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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委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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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青山整整躺了半個月,身體才算逐漸恢覆,這期間可把一哲額娘給嚇壞了,忙裏忙外的操勞家務,人也變得憔悴許多。

對於一哲的忤逆,老人幾乎氣炸了肺。“這個逆子,竟然要娶黑水的女人做老婆!”在震驚的同時,赫青山按耐不住心頭怒火,要知道,老人的大兒子就是死在黑水人手裏的,別說要仇人的孩子做自己的兒媳,就算是普通的交往,老人都絕不會答應。

得知一哲已被關進聖鴉堡地牢的消息後,青山老漢冷哼了一聲,不但沒有半點憐憫,反而覺得這樣倒省了事,省得自己往外攆這個逆子了。

最可憐的是一哲的額娘,老太太夾在兒子和老伴兒中間左右為難。

她心裏十分擔心兒子,但看著躺在炕上的老頭兒卻又不敢提半個字,只好每天不停地偷偷抹眼淚。

雖說她早知道兒子的秘密,但卻怎麽也想不到,一哲竟敢在那樣一個萬眾矚目的時刻,正大光明地將此事向大族長提出來!

哲子和我保證過不再和那個女人來往啊,老太太悲傷地想,她原以為過了這麽久,兒子已經漸漸將塔娜淡忘了。

誰成想造成這種無法收拾的局面,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著一個身陷牢籠,另一個遭受重擊臥床不起。

見青山老漢身體漸漸恢覆了,一哲額娘才開始小心翼翼地和老伴兒提這事。

“你就別生氣了!說到底,哲子畢竟不是咱北疆的種!”

“你說啥?”赫青山一聽就火了,“他從小就是吃北疆的米喝北疆的水長大的!現在你說他不是北疆人?”

一哲額娘一聽趕緊改口解釋道:“不是說他不是北疆人,我的意思是說咱哲子八成不知道黑水到底和咱烏拉族有什麽冤仇!小孩子,不懂事,一時糊塗犯了點錯,別人不饒他,可咱倆也得體諒他啊!”

聽完老伴兒的話,青山老漢跳了起來,“不管他生在哪,”老漢以手指天,“就憑北疆養育了他十幾年的份上,他就是地道的北疆人,就是死了也是北疆的鬼!”赫青山動了真怒,臉漲得彤紅,額頭的青筋直跳。

“不懂事?前幾年在西邊我們一直在和黑水人打仗,他連這個都不知道嗎?咱家老大死在誰手裏他也不知道嗎?只要是他還有點良心,就不該作出這樣的混賬事!”

“再說了,這個畜生怎麽就沒為他阿瑪和額娘考慮考慮啊,”老人用手捶著胸口,“養他這麽大光想著自各了?今後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我還有啥臉去面對大夥!”說完青山老漢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一哲額娘被懟的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為兒子開脫,見老伴兒暴怒不止,便使出女人拿手的本領,把臉一捂,哭了起來。

以往老太太一哭,赫青山會連忙哄她,可這次老頭兒並不買賬,先是一聲不吭地坐在炕沿抽煙任由她哭,過一會聽煩了便起身摔門而去。

傍晚,青山老漢消了氣才回到家中,老伴兒不在,屋裏顯得冷冷清清,晚飯也沒有準備,竈坑裏一片漆黑,赫青山突然感覺大事不好,急忙轉身就往外跑。

順著雪地上的腳印找到房後,青山老漢一眼看到老伴兒已經將繩子在那顆蘋果樹上拴好,正顫巍巍地登著凳子往繩套裏鉆。

嚇得赫青山亡魂大冒,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一把將老伴兒抱住,一番掙紮後兩人同時摔倒在雪地。

一哲額娘沒出意外,說起來還幸虧根緩。

自從一哲出事後,鎮子裏的人們態度急轉直下,好多以前較要好的鄉親,見到赫青山全都假裝沒看見,要麽就是遠遠的躲開,並且,這已經算是好的了。

而有幾個平時不怎麽對付的人,這會兒反倒熱情的和青山老漢打招呼,隨後就是一頓旁敲側擊,指桑罵槐。為此,赫青山一度不願意出門上街。

“到底是來歷不明的野種!”這時從前誇一哲是神箭手的人說的。

“吃裏扒外的東西!”更多的烏拉人這麽罵到。

世故人情大抵如此,人差不多都是趨利避害之徒,其實那些見死不救的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更多人喜歡的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只有根緩沒變,畢竟一哲還是他從懸崖上救下來帶回北疆的。

青山老漢臥床不起的日子,老根緩幾乎天天都來幫著照顧青山老漢,劈柴擔水的活他也全攬了下來,否則一哲額娘一個人還真扛不過來。

老兩口吵完嘴架,青山老漢負氣剛出去不久,根緩就來了,見一哲額娘哭得兩眼紅腫,根緩很不放心,勸了老太太好久才走。要不是根緩勸慰老太太耽誤時間,等赫青山回來後,估計一哲額娘早就一命歸西了。

見老伴兒動了真格的,赫青山的氣兒一下子消了大半。

老兩口相濡以沫幾十年了,要是因為這件事把老伴兒逼死了,自己恐怕也活不成。

“去求求委二爺吧!”見老兒伴態度緩和了,一哲額娘用哀求的口氣說,“孩子是我拉扯大的,就算哲子有錯,我這當額娘的也有份,要怪就怪我吧,咱家老大會理解的!“

見青山老漢沒吱聲,老太太起身從箱子底翻出來一對玉鐲子,那是當年和赫青山結婚時的嫁妝,也是整個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歲數大了,戴不著這東西了,現在正是用得上的時候!”老太太摩挲著這對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的寶貝,滿心傷感地說。

