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帳內，花喇盯著案頭的地圖意得志滿。

“按照這個速度，不出半個月就能攻進聖鴉堡！”花喇想象著自己坐在聖鴉堡中的場景，聽說議事廳比黑水的木頭房子華麗多了，他要提前在心裏預習一下勝利的感受，免得那一刻來臨時準備不充分。

這幾天，整個黑水軍營都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烏拉人！烏拉人！“花喇微微揚起嘴角，”烏拉人也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

將領們紛紛迎合著他，發出陣陣怪笑。

自從幾日前夜襲烏拉陣地成功後，敵人節節敗退，想到後方留有駐守的軍隊，花喇率眾緊追不放，一路猛攻勢如破竹，如今黑水軍隊已從紅柳灘向前推進了將近百十裏遠，想想近在咫尺的聖鴉城，花喇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表的激動，黑水人百年來的願望即將實現，而他，就是這一奇跡的締造者。

剛剛，蜿蜒人派來使者拜見花喇，勸他不要貿然深入，以防中了烏拉人誘敵深入的圈套，還胡說什戰線拉得過長軍隊給養容易出現問題，應該步步為營。

祖宗的地盤至今被敵人占著，竟然好意思對別人指手畫腳，花喇對此有些不屑。

不能給敵人喘息的機會，應該一鼓作氣攻進聖鴉城，蜿蜒人就是個例子，當初就不應該在六道灣休整，而應趁剛打了勝仗順勢收覆黃旗堡，那樣也不至於面臨現在的被動局面。

康成開局不順，重新開戰的第一仗，就遇到意想不到的頑強抵抗。

安車骨北面緊鄰庫如魯和伯顏蘇蘇，這是蜿蜒人較大的兩個牧場，過了這兩個牧場就是黃旗堡。

這一次終北人和蜿蜒人幾乎同時向對方發動進攻，兩隊人馬在一片平坦的山谷正面遭遇，蜿蜒鐵騎重裝上陣，戰馬全部披掛鐵甲護住腹部和馬脖子，騎兵配備弓箭和長矛。對付剽悍的馴鹿軍團，遠攻武器更占有優勢。所謂一分長，一分強；一分短，一分險。

除此之外，蜿蜒人還裝備了專門射殺馴鹿的秘密武器。在六道灣休整的這段時間，康成命人造了上百輛弩車，弩車上安裝著一張巨弓，兩個人操作，一次可以連續發射三只巨箭，射程遠，速度快，準確度特別高，先前的實驗證明，這種車弩能夠對騎兵造成很大的傷害。

但終北人也進行了充分準備，黎冒東肅清族內的統治階層後，集大權於一身，各種決策的執行力度比從前大大加強，在研究了對手的作戰策略後，終北人破天荒的打造了防禦型武器----組合盾！單兵盾牌只能夠掩護士兵個人的安全，但要保護高大的馴鹿則有些無能為力，前幾次之所以失敗，主要是對方弓箭給馴鹿造成的極大的殺傷，終北騎兵的優勢主要在於馴鹿，坐騎被殺，騎兵變成步兵，面對蜿蜒人的騎兵優勢喪失殆盡。所以，終北人將領想出了保護坐騎的辦法。

這種組合盾牌四個邊都有卡扣，單兵使用就是普通的盾牌，但如果通過卡扣組合在一起則威力大增，兩個盾牌上下組合起來，形成高大的半人盾，半人盾左右鏈接起來則形成比較堅固的盾墻，能有效避免敵人弓箭對馴鹿的傷害，盾墻後面的弓箭手則可以從射擊孔射殺敵軍。

而且，終北人給馴鹿也配備了披甲，還打造了專門的刺盔，和士兵的頭盔不同，馴鹿的刺盔不但能保護馴鹿最脆弱的腦袋，而且刺盔前面裝了兩只尖刺，一尺多長，像兩支鋒利的長矛，威懾感十足。

