？
八十六、游
柳緹縈忍不住倒吸口氣，看著眼前的大湖，呆若木雞。
她扭過頭指著那湖問道：“東家，您剛才進來的時候有這個湖嗎？”
季木賢也怔住了，他很肯定搖頭，如果有這麽一個大湖，怎麽可能會忘記？
“莫非我們來到另外一個出口？”
季木賢望著湖對面的洞口，有些許光亮自外界透進來，很顯然那洞口就是出口，但問題來了，這麽大的湖，而且寒天凍地的，他們怎麽游過去？
柳緹縈很果斷地脫掉身上的棉襖，塞進包裹裏頭，“這棉襖必須得脫，不然濕水後會很重。”
季木賢一楞，“真的要游過去？”
“不然呢？都走到這裏來了，難道還回去？而且石姑娘那邊也不一定能帶到人找到我們。”柳緹縈瞅見季木賢略帶猶豫的神情，道：“難道東家不識水性？”
季木賢搖頭，“我以前經常到河裏游泳，自然會水性，只是這水，很冷。”
原來他是怕冷。
柳緹縈一擊拳，她怎麽忘了這茬？東家身子弱，一直都最怕冷。
她只好道：“要不小的先游過去出去叫人來救，您在這裏等著？”
“我跟你一起游過去吧。”
柳緹縈不放心地看他：“要是覺得抗不過去，就抓住小的。”
“放心。”她身子板那麽瘦弱，怎麽可能拉著他一起游？
兩人入了水，往前快速游去，幸好這湖水沒有想象中那麽冰冷，游了一陣反而感覺身體裏湧出一股熱量。
柳緹縈奮力地游，時不時分散註意力看季木賢的情況，還好，他似乎情況還行。
等等。
怎麽好像動作有些失措？游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了。
意識到情況不對，柳緹縈忙調轉方向，往季木賢那裏游去。
果然季木賢的臉色不對勁，他嘴唇發白，臉色發青，似乎很冷的樣子。柳緹縈焦急地拽住他的手，二話不說，吃力地往出口靠去。
加油啊，加油啊！
那堪堪一百米的距離卻好似一萬米，柳緹縈只覺得手臂越來越沈，整個人跟著往下沈。
她牢牢箍住季木賢的脖子，將他整個人往後拖。
不能松手，絕對不能松手！
柳緹縈腦海裏只剩下這一句話。
“小六，放開我吧……”季木賢突然迷迷糊糊說道。
柳緹縈咬住牙，想調侃他怎麽可能放手，她的月錢還靠他呢，但她的力氣不允許浪費在這裏上，她必須全心全力把力量集中在手腳上。
柳緹縈只覺得身子愈發虛脫，那洞口也終於近在眼前。
她發揮當年賽跑時沖刺的毅力和爆發力，大吼一聲，跟季木賢兩個人終於爬上了岸。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肺部好像要爆炸似的急需氧氣，等她緩過神來想起季木賢，忙起身看他，見他好像沒了知覺一般，維持趴著的姿勢一動不動。
“東家，東家？”柳緹縈顫抖著手，將季木賢輕輕地翻過身來，平躺在地上，手指放到他鼻子前探他的氣息。
好像沒感覺到。
她不死心想再探探。
不是不是，她混亂地突然想到，黃金救人時間！她得抓緊時間救人！落水，窒息，人工呼吸！沒錯，人工呼吸！
她毫不猶豫俯下身一呼一吸給季木賢渡氣，也不知道來回渡了幾次，一口水從季木賢嘴裏嗆咳出來，跟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聲咳嗽在柳緹縈聽來確實猶如天籟之音一樣美妙。
她嗚咽一聲，突然撲上去抱住季木賢，哇一聲大哭起來，“東家，你嚇死我了！”
季木賢還未完全清醒，結果整個人被她猛地一撞，差點跌到，忙用力穩住身子。
“我溺水了？”
柳緹縈用力點頭，“對，你溺水了，是我剛才用人工呼吸……”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人跟著彈跳開去，捂住自己的嘴唇，耳朵染上可疑的緋紅。
咳咳，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不就是正當救人手段，又不是故意吃豆腐。
她的思緒回到剛才那幾秒，自己嘴唇碰觸到季木賢冰涼的嘴唇……
啊啊啊！不準想不準想！
她抓住自己的頭猛地晃動起來。
洞口襲來一陣冷風，卷進絲絲冷意，柳緹縈鼻子一陣癢，啊啾一聲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
身上衣服都濕透，柳緹縈尋思著是不是得找個地方燒火烤烤衣服。
“季公子！”
石姑娘帶了兩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到全身濕漉漉的兩人，一怔，很快恢覆冷靜，當機立斷讓身後兩名男子上前服侍季公子。
那兩個男人見到季木賢，正想跪下施禮，季木賢手一擺，“快走吧。”
幾人上了馬車，石姑娘自動自覺地拿出一身幹凈的衣服，“你衣服都濕了，快換一身衣服，不然生病就麻煩了。”
柳緹縈點點頭，接過衣服，“東家呢？”
“那兩人自然會伺候他。”石姑娘淡淡道，而後頭轉向窗外，似乎不想再多言。
危難時刻，自己將心儀男子留在危險之地，本想著趕緊找救兵，結果看到心儀男子被另外一個女的救了。
是誰也痛快不起來。
柳緹縈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擾，快快換好衣服，湊到暖爐邊取暖。
“小六。”石姑娘輕輕喚聲，道：“或許我應該叫你，柳緹縈。”
柳緹縈手一震，所以最後還是不放心她，暗中調查她了麽？
那東家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你放心，季公子還不知道這回事，我也沒打算告訴他。”石姑娘很坦然地告訴她。
柳緹縈點點頭，看著暖爐裏微微閃爍火光的煤炭，輕聲道：“我一年前摔了腦袋，其實很多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呢。我如今就只是個生活在綠水村的農家女，依靠自己的雙手賺錢養家，其他什麽的，我都不敢去肖想也不屑。”
石姑娘有些詫異，她可知道柳家嫡女是什麽地位？就算真的失去了記憶，難道她完全不想拾回過去？畢竟柳家在京城是多麽顯赫的家族！只要她能搭回柳家，多少榮華富貴等著她，她又何必委曲求全呆在這裏當個小廝？
八十七、我主隆恩
到了和豐酒樓，柳緹縈跟眾人打了招呼，一個人撒丫子趕在宵禁前跑回家了。
回到家，看到還在家中休息的安伯安嬸，柳緹縈二話不說，撲到他們懷裏，小腦袋蹭來蹭去撒起嬌來。
安嬸笑起來：“小姐今兒是怎麽了？一回來就撒嬌，也不知羞。”
在旁的柳修元正蹲在地上拿柳緹縈送的毛筆寫字，此時目不斜視地看著自己寫的字，嘴裏重覆道：“就是，不知羞。”
柳緹縈擡起臉，“安伯安嬸，以後你們別去挖煤了，好不好？”
安伯一怔，跟安嬸對視一眼，安嬸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沒跟她說。
