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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下課後,一班後門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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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斷激勵他們向更高更快更強努力的精神支柱……”

那時,我們齊步向前。後來,我們慢慢失聯。

十三、校運會熱鬧喧囂,兩百米龍爭虎鬥

綠草地,紅跑道。黑色人群,緊緊相依,像大大卷繞了一圈又一圈。黑壓壓人群坐滿看臺,如同黑色圍巾,溫暖了初冬料峭的季節。

競賽場上,運動員分秒必爭;田賽場上,運動員寸土必奪。有人為了比賽摩拳擦掌,有人做為後勤忙前忙後,有人為寫通訊稿絞盡腦汁……歡呼的人浪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歡呼聲一波高過一波。

冬寒侵浸單薄衣衫,目光遙長奔向遠方。

百米操場的乘風破浪,我們頭頂佩戴雲彩,土地親吻腳掌,熱血奔騰,夢想起航。所有的惆悵,只因為快樂的時光,走散在人海茫茫。

比賽日第三天,校運會剩明天半日賽程。

龔漪雲《我的老師是運動員》系列漫畫登上校運報,給班級加了不少分。飛天螳螂有幻影迷蹤步、唱歌的金嗓歌王能給運動員加BUFF,光頭和尚有水上漂的絕活……在小蘑菇的漫畫世界,一切非常奇妙。

許有晴不時咬咬筆桿,對著本子發呆,憋不出只言片語。一班在通訊稿方面,未見一文半字發表。

賽事方面,施燦月在女子一百米、女子兩百米表現出色。她憑一己之力,斬獲雙金。螳螂高興得又蹦又跳。他要是有雙隱形的翅膀他就飛上天,真成飛天螳螂了。

相較之下,男生們就稍顯遜色。即便歡呼的迷妹,加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顏才得依然不出所料地墊底。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帥。李曉奪得的四百米冠軍,總是彌補了男生無金牌入賬的遺憾。

剩下的賽程:李曉的男子兩百米決賽、郭宇飛的男子鉛球預決賽、郭婷婷的女子三千米預決賽……壓軸的是含金量最高的男、女4X100米接力決賽。

執筆黑墨空對紙,滿懷心事無人知。

許有晴手中的筆,飛速轉動,腦袋空空如也,望著操場喧嚷人群楞楞發呆,假裝認真地寫通訊稿。

“有晴,你現在沒事吧。”他一手插著腰,一手撓撓後腦勺,眼睛不知睜沒睜開,仿若沒睡醒模樣。

“呀!大胖。”許有晴見是郭宇飛。郭宇飛一身五花肉,笑也抖三抖。他龐大的身軀,土墻似的將蕭瑟秋風擋去大半。

“我要比賽了。你來幫我做後勤吧。”郭宇飛看著別處解釋道:“他們都忙,我只好找你了。”

“沒空呀。”許有晴毫不猶豫。她將飛舞的發絲挽到耳後,舉了舉手中的筆紙:“我還要寫稿子呢。”

郭宇飛撓撓頭,幹笑著。

“包子,你不是沒事幹嘛?”許有晴覺得有些尷尬,拉著顏以若:“你去給大胖做後勤吧。”

“好啊!”顏以若早就坐不住了。她身在觀望臺,心在九天外,恨不得自己能下場比試一番:“一個大胖,一個小胖,兩個重量級人物出馬肯定能拿到好成績。”

“請參加高一男子組鉛球預決賽的同學到檢錄處檢錄。”主席臺的消息,催促他們趕緊去檢錄。郭宇飛有些呆楞。

顏以若馬上準備好水、毛巾等後勤必備物資。她推著郭宇飛:“哎呀呀,走啦走啦。”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加油。”許有晴向他們揮別。

郭宇飛努力的微笑,臉上肉擠成一團。他平時說話如吼的大嗓門,此時卻有些低沈:“好。”

“請參加高一男子組兩百米決賽的同學到檢錄處檢錄。”不久,主席臺更新了比賽檢錄消息。

“走,去給李曉做後勤。”