為了取勝，雙方都絞盡腦汁地琢磨著方法，想著如何置對手於死地。

終北人時刻監視著康成的動向，平地沖鋒是馴鹿兵團的長項，所以蜿蜒軍隊剛剛出動，庫如魯和伯顏蘇蘇的終北騎兵便立刻迎了上去，兩隊人馬在途中遭遇，隨後便是一場惡戰。

蜿蜒人歷來是弓箭先行，巨弩呼嘯紛飛，有幾支直接射穿馴鹿身上的披甲，終北人並不甘示弱，立刻築起盾墻，以弓箭給蜿蜒人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短兵相接後，憑借馴鹿的速度，終北兵團直接發動沖鋒，馴鹿大軍沖進蜿蜒隊伍如入無人之境，左沖右突，所到之處蜿蜒騎兵人仰馬翻，巨弩是遠攻武器，近處發揮不了作用，但馴鹿刺盔卻顯現出威力，將許多蜿蜒騎兵挑的人仰馬翻。

一場戰鬥結束，雙方各有損失，基本算是沒分勝負，但對於康城來說，這卻是他領兵以來的第一場沒有取勝的戰役。

休整了兩天，康成緊接著發動了第二場戰役，馴鹿軍團還是主動出城迎戰，結果還是相同。

這樣一來康成開始有些著急，打了兩仗連一個牧場都沒有收覆，而且黃旗堡勢必會遇到更為頑強的抵抗，慕阿青和土登對此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木仁前去支援花喇，此時也無法撤回，局勢暫時進入了膠著狀態。

而此時，蘇勒已悄悄完成對蜿蜒河同黑水的戰略部署，康成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他以為只要自己暫時不向烏拉人討要牧場，兩個部落間就就相安無事，但他忘了那是舒祿果時代，而如今坐在聖鴉堡大族長寶座上的是蘇勒。

舒祿果在位的時候，一直把蜿蜒人當做同盟，但蘇勒不同，他不僅不把蜿蜒康成當做同盟，反而當成眼中釘，因為康成之前的表現太傑出了，占領蜿蜒牧場的主意正是蘇勒下的，如果坐等康成做大，無異養虎為患。

蘇勒甚至覺得康成比花喇和黎冒東還有威脅性，後兩個人典型的有勇無謀，比較好對付，但康成不同，不僅謀略過人，還有傑出的膽識，蘇勒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這樣的對手壯大。

獲悉委赫永貴投靠狼堡後，蘇勒決定盡快平定這兩個作亂的部落，屆時好有精力對付狼獸兵，蘇大人使了個陰招，他先派出兩波使者，分別出使黑水和六道灣，通告狼堡的事情，假惺惺地勸說兩個部落應以大局為重，停止對抗，同聖鴉堡合力應對狼獸的威脅，而暗地裏，蘇大人傳令富察兵團做好馬上開戰的準備。

結果花喇對此根本無視，並繼續發動進攻，而康成猶豫了一下，暫停了第三次攻擊。沒成想，蛤蛄琭親自率軍趁機反撲，讓蜿蜒人損失慘重。

形勢變得覆雜又嚴峻，慕阿青再一次提出放棄六道灣，同花喇合兵一處，“只有兩個部落的人馬合在一起才能取得勝利，現在絕不是一方的勝利，而是雙方同時取勝才能叫勝利，”他語重心長地說。

土登雖不反對與黑水結盟，但對合兵一處卻不讚成。

面對當前的形式，康成也開始覺得慕阿青說得有道理，蘇勒一向同黎冒東關系密切，如果他們一旦聯手，蜿蜒人無疑將陷入兩面挨打的局面，要是黑水人一朝戰敗，那麽即便自己收覆黃旗堡也難以獨存。