柳緹縈繼續道：“我今天在縣上聽說了，順平煤窯發生爆炸，炸得整個煤井都塌下來。你們別去了，就那麽點辛苦錢，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多不值！”
安伯和安嬸沒說話，今天的事他們自然也聽說了，有好幾個工友在裏面都被壓死了，據說連屍體都找不到。
但他們跟官府簽了雇傭協議，工期內不能不去，除非官府那邊主動通知。
柳緹縈不知這事，只當安伯安嬸答應了。
她站在柳修元身後看一陣他寫字，只覺得那字橫是橫，豎是豎，寫得越來越好，不由誇道：“小元的字愈發端正，要是給私塾先生看到，肯定表揚一番。”
安嬸也道：“近日我跟安伯正商議此事，束侑方面，到時候省省出來，有些先生體恤窮苦學生，不會多收束侑，就是綠水村只有一個私塾先生，據說品德方面有些欠缺。”
柳緹縈立馬擺手拒絕，“自身有失品德，如何教育學生？不成不成！”
“所以我們才在物色先生。”
柳緹縈之前也想過攢夠錢，供柳修元去學堂攻讀課業，偶爾也會留意縣上的私塾先生，但從二牛哥口中聽聞那些先生，要麽水平一般，要麽就信口開河要錢，總歸是沒一個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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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木賢將信箋綁在鴿子腿上，手一揚，鴿子在夜空中漸飛漸遠，直到變成一個白點。
旁邊遞來一杯熱茶，石姑娘道：“沒想到陸純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枉顧人命！”
“如果是他一個人，鐵定不敢有這膽色。”
“這官官勾結的事真是屢次上演，越演越烈，怎麽聖上就……”
季木賢一個眼神瞟來，石姑娘知自己失言，忙止住話。
“我們沒能把子元兄救出來，還要委屈他繼續熬多幾日。”季木賢黯然道，回想起前幾日他們見到蔣子元的情景，本來豐神俊朗、名傾一時的蔣子元變得骨瘦如柴，雙手斷了兩指，雙眼失去了光彩，看到他們怔了很久才認出來，喉嚨沙啞得連字都說不全。
石姑娘安撫道：“季公子冒著生命危險只身來到這裏，就為了他潛伏數年，這份情誼，我想蔣公子必定銘記在心。”
季木賢搖頭，“我不需要他記在心中，只求他平安無事。幸好他性命無虞。”
“希望這次能夠連根拔起那些官兒，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作福作威，真當沒人敢治他們。”石姑娘義憤填膺道。
“陸純肯定是逃不掉了，那煤窯的山地主就是綠水村村正沈東，沈東跟陸純什麽關系只要稍稍調查出來就知道了，只是徐天正還說不準，他不是個傻子，所有文書都沒簽過他的名字，而且他願意選擇最小利益那份兒，只求自保。”
過幾日，順平縣出了一宗大事。
茶館裏的百姓們正興味濃濃地聽著說書那個在講述前幾日發生的縣令大人被捕事件。
“大家夥都知道蔣子元大畫師吧？蔣子元既是聖上欽點的巡撫，也是當朝的大畫師，三年前他來到順平，想私訪煤窯，突破畫境，豈料竟遭人以為是窯工，強行拉入窯洞，蔣子元發現那些窯工非病即傷，每日每夜都在幹活，還要挨窠主的虐打，他在裏頭待了幾日，受不了就自曝身份，窠主害怕，把他的身份跟縣令大人……哦，不是，是陸純一說，陸純當下就驚訝，害怕圈人虐工的事情敗露出去，幹脆以蔣子元捏造朝廷命官身份的罪名將其永生永世禁錮其中。並且為了掩飾這件事，縣令大人又在附近村裏召集老幼殘假裝正常窯工挖煤，但其實真正的青壯年卻是被困其中，不得見天日。蔣子元在裏面受盡折磨，每日吃的是剩飯喝的是臟水，生了幾場病，命都沒了半條，他後來想了個辦法，先是利用水源，將自己的遭遇寫在衣服撕出來的布條上，希望布條能夠順水而流，被人拾起，但順平那煤窯的水流是往深山深處流去，根本無人看到他的布條。最後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用指甲在煤炭上把自己的遭遇刻在上面，刻到指甲都掀起來了。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有人發現了刻了字的煤炭，想方設法解救他。”
這時，有人打岔發問了，“可是前些日子偷盜北州知府窯證文書的盜賊？”
“可不是？那名義賊以為盜了窯證多少能起到震懾作用，豈料那陸純竟然如此大膽，在沒有窯證的情況下依舊將煤井炸了個通天，簡直是藐視聖意！”
“那知府呢？”人群裏有人弱弱問了一聲。
說書人表情變得怪異起來，“說起來，知府在這件事中表現得一無所知，他並不知道陸純圈人虐工一事，只以為陸純都是按法律法規行事，但他也主動供出昔日陸純賄賂他的錢銀，並捅出半年前陸純府上那場大火，實則燒的對象正是他當官這幾年貪贓枉法收取的古玩珍寶。聖上念在徐知府在這次事件上雖然有監管不嚴的失責，但他懸崖勒馬，知錯難改，就罰了他一年俸祿。”
人群裏有人發出嘖的聲音。
說書人清清喉嚨，大聲道：“多虧聖上在這件事中獎懲分明，陸純一家被罰流放西北，錢銀充公，煤窯暫停，山場主綠水村村正沈東賄賂陸純，革職查辦。而蔣子元也被成功救出來，如今正在某處養著身子。實在不得不誇一聲，我主隆恩啊！”
此話一說，臺下此起彼伏的附和聲響起：“我主隆恩！”
八十八、拜師
“真是我主隆恩啊。”柳緹縈斜靠在二樓的欄桿上，無比郁悶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皇天之下，居然連個好的私塾先生都找不到！”
“找不到什麽？”季木賢剛從樓下走上來，聽到柳緹縈後面幾個字。
柳緹縈忙扭轉身，露出個笑，“東家，您回來了。”
季木賢嗯道，“你想找私塾先生？”
“是啊，怎麽順平一個像樣的私塾先生都找不到？”
季木賢疑惑地瞅她，“我記得你家就一個姐姐，也需要攻讀學業？”
柳緹縈差點忘了這茬，心裏頭立馬想個說辭，“我鄰居一個小男孩想進學。”
“你真是熱心。”季木賢不冷不熱道，轉身走進屋內。
柳緹縈跟上前，繼續道：“東家，您學富五車，肯定認識很多有學問的人吧？有沒有一個既有學問又願意傳授他人還不怎麽在乎錢銀的人？”
原本柳緹縈也只是隨便一問，並不期待季木賢當真有認識這麽一個人，結果季木賢想也不想，答道：“有。”
“有？”柳緹縈瞪大眼，“誰？”
“蔣子元初來順平時，認識一個秀才，那名秀才愛看書，四書五經不在話下，而且琴棋書畫均在行，雖說不能拔尖，但也拿得出手，更重要的是這位秀才品德一流，從不憑貧富取人。”