許有晴還來不及回答,就被施燦月連拉帶扯直接拖走。她手中的筆像是掉落的竹蜻蜓,停止了轉動,匆忙得本子都來不及收好,像是離樹的葉子,雕零飄搖,散落一地。

兩百米比賽起點處,異常熱鬧,聚集了各個年段大批迷妹。她們躁動不已,嗡嗡作響,像蜜蜂,像蒼蠅,都是循著甜味而來——黃文佐。

黃文佐在第五道。

他上身穿一件貼身黑背心,碩大的胸肌暴露無遺,下身只穿一件超短運動褲,流暢的腿型,令人羨慕。他旁若無人,專心致志地試跑。試跑一小段,往回走,黃文佐突然對著人群笑出一口皓齒。

目光相觸的瞬間,許有晴慌忙地轉向別處,笑自己又想入非非。她突然註意到給黃文佐做後勤的施憶,在一旁草地上靜坐著,一動不動,像是一塑守望雕像,似乎虔誠而真摯,卻是陶砂水泥的裏子,沒有血肉,沒有生命。

各道上的運動員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小組成績第一的冠軍道——第四道,還是空的。李曉人不知跑哪去了。

忽然,聽得“啪”的一聲。

施燦月和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李曉纏鬥在一起。他們倆一個拉著,一個推著,如同兩只打架的大閘蟹,鉗夾住在了一起,誰也不肯松手,誰也不動彈不得,只能橫著走。

“燦哥饒命。”李曉求爺爺告姥姥:“小的要比賽了。”

“老娘不打你個滿臉桃花開,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施燦月松開手,伸到背後去調整胸帶的位置。

“小的早就知道您老文武雙全了。”

“老娘要不是看在你要比賽份上,肯定打斷你的腿。”施燦月杏眼怒瞪,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勢。原來,李曉又去扯施燦月的胸帶了。許有晴暗自發笑,臉頰微微發燙。

“燦哥,留著小的這條腿。”李曉拍著胸脯,胸有成竹地走上賽道:“我以一名優秀紅領巾的名義保證,肯定也給你拿個雙金回來。”

“你的腿要麽跑斷,要麽被我打斷,你自己選。”施燦月威脅道:“我們去終點去等著你獨領風騷。”

“幹!能不能別用騷,那叫英勇霸氣。”

砰!一聲槍響,發令槍的煙霧還未散盡,四、五道的人幾乎是同時率先過了彎!

施燦月和許有晴也從跑道內部橫穿到來到終點處。

施憶也來到終點處。許有晴看見他便有些頭疼,出於禮貌,試著跟他打招呼。施憶卻不太領情似的,只是微微頷首。

“你說誰會贏,誰會贏。”施燦月抓著施憶的手臂,興奮地搖晃。許有晴挨著施燦月,只覺得她像是劇烈搖晃過的汽水。施燦月激動的心情和熱烈的情緒,猶如升騰的氣泡,要是有人不慎打開瓶蓋,肯定會四溢噴湧。

施憶瞥了施燦月一眼,目光又回到賽道上,對她的問題不置理否。

最後五十米沖刺,勝負只在眨眼間。

李曉有一到兩步的優勢。施燦月拉上許有晴,擠到最前面,竭嘶底裏地吶喊:“李曉,加油啊~”

許有晴眼神焦慮,手自覺地抓緊褲角,比場上運動員還緊張,心裏有包租婆獅吼功的吶喊,到嘴邊卻沒了聲音。

李曉似乎聽到了施燦月的加油聲。他瞄了一眼施燦月站的方向,馬尾辮輕輕搖動,似乎是一種招呼。他瞬時精力充沛。

黃文佐也向那個方向一看,突然打了雞血般加速,瞬時活力全開。最後20米,局勢變化,原地爆炸。最後,兩人並肩,幾乎是同時沖破終點。

緊張的記時統計,結果是第一名以二十一秒八破了校運會記錄!黃文佐最後以一肩之寬的微弱優勢,贏得比賽。

“燦大媽,你說誰贏。”施憶面無表情地挑釁,最為致命。

“李曉,誰跟老娘保證肯定贏的?把你狗腿交出來。”施燦月追著李曉秋後算賬。

“燦哥,我跟你說啊,我是故意輸給他的。”李曉繞在群人裏,躲避她的追殺:“身為一名優秀的紅領巾要團結互助,友愛同學。怎麽能老是贏呢,我要是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怕!”

