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兮楞了楞，不解的看向他。

她不過幾句話，怎麽他就能想到了這些？

都說景王雖清冷淡漠，可卻為人醇厚，可看這表現，卻是多疑如狐，這傳言是怎麽出來的？

她擔心自己的三嬸與七弟，在她還沒有足夠大的能力能去保護她們的時候，不想牽扯到她們，這難道也有錯？

沈玉兮微微皺了眉，不知道怎麽說好。

“算了，不說這些，是我不對……”趙景麟低嘆一聲，握了握她的手：“我不該說這些話讓你擔憂。”

沈玉兮再次一楞，面頰卻微微紅了起來。

她不自然的掙了掙被他握住的手：“我並非是因為這樣才對王爺說這些話，我只是不想在我還沒有足夠強大足夠能保護人之前讓別人也跟著我冒險。”

沈玉兮見掙不脫他的手，忍不住嘆氣：“你先放手。”

然而趙景麟卻無視她的話，聲音微微帶了委屈：“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並非是不相信王爺，也並非是因為王爺能提供我所需要的一切而對王爺說著一番話。相反，我很相信王爺，所以不希望王爺因此也被牽涉到。”沈玉兮說著抿了抿唇：“我不希望王爺受到傷害，是因為我覺得王爺若是能一直在暗中反而更好。”

趙景麟低低看著她：“所以，說來說去，你其實還是覺得本王不能給你帶來更大的幫助？”

沈玉兮好笑的看著他，搖了搖頭：“王爺怎麽會這樣想？要真是這樣，我就不會選擇王爺了。”

言下之意，她可以有很多選擇的，比如——

趙景麟的心情一瞬間又沈了下去，漆黑的眼睛似望不到底的深潭：“本王無需你的安慰。”

“我並不是在安慰你。”沈玉兮凝視著他，想著自己的手被他這樣握住，卻與他說這些嚴肅的話題，臉莫名的就微微泛泛了紅：“王爺可能不知，王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能值得信任的人了。我母親早逝，哥哥也從小夭折，唯一的姨娘妹妹也將我視為敵人，父親又……”

她說著頓了頓，神色極為認真的道：“我希望王爺保存實力，是因為我知道王爺將有一番大作為，可以成為我任意妄為的所在。”

說到這裏，沈玉兮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走廊下的燈籠高高掛著，飄忽的燭火或明或暗的打在她的臉上，幾步之外漸漸的便看不見什麽，可是此刻她的眼睛卻是那樣的明亮。

明亮到，他無法移開目光的地步。

趙景麟緊握著她的手開始發燙，眸光也變得灼灼起來：“若你想，我可以……”

他說著又覺得不妥，抿了抿唇：“你為什麽那麽恨她們？若是你願意，我可以向太後提起，讓她老人家賜婚——”

沈玉兮看著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冰涼，好日子誰不想過？

可是即便是他借著賜婚的由頭讓她遠離這汪深潭，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可真的就能避開所有的爭鬥算計了嗎？

沒了她們，還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再說，這等於是讓她放棄報仇，這怎麽可能！

她從九幽地獄爬起來的唯一一個念頭，便是報仇雪恨。

他並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了什麽，也不曾體會過她所經受過的——

她永遠忘不了她的雙手被削斷，雙腳被斬斷，只剩個軀殼在地上滾來滾去。

那血肉模糊，生生疼暈過去又生生疼醒過來的慘絕人寰的狠毒，那恨不得就此死去卻只能生生受著的苦痛——為了防止她咬舌，她的嘴裏甚至被賽進了臭氣熏天的破布！

當那熊熊的大火燃燒著未央宮，那因為她而慘死的宮人所發出來的慘烈屈辱，悲憤絕望的聲音。

這一切的一切，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更不能忘記。

退一步來說，就算她肯放手，可二夫人母女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她曾經也想過自己的日子，可是對方卻一步步緊逼，甚至在她還沒有入京的時候就下了狠手——這些，讓她如何能放了報仇的念頭？

這些，他全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說出這般輕松的話語。

沈玉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點點的掙脫他的手，神色清冷，一字一句，卻斬釘截鐵：“多謝王爺的好意，可惜，我只能心領了。”

趙景麟似乎很吃驚，心中也開始驚慌起來，只覺得自己似乎搞砸了什麽。

他擡起低低的眉睫，看著她又一點點的縮回自己的殼裏，頓時心慌了：“為什麽？”

為什麽不答應？這難道不是最直接又最有效的辦法？

果然啊，這個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你的所作所為的。

沈玉兮輕輕的眨了眨眼睛，眼裏如同雲煙渺渺，又如輕紗籠罩，瞧不清神色，卻無端給人一種憂傷的錯覺。

既然是錯覺，自然是看錯了。

可趙景麟卻告訴自己，這是真的。

他再一次的將她的手握入手裏，倔強而又堅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息心裏的恐慌不安：“是我不對，不該這樣說，你不想說，以後我便不問了。”

不問你為何一定要算計這一切，也不問你為何一定要與對方不死不休。

“你若殺人，我便遞刀，你若下毒，我便遞藥，只要你做，我便支持。唯有一條，你往後不要再逃避我了。”

他說著輕輕的將她的手印在他的胸膛上，神色認真而誠摯：“因為這裏，已經深深的印著你的音容笑貌你的一切，無法拔除。”

雖然隔著層層衣裳，可沈玉兮的手底下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心跳有些急，那溫熱的觸感讓她的手有些許發燙。

那溫溫的暖意是如此的令人眷戀流連，甚至生了想要擁有的妄念。

她的眼裏，深深淺淺的有什麽東西被劃開，又有什麽東西緩緩的浮現，讓她的神色變得溫柔起來，也越發的憂傷：“對不起，我不該責備王爺的。”

她說著將手一點點抽出，退離他的身邊，轉過身看向深邃的夜空，呼呼的冷風從脖子開始灌入，讓她的頭腦越發的情清醒起來：“我能理解王爺曾經遭受過的一切，可王爺卻定然無法理解我遭受過的一切。有些東西，無論經歷過了多少時間，隔著幾重山水，都無法消弭——有些人，也永遠無法被寬容，被原諒。”

搖曳的燭火照在她的身上，明明是那麽的明亮，然而趙景麟卻覺得一陣恐慌——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好像馬上要消失一般。

他的心底默莫名的升起一陣陣強烈的驚慌恐懼——這樣的沈玉兮，就好像是霧裏花水中月，看得見摸不著，稍一不註意便能消失不見，讓他怎麽也握不住抓不著！

相處了這麽久，他竟然是沒有一丁點的了解過她，認識過她，她就像是個謎團，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永遠讓他看不清真實的一面。

她一定，過得很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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