柳緹縈一撫掌，“好極！您能不能引薦一下？”
季木賢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可以，但是你得帶你鄰居來親自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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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了沒？一定要說你是我鄰居！”柳緹縈耳提面命道，生怕柳修元說漏嘴。
“知道了啦，我要喊你小哥哥，你是我鄰居。”柳修元重覆了一遍又一遍。
柳緹縈想到自己做別人小廝一事並未跟家人提起，萬一柳修元中途發現了此事怎麽辦？要不要提前跟他說明一下？
但她又不想節外生枝，到時候安伯安嬸知道她給一個單身男子打工的話，肯定不肯放她出去做工。
算了，還是不說罷，到時候見招拆招。
這謊言撒了一個，就得用另外一個來圓。
柳緹縈從未像如今這般發現自己已經將謊言滾得特別大。
兩姐弟坐上季木賢的馬車，柳修元好奇地打量季木賢，“你就是京城鹿少嗎？”
柳緹縈噗嗤一聲，“小元，休得無禮！”
“我小時候看過你的畫呢！畫得好好，我爹爹當初一直誇讚，還讓我要多向你學習用筆。”
季木賢溫溫笑起來，點點頭，“謝謝，不過那些都是虛名，以後你要是認真畫的話，肯定能勝於我。”
“不可能，我連蚱蜢都畫不好。”柳修元很認真道。
柳緹縈忍不住翻白眼，拜托，東家說的不過是客氣話好嗎？這孩子分不出什麽是真話什麽是假話嗎？
哦，她忘了她跟在他身邊一年了，還是分不出來。
所以總結起來，還是怪東家說話虛虛實實，做人一點都不夠真誠。
季木賢不知道柳緹縈心中的怨念，自顧自繼續跟柳修元聊天，“我當年也被師傅逼著畫了幾百只蚱蜢，後來他還要我畫出每一只在動的蚱蜢。”
“真的？動的蚱蜢怎麽畫？你好厲害啊。”柳修元兩只眼睛立馬變成星星眼。
柳緹縈扶額，她有點後悔把柳修元帶到季木賢面前，再這麽下去，估計過不久他就會把她叮囑的話忘得一幹二凈。
“你今年幾歲了？”季木賢問道。
“八歲。”
“讀過哪些書？”
“《禮學》、《經書》略知一二。”柳修元有些扭扭捏捏地答道。
季木賢點點頭。柳修元臉紅起來，他知道很多孩子在他這個年紀已經背完那兩本書，只是他學到一半，家中出事，而後被遣送到綠水村來，學業也跟著耽擱了。
但這些都不是借口。
“今日你見的那位呂秀才，人可能有些奇怪，不過你不用害怕，他人是好的。”季木賢看向柳緹縈，“要不待會小六你跟小元一起進去？也許這樣小元沒那麽害怕。”
“我才不要姐姐……”柳緹縈猛地伸手掐在柳修元腰上，柳修元吃痛地呼一聲，忙改口過來，“我才不要小六哥哥陪，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柳緹縈拍一下他腦袋：“我就站在一邊不說話，省得你被嚇得尿褲子，丟人。”
三人下了馬車，季木賢先進門跟那位呂秀才靜談幾句，就把柳修元喚了進去，柳緹縈忙跟在其後。
呂秀才看樣子年紀跟季木賢差不多，只是他膚色更加黝黑一點，顯得人比較有精神氣。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柳修元，一張口居然是個大嗓門，“你就是小元？”
柳修元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穩住情緒，膽怯地瞅柳緹縈那個方向，柳緹縈沖他暗暗點頭，他方放下心，道：“呂先生，您好，我是小元，想拜您為先生。”
呂秀才把他的舉動看在眼裏，有些不滿他的膽怯，有心嚇唬他，又提高嗓門道：“你以為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來？”
柳修元哪見過這種仗勢，嚇得全身抖了抖，他害怕地咬住牙，想起這個機會是姐姐好不容易找來的，怎麽能因為自己的膽小而白白丟失掉？
“我雖然出身貧苦，但是一心好學，我只當這裏是能教育我知識的地方，只要先生願意收留我，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呂秀才冷笑一聲，“做牛做馬？你當我虐待你？”
“學生並無此意！”
“我什麽時候答應收你做我學生了？”
“我會做到讓你滿意為止！學生雖然愚鈍，但是勝在勤奮！”柳修元說著說著，好似湧出很多勇氣來，他擡起臉直視呂秀才，“我以前師承太學府姜力門下，姜先生也誇過我踏實肯學，不信您可以去打聽打聽！”
季木賢和呂秀才均神情錯愕，對看一眼。
柳緹縈恨不得上前捂住柳修元的嘴巴，他一個農民孩子怎麽可能師承太學府！他這個二貨不小心說漏嘴了！豬一樣的隊友啊！
呂秀才顯然也有此疑問，他皺起眉頭，“我這裏不歡迎說謊的學生。”
“我沒說謊！”
“你沒說謊？”呂秀才冷冷道，“那你說說，你一個綠水村來的小孩，怎麽師承京城太學府，還是姜力門下？誰不知道姜力是詩詞聖人，曾經是太子太傅，你何德何能，能讓姜力做你的老師？”
八十九、拜成
柳修元果然懵了，這說實話吧，就把柳緹縈的身份曝光了，這不說實話吧，肯定會被呂秀才掃地出門。
他頓時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一個八歲的孩子更不可能會應對這種場面，他眼淚一下奔到眼眶裏轉啊轉，委屈道：“我真的沒說謊。”
這時柳緹縈不得不硬著頭皮幫柳修元圓謊道：“呂秀才，恕我插嘴，我這個鄰居他之前確實在京城做過官兒，後來犯了事被沒收了家產，家道中落，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後來小元的父親發現綠水村山清水秀，過過田園生活也很美，就落戶到綠水村了。”
“我不是問你。”呂秀才一句話就把柳緹縈堵住了。
“呂兄，我看小元為人老實，想來也不會撒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假的謊言來誑你。”季木賢出言為柳修元辯護道。
呂秀才這才放過這茬。
“你說你會《禮學》和《經書》，背給我聽聽。”
柳修元漲紅臉，支支吾吾道：“我只會背開頭一段。”
呂秀才立馬面露鄙視，“人家孩子年紀比你的小的都會背誦全文了。”
柳緹縈忍不住道：“會背又不代表什麽，能融會貫通才是關鍵。”
季木賢輕咳一聲，警示的眼神掃過去，柳緹縈這才不情不願閉上嘴，臉上卻是滿滿的不以為然。
呂秀才哼一聲，“無知小兒。”
柳緹縈悶哼一聲：“迂腐古人。”
季木賢：“……”怎麽感覺好像把他也罵進去了？