李曉拉出黃文佐做擋箭牌:“文兄,這次是哥讓你的,不然每次都拿第一,像我臉皮這麽薄的人,都要害羞死了。”

黃文佐一拳輕輕地錘在李曉的胸膛上,對這個可敬對手的表示尊敬。

主席臺一播報黃文佐破記錄的消息,仿若捅翻了馬蜂窩,一大群迷妹正在蜂擁而來。

黃文佐摸著自己的頭發,有些紮手。他跟許有晴擦肩而過的一剎那,突然轉過頭來很認真地問道:“我的發型有沒有亂。”

下意識地捋了捋自己的劉海,許有晴眼睛如同星星閃耀一樣,看著他那三毫米長的頭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十四、李鴻燦詩詞歪解,施燦月接力逆轉

一整日廝殺,校運會積分榜,排名此起彼伏。

八百裏加急快報!高一一班,團體總分跌出前三。本來班級積分是緊咬第一,想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幹掉前面的班級。可惜,今日賽事,一片慘淡:郭宇飛的鉛球鎩羽而歸,郭婷婷的三千米名落孫山……只有李曉的一枚銀牌聊以慰藉。

郭婷婷還因為體力不支,昏厥過去,摔傷了,手肘、大腿、小腿褪了一大層皮。暈厥的郭婷婷醒過來第一句竟是:“跑完沒有。”因為,缺賽、中途退賽都會扣班級積分。

不過,積分並沒有拉開,還有機會。關鍵就看其中關鍵就看男、女子4X100米這項重量級的團體獎牌。一班只在女子4X100米才有爭奪獎牌的實力。

最後半日賽程,4X100米將氣氛推向高潮。

比賽還未開始,萬人操場烏泱泱一片。小喇叭、加油棒、空瓶子、大嗓門……各種方式齊上陣。讓賽場氣氛在這個繁華的樹也褪去華衣換上素服的季節,格外熱鬧。

“啊燦,加油啊!”

“啊燦,加油!一班,加油!”

任彬彬把腳一鉤,原地旋轉三周半(難度系數9.5)。他高八度的聲線,打敗了所有女生的合音:“燦哥,加加油!”

夕陽在山,人影散亂。

背心短褲釘鞋,人美路子野。

映照著清晨柔光,施燦月肌膚閃耀著古銅色光澤,姣好身材如同碳素筆勾勒出的曲線凹凸有致。

壓腿、高擡腿、接棒動作……她認真地做熱身活動,如同即將展開獵殺的猛獸,最後磨礪自己的爪子。她稍作試跑,如同美洲大草原狂獅野豹,自帶熱辣狂放的殺氣。

她走向跑道前,故意撞了一旁呆楞的施憶,然後,笑著逃向跑道。施燦月琥珀般的大眼睛,笑成一彎新月,卻又隱約中帶著一絲江城女子的溫婉典雅。

施燦月認真的模樣,映在施憶眼底,像是田野中稻穗飽滿的黑小麥,風中搖曳。施燦月馬尾辮搖擺,如同鐘擺滴答,不知疲倦,永不停息,仿若提醒他搖曳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稚子女童,早已經被時光的孤舟帶走,漂洋過海去到屬於他們的聖土。

時光如流水,思緒倚千尋。

青春無畏,追夢揚威。年少無知的歲月裏,無盡的迷茫仿徨,莫名的孤單惆悵,跨過高山越過大海的生活起落,回想著田間追風的無憂日子,施憶不自覺露出笑意。

“笑什麽?”黃文佐在施憶面前晃晃手:“很少見你笑。”

蜻蜓點水起漣漪,風過湖邊草含情。

蜻蜓掠過湖面般驚動,只是剎那,施憶的表情又近乎於冰封:“是嗎?”

黃文佐點頭微笑,目光卻落在那個嬌小女生身上。

“太後,你是不是喜歡燦爺?”李曉突然從兩人中間冒出來。三個人站成尖凸狀。

施憶搖搖頭,劉海飄逸。

“不然你還這麽色瞇瞇看著我燦爺。”李曉色瞇瞇地看著施燦月,義正言辭地問施憶:“他是你姐啊?”

“燦大媽跟你講的?”施憶皺著眉頭。

李曉鄭重地點點頭。

“胡說!”施憶提高了音調,隨即又補充了一句,刻意辯解道:“她比我小!”

