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後，陳溪走出校園，準備回租房吃午飯。

這半年來，經過他的努力，每天的吃食豐富多了，已經沒有那種才上初中時那種時常湧動的饑餓感了。

母親來了以後，烹飪飯食之類的勞動就輪不上他了。他也不用再進狹小的廚房了，每天回家都可以吃到可口的飯菜，讓他覺得很滿足。

不過，想一想，像母親這一類的農村家庭主婦還真是不容易。

例如做飯，每天都要做飯，一年四季，一生幾十年裏，都沒有罷過工。陳溪想想自己，才做了一段時間的飯，就覺得太麻煩了。

農村的廚房，大夏天裏沒有通風的裝置，會異常悶熱，酸嗆苦辣的氣味在狹小的空間裏流竄，母親們常常帶著滿頭大汗昨晚一頓飯。

大冬天裏，大家都在火爐邊上取暖，而母親們卻雙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清洗蔬菜廚具，忍著凍認真地烹飪著每一道家常菜。

她們在飯菜中撒下的每一勺鹽，心裏面都想著家人的鹹淡習慣，幻想著家裏人在吃飯時露出的笑容。

飯做好，菜端上桌，最先一碗飯端給家裏的當家人。

一鍋飯，眾口難調。有時一群老少爺們還會對著飯菜挑三揀四，在飯桌上談論著別人家裏的飯食做的好；有時嚴厲的當家人直接會撂筷子不吃了；有時小孩子們還得哄著吃，或者一邊吃一邊哄。

母親們常常含著淚水將一碗飯吃完。

哎，對於母親來說，孩子們每一次能吃完她做的飯，都會讓她開心吧。

“小溪，小溪...”

陳溪正在沈思的時候，幾聲呼喊在他的耳邊響起，接著身後的小路上傳來了一陣陣踢踏聲。他轉過頭，就看見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拖著破舊的布鞋，在泥濘的道路上奔跑著，身後留下了一串串深陷的腳印。

連續幾天的秋雨才剛剛停住，鄉間小路上的泥土都變得松軟，行人走多了，道路上就出現了一塊塊泥坑。看看沿路幾家住戶，門口的臺階上都留下了一塊從腳底掛下來的泥土。

陳溪每次走在小路上的時候，都小心謹慎，擔心路邊的泥塘，會濺起泥漿沾到褲子上，不好清理。

“何力，你不在家麽，怎麽下來了？”

此刻陳溪面前，站在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是他小時候的夥伴何力。

何力個子比陳溪矮了許多，一米六五的樣子，只是他長得很寬，主要是肩膀很寬，身體也很壯，大冷天的還穿著短袖，胳膊上的肌肉群很發達，像個小牛犢子似的。

他的腦袋，方方正正的，以前似乎是剃著光頭，上面開始長著短短的毛茬子。他的面容比較成熟，眉毛很粗，此刻正咧著大嘴巴，漏出參差不齊的牙齒沖著陳溪傻笑呢。

何力伸手在自己的光頭上抓了抓說道：“今日趕集麽，上次在山上抓了兩只兔子，準備放在家裏養的，結果時間長了，兔子一天都蔫蔫的樣子，我害怕兔子死了，就提下來賣了。”

他今年十六，由於上學太遲，才和陳溪上一個年級，只是他在讀完六年級的時候，就輟學了，回家幫著幹農活。

這孩子就像個小土匪，整天上山下河，到處亂竄，有時候晚上趕不回家了，就在別人的牛圈裏睡了，晚上餓了，在別人家的雞窩裏掏出幾個主人家來不及收拾的雞蛋喝了。

他最自豪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在荒山的墳堆上睡了一個晚上。他後來經常喜歡拿這件事情向大家吹噓，還說晚上誰在墳山上，還能聽到鬼叫呢。