柳修元杵在原地，手足無措，他細聲道：“先生，那我是不是可以拜你為師了？”
“誰說的？”呂秀才和柳緹縈齊聲道。
柳緹縈幹脆拉起柳修元的手，往外就走，“走吧，呂秀才這裏不歡迎我們，他就適合那些富貴人家啊，拎著金銀珠寶供奉他，像我們這種兩手空空的窮苦人，他看不上。”
呂秀才受不得激，他眼珠子一瞪，“慢著！誰說我嫌貧愛富了？是說跟你說的？你怎能這般汙蔑我？”
“沒人跟我說，你自己臉上寫著的。”柳緹縈懶得再跟他爭辯，“小元自從來了綠水村，每天忙著幫家裏人幹活，一有空就獨自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後來我拿了東家的紙給他寫字，他寫禿了幾支毛筆，雖然我不敢說他天資稟賦這種大話，但是他肯定是個尊師愛學的好學生。”
她突然停下來，轉過身，直直看向呂秀才：“而你，口口聲聲自己飽讀經書，是仁義之人，是賢德之輩，但是一出口就把人當嫌疑犯一樣審問，打擊這小孩的積極心，就憑你這樣，再說什麽為師之道也是多餘。”
被柳緹縈這麽一說，呂秀才反而有了興趣。
“你叫什麽名字？”
“我幹嘛要告訴你？”
“有意思，有意思。”呂秀才頭轉向季木賢，“賢弟，要不這娃給我當學生吧？我看也是個可造之材。”
“這……”季木賢為難地看向柳緹縈。
柳緹縈眼珠子一瞪，“我才不要當你學生！”
笑話，她可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讓她在古代重新接受古人再教育，學習之乎者也？她真的做不到咯。
“呂兄，你也看到了，小六性格桀驁，不受管控，不適合走這條路。”季木賢攤開手，表示愛莫能助。
呂秀才皺起眉，來回打量她身邊的柳修元，末了才不怎麽情願道：“算了，這個小兒我收下了。”
柳修元驚喜地揚起笑容，他忙快步走到呂秀才面前，噗通一聲跪下，“請先生受學生一拜。”
呂秀才似乎很享用這套，他滿意地點點頭，“從明日起，每日辰時到我這裏來。”
“謝謝先生！”柳修元這才站起身，歡欣鼓舞地跑到柳緹縈面前，開心地抓住她的手，“姐姐姐姐，我有老師啦，我有老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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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大哥，我是進來找人的，而且如今也不知道出去的路，想必你們比我更熟悉這個窯洞，走出去比我更容易一些。我這裏還有一些水和食物，你們拿去。”她解開腰間的水袋還有幹糧，放到他們手中。
那兩人狼吞虎咽喝上幾口水，把她給的幹糧都吃光，有了一些力氣，感覺才活過來。斷腿的把剩餘的糧水都給了另外一個男子，道：“你得補充能量，不然哪有體力帶上我走出去？”
那位也不推辭，把肚子填飽後，體力頓生，立馬背起斷腿的男子，見柳緹縈還呆在原地，問道：“小兄弟？你不跟我們出去？”
柳緹縈搖頭，“我還要進去找人。對了，你們知道這裏頭另外一群人嗎？”
那兩人對視一眼，訝異道：“你怎麽知道？”
柳緹縈沒回答他們，繼續問道：“這次礦難可殃及那些人？”
“這個不清楚，這次礦難死了不少人，估摸還會有地動，小兄弟，你還是盡快出去，在這裏危險。”
“那個地方怎麽去？”柳緹縈問道。
“你往前直走，然後左轉會看到一處石門，機關在石門下方，如果這次礦難沒有毀掉那塊石門，應該還是可以進去那邊的煤井。”
柳緹縈按著那人說的方向摸索過去，果然看到一塊巨大的石門擋在前面，但門的下半部分卻被厚厚的泥土掩埋住，別說機關，連門都快看不見。
柳緹縈爬上土堆，用腳踩幾下，發現那土非常厚實，如果自己徒手挖，都不知道得挖到何年何月。
哦，差點忘了，她還有鐵鎬！
可鐵鎬跑哪裏去了？
她想起自己方才拿食物時把鐵鎬放在地上，估摸是忘在那地方了。
她只好又往回走。
剛走到半路，她恍惚感覺到地面好像晃動幾下。
就在她以為自己錯覺時，山壁哄地一聲，強烈震動起來。
這聲音哪裏是地震發出來的，分明是爆炸聲！
她心裏喊一聲糟糕，跟著整座山開始搖晃起來。
她聽到身後響起坍塌的聲音，開始沒命地往前跑，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個東南西北中，只要哪裏有路就往哪裏跑。
跑著跑著，她想起季木賢，忙放慢腳步。
東家會不會還在裏頭？他會不會有危險？
她焦急地四下看去，希望有人能指明一條路給她。
踏踏踏。
也許是老天當真聽到她心裏的聲音，居然當真有人朝她這個方向跑來。
柳緹縈忙大叫一聲：“有人嗎？是不是東……石姑娘？”
八十五、救
來人可不就是石姑娘。
此時的她卻沒有平日裏見到的從容和優雅，也許是為了便於行動，她穿著一身黑衣，往常披散的長發此時高高豎起，在頭頂紮了個發髻，她神色慌張地飛奔而來，幾綹發絲脫落出來，看起來顯得有些狼狽。
石姑娘發現了她，驚訝叫道：“小六？你怎麽在這裏？”
柳緹縈哂笑，“說來話長，先不說這個，東家呢？”
她往石姑娘身後看去，卻不見東家的影子。
她以為有石姑娘在的地方必定有東家，畢竟他們總是出雙入對地行動。
但這次沒有。
一股不祥湧上心頭。
石姑娘輕咬下唇，臉色蒼白，道，“季公子他……為了救我被困住了！”
柳緹縈嚇一跳，忙抓住她的手臂，“在哪裏？”
“就在後頭，爆炸時我們那個地方的頂板崩塌下來，季公子把我推了出來。”石姑娘眼眶泛紅，“我沒辦法，只好自己先跑出來。”
柳緹縈有些不滿地皺起眉，“你自己先跑出來？”
那她的東家呢？就這樣被留在原地？
石姑娘忙解釋道：“如果我不跑出來，兩個人被困在裏頭，更沒有逃生的可能。”
柳緹縈想想也是，石姑娘和東家都屬於冷靜的人，絕不會因為感情用事做傻事。
“那你出去找人，我進去找東家。”柳緹縈二話不說就朝石姑娘來的方向走去，石姑娘一怔一怔的，叫住她：“你就這樣子去？”兩手空空，手裏的火折子還火光虛弱，眼看就要熄滅了。
柳緹縈知道她在擔心什麽，停下腳步，扭頭笑道：“我得確保東家還在呀，不然我的月錢找誰要去。”
石姑娘看著火光下，柳緹縈精致的容顏似乎在發光，那抹笑容煥發出她從未有過的美，心裏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你小心點。”
柳緹縈嗯了一聲，“你也是。”
兩人就這樣一南一北而去。
柳緹縈很快就看到了石姑娘說的坍塌下來的土堆，把一條通道牢牢實實地堵住了。
柳緹縈爬到土堆上面，撥拉下一把土，塵土飛揚，嗆得她咳了幾聲。
她挖了一陣，幸好上面的土比較稀松，她很快就挖出一個人頭大小的洞。
她朝洞裏叫道：“東家？東家？”