“她哪裏比你小啊?”李鴻燦又笑得淫蕩。作為高一年級優秀學生代表,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逞颯爽英姿,一代天驕。李鴻燦正對過往的女生,激揚文字,指點江山。

李鴻燦還跑到二班看臺參觀訪問。因為二班看臺地理位置優越:北觀高二學姐,南俯初一學妹,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他便色瞇瞇地對過往女生的胸部指點江山。

兩個禮拜的詩歌鑒賞,虧金嗓歌王苦口婆心,什麽 “揭示手法+分析表達作用(句意+文意+主旨情感)……”的模板套路。李鴻燦全沒記住,卻還能馬上學以致用,這個妹子峰巒如聚,波濤如怒;那個山河表裏潼關路……

“閉嘴!小李子!”施憶忍不住,對著李鴻燦怒吼。他心想,可惜金嗓歌王辛辛苦苦上的詩歌鑒賞,還沒他自學蒼老師《視聽說精品課程》體會來得深刻。張希孟聽了估計能掀開棺材板,跳出來給他拉進墳墓。

起點處舉旗了。

“比賽要開始了。”李鴻燦向施燦月單眉一挑,島國式加油:“幹巴爹!”

砰!一聲槍響。

起點處,哄哄鬧鬧。哨聲急促,有人搶跑了。

砰!又一聲槍響。

緊接著是又一陣急促的哨聲。又有人搶跑!

第二次搶跑,直接取消比賽資格啊!施燦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砰!第三聲槍響。

第四棒彎道處,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隱約可以看見賽況異常激烈。周圍道次相繼入彎,完成交接。施燦月急得額頭冒汗,終於等來了交接棒。

長虹一式逐星去,飛雲數冉踏月來。

交接棒的時候,她們已經留三名選手。施燦月腳上生風,腳踩風火輪般連續反超兩人,直逼第一名的第五道。然而,留給施燦月的時間也不多了。

賽況幾近慘烈。同學們的加油聲呼天震地,驚動了冬眠的紅花楹樹,震落了樹上僅存的枯葉。掉落的樹葉將要零落成泥碾作塵,投入大地的懷抱的時候,突然打了個旋。

以重力加速度下降的樹葉還沒落到地面。

剎那間,逼近終點。施燦月將要追上第一了,明明不過毫厘之差,卻如海市蜃樓般恨不能及。施燦月眼睜睜看著就要和冠軍失之交臂,咬緊牙關,腳下再發力,卻亂了節奏,跨大了的步子,前腳一軟,重心前傾。

飛蛾火般,縱身一躍。施燦月只覺得沖擊而來的風攜雜著濕鹹的味道,浪花翻滾,波浪滔天。恍惚間,眼前仿若星辰大海。

她身子前傾,摔了出去!

同學們趕緊圍了上去,人墻之外,施憶眉頭緊鎖。

落地時候,順勢自我保護性地,地滾了兩番。施燦月趴在地上,看著過來牽扶的同學,只顧著問:“贏了嗎?”

李曉人高馬大,沖在最前。他托著施燦月的腰,輕輕將她架起,罵道:“幹!你要不要那麽拼。”

“贏了沒?”施燦月焦慮地問:“贏了沒啊?”

贏了!

本來,她們第一棒起跑順利,建立不錯的優勢。二、三接棒時候,交接出錯,意外落幫,導致了她們落後。幸虧,憑借施燦月那一摔因禍得福,那樣失去重心下,身體前傾,以完全不科學的方式提前壓線,絕地反擊,反敗為勝。

施燦月開口大笑,燦若皎月。她揮舞手臂,跟同學們擊掌相慶,才感覺手臂、大腿大塊大塊的擦傷滲出血,撕裂的疼痛,彌漫開海風般的血腥味。

“啊燦純爺們,我愛死你了。”任彬彬高興得像只剛下蛋的老母雞,抖了抖豐滿的屁股,捏著蘭花指。他發出母雞下蛋後般的鳴叫:“嗯哼~我們啊燦哪,簡直是霸氣測漏啊。”

“什麽霸氣側漏。簡直是姨媽側漏!”李鴻燦高聲吶喊:“啊燦威武,童顏巨乳!啊燦威武,童顏巨乳!”

施燦月杏眉怒瞪。李鴻燦舉著雙手,仿若投降一樣,悻悻不樂,無辜的小孩般撒嬌:“表揚你都不行。”

“社會我燦哥,人狠話不多。就是牛。”李曉搭著施燦月的肩膀,扶她回看臺休息。郭婷婷趕緊給她遞上衣服。

所有人都大加讚揚。

許有晴以手加額,捋齊劉海。她也新歡怒放:“太棒了!”

