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墨卻從兩人的對話中聽出了什麽，猛然跑到左雲峰的身前，抓著他往外扯：“有救的，娘有救的，你再去看一次，看仔細點求求你了……”

他的眼睛發紅，猶如困獸在絕境中見到的一絲生機，死死的將他往門口拉。

他的手，是那樣的執著，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倔強：“你再重新看一次，一定是看錯了。”

左雲峰深深的看了沈澤墨一眼，不動如山，再一次道：“看再多次也是一樣的結論。”

“不，不，有救的，只要神醫幫她看，她就一定有救的，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天一老人的徒弟嗎？”沈澤墨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滿眼祈求：“神醫不行，還有——”

他說著原本還淡然無光的眼裏頓時充滿了希翼：“對，還有天一老人，求求你，他在哪裏，求你告訴我，我要去找他——”

左雲峰眸光幽暗的看了他一眼，緊緊抿著的薄唇頓了頓，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神情有些黯然，所有的偽裝全都卸下：“他死了。”

他的確是天一老人的徒弟，可也只是徒弟，並不是他，無法生人肉，起白骨，將一個瀕死之人救回來。

若非如此，他也就不用這麽多年來一直冒充他，以為這樣就能夠讓世人記起他。

沈玉兮的心中一痛，下意識的看向沈澤墨。

少年發紅的眸子裏溢滿了悲傷與仇恨，死死拽著左雲峰的手並無任何異常。可是跪著的身子卻是微微顫抖著，眼睛裏跳動的，除了仇恨，還有難以言喻的悲傷。

這還是個孩子啊……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將他扶起來，一點點的掰扯開他的手，緊緊的捏在手裏：“好，我們再讓神醫去看一次，若是不行，四姐一定派人去將天一老人找回來。”

“原本該死的是我……”誰知沈澤墨卻看向她，眼睛通紅一片，裏面的仇恨如同烈火燃燒。

他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鮮紅的血珠湧了出來，眼淚也滾滾而落：“母親本不必遭此厄難……”

沈玉兮吃了一驚，隱約覺得他似乎知道什麽。

她的心中閃過某種可能，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堵著聲音：“七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沈澤墨的聲音漸漸的哽咽起來，他將手自沈玉兮的手裏抽出，帶著冷冷的恨意，低啞悲憤的哭了起來：“那時那個婦人原本倒向的是我的方向，是母親察覺到不對，迅速的擠在我身前扶住了她。”

沈玉兮再次吃驚。

“回府的第二天母親就病了，只是那時她瞞著我，直到有一次被我發覺——我那時便覺得不對，私下裏派人查了，後來又聯想到那天的事情，才覺得不對。”他臉上的眼淚無聲滾落。

沈玉兮眨了眨眼睛，震驚道：“三嬸知道？”

“母親一開始也是不知道的，後來才查出了一點眉目。那時母親身邊帶了那麽多的人，她什麽方向不暈倒，偏偏朝著我的方向而來，難道是因為我一個小孩子能扶得住她？就算她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可但凡有點意識，總是要朝著旁的地方倒去的，畢竟，那麽多的大人可以讓她不至於跌倒在地上……”

沈玉兮震驚的無以覆加，終於相信了趙景麟的話，三夫人的病，是二夫人的手段。

她是元兇，是這一切幕後指使的人，是為了報覆三夫人這些日子幫助她的手段！

“母親那麽疼我，她怎麽可能讓我受到傷害？這一切，我早就察覺到不同，私下裏也曾查過，卻查不到什麽，若非王爺剛剛……”

“我還你敢確定。她對我那麽好，甚至為了我不惜獻出生命，可我什麽都無法為她做……”他低低的聲音嗚嗚的哭著。

在這個陰暗冰冷，充滿著血腥與殘酷無情的家裏面，每個人表面上看起來是那麽的和善可親，可實際上私下裏卻是骯臟與冷血的。

他所有的，唯一也只有的，讓他感覺到溫馨與快樂的，便是三夫人。

如今便連這僅有的，也要一並從他的手裏奪去——

“我只想與母親安靜度日，母親甚至計劃好了等過些日子暖和了便帶著我去鄉下住些日子……若是母親也沒了，我又該怎麽辦。”

“從我懂事起，我便知道是沒爹的孩子。我不怨，也不怪，只想與母親安靜度日，可是為什麽她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少年的聲音漸漸的止住了哭泣，變得冰涼徹骨的陰寒，嗚嗚哽咽著，如同受傷的幼獸，充滿著仇恨。

沈玉兮的心中抽痛，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她將目光投向左雲峰：“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左雲峰抿著唇，頓了頓正想說話，門外卻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沈玉兮揚聲道：“誰？”

“小姐，是奴婢。”紫蘇在外面聲音焦急的說道：“奴婢有事稟告。”

“什麽事？”沈玉兮的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夫人……三夫人……”紫蘇見沈玉兮急的不行，卻又不敢貿然推門進去：“老夫人讓四小姐盡快過去。”

沈玉兮心中一痛，看向沈澤墨，卻發現他只是低著頭，絲毫看不出心中所想。

沈玉兮心裏難受，不由得握緊了他的手：“別怕，四姐在。”

沈澤墨擡起發紅的眼睛，對著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出來這麽久，母親一定很擔心，我要回去了。”

她微微一楞，想要拉住他的手，卻發現他在劇烈的顫抖著，也才發現他的眼睛裏的傷痛後面，是難以掩飾的仇恨。

終究還只是個孩子啊……

沈玉兮到的時候，三夫人的院子裏已經聚了不少的人，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然而四周卻是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一絲人影走動的聲音。

院裏的花木徹底的枯敗下去，瑩白的雪花掛在上面，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再也沒有往日裏的一點影子。

三夫人的房間裏被掩得嚴嚴實實，一旁還放著炭盆，然而沈玉兮卻依舊感覺到刺骨的冷意。

一根纖細的紅繩從重重帷帳中被牽了出來，高太醫細細的診著脈，本就凝重的神色隨著診絲的每一次跳動便凝重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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