許久，洞那頭不見動靜。
她有些焦急，莫非那邊也被埋住了？
東家該不會真的被埋在裏頭吧？
“東家，你在不在？你不在的話也吱一聲啊，你還欠我這個月的月錢，雖然就只有一兩銀子，但那也是錢啊！真的不在了？這下慘了，我要不要挖過去瞧一瞧，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東家好歹對我也有養育之恩，怎麽也得把他風光厚葬一番吧？”柳緹縈一個人自顧自地自言自語道，連尊稱都改了。
“我什麽時候對你有養育之恩了？”
季木賢本身躺在土堆旁假寐休養，他的手方才不小心被石頭砸傷，此時無法動彈，為了不消耗體力，他盡量少運動少說話。
只是恍惚間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緩緩清醒過來，而後就聽到那人在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讓人忍俊不禁。
柳緹縈在那頭卻歡呼雀躍地叫起來，她蹭蹭蹭又爬上土堆頂端，湊近那個洞，“東家東家，您居然還活著！”
……這話說得。
季木賢卻笑起來，他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覺得此時此刻還能聽到小六的聲音真的有一種劫後重生的大幸。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小六怎麽跑到這裏來？這裏這麽危險！
他立馬又板起臉，“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
柳緹縈呃了一聲，拍起馬屁道：“小的還不是擔心您的安危。”
她雙手不停地使勁扒土，扒出一點是一點。
季木賢聽到動靜，問道：“你在做什麽？”
“小的要救您出來呀，然後咱們主仆兩個雙雙把家還。”
“……”聽著怎麽有點不對勁。
但不管怎樣，柳緹縈此時的舉動都不明智，於是季木賢道：“剛才發生了煤塵爆炸，這山體此時還不穩固，隨時還會發生坍塌，你快離開這裏。”
柳緹縈哪裏肯，她置若罔聞，道：“東家，小的就算現在逃出去，也遲了，因為小的不認識出去的路，還不如就讓小的在這裏陪您。”
季木賢無語，想了想，按柳緹縈那智商，這麽跑出去可能只會是個無頭蒼蠅到處亂跑，與其這樣，還真不如呆在這裏。
“你也別徒勞挖土了，這山土結實，你就兩只手，怎麽可能……”
轟隆一聲，山土倒下一角，露出柳緹縈灰頭土臉的頭來，她先是一呆，而後驚喜地叫道：“東家，您等一下，小的馬上爬過去救您！”
“……”
季木賢心想，也許他所在的是一座假山。
柳緹縈成功鉆過去後，用袖子抹掉眼皮上的灰，露出兩排白牙道：“東家，小的總算找到您了！”
季木賢嗯了一聲，看著滿臉黑乎乎的柳緹縈，心情覆雜得很。
柳緹縈似乎完全沒留意到一向愛穿淺色系衣裳的季木賢今日穿的是全黑的夜行服，她什麽都不問，似乎他們還在酒樓裏一樣，她是小廝他是東家。
“小六……”季木賢覺得自己得跟她解釋點什麽。
“東家，您餓了麽？小的這裏還有一些水和幹糧，方才遇到兩個傷者，給了他們一些，不過小的還偷偷留了一點，想著如果被困了也需要自保，沒想到烏鴉嘴真的應驗了。”柳緹縈有些沮喪地垂下肩膀，從兜裏拿出用布袋藏好的小水囊和幹糧。
季木賢微微一笑，他接過水和幹糧，“謝謝。”
過了許久，依舊不見石姑娘帶人救他們，柳緹縈在洞裏打了個盹，醒來看到季木賢依舊神色泰然地盤腿坐在對面閉目養神。
也許是擔心山體再次崩塌，季木賢不敢入睡，哪像柳緹縈這般沒心沒肺，說睡馬上就打起呼嚕來。
柳緹縈在附近來回走了幾圈，覺得這樣被動地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跟季木賢商量道：“東家，要不我們自己出去吧？您是否記得路？”
“自然記得，我們是從另外一個入口進來的，只要是走過的路，我都能記住。”季木賢對自己的記憶力非常有信心，他想了想，也覺得柳緹縈的話不無道理，與其坐在這裏幹等，還不如自救。
柳緹縈上前扶住他，方才她打通的洞被她一番折騰，已經變成一個大洞，人只要微微彎下腰就能通過。
他們兩人逃出土墻的禁錮，按季木賢的記憶一路往洞口走去。
就在柳緹縈以為他們一直都能這樣暢通無阻地到達出口時，一個更大的障礙物橫亙在他們面前。
臥槽……這是什麽鬼啊？
八十六、游
柳緹縈忍不住倒吸口氣，看著眼前的大湖，呆若木雞。
她扭過頭指著那湖問道：“東家，您剛才進來的時候有這個湖嗎？”
季木賢也怔住了，他很肯定搖頭，如果有這麽一個大湖，怎麽可能會忘記？
“莫非我們來到另外一個出口？”
季木賢望著湖對面的洞口，有些許光亮自外界透進來，很顯然那洞口就是出口，但問題來了，這麽大的湖，而且寒天凍地的，他們怎麽游過去？
柳緹縈很果斷地脫掉身上的棉襖，塞進包裹裏頭，“這棉襖必須得脫，不然濕水後會很重。”
季木賢一楞，“真的要游過去？”
“不然呢？都走到這裏來了，難道還回去？而且石姑娘那邊也不一定能帶到人找到我們。”柳緹縈瞅見季木賢略帶猶豫的神情，道：“難道東家不識水性？”
季木賢搖頭，“我以前經常到河裏游泳，自然會水性，只是這水，很冷。”
原來他是怕冷。
柳緹縈一擊拳，她怎麽忘了這茬？東家身子弱，一直都最怕冷。
她只好道：“要不小的先游過去出去叫人來救，您在這裏等著？”
“我跟你一起游過去吧。”
柳緹縈不放心地看他：“要是覺得抗不過去，就抓住小的。”
“放心。”她身子板那麽瘦弱，怎麽可能拉著他一起游？
兩人入了水，往前快速游去，幸好這湖水沒有想象中那麽冰冷，游了一陣反而感覺身體裏湧出一股熱量。
柳緹縈奮力地游，時不時分散註意力看季木賢的情況，還好，他似乎情況還行。
等等。
怎麽好像動作有些失措？游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了。
意識到情況不對，柳緹縈忙調轉方向，往季木賢那裏游去。
果然季木賢的臉色不對勁，他嘴唇發白，臉色發青，似乎很冷的樣子。柳緹縈焦急地拽住他的手，二話不說，吃力地往出口靠去。
加油啊，加油啊！
那堪堪一百米的距離卻好似一萬米，柳緹縈只覺得手臂越來越沈，整個人跟著往下沈。
她牢牢箍住季木賢的脖子，將他整個人往後拖。
不能松手，絕對不能松手！
柳緹縈腦海裏只剩下這一句話。
“小六，放開我吧……”季木賢突然迷迷糊糊說道。
柳緹縈咬住牙，想調侃他怎麽可能放手，她的月錢還靠他呢，但她的力氣不允許浪費在這裏上，她必須全心全力把力量集中在手腳上。
柳緹縈只覺得身子愈發虛脫，那洞口也終於近在眼前。
她發揮當年賽跑時沖刺的毅力和爆發力，大吼一聲，跟季木賢兩個人終於爬上了岸。