突然,她見一旁的郭婷婷,手臂、大腿大片紅藥水的印記,像是赤壁之火般燃燒起來。

身邊熱鬧的人群,普天同慶的狂歡。許有晴的心突然莫名地難過起來,因為郭婷婷——一個凡事都很笨的女生。

郭婷婷也是為了班級榮譽受傷。可是,男生們都視若無睹地遠遠躲開,除了班長和少數幾個女生,再也沒有只言片語的關心。或許人們習慣只見五岳之高,卻不見大海廣博。如果只因一個獲得冠軍,一個連獎牌都沒有,用這個為標準,不禁有點令人心寒。

許有晴知道男生們還在郭婷婷背後嘲笑她,還給她取了個難聽的外號:啊肥婷。

只是人別思不同,幾度回眸無人懂。

許有晴或許也不會註意到,昨日郭宇飛在嘈雜的人群中,仍能遠遠一眼看到說要寫稿子的她在為李曉做後勤。許有晴更不會知道,郭宇飛呆站了多久。

“腳踝?”施憶知道她習慣性扭傷,嚴肅地問。他手中的袋子鼓鼓地,不知道裝了什麽。

黃文佐依舊在施憶身旁。在許有晴眼中,他們倆一個如如火山熔巖,一個如山川冰河。她完全想不明白,他們倆為什麽總是如同連體嬰兒般形影不離。

“沒事啦”施燦月伸出腳去,腳踝轉了轉,笑混著疼:“你看,我都有很註意保護它哦。”

“那就好。”施憶冷冷道:“你現在這麽胖,我可不想背你。”

十五、紅花楹落葉歸根,活僵屍死者蘇生

“誰要你被背了!”

“是誰做賊心虛,草木皆兵。”施憶一字一頓提醒她。施燦月想起小時候偷龍眼的糗事,氣得臉一陣黑,一陣紅。

“放屁!”施燦月張牙舞爪又要打人:“還不是怪你笨手笨腳的。”

“別動。”施憶命令的口吻按住施燦月。他打開袋子,裏面盡是棉簽、醫用酒精、紅藥水等一系列處理傷口的藥品。施憶細心地給她洗清傷口,消毒上藥,每個動作都異常溫柔。

同學們帶著詫異而又理所應當的神情。在啊燦面前施憶變通透而講理,而在施憶面前啊燦多了幾分女生的溫婉。心思細膩的許有晴覺得,這該是姐弟多年培養的默契吧。

但是,李曉問施憶,啊燦是不是他姐姐時。施憶斬釘截鐵一句:胡說。讓邏輯很差的許有晴又理不清了。

“《冠軍回眸》這是高一一班許有晴的來稿。”主席臺廣播慷慨的聲音令人振奮:

風裏的歌

歌裏的歲月聲

星星點燈

點亮這座小鎮

坐臺上的人

熱情洋溢不怕冷

賽道上的人

心中懷揣冠軍夢

你的背影欣喜狂奔

你會跑遍鳳凰花城

終點處,有人在等

你冠軍回眸的眼神

“快聽快聽,是我們家啊晴的稿子!”施燦月向施憶炫耀,比自己得了冠軍還開心:“我們家啊晴可是個大才女。”

施憶擡起頭來,呆楞看著許有晴一秒,眼中沒有一絲情緒。

“啊燦,你呀個,怎麽跑的那麽快!”任彬彬雙手手腕相對,在胸前扭動,無比亢奮:“我都快崇拜死你了。”

“那可是從小鍛煉的結果。”施燦月難得有些忸怩:“小時候,在田地上晃蕩,偷地瓜,偷龍眼,然後被三叔追著滿山跑。”

施憶忍著不笑。

“我幹!原來你是偷東西,這速度是逃跑速度啊。”李曉幫著施燦月揉肩錘背。

“放屁!”施燦月義正言辭:“什麽偷啊,那叫借,不叫偷好不好。”

“還了沒?”施憶冷不丁冒出一句。

“……”施燦月氣得說不出話。

“我小時候也幹過這種事。結果被我媽抓回去一頓暴打,後來再也不敢了。”顏才得說道。

“你就是懶惰,沒有持之以恒。”曾小小故意找顏才得的茬:“所以才墊底吧。”

“我看那對經常被萬裏獨行追著跑的情侶,那個男生好像拿了個八百米冠軍。”顏以若一本正經:“你們現在可以一起鍛煉。持之以恒,天長地久……”

“什麽情侶啊。”曾小小慌忙撇清,威脅道:“小包子,你再亂說,看我晚上怎麽收拾你。”

龔漪雲仿若雨後春筍剛從地裏冒出一般。她興奮地晃動著手中的花:“你們看!”