權衡利弊後，康成密令蜿蜒人馬悄悄南撤同黑水人合兵一處，只留了一小部分人在終北人對面迷惑對方。

結果蜿蜒人剛一行動就被烏拉人發現，蘇勒得到情報吃了一驚，這是他最擔心的事，決不能讓兩個對手合二為一。阿勒錦的富察兵團立刻采取行動，一路人馬埋伏在通往紅柳灘的山間谷地，另一路則直接殺向紅柳灘的黑水後備人馬。

蘇勒將這個情報同時通知了黎冒東，讓他從北面全力出擊，必須在蜿蜒人同黑水人匯合前消滅對方。

一支傭兵軍團也隨即從聖鴉堡開赴前線，幾天前前方傳來戰報，說岱欽已將花喇誘入口袋陣，黑水人這兩天的進攻速度明顯放緩，應該戰線過長導致軍隊給養困難。蘇勒覺得實際成熟了，便下達了全線進攻的命令。

幾乎是上次劫營的翻版，岱欽同傭兵軍團於淩晨對黑水軍營發動襲擊，黑水人的反擊相當頑強，這次花喇率領的是黑水的全部人馬，無論是裝備，還是戰鬥人員素質都比上一次有極大的提高，戰鬥進行的異常慘烈，半天的戰鬥難分勝負，阿布力被花喇一斧劈於馬下，花喇手下的大將骨升和強瑞池則先後死在岱欽的手下。

最可憐的是那些雇傭兵，雖然他們剽悍英勇，但畢竟裝備太差，蘇勒心腸歹毒，他就是打算讓傭兵上戰場充當炮灰，只要能給黑水人造成心理壓力就行，如果殺死一些黑水人算是賺的，但如果被黑水人全部殺死則會省下大批的傭金。

所以，蘇勒暗中下令給傭兵配備劣質武器，盾牌是修補過的，鎧甲的是老舊的，戰馬是烏拉鐵騎淘汰下來的，那些懷揣發財夢的傭兵，成批成批死在黑水人刀劍下，甚至有些被烏拉人誤殺。

岱欽沒想到花喇的戰鬥力如此強悍，之前的追擊沒怎麽真正交手，這次兩軍硬碰硬地交手後，岱欽甚至有些佩服起花喇來了，他親自同花喇戰了幾十回合，竟然沒能占得半點便宜。

雙方從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死傷相當，但隨著戰時拉長，黑水士兵的體質同月氏馬的耐性顯現了優勢，不僅沒有絲毫的疲憊，反而越戰越勇，烏拉人漸漸轉為頹勢。

當花喇接連砍翻兩名烏拉將領後，黑水人士氣高漲，像殺紅了眼的狼群聞到了血腥，就在烏拉人岌岌可危的時候，從黑水人的後面傳來了沈悶的號角聲，花喇聽後心頭一沈，隨後他看見一只軍容整齊的人馬從後面揚起沖天塵土，氣勢洶洶的殺將過來，那是剛剛殲滅了紅柳灘黑水守軍的富察兵團。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心情，黑水人又一次面臨被前後夾擊的局面，但這回他們卻沒有了上一次的幸運，因為他們唯一的援兵已經同另一支富察人馬展開激戰。

康成在離開六道灣的第二天同富察氏的金甲兵遭遇。

富察士兵鎧甲鮮明，隊伍整肅，為首的幾名將領一身黃甲黃盔，在陽光下金光閃閃，不知道是不是真用金子打造的。打仗其實就是拼各自的實力，富察氏下血本打造了一支北疆的一流軍隊。

兩強相遇註定是一場惡戰，但戰事剛進行到一半，終北人的馴鹿大軍隨後趕到加入戰鬥，蜿蜒人一下子被打得潰不成軍，康成知道肯定無法挽回局勢了，慌忙下令眾人向黑水寨突圍。

大半天的戰鬥，蜿蜒人馬幾乎損失了三分之二，只剩下康成同土登和慕阿青領著少數的蜿蜒騎兵成功突圍，跨河跑到黑水的地盤。

圍殲黑水人的戰鬥也在黃昏來臨時結束，岱欽同冷金樹聯手纏住花喇，最後花喇的月氏馬累得吐血而亡，花喇拒絕投降，被烏拉人亂箭射死，黑水人見統率被殺頓時軍心大亂，開始四散逃竄，更多人放下武器乖乖投降。