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氣，肺部好像要爆炸似的急需氧氣，等她緩過神來想起季木賢，忙起身看他，見他好像沒了知覺一般，維持趴著的姿勢一動不動。
“東家，東家？”柳緹縈顫抖著手，將季木賢輕輕地翻過身來，平躺在地上，手指放到他鼻子前探他的氣息。
好像沒感覺到。
她不死心想再探探。
不是不是，她混亂地突然想到，黃金救人時間！她得抓緊時間救人！落水，窒息，人工呼吸！沒錯，人工呼吸！
她毫不猶豫俯下身一呼一吸給季木賢渡氣，也不知道來回渡了幾次，一口水從季木賢嘴裏嗆咳出來，跟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聲咳嗽在柳緹縈聽來確實猶如天籟之音一樣美妙。
她嗚咽一聲，突然撲上去抱住季木賢，哇一聲大哭起來，“東家，你嚇死我了！”
季木賢還未完全清醒，結果整個人被她猛地一撞，差點跌到，忙用力穩住身子。
“我溺水了？”
柳緹縈用力點頭，“對，你溺水了，是我剛才用人工呼吸……”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人跟著彈跳開去，捂住自己的嘴唇，耳朵染上可疑的緋紅。
咳咳，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不就是正當救人手段，又不是故意吃豆腐。
她的思緒回到剛才那幾秒，自己嘴唇碰觸到季木賢冰涼的嘴唇……
啊啊啊！不準想不準想！
她抓住自己的頭猛地晃動起來。
洞口襲來一陣冷風，卷進絲絲冷意，柳緹縈鼻子一陣癢，啊啾一聲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
身上衣服都濕透，柳緹縈尋思著是不是得找個地方燒火烤烤衣服。
“季公子！”
石姑娘帶了兩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看到全身濕漉漉的兩人，一怔，很快恢覆冷靜，當機立斷讓身後兩名男子上前服侍季公子。
那兩個男人見到季木賢，正想跪下施禮，季木賢手一擺，“快走吧。”
幾人上了馬車，石姑娘自動自覺地拿出一身幹凈的衣服，“你衣服都濕了，快換一身衣服，不然生病就麻煩了。”
柳緹縈點點頭，接過衣服，“東家呢？”
“那兩人自然會伺候他。”石姑娘淡淡道，而後頭轉向窗外，似乎不想再多言。
危難時刻，自己將心儀男子留在危險之地，本想著趕緊找救兵，結果看到心儀男子被另外一個女的救了。
是誰也痛快不起來。
柳緹縈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擾，快快換好衣服，湊到暖爐邊取暖。
“小六。”石姑娘輕輕喚聲，道：“或許我應該叫你，柳緹縈。”
柳緹縈手一震，所以最後還是不放心她，暗中調查她了麽？
那東家知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你放心，季公子還不知道這回事，我也沒打算告訴他。”石姑娘很坦然地告訴她。
柳緹縈點點頭，看著暖爐裏微微閃爍火光的煤炭，輕聲道：“我一年前摔了腦袋，其實很多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呢。我如今就只是個生活在綠水村的農家女，依靠自己的雙手賺錢養家，其他什麽的，我都不敢去肖想也不屑。”
石姑娘有些詫異，她可知道柳家嫡女是什麽地位？就算真的失去了記憶，難道她完全不想拾回過去？畢竟柳家在京城是多麽顯赫的家族！只要她能搭回柳家，多少榮華富貴等著她，她又何必委曲求全呆在這裏當個小廝？
八十七、我主隆恩
到了和豐酒樓，柳緹縈跟眾人打了招呼，一個人撒丫子趕在宵禁前跑回家了。
回到家，看到還在家中休息的安伯安嬸，柳緹縈二話不說，撲到他們懷裏，小腦袋蹭來蹭去撒起嬌來。
安嬸笑起來：“小姐今兒是怎麽了？一回來就撒嬌，也不知羞。”
在旁的柳修元正蹲在地上拿柳緹縈送的毛筆寫字，此時目不斜視地看著自己寫的字，嘴裏重覆道：“就是，不知羞。”
柳緹縈擡起臉，“安伯安嬸，以後你們別去挖煤了，好不好？”
安伯一怔，跟安嬸對視一眼，安嬸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沒跟她說。
柳緹縈繼續道：“我今天在縣上聽說了，順平煤窯發生爆炸，炸得整個煤井都塌下來。你們別去了，就那麽點辛苦錢，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去，多不值！”
安伯和安嬸沒說話，今天的事他們自然也聽說了，有好幾個工友在裏面都被壓死了，據說連屍體都找不到。
但他們跟官府簽了雇傭協議，工期內不能不去，除非官府那邊主動通知。
柳緹縈不知這事，只當安伯安嬸答應了。
她站在柳修元身後看一陣他寫字，只覺得那字橫是橫，豎是豎，寫得越來越好，不由誇道：“小元的字愈發端正，要是給私塾先生看到，肯定表揚一番。”
安嬸也道：“近日我跟安伯正商議此事，束侑方面，到時候省省出來，有些先生體恤窮苦學生，不會多收束侑，就是綠水村只有一個私塾先生，據說品德方面有些欠缺。”
柳緹縈立馬擺手拒絕，“自身有失品德，如何教育學生？不成不成！”
“所以我們才在物色先生。”
柳緹縈之前也想過攢夠錢，供柳修元去學堂攻讀課業，偶爾也會留意縣上的私塾先生，但從二牛哥口中聽聞那些先生，要麽水平一般，要麽就信口開河要錢，總歸是沒一個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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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木賢將信箋綁在鴿子腿上，手一揚，鴿子在夜空中漸飛漸遠，直到變成一個白點。
旁邊遞來一杯熱茶，石姑娘道：“沒想到陸純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居然枉顧人命！”
“如果是他一個人，鐵定不敢有這膽色。”
“這官官勾結的事真是屢次上演，越演越烈，怎麽聖上就……”
季木賢一個眼神瞟來，石姑娘知自己失言，忙止住話。
“我們沒能把子元兄救出來，還要委屈他繼續熬多幾日。”季木賢黯然道，回想起前幾日他們見到蔣子元的情景，本來豐神俊朗、名傾一時的蔣子元變得骨瘦如柴，雙手斷了兩指，雙眼失去了光彩，看到他們怔了很久才認出來，喉嚨沙啞得連字都說不全。