一朵敗落的紅花楹。

紅花楹落葉歸根,曾經的鮮紅嬌艷,沈澱出胭脂般的深邃。花期短暫,點亮最後的璀璨。

“有什麽好看的?”顏才得不解問道。

那紅花楹猶如一只蝴蝶,葉角幾個地方的葉肉已經幹癟腐化,曲卷的地方卻喚醒枯落的花葉新的生命,仿若振翅欲飛。許有晴想起一句詩來,脫口而出:“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對!還是啊晴有內涵,懂得欣賞它的美。”龔漪雲小小個頭,像考了滿分的孩子,跟父母邀功。

“不過很快它就會腐化了吧。”許有晴有些傷感。

“做成標本,當書簽吧。”一直自顧低頭擦藥的施憶,擡起頭來。

“啊!”施燦月不禁疼出了聲,懷疑地看著施憶:“怎麽做標本,你會嗎?”

“燦大媽,你化學課都白上了吧。”施憶想了想:“先修正壓制,再用一定比例的甲醛和硼酸混合溶液,可以保鮮……”

“真的嗎?那就交給你了!”龔漪雲將花遞給了施憶。

“我試試。”施憶又補充道:“可能失敗哦。”

上完藥,施憶突然像僵屍一樣雙手伸直,然後跳起來,同時用手指頭在施燦月臉上碰了一下。

臉頰微微發麻,觸電的感覺。施燦月楞了一下,想起小時候拿著電火花打火機拆下的電池,調皮的要去電施憶,卻總不小心點到自己。

“好神奇啊。怎麽會這樣。”施燦月眼睛彎成一道新月,忘記了身上的傷,也學著施憶的模樣去電身旁的許有晴,卻沒有觸電的感覺:“奇怪,我跟啊晴怎麽沒有反應啊。”

“來電嘛,就是那個什麽‘身無什麽水鴨飛,心有靈犀什麽、什麽……”曾小小想說出一句有文采的話來,卻只記得只言片語,只得做出一副只能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樣子。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許有晴忍不住開口更正道。

“管他什麽狗屁不通呢。你說是不是啊, 顏才得。”

“燦大媽,我看你物理也沒學好。”施憶接著解釋道:“我們這是塑料草坪,冬天操場上幹燥,我跳起來就沒接地了,我身上的電荷跟你身上的電荷中和,就產生電流啊。我剛才跟你剛剛放完電,電荷積累沒那麽快……”

“放屁。我當然知道啊。”施燦月哈哈大笑。

仿若道士下山,念著解禁咒語。同學們這些被高考咒符封印的行屍走肉,操場變成了墓園世界,僵屍總動員一般,從歲月塵封的軀殼中醒來,用微弱的電火花卻點亮前世未完成的夢。

“你太矮了,電不到、電不到。”顏才得躲著前來報覆的曾小小。

“哼哼。”

“好啦好啦,讓你電一下。不然你等下哭了。”

“哼哼。”

曾小小手一伸,顏才得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抓我的手幹嘛。”曾小小因為電不到顏才得,假裝慪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許有晴見顏才得一時語塞,幫他解圍。

哦~~!同學們又開始起哄。

顏才得觸電似的,放開曾小小的手。那時候,牽手就是多麽嚴重的事情啊。足夠同學們當成飯後談資說上好久了。

“執子之手,方知子醜。”施憶接了許有晴的話茬:“淚流滿面,子不走我走。”

同學們笑成一團。

突然,李鴻燦左手搭著顏才得、右手搭著黃文佐,把他們拉到一旁神秘兮兮:“我們把螳螂兄啊魯巴了!”