陳溪小時候和他一起幹了很多壞事，掰別人家的玉米，砸人家的南瓜，都幹過。有時候在山上轉的時候餓了，就去旁邊的地裏摘些豆子，拿個破洋瓷碗，在下面燒一堆火，再添上方便面的調料煮著吃了。

有一次，兩人去村裏人的芝麻地裏，把還沒收割的芝麻倒在手上吃了，怪香的。後來，主人家找到家裏，母親就只好賠罪，給人家賠償。只是找到何力家的時候，何力就被家裏人一頓好打，打得鬼哭狼嚎，整個村子都能聽得見。

為什麽會打的這麽厲害呢？他還真的不是親生的，是被抱回來的。

聽村裏人說，在他小的時候，去村裏的醫院打預防針，結果醫生的針似乎紮錯了位置，出現了醫療事故，醫院裏賠了一些錢，這事就私聊了。

只是作為受害人的何力，家裏人害怕花錢，就一直沒有帶他到醫院。他的手一直都沒得到治療，一只手就瘸了，幾個手指頭很僵硬不聽使喚。後來有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給了他家裏一筆錢，將她帶走了，就是他現在的母親。

何力現在的母親後來結婚了，把他帶到了村子裏居住，他們家就是村裏的外來戶，有些受到排斥。

他母親其實對他還不錯，給吃給住，就已經不算虐待了。只是何力經常調皮搞破壞，打的就比較狠。可是何力是越打越結實，到後面他就對挨打也不在乎了。

陳溪看著何力的兩只手，左手經常使用關節粗大，堅強有力；右手白皙瘦弱，僵硬著成畸形。兩只手長在一個人身上，有些變態的和諧感。左手拉著右手，就感覺男人拉著女人一般。

陳溪拍了拍何力寬大的肩膀，拉著他說道：“走，到我房子裏坐坐。”

兩人有很長時間沒見了，以後再見就沒有小時候的感覺了。其實，在那一次偷吃芝麻之後，吳長慧就不讓兩個人一起玩了。後來陳溪上學了，見面就少了，只是過年的時候會在一起玩玩。當陳溪省高中的時候，何力就已經出去了，兩三年才回來一次，常常見不到，關系也就淡了。

何力也想和小時候的玩伴呆一會，只是有些擔心陳溪的母親，便問道：“你媽媽在不在？會不會趕我啊？”

何力還是有些害怕吳長慧的，每次見到兩人在一起玩，她都擔心何力把陳溪帶壞了，如是每次見到何力，吳長慧都沒有好臉色。

陳溪想了一下，拍了拍何力的肩膀說道：“沒事的，別擔心。”

接著陳溪又問道：“你兔子賣掉了？”

何力嘿嘿地笑道：“賣了，剛有一個餐館的廚子過來，一起買走的，兩只賣了三十。嘿嘿！”

“兩只兔子有多大啊？”

何力想了想回答道：“有五六斤吧，我沒稱重。才抓住的時候更大，後來餓瘦了一點。”

陳溪聽了他的話，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說道：“你這家夥，野兔子賣成豬肉價，你虧大了。”

“沒有吧，剛才那個廚師說，兔子快死了，給不了高價啊。”

陳溪不想小夥伴難過就說道：“嗯，要是病死的兔子就沒人要了，價錢差不多吧！”

何力就呵呵地笑了。

“你以後要是打到什麽野豬啊、山羊啊、兔子什麽的，就拿給我吧，絕對不讓你吃虧。”

何力點了點頭說道：“野豬啊，遇見了抓不住，沒有土槍了麽，前一陣子村裏的土槍都被沒收了。”

陳溪調侃著說道：“你多猛啊，打野豬還要槍麽，你直接就撲上去把野豬抱著不就可以了？”

“哎，我試過，野豬的力氣太大了，一下子就把我懟倒在了地上，幸好我跑得快啊，不然就被咬了，上次老窪村一個人就被野豬咬到了大腿，最後血流完了就死了。”

嗬！陳溪對他有些刮目相看啊，真是個‘二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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