石姑娘安撫道：“季公子冒著生命危險只身來到這裏，就為了他潛伏數年，這份情誼，我想蔣公子必定銘記在心。”
季木賢搖頭，“我不需要他記在心中，只求他平安無事。幸好他性命無虞。”
“希望這次能夠連根拔起那些官兒，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作福作威，真當沒人敢治他們。”石姑娘義憤填膺道。
“陸純肯定是逃不掉了，那煤窯的山地主就是綠水村村正沈東，沈東跟陸純什麽關系只要稍稍調查出來就知道了，只是徐天正還說不準，他不是個傻子，所有文書都沒簽過他的名字，而且他願意選擇最小利益那份兒，只求自保。”
過幾日，順平縣出了一宗大事。
茶館裏的百姓們正興味濃濃地聽著說書那個在講述前幾日發生的縣令大人被捕事件。
“大家夥都知道蔣子元大畫師吧？蔣子元既是聖上欽點的巡撫，也是當朝的大畫師，三年前他來到順平，想私訪煤窯，突破畫境，豈料竟遭人以為是窯工，強行拉入窯洞，蔣子元發現那些窯工非病即傷，每日每夜都在幹活，還要挨窠主的虐打，他在裏頭待了幾日，受不了就自曝身份，窠主害怕，把他的身份跟縣令大人……哦，不是，是陸純一說，陸純當下就驚訝，害怕圈人虐工的事情敗露出去，幹脆以蔣子元捏造朝廷命官身份的罪名將其永生永世禁錮其中。並且為了掩飾這件事，縣令大人又在附近村裏召集老幼殘假裝正常窯工挖煤，但其實真正的青壯年卻是被困其中，不得見天日。蔣子元在裏面受盡折磨，每日吃的是剩飯喝的是臟水，生了幾場病，命都沒了半條，他後來想了個辦法，先是利用水源，將自己的遭遇寫在衣服撕出來的布條上，希望布條能夠順水而流，被人拾起，但順平那煤窯的水流是往深山深處流去，根本無人看到他的布條。最後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用指甲在煤炭上把自己的遭遇刻在上面，刻到指甲都掀起來了。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有人發現了刻了字的煤炭，想方設法解救他。”
這時，有人打岔發問了，“可是前些日子偷盜北州知府窯證文書的盜賊？”
“可不是？那名義賊以為盜了窯證多少能起到震懾作用，豈料那陸純竟然如此大膽，在沒有窯證的情況下依舊將煤井炸了個通天，簡直是藐視聖意！”
“那知府呢？”人群裏有人弱弱問了一聲。
說書人表情變得怪異起來，“說起來，知府在這件事中表現得一無所知，他並不知道陸純圈人虐工一事，只以為陸純都是按法律法規行事，但他也主動供出昔日陸純賄賂他的錢銀，並捅出半年前陸純府上那場大火，實則燒的對象正是他當官這幾年貪贓枉法收取的古玩珍寶。聖上念在徐知府在這次事件上雖然有監管不嚴的失責，但他懸崖勒馬，知錯難改，就罰了他一年俸祿。”
人群裏有人發出嘖的聲音。
說書人清清喉嚨，大聲道：“多虧聖上在這件事中獎懲分明，陸純一家被罰流放西北，錢銀充公，煤窯暫停，山場主綠水村村正沈東賄賂陸純，革職查辦。而蔣子元也被成功救出來，如今正在某處養著身子。實在不得不誇一聲，我主隆恩啊！”
此話一說，臺下此起彼伏的附和聲響起：“我主隆恩！”
八十八、拜師
“真是我主隆恩啊。”柳緹縈斜靠在二樓的欄桿上，無比郁悶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皇天之下，居然連個好的私塾先生都找不到！”
“找不到什麽？”季木賢剛從樓下走上來，聽到柳緹縈後面幾個字。
柳緹縈忙扭轉身，露出個笑，“東家，您回來了。”
季木賢嗯道，“你想找私塾先生？”
“是啊，怎麽順平一個像樣的私塾先生都找不到？”
季木賢疑惑地瞅她，“我記得你家就一個姐姐，也需要攻讀學業？”
柳緹縈差點忘了這茬，心裏頭立馬想個說辭，“我鄰居一個小男孩想進學。”
“你真是熱心。”季木賢不冷不熱道，轉身走進屋內。
柳緹縈跟上前，繼續道：“東家，您學富五車，肯定認識很多有學問的人吧？有沒有一個既有學問又願意傳授他人還不怎麽在乎錢銀的人？”
原本柳緹縈也只是隨便一問，並不期待季木賢當真有認識這麽一個人，結果季木賢想也不想，答道：“有。”
“有？”柳緹縈瞪大眼，“誰？”
“蔣子元初來順平時，認識一個秀才，那名秀才愛看書，四書五經不在話下，而且琴棋書畫均在行，雖說不能拔尖，但也拿得出手，更重要的是這位秀才品德一流，從不憑貧富取人。”
柳緹縈一撫掌，“好極！您能不能引薦一下？”
季木賢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可以，但是你得帶你鄰居來親自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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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了沒？一定要說你是我鄰居！”柳緹縈耳提面命道，生怕柳修元說漏嘴。
“知道了啦，我要喊你小哥哥，你是我鄰居。”柳修元重覆了一遍又一遍。
柳緹縈想到自己做別人小廝一事並未跟家人提起，萬一柳修元中途發現了此事怎麽辦？要不要提前跟他說明一下？
但她又不想節外生枝，到時候安伯安嬸知道她給一個單身男子打工的話，肯定不肯放她出去做工。
算了，還是不說罷，到時候見招拆招。
這謊言撒了一個，就得用另外一個來圓。
柳緹縈從未像如今這般發現自己已經將謊言滾得特別大。
兩姐弟坐上季木賢的馬車，柳修元好奇地打量季木賢，“你就是京城鹿少嗎？”
柳緹縈噗嗤一聲，“小元，休得無禮！”
“我小時候看過你的畫呢！畫得好好，我爹爹當初一直誇讚，還讓我要多向你學習用筆。”
季木賢溫溫笑起來，點點頭，“謝謝，不過那些都是虛名，以後你要是認真畫的話，肯定能勝於我。”
“不可能，我連蚱蜢都畫不好。”柳修元很認真道。
柳緹縈忍不住翻白眼，拜托，東家說的不過是客氣話好嗎？這孩子分不出什麽是真話什麽是假話嗎？
哦，她忘了她跟在他身邊一年了，還是分不出來。
所以總結起來，還是怪東家說話虛虛實實，做人一點都不夠真誠。
季木賢不知道柳緹縈心中的怨念，自顧自繼續跟柳修元聊天，“我當年也被師傅逼著畫了幾百只蚱蜢，後來他還要我畫出每一只在動的蚱蜢。”
“真的？動的蚱蜢怎麽畫？你好厲害啊。”柳修元兩只眼睛立馬變成星星眼。
柳緹縈扶額，她有點後悔把柳修元帶到季木賢面前，再這麽下去，估計過不久他就會把她叮囑的話忘得一幹二凈。
“你今年幾歲了？”季木賢問道。
“八歲。”
“讀過哪些書？”
“《禮學》、《經書》略知一二。”柳修元有些扭扭捏捏地答道。