撕去封印的行屍走肉,活僵屍補充青春熱血,覆蘇了僵硬的肢體,活絡了沈寂的思維。他們似乎忘記了螳螂兄也是一個左手握著桃花木劍,右手拿著封印符咒的捉妖道士。

一班帶頭把螳螂兄給啊魯吧,可憐螳螂兄晚節不保。其他班級也紛紛效仿,沖動的懲罰就是萬裏獨行林文寺在政教處辦公室,親切接見了他們幾個人,對他們惡劣行為表示嚴重的譴責,多虧了“被害人”螳螂兄再次去保人才沒被給予處分處理。

他們在場下瘋狂啊魯吧時,主席臺廣播傳來清亮的聲音:“在我們校運會結束之際,我們全校所有的同學們,繞著操場來跳只兔子舞好!”

“Left- left- right–right-go-turn-around -Go-Go-Go!”

廣播響起歡快的兔子舞曲,上萬只兔子,蹦蹦跳跳,整個學校都沸騰了。許有晴也加入他們陣列。

只有施憶還是在一旁觀望。

他面容冷峻,眉間微蹙,仿若燈塔般窮視著海岸線,似乎在等待著誰。透過他的眼眸:深邃的瞳仁似乎穿透千年百世的滄海桑田,冰封千年般的落寞冷寂。

許有晴心中越發好奇。

傳說中上課遲到,不做筆記。不好好讀書,卻能保持年段前十;從不買老師帳,老師都得讓他三分;從不參加集體活動,暑假會去打工富家大少爺……施憶眼裏似乎藏著太多秘密,猶如他身上太多奇奇怪怪的傳說。

難道他是從古代。不,應該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許有晴突發奇想,然後為自己奇異的想法哧哧傻笑。

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許有晴視線從他身上抽離。誤以為自己的奇異想法被人看破,許有晴臉上火辣辣的。

“看什麽呢?”施燦月問道。

“他怎麽老是冷著個臉呀。”許有晴指著施憶。

“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施燦月想了想。

“小時候?”許有晴認真問道:“施憶是你弟弟咯?”

“算是吧。”

“怎麽能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呀。”

“因為其實他比我大半歲。”施燦月想起小時候硬要當大姐大的情形,自己都笑了:“你怎麽也跟包子一樣八卦起來。”

“哈哈,我內心可是一顆狂躁的八婆心呀。”許有晴笑著說道:“跟我講講你們青梅竹馬的故事。”

“哪有什麽青梅竹馬的故事。我都忘記了。”施燦月想了許久。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得殘破不堪。時間老人像是個喜歡甜食的家夥,將童年帶著糖味的記憶統統吃掉了,不然,它怎麽掉光了牙齒,成了時間老人。

江城之南的海港小鎮,吹來的風裹挾著腥鹹的味道。

給未來帶來重逢,是過往的初遇。

那時年紀小,我們手牽手在星空下數月亮……

十六、放學後江城煙雨,古大厝舊人亡故

江城之南,小鎮名為淺滬。

九十年代末,國際形勢山雨欲來,淺滬鎮依舊安謐。

一陣古樸的鐘聲,穿破了寧靜的小鎮,餘音悠揚深遠,不絕如縷。電鈴還未普及到這個偏遠的南方海港小鎮,作為上下課信號的鐘聲,不比千年古剎裏,青燈古佛旁的晨鐘暮鼓——清悲靜謐。老師晃動的鐘繩牽動著孩子們的神經,倒是如同歡脫的撥浪鼓揮舞著手臂,飛揚的童心伴隨著鐘聲,跨河越橋飛散落在小鎮的每一個角落。

江城煙雨綿綿,已然半旬。

兩個小女孩手牽手,跟隨著放學的人潮而動。走出校門,隨即淹沒在大街上熱鬧的人群中。人群奔向青石板路的盡頭,青石板路沿著河渠前進的方向,路的盡頭是一座罕無人至的古大厝。

古大厝是施氏的祖宅。

相傳古大厝原先總是熱鬧小鎮的中心。只是傳到猴仔父親這一輩,猴仔出生不久,猴仔的父親便去世了。施氏大權旁落,一度衰微,古大厝一度要抵給陳氏。後來得一雲游僧道破天機:猴仔是天煞孤星轉世,命中帶煞,本不屬於這方土地。他方為施,他既然投胎入施家,應當封家鎖院,遠游他方,才能安身立命,方成大器,以保富貴。