等岱欽率領烏拉鐵騎同富察軍團追到紅柳灘的時候，黎冒東的馴鹿大軍早已經過了河，向黑水主寨追擊。

北疆數百年來的格局，終於被完全打亂，黑水同蜿蜒人的聯盟已經灰飛煙滅，一直想著覆仇的黑水人，如今不得不面對家破人亡的苦果，舊仇未報，又添新恨。

見終北人緊追不舍，慕阿青覺得不能去黑水寨，富察兵團的突然參戰說明這是蘇勒預謀已久的布局，花喇肯定難逃被圍殲的命運，僅憑剩下的人馬絕對無法憑借黑水寨抵抗三支強敵，何況這些人還有一半帶傷，後來康成突然想起了委二爺，他冒出個大膽的想法，對身邊將領說倒不如前去投靠狼堡。

結果當時就把大夥嚇了一跳，大夥都以為康成瘋了，竟然要與狼獸為伍，在北疆，狼獸是所有北疆人的共同敵人，在這片土地上人狼勢不兩立，已經彼此廝殺了上千年。

康成不這麽認為，他耐心地告訴大家，去狼堡只是迫於當前形勢，要借助狼獸兵的力量來對付敵人，消滅敵人後可以再做打算。

結果有人表示讚成，有人堅決反對，隊伍一下分成兩派，土登一聽康成的計劃，眼珠子瞪得老大，聲稱就是死都不會跪在畜生的腳下，那連一點做人的尊嚴都沒有了。

慕阿青讚同康成，大家吵的很激烈，康成不想為難大夥，畢竟這些人是在困境中跟隨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最後，土登帶領一隊人馬奔赴黑水寨，他們要以黑水為最後的據點，同終北人進行最後的決戰，康成同慕阿青領著其餘的人馬，先是一路向西擺脫終北人的追擊，然後再轉向北直奔狼堡。

在康成眼裏，其實人和獸沒什麽不同，不過是這世上不同的生命形式，至於高級低級的區別，那只是人類自以為是的想法，生命本就平等，而有時候為了長遠利益，即便暫時屈身於狼獸腳下又有何妨，畢竟，笑到最後才算是真正的勝利。

對於眼前的失敗，他並不氣餒。打幾次勝仗只能說明技不如人，敗有何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何重頭再來，就像先前成功的東山再起，現在不過是換了依靠的對象，管他是人是獸，有時候，獸反而比人更可靠。

土登剛到黑水寨，還沒等做好防禦布署，蛤蛄琭便率領馴鹿大軍隨後殺到，戰事呈一邊倒的狀態，土登不得不帶領人馬再次逃往北面的山林。

終北人殺入黑水寨後，蛤蛄琭得意洋洋的坐在黃金大殿的族長寶座上，他下令士兵隨意燒殺搶劫，這是終北人的傳統，怎麽可以隨意丟棄！

留守黑水寨裏的多是女人和老人，面對兇惡的異族毫無反抗之力，家中財物被劫掠一空，無數黑水女人被強暴擄走，房屋被燒毀，數百年的黑水寨，頃刻間化為灰燼。終北人從來就是一切美好事物的破壞者，他們的所過之處，只有廢墟和死亡。

消息傳到黃旗堡，黎冒東大喜過望，更是下令族人慶祝三天，並允許手下對所占領地上的異族進行隨意處置，終北人的領地在幾個月內擴大的數倍，那些文官武將紛紛拍馬屁對黎冒東歌功頌德，稱他為終北人史上最偉大的頭領。

黎冒東聽後將臉色一沈，“是族長！”他糾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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