季木賢點點頭。柳修元臉紅起來，他知道很多孩子在他這個年紀已經背完那兩本書，只是他學到一半，家中出事，而後被遣送到綠水村來，學業也跟著耽擱了。
但這些都不是借口。
“今日你見的那位呂秀才，人可能有些奇怪，不過你不用害怕，他人是好的。”季木賢看向柳緹縈，“要不待會小六你跟小元一起進去？也許這樣小元沒那麽害怕。”
“我才不要姐姐……”柳緹縈猛地伸手掐在柳修元腰上，柳修元吃痛地呼一聲，忙改口過來，“我才不要小六哥哥陪，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柳緹縈拍一下他腦袋：“我就站在一邊不說話，省得你被嚇得尿褲子，丟人。”
三人下了馬車，季木賢先進門跟那位呂秀才靜談幾句，就把柳修元喚了進去，柳緹縈忙跟在其後。
呂秀才看樣子年紀跟季木賢差不多，只是他膚色更加黝黑一點，顯得人比較有精神氣。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柳修元，一張口居然是個大嗓門，“你就是小元？”
柳修元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穩住情緒，膽怯地瞅柳緹縈那個方向，柳緹縈沖他暗暗點頭，他方放下心，道：“呂先生，您好，我是小元，想拜您為先生。”
呂秀才把他的舉動看在眼裏，有些不滿他的膽怯，有心嚇唬他，又提高嗓門道：“你以為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來？”
柳修元哪見過這種仗勢，嚇得全身抖了抖，他害怕地咬住牙，想起這個機會是姐姐好不容易找來的，怎麽能因為自己的膽小而白白丟失掉？
“我雖然出身貧苦，但是一心好學，我只當這裏是能教育我知識的地方，只要先生願意收留我，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呂秀才冷笑一聲，“做牛做馬？你當我虐待你？”
“學生並無此意！”
“我什麽時候答應收你做我學生了？”
“我會做到讓你滿意為止！學生雖然愚鈍，但是勝在勤奮！”柳修元說著說著，好似湧出很多勇氣來，他擡起臉直視呂秀才，“我以前師承太學府姜力門下，姜先生也誇過我踏實肯學，不信您可以去打聽打聽！”
季木賢和呂秀才均神情錯愕，對看一眼。
柳緹縈恨不得上前捂住柳修元的嘴巴，他一個農民孩子怎麽可能師承太學府！他這個二貨不小心說漏嘴了！豬一樣的隊友啊！
呂秀才顯然也有此疑問，他皺起眉頭，“我這裏不歡迎說謊的學生。”
“我沒說謊！”
“你沒說謊？”呂秀才冷冷道，“那你說說，你一個綠水村來的小孩，怎麽師承京城太學府，還是姜力門下？誰不知道姜力是詩詞聖人，曾經是太子太傅，你何德何能，能讓姜力做你的老師？”
八十九、拜成
柳修元果然懵了，這說實話吧，就把柳緹縈的身份曝光了，這不說實話吧，肯定會被呂秀才掃地出門。
他頓時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一個八歲的孩子更不可能會應對這種場面，他眼淚一下奔到眼眶裏轉啊轉，委屈道：“我真的沒說謊。”
這時柳緹縈不得不硬著頭皮幫柳修元圓謊道：“呂秀才，恕我插嘴，我這個鄰居他之前確實在京城做過官兒，後來犯了事被沒收了家產，家道中落，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後來小元的父親發現綠水村山清水秀，過過田園生活也很美，就落戶到綠水村了。”
“我不是問你。”呂秀才一句話就把柳緹縈堵住了。
“呂兄，我看小元為人老實，想來也不會撒這種一聽就知道是假的謊言來誑你。”季木賢出言為柳修元辯護道。
呂秀才這才放過這茬。
“你說你會《禮學》和《經書》，背給我聽聽。”
柳修元漲紅臉，支支吾吾道：“我只會背開頭一段。”
呂秀才立馬面露鄙視，“人家孩子年紀比你的小的都會背誦全文了。”
柳緹縈忍不住道：“會背又不代表什麽，能融會貫通才是關鍵。”
季木賢輕咳一聲，警示的眼神掃過去，柳緹縈這才不情不願閉上嘴，臉上卻是滿滿的不以為然。
呂秀才哼一聲，“無知小兒。”
柳緹縈悶哼一聲：“迂腐古人。”
季木賢：“……”怎麽感覺好像把他也罵進去了？
柳修元杵在原地，手足無措，他細聲道：“先生，那我是不是可以拜你為師了？”
“誰說的？”呂秀才和柳緹縈齊聲道。
柳緹縈幹脆拉起柳修元的手，往外就走，“走吧，呂秀才這裏不歡迎我們，他就適合那些富貴人家啊，拎著金銀珠寶供奉他，像我們這種兩手空空的窮苦人，他看不上。”
呂秀才受不得激，他眼珠子一瞪，“慢著！誰說我嫌貧愛富了？是說跟你說的？你怎能這般汙蔑我？”
“沒人跟我說，你自己臉上寫著的。”柳緹縈懶得再跟他爭辯，“小元自從來了綠水村，每天忙著幫家裏人幹活，一有空就獨自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後來我拿了東家的紙給他寫字，他寫禿了幾支毛筆，雖然我不敢說他天資稟賦這種大話，但是他肯定是個尊師愛學的好學生。”
她突然停下來，轉過身，直直看向呂秀才：“而你，口口聲聲自己飽讀經書，是仁義之人，是賢德之輩，但是一出口就把人當嫌疑犯一樣審問，打擊這小孩的積極心，就憑你這樣，再說什麽為師之道也是多餘。”
被柳緹縈這麽一說，呂秀才反而有了興趣。
“你叫什麽名字？”
“我幹嘛要告訴你？”
“有意思，有意思。”呂秀才頭轉向季木賢，“賢弟，要不這娃給我當學生吧？我看也是個可造之材。”
“這……”季木賢為難地看向柳緹縈。
柳緹縈眼珠子一瞪，“我才不要當你學生！”
笑話，她可是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大學生，讓她在古代重新接受古人再教育，學習之乎者也？她真的做不到咯。
“呂兄，你也看到了，小六性格桀驁，不受管控，不適合走這條路。”季木賢攤開手，表示愛莫能助。
呂秀才皺起眉，來回打量她身邊的柳修元，末了才不怎麽情願道：“算了，這個小兒我收下了。”
柳修元驚喜地揚起笑容，他忙快步走到呂秀才面前，噗通一聲跪下，“請先生受學生一拜。”
呂秀才似乎很享用這套，他滿意地點點頭，“從明日起，每日辰時到我這裏來。”
“謝謝先生！”柳修元這才站起身，歡欣鼓舞地跑到柳緹縈面前，開心地抓住她的手，“姐姐姐姐，我有老師啦，我有老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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