其實,老太太本打算將這對鐲子留給未來的兒媳的,但眼下將兒子救出獄顯然更重要。

“就和委二爺說,咱哲子不是北疆人,所以可以不依照北疆的規矩辦!”老太太琢磨了好久才想到這事,這大概是唯一可能救出兒子的方法。

赫青山板著臉,既沒接那副鐲子也沒有說話。

—————————————

委赫永貴是委赫家族響當當的人物。

即便在聖鴉堡裏也數得上數,委二爺是舒祿果身邊最重要的謀臣,據說,許多北疆的重大決策,都有二爺的參與。

委二爺個頭不高,體態偏胖,今年剛剛五十出頭,幾絡稀疏的山羊胡永遠梳理得整整齊齊,富態的圓臉呈現和年齡不似稱的白嫩,一雙眼睛本來就生的小,偏偏二爺又天生愛笑,所以那雙眼睛總是隱藏得很深,二爺上翹的嘴角邊長著一顆黑痦子,一根長毛在痦子上茁壯生長,每次理發洗臉,委二爺都會囑咐師傅小心,千萬不要弄斷了那根毛,據說長毛的痦子屬於富貴痣,拔掉毛就等於破壞了臉上的風水。

不光是地位顯赫,委二爺在聖鴉城名聲還特別好,是人們公認的大善人,無數救濟貧苦百姓的事跡,在聖鴉城街頭巷尾流傳。

有一年北疆鬧災荒,很多窮人連肚子都填不飽,委二爺便自掏腰包在城裏開了家粥場,免費供饑民喝粥,每天三頓,一直持續到當年秋收。

期間,因為粥場的負責人貪汙糧食,委二爺為此大發雷霆,毫不留情地將那人送進地牢,據說,那人還是他的一個遠門親戚。

“太不像話了!竟然連饑民的救命糧也敢克扣,就是我親生兒子都不能饒恕!”有人親耳聽到委二爺這麽說。

但實際委二爺沒有子女,委二爺對外說是自己老婆的問題,但也有人背後偷偷猜測是委二爺自己的問題。

後來,委二爺親自制定了救濟粥的標準,熬出來的粥要以筷子插進去不倒才算合格,如果達不到這個標準,就要追究粥場管事的責任。

這些事,一度在百姓中傳為美談。

委二爺的老婆去年剛剛因病而亡,但他卻一直堅持著沒在續弦,甚至接連拒絕了幾個媒人的提親。這下更讓無數百姓紛紛稱讚,誇委二爺不僅善良,而且有情有義,可不像那些貴族老爺,每天盼著大老婆死,自己好再娶小的。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雖然委二爺身居高位,但為人特別隨和,沒有半點官架子,不管見了誰都是一張笑呵呵的面孔,即便是最底層的平民百姓,他同樣態度和藹,每次都讓那些百姓誠惶誠恐的。

委二爺的府邸更是簡樸,甚至可以說有些寒酸,那是一棟有幾百年歷史的老宅子。(那時北疆不實行強拆,否則這種年頭的宅子還真不好找)他打小就住在這座老宅裏,榮升高位後,有人勸他再買一塊土地,蓋一所像樣新房子,也好和他的身份相匹配,但每次都被委二爺拒絕了。

房子不過是個安身立命之所,宅子老是老了點,但能遮風擋雨就足夠了,蓋那麽大的房子有啥用?房子再大,我們睡覺的地方也不過一張床而已!

委二爺就是在自家老宅子的客廳接見的赫青山,赫家說起來也算委赫家的本族,所以二爺對青山老人格外客氣。

面對青山老人的請求,委二爺皺起了眉頭,一哲的事他知道,當時自己就坐在臺上。

“唉!”委二爺嘆了口氣,“到底是年齡小,不知道輕重!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有烏拉子弟敢觸犯這條規矩!”

青山老人聽得心頭一緊。雖然他仍然怒氣未消,但畢竟和一哲父子相稱了十幾年,要做到完全無視也不太現實,尤其看著老伴兒的愁苦表情,老人最後才不得不向一哲額娘做了讓步。

“還請老爺多想想辦法吧!“子姓族人都這麽稱呼母姓的貴族男人,“再說了,這個逆子原本也不算是咱們烏拉人,這事鎮長當年曾報告過舒祿果大老爺!麻煩老爺千萬給通融通融!”

委二爺裝著為難的樣,偷眼瞄了一下赫青山放在桌子上的那對玉鐲子,沈思半晌後說:“唉,怎麽說咱也是一家人,我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可你也知道,這事確實不太好辦!“

見青山老漢滿臉愁雲,委二爺站起身,踱著方步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對鐲子邊打量邊說:“我一會就去找大族長說一下,但我先說好了,事我會盡量辦,不過老哥你也知道,咱也就是個當差的,沒啥實權,萬一這事最後真沒辦成,到時候別怪著就行了!”

赫青山一聽委二爺答應幫忙,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打供連連稱謝。

委二爺將那對鐲子在手裏看了看,然後遞到赫青山面前說:“都是自家人,幫點忙是分內的事,這對鐲子老哥還是拿回去吧,再說了,我留著也沒用!”

赫青山是明事理的人,知道這就是個客套話,連忙擺手到:“瞧老爺說哪裏去了,我們這小戶人家也拿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來,就這兩個小玩意,也不知道老爺喜不喜歡,臨來他額娘特別囑咐,一定要老爺收下,再說了,老爺也得求別人幫忙,總少不了破費,老爺別嫌少,就收下吧!”

委二爺聽後躊躇片刻將手收了回去,然後點了點頭說:“嗯,我估麽著大族長應該能給我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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