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兮輕輕走近了帷帳，丫環們想攔著，老夫人擺擺手，這才沒人敢說什麽，只是急忙拉起帷幔。

沈玉兮走了進去，當最後一層帷幔被掀開，露出三夫人面容的時候，即便是有所準備，她仍是忍不住的吃驚。

不過隔了大半天，三夫人的容顏便又枯瘦不少，完全不似一個二十幾歲的婦人，而變得十分的殘敗，身子陷在厚重的棉被裏，越發顯得瘦小枯敗不已。

她的呼吸十分急促，身子也要斜靠著才可以，時不時的咳嗽著，就仿佛如果不這樣，下一刻便要一口氣上不來，一下子斷了。

隨後，老夫人在劉媽媽的攙扶下也進來了，大夫人與二夫人跟在後面。

老夫人神色焦急，時不時的看向三夫人，不時的吩咐三夫人身邊的親近的丫環上去給她順氣。

她是真的傷心的，面容上的悲切是真真實實，眼中的悲憫也是濃厚的。

說起來也是，她先是送走老太爺，後來又送走三老爺，如今就連三兒媳也要走了，這接連不斷的打擊，若非是堅強如她，早就倒地不起。

房中的氣氛有些壓抑，三夫人身邊親近的丫環嬤嬤一臉悲傷的神色，眼中也已經有了淚意，眼眶更是發紅。

然而卻又沒人敢哭出聲來，因為此時的三夫人還活著，即便是如此艱難，如此枯敗，可到底是還活著。

如果現在哭，那是在哭喪，是在咒她。

房裏的空氣很壓抑，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來，沈甸甸的如同石頭壓在沈玉兮的心頭。

更多的，卻是憤怒與悲傷，一點點的漫了上來，挾裹著深深的恨意，席卷而來。

大夫人的神色微微帶著可惜，二夫人的神色如常，可沈玉兮卻還能在她如常的神色下看出她心中隱秘的心思。

她的目光掃過三夫人的神色，微微的低垂下了頭，低垂的眉睫掩住她眼裏的神色，卻掩不住那一閃而過的興奮與怨毒。

那微微顫動的眉睫更是出賣了她的心思，洩露她的心情。

她現在，當是恨不得三夫人早點死去！

沈澤墨是最遲到的，他一進來，大夫人便一副關懷的模樣：“你這孩子，怕是被嚇壞了吧……”

“可不就是，這麽小的孩子，也不知怕的躲到哪裏去了呢。”二夫人也嘆氣道。

這話一出，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便都變得莫測了起來。

老夫人也忍不住的皺了皺眉，卻是對著大夫人二夫人。

沈玉兮眸光微揚，看向大夫人二夫人，眼中意味深深。

二夫人也就罷了，大夫人又是湊的什麽熱鬧？

還是說，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大夫人這是要聯合二夫人開始奪三房的家產了嗎？

沈澤墨卻誰也不看，徑直的走到三夫人的床邊，解開她手腕上的繩子。

高太醫搖搖頭，倒也沒有阻止，只是神色惻然的站在一旁。

老夫人卻是一驚，就要上前去，卻被高太醫阻止：“讓他去吧……”

老夫人神色悲傷不已，忍不住的閉了閉眼睛。

二夫人低垂的眼中也露出一抹不讚同，然而沈玉兮卻在其後看到了她深深壓抑著的，興奮的神色。

她的心中燃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氣，移開了目光，朝著沈澤墨而去。

他看著床上躺著的三夫人，泛紅的眼睛便又隱現淚意，漆黑的眸子裏也變得深不見底。

三夫人以前雖然算不上多富態，可該有的豐腴卻還是有的，可是如今卻變得枯瘦不已，就如同枯敗的花草樹木，一點也不見當初那神容雍雅，容光煥發的模樣。

這還是自己的那個母親嗎？

沈澤墨心中恍惚，如同刀絞，疼得他的眼淚終於滑落。

他輕輕的伸出手摸著三夫人的面頰，將她頰邊的碎發撩開，又伸進被子裏，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在手裏，湊到她耳邊道：“母親，墨兒在這裏。”

三夫人睜開眼，眼中清亮，甚至沒有了之前的渾濁，帶著幾許柔亮。

見沈澤墨臉上的淚滴，她的眼中甚至還閃過幾絲著急的神色，也略微清醒了些。

她輕輕的擡起手，想替他擦拭掉那些淚滴，卻始終無法擡起。

沈澤墨握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哽咽著道：“母親別擔心，墨兒很好。”

三夫人眼中閃了閃，輕輕的在他的臉頰上摩挲了下，聲音低啞的道：“是，母親不擔心……”

沈玉兮忍不住的移開目光，只覺得心中更加窒息了。

“玉兮。”三夫人卻是微微歪了頭，低低的喊著她，目光朝著她而來。

沈玉兮忙上前，來到她的床前，站在沈澤墨的身邊：“三嬸，我在。”

三夫人看著她，目光裏帶著一種絕望與悲鳴，絲絲縷縷中甚至還帶了殷切的懇求：“玉兮，你答應過我的……”

沈玉兮下意識的看了沈澤墨一眼，又低頭看著她，正想開口說話，三夫人卻怕她心生悔意，猛然抓住她的手，急促道：“玉兮——”

你不會——後悔了吧？！

她的手是那麽的枯瘦，又是那麽的冰涼，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咯得她的手發疼。

她的神情一震，眸光裏也漸漸的染了不安的神色。

然而轉瞬間，她眼中的神色便又沈寂下來，有絲絲縷縷的令人心安的力量自三夫人的手中傳出。

她看著她，看著她的臉，發現她的眼睛裏是一種自己曾經也有過的光芒。

那目光裏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卻又不斷的閃爍著其他的神色，終究匯聚成一絲絲的……

悲傷，不安，憤怒，絕望，懇求，祈求著有人能答應她最後的心願。

沈玉兮點了點頭，神色認真，極為鄭重，聲音低啞道：“玉兮發誓，這一輩子都不負三嬸所托。”

“好。”笑容爬上三夫人的眼角，眼中如釋重負，原本還枯敗的面容一瞬間便如同光華綻放，嘶啞著嗓子，聲音也顫抖：“我記住了，你是個好孩子……”

隨著她的話，她的目光也朝著沈澤墨看去，臉上露出安詳的神色，手也緩緩的朝著沈澤墨而去：“你要……好好聽你四姐的話……不要……不要……”

三夫人說著忍不住又急促的喘了起來，沈澤墨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哀哀哭了起來：“母親……”

“莫哭……莫哭……”三夫人平息了氣喘，笑了笑，想替他擦拭臉上的淚珠，手卻無力起來，眼睛也緩緩的閉上。

沈澤墨反而反而沒有再哭，只是死死的抓住三夫人的手。

房間裏一瞬間大放悲聲，丫環婆子哭成一片。

老夫人也閉了閉眼睛，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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