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過手，別說朝廷上下撥的銀兩，就是那些募捐上來的銀錢，有多少能真正的用到實處，又有誰知道？反正天高皇帝遠，這一切只要做得隱晦，政績照樣有，重賞晉升自然也就不在話下。”

皇帝的面容已經不能用青黑來形容了，若非顧忌太後，這會怕是早就已經讓人將沈玉兮架出去了。

聽這話的意思，還是離不開貪墨舞弊？

“放肆！”皇帝震怒，再也忍不住，大手一揮就想讓人將她拉下去：“將她給朕——”

“皇帝這是發的什麽火，哀家倒覺著這話有道理。”太後適時的出聲，看向皇帝：“你就算要發火也等她說完。”

皇帝看著太後，面色震怒，目光沈沈，可到底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老夫人抹了抹額角的冷汗，只覺得整個人如同在鬼門關走過一遭般，渾身濕透。

沈玉兮卻絲毫沒有改變面色，只向太後扣了扣首：“謝太後仁慈。”

太後揮了揮手：“好好說，若說得不對，別說皇帝了，便是哀家都要治你的罪。”

“是，臣女謹遵教誨。”沈玉兮再次叩首。

而後便直起身子，微微擡頭看向皇帝：“陛下是明君，心中應當是十分清楚，哪朝哪代總會有貪瀆的。越是災年，就越是貪瀆得厲害。前車之鑒，原因不用臣女說，相信陛下也是明白的。”

老夫人的面色才剛剛因為太後的到來而轉好，這會一聽，再次變得青白起來，焦急的看了沈玉兮一眼。

皇帝面色沈沈，看著沈玉兮，深邃的目光裏隱有怒意。

趙景麟耳觀鼻鼻觀心，一副入定的模樣，絲毫沒有受到房間裏氣氛的影響，依舊是那般的淡然冷漠。

楊清歡卻忍不住的看了她一眼，眼裏有著擔憂。

太後也輕輕的點了點頭：“還有呢？”

“還有就是。”沈玉兮低著頭，恭順道：“陛下是下了詔書，減免稅賦，這本是好事，陛下一定覺得奇怪，為何這也能引起暴動吧？”

沈玉兮輕勾唇角：“那是因為，那詔令下達之前，那些碩鼠便已經搜刮了一道。等到詔令到達，已經是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就算了，如今還要被征收稅賦，如此逼迫，簡直是不留生路，如何能不暴動？”

皇帝的情緒已經到了暴怒的邊沿。

他死死盯住下跪的女孩子，想對她說那些都是胡說八道，是信口開河，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派去的幾撥人尚且查不到緣由，可是面前這個小女孩卻言之鑿鑿的羅列了這麽多罪狀，這讓他如何相信？

楊清歡明顯感覺到皇帝的怒氣，越發擔憂起來，看著沈玉兮眼裏充滿了擔憂。

趙景麟一如既往的淡漠疏離，就好像整個世界與他無關一般。

倒是太後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又看著沈玉兮。

“可是朕派去的人什麽都查不到，那些災民一個個連說很好。朕前後派了不止三撥人，不止禦史，還有其他，明的暗的，全都查不到問題，你如今來跟朕說是因為貪墨？！”皇帝聲音冷厲：“你這般信口開河，就不怕朕誅了你？”

“怕的，臣女怕。”沈玉兮擡頭，平視著道：“臣女怕死，所以才說了真話。可若是陛下寧願相信假話，那臣女自然也無話可說。”

她說著伏下身子，叩首，起身，只低垂著頭，便不再說話。

上一世的時候，也曾這樣過，不僅派去的人查不到什麽，就連微服私訪也查不到，那是因為那些人早早就將那些證據毀掉，不留一絲一豪可能威脅到的東西。

而對於那些災民，則用了殘忍的鎮壓手段——但凡膽敢洩露出去一個字的，女的被當眾淩.辱致死，男的則被押去礦井，不是死在礦井中，就是死在逃出礦井的路上。

至於孩童……會被剝下人皮，做成天燈！

那時的她，冒著巨大的危險，喬裝改扮，親入虎穴，最終才掌握了所有的證據。

期間歷經的各種艱難險阻，並非是一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

當然，她也不會傻到將這些說出來。

“那你倒是說說，要如何查證才能查出你所說的事情？”皇帝的聲音清冷徹骨，顯然是在極力壓抑怒氣。

沈玉兮這才緩緩擡了擡，說道：“父親一開始也如同陛下一般查不出什麽，那些災民事先就被人恐嚇過，巨大的生存欲.望與恐懼讓這些人不相信朝廷會真的派人幫助他們。”

皇帝的臉色十分難看，不僅僅是因為沈玉兮的話，還因為她話裏的意思。

沈玉兮卻如同未見：“後來，父親改變策略，派人喬裝打扮，混入那些災民中間，歷經周折，費盡千辛萬苦，這才拿到了那些罪證。”

她說著頓了頓：“當然，這中間折損了幾個人……”

皇帝深邃的眼睛裏也不免出現了波動：“你——”

“至於災年放糧豐年收糧……”沈玉兮繼續道：“那些負責管理的官員平時早就利用職務之便暗中侵吞糧食。不僅如此，還與那些奸商勾結，狼狽為奸，將侵吞出來的糧食高價賣出去。”

“之前陛下令開倉放糧，加上朝廷賑災的糧食，他們便暗中低價買來那些發黴生蟲的與少部分朝廷賑災下發的混在一起。便是這樣也算了，可那裏面還慘了沙土樹皮，那些糧食煮出來的米粥……”

沈玉兮頓了頓，眸光晦暗：“這樣煮出來的米粥，是能果腹了，可卻難以下口，且還會餓死更多的人。這樣一來，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成了挑動災民暴動的最後一根稻草。”

皇帝已經說不出話來，只盯著沈玉兮看。

太後眉頭緊皺，楊清歡也屏住了氣，老夫人幾欲暈厥，卻唯恐暈厥過去會引發更大的禍災，強撐著身子。

氣氛沈冷，四周飄蕩著壓抑沈冷的氣息，隱隱的透著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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