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敢說話，只紛紛緊張的註意著皇帝的神情，唯恐他一句話沈玉兮就要人頭落地。

在一片寂靜的沈默中，趙景麟微微抿了唇，目光淡淡掃過來，輕輕的說了一句：“果真是不怕死。”

敢說別人不敢說之話，皆因這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敢提出上面的事情。

太後也點點頭：“勇氣可嘉，其心可獎。”

皇帝的眸光微閃，可神情卻終於松動下來，四周威壓的氣息也消失不見。

所有人長出一口氣，看著沈玉兮充滿了覆雜的滋味。

都說天威難測，可是這個小姑娘運氣卻未免太好了些，竟然能在皇帝的盛怒之下依舊完好無損！

只要她稍微有點怯色，這結果就會千差萬別。

皇帝沈冷的面色終於有所好轉，看著她道：“朕曾聽說，你與你大姐起了沖突，說這其實是你的策略？”

他說著再次冷了面容：“也就是說，這其實是你出的策略，而你為了私怨，置天下蒼生與不顧，借你大姐的嘴說出來，好讓她臭了名聲，你再借機踩上一腳？”

沈玉兮心中一跳，面上卻如常。

然而還沒等她說話，皇帝卻已經瞇了眼，厲聲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可知欺君之罪，罪該萬死？！”

沈玉兮垂下眼，謙恭十足，絲毫沒眼因為皇帝的震怒而膽怯。

“陛下說得沒錯，這的確是臣女先提出來的。可既然陛下能查到當時的情形，當也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皇帝看著她，沒有說話。

沈玉兮卻擡起頭，道：“臣女自認見識淺薄，不敢賣弄才情，也並不知大姐搶先一步稟了太後，二哥也佐證，四皇子當時也在場，父親也認定是大姐——”

她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脊背：“臣女不求榮華，也不羨富貴，只想著能為那些災民造福，誰獻策都一樣，這才緘默下來。至於後來發生的事，臣女如何能預料得到？”

具體如何，皇帝其實已經查清，太後也說了，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眸光沈沈，眼睛深邃：“你是說，朕冤枉了你？”

“臣女不敢，可這件事，的確並非是臣女所為，臣女自不能背這黑鍋。”沈玉兮抿著唇：“父親與二哥也的確說過，這是大姐出的策略——欺君之罪，臣女背不起。”

若要說欺君，首先就是她的好大姐，再來便是她的好二哥，再就是她的父親，當然，四皇子也在其中——再最後，才是太後，因為她當時是知情的。

沈玉兮大方承認，光明磊落，卻又矢口否認，讓人又惱又恨。

皇帝逼視著她：“你可知，一人犯罪，全家抄斬？！”

言下之意就是，別以為將罪名推給別人，就可以獨善其身。

老夫人身子搖搖欲墜。

沈玉兮擡起眼睛：“陛下，臣女只是說出了實話。”

是啊，她只是說出了實話，既沒未蔔先知的能力，也沒有能控制事情發展的能力。

皇帝長長的舒出一口氣：“你說你有減輕的辦法，可這聽了半響，卻一個字不提？”

沈玉兮微笑：“玉兮已經指出癥結所在，相信陛下心中已經有成算。”

他是有成算，可還是想聽聽她的意思：“朕想聽聽你的想法，這件事該如何解決？”

“還請陛下赦免玉兮的死罪，玉兮才敢說出來。”沈玉兮擡頭道。

“說！”皇帝揮了揮手，語氣也溫和許多。

沈玉兮這才道：“若陛下真想查，便只有從嚴下手，從重整治，讓那些貪墨舞弊之人心生懼意，嚴懲之下，才能有成效。”

皇帝心頭震了震，只覺得此女非同尋常：“照你的意思，只有重典才能治世？”

當即陛下雖然性子暴躁，可卻算是英明，治下也算仁慈，少有冤假錯案，百姓擁戴。若真的照著沈玉兮的話，便要大開殺戒。

先不說那些貪官該不該殺，由此引起的一系列事情便足夠人頭疼。

他的臉頓時又沈冷了下來。

“陛下，盛世輕刑罰，亂世用重典。”沈玉兮說道：“玉兮並不是說如今是亂世，可災民暴動，若不嚴懲那些貪官，只怕不足以服人心。”

皇帝冷冷抿著唇，看著她不說話。

沈玉兮卻繼續道：“都說以鏡可以正衣冠，那麽以史為鑒也能知興替，陛下若想制止暴動，以正朝綱，那麽便只有嚴懲貪官汙吏。”

皇帝的身子坐得直直的，面色沈冷：“傳令下去，一律嚴查，但凡有貪汙舞弊的，一律治罪！”

沈玉兮輕聲道：“陛下，官官相護這個話，不是沒有道理的。且百姓也不知多少才算是貪汙舞弊，又會不會事後被人報覆。”

皇帝面色鐵青：“凡百姓舉證發現貪官，查實之後可上報京城，大賞。而後凡舉報之人若受人報覆，查明之後，所有一律牽涉人員立即處死！”

他說著動了動嘴唇，眸光淩厲：“但凡貪汙五百兩以上，一旦查實，全家抄斬！”

沈玉兮搖了搖頭：“可若是貪汙的人數眾多呢？陛下總不能每一個都斬殺，只怕這樣下來，整個朝廷的官員都要銳減一半，且也要禍及無辜。”

皇帝的臉頓時黑沈下來，想說她信口雌黃，可一想起她說的以史為鑒，便又想起了那些史書裏的描述，頓時一口氣哽在喉嚨裏。

太後也點點頭：“她說得對，皇帝，你要三思。”

皇帝面色緩緩回暖：“以你說，該如何？”

沈玉兮恭順道：“官員更替陛下自有主張，臣女不敢指手畫腳，只不過在考究政績上，倒可以給些建議。”

不敢指手畫腳卻又敢提出建議，皇帝瞇了瞇眼，看著她，突然笑了：“好，朕會將這件事讓沈卿來操辦。”

這就是一個巴掌一個甜棗了，沈玉兮微微彎下聲，神情謙恭：“陛下聖明。”

老夫人一路如同大江裏的一葉扁舟，飄飄蕩蕩，起起落落幾個回合，一路提心吊膽，眼看岸邊在望，轉眼又沈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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