後來,猴仔遠游南洋打拼十數年,衣錦還鄉,卻也再不入古大厝,卻在笑娘——施燦月的奶奶,家對面建了座洋房別墅安家。於是,淺滬鎮裏就流傳起古大厝陰煞之氣太重“剝成人陽氣,奪孩童靈氣”之說。小鎮裏的大人們也不讓孩子們靠近那座古大厝。除了些許不明就裏的外來工子女將古大厝前面廣場當成了游樂場。

朱紅色的大門將古大厝隔絕於熱鬧的小鎮之外。門上蒙灰的銅首門環猙獰怒目。

古大厝便成了熱鬧小鎮的一處荒地。

那些年代太久遠的故事,夾雜著神鬼的傳說,陰陽命理的理論流傳至今也只剩下只言片語,故事的本身早已經關在門中,鎖在房裏,分不清對錯,就連猴仔也忘了故事的全貌吧。

兩個小女孩逆流而動,朝著背離古大厝的方向。

如同橫貫小鎮河渠中濺起的一朵水花,須臾的綻放,隨即堙沒在河水中,順勢入海流。雨絲胡亂的在臉上親吻,陳亦汝感覺像是三叔公的胡須在臉上肆虐。

“啊汝,我們趕緊跑,不要讓雨淋到了。”

她們飛奔起來,在和雨絲賽跑,踏著輕盈的步伐。她們倆如同三月春風般,所到之處,水花盛開,晶瑩剔透。

她們如此飛快地在這條路上奔跑,縱使她們不知道這條蜿蜒喧鬧的小路承載著幾代人的印記,多少的血和淚浸透著泥沙,舊的泥土被新的塵土所覆蓋,一層層的沈澱積累。忘記是什麽時候鋪上青石板把一切古老的記憶的蓋棺定論,使之石沈大海。

石面拋光機打磨過一般,暴露了青石板路的年齡。石板接縫處長出的青苔,讓陳亦汝忽的打滑,雨中覓食的母燕般低空滑翔,身體前傾的剎那,手撲騰著將前面的施燦月一同絆倒,兩人摔成一團,沾了一身泥。

沒有哭泣,看著對方花臉貓般樣子相互取笑,站起繼續前進。這回就小心了許多,雖然放慢了步伐,施燦月高綁的辮子,以高頻率的姿態擺動著。

沿著河渠轉過一個彎,一旁是一片廣袤的田地。田地旁矮墻上“少生優生,幸福一生”鮮紅印記覆蓋了“若不結紮,房屋倒塌”的標語。田地裏種著的地瓜欣欣向榮,碧玉般蒼翠欲滴。

田地旁,不遠處的那片龍眼林,花開正盛。

白色的龍眼花,花團錦簇,不如梨花般白的純凈,隱隱中透著鵝黃,仿如這朦朧江城,煙雨小鎮藏著許多故事,欲訴還休。林裏還有一個小池塘,施燦月和陳亦汝見過三叔公從裏面釣出油膩膩的泥鰍。

過了江中橋,有個嶄新的石質戲臺,戲臺對面的便是一個菜市場。菜市場門口橫亙著“學習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紅色橫幅成了這古樸小鎮的一抹亮色。菜市場篷房的最高處一口油膩膩的大喇叭,本是負責吶喊著村裏的大小事務,傳遞著最新資訊。到了如今,有了電視機,摩托車之後再也不用這落後的方式,後來播放起了流行歌曲: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今天,喇叭中奏起的哀樂,如同被煙雨籠罩著的江城,靡靡不振。

一路走來,很快就到家了,施燦月和陳亦汝揮手道別,各自歸家。

遠遠望見,家門口站著的人,披著夕陽,金光閃閃。

“野丫頭,又弄得一身泥,這哪像個閨女。”笑娘開口罵道,犬齒位置的那顆金牙便閃閃發光。笑娘雖然上了年紀卻仍是火眼金睛,顯然遠遠地就看見心肝寶貝了,皺起了眉頭,卻把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了。聽了責罵聲,施燦月也不惱,反而歡快地向笑娘跑去。

忽然,一旁草垛裏埋伏了許久的大黃狗,噌著施燦月,咧著嘴巴,伸著舌頭,不住的搖尾巴。它知道小主人回來就有好吃的了。

施燦月扔下書包,換了一身幹凈的衣服就要往外跑:“啊嫲,我去找猴仔下棋。”

“猴仔家出事了。”

從窗外望去,原先總是熙熙攘攘小洋樓已是門庭緊閉。

在一片紅磚白石的古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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