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陸逸沖和徐階在廣濟城裏逛了大半天，購買了一大批醫術方面的書籍，剛回到萬家，還沒來得及坐下，萬寶俊匆匆進了小院。

萬寶俊道：“兩位先生可回來了，府裏又有一個發病的，我爹和二叔請先生趕緊過去看看。”

陸逸沖和徐階對視了一眼，看來蠱毒的根源果然在萬府。陸逸可背起藥箱和徐階跟在二公子身後，向萬仁良的居所走去。

徐階問道：“這次發病的是貴府裏的什麽人？”

萬寶俊道：“是我姨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剛一發病我就吩咐人按先生的方子給灌了藥。我爹已經吩咐府裏吃喝都停了，等兩位先生回來給驗一驗，怕再出問題。”

來到主樓，萬仁良正在堂屋裏焦急地走來走去，上座有位壯實軍官模樣的人端坐，主樓前大門兩邊有八名挎刀軍漢守在門前。

萬仁良見陸、徐二人進了門，迎了上來，說道：“兩位可回來了，這是我二弟，這位是陸大夫和徐道長。”

那軍官並沒有站起來，冷眼掃了一眼陸逸沖和徐階，倨傲地說道：“本將萬仁勇，乃廣濟都尉副統領。”

原來萬家的二老爺是廣濟地方軍隊的副主官，廣濟城有中央鎮戍軍，地方軍只是維持治安而已，這副統領的氣勢也僅能嚇唬老百姓罷了。

“原來是萬將軍，失敬。”徐階微笑行禮，既然他喜歡自重身份，不防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

萬仁勇很是受用，擡手一揮，說道：“罷了，還請兩位先生給看看，這毒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徐階道：“貴府的飲食我都檢查過，並無問題。但蠱毒確是從飲食引發，既然又有人犯病，那麽只需問問他們共同食用過什麽東西，我想就不難查出來。”

萬仁良道：“道長言之有理，寶俊你讓趙姨娘問下彩雲，這兩天吃了些什麽，你也問下你媳婦，這兩天她都吃了些什麽。”

萬氏兄弟陪著他們閑聊些廣濟的風土人情，一個丫鬟進屋將萬仁良叫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萬仁良雙手捧著一只精美的銀盒進了堂屋。

萬仁良臉色發白，說道：“先生，快來看看，這盒龜苓膏有無問題？”

陸逸沖接過銀盒，打開蓋板，裏面應該是存放兩只玉瓶，如今只剩一只。瓶中濃郁的膏質，清涼芬芳。

“好東西，上品啊。”陸逸沖輕嗅了一下，色正味濃。這一小瓶可說價值不菲，非豪門富戶家的女子消受不起。

徐階從陸逸沖的手裏接了過來，要來一只空茶碗，放入清水滴了幾滴龜苓膏到清水裏。

深褐色的濃膏化開，絲絲繞繞在清水裏漂浮。神識看去，五六條細不可見的綠色游絲，在清水裏游來游去。

“沒錯，就是它。”徐階將玉瓶蓋好，重新放回銀盒。

陸逸沖有點可惜，這麽好的東西給糟蹋了，問道：“師弟，你沒搞錯吧，依少婦人所說，她這兩天並沒吃過這東西，她又是怎麽中蠱的？”

萬仁良陰郁著臉，有些心神不屬，問道：“多謝兩位先生，這東西要怎麽處理？”

徐階道：“這茶碗連同茶水一起放在火中燒了，這瓶龜苓膏還請萬員外交給貧道，免得處理不當，遺禍不小。”

萬仁良將銀盒推到徐階面前，鄭重地說道：“如此最好，這東西看著就讓人膽戰心驚。老朽有個不情之請，鄙府的事還望兩位保密，切勿洩漏。”

在得到徐階和陸逸沖的一再保證下，萬仁良讓人將他們送回東三院。他們剛離開，哥倆就關起門，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麽。

“老夫一再問過少婦人這兩天來的飲食，敢確定她沒說過龜苓膏。依你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逸沖一頭霧水，萬家的事處處透著古怪，回到借居的小院，他實在忍不住，跟徐階探討起來。

徐階道：“沒什麽好奇怪的，他們家的關系比較亂而已，我只關心這盒東西的真正來處。”

陸逸沖問道：“你知道些什麽？跟我說說，快憋死我了。”

徐階笑道：“真想知道？”

陸逸沖瞪了他一眼，叫道：“你到底說不說，你不知道為兄好奇心重啊？”

“哈哈，不是師弟我說你，你都這麽大年紀了，八卦的心怎麽就一點不比那些長舌婦們差呢。”

陸逸沖惱道：“你還想不想跟為兄學醫術了？”

徐階雙手舉起，投降。說道：“我說，這盒東西是有人送給萬員外的小妾的，萬員外將其中一瓶給了二兒媳。萬員外的小妾沒舍得吃呢，沒想到被貼身丫鬟偷嘗了一口。所以，是有人想害萬員外的小妾，少婦人和丫鬟都只是誤傷。”

“誰送的龜苓膏，讓萬員外和他將軍弟弟如此忌憚？”

陸逸沖再笨也知道為何少婦人從來不提她吃過龜苓膏，原來是萬員外從小妾那裏偷拿給了兒媳，這種事她怎麽好說出來，大戶人家看來還真夠亂的。

徐階道：“廣濟城主趙敏忠。”

“真的假的？你怎麽知道是他？”陸逸沖充滿好奇，自打來到萬家，他們一直在一起沒分開過，師弟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

徐階笑道：“我還知道萬員外為了討好趙敏忠，隔三差五地請趙城主到家裏作客，還讓他的小妾陪人家上床。”

陸逸沖道：“這種事你也知道？真不知你那耳朵是怎麽長的，沒少偷聽人家私密談話吧？那你知不知道，趙城主為什麽用毒蠱害人呢？”

為什麽趙城主要這麽做，他真不知道，當事人還在關著門瞎猜呢。不過，他並不想知道原因，他知道蠱是趙城主下的就夠了。

徐階道：“什麽原因不重要，我想知道趙敏忠的蠱毒是從哪裏搞到的，晚上我得去一趟城主府，當面問下他。”

陸逸沖吃了一驚，說道：“你可想好了，城主府戒備森嚴，如果被發現，就算你武功再好也脫身不易。你真的要去，為兄陪你走一趟。”

陸逸沖的功夫，他在潯陽已經見識過，比自己並不高明。但他既然這麽熱心，總不好駁了面子。好在他只要放開神識，森嚴的城主府就像自家的後院，根本不會驚動守衛。

徐階笑道：“師兄肯幫忙，當然求之不得。我們找到城主一問究竟，只要不驚動府裏的守衛，應該沒什麽危險。”

亥時剛過，徐階背上神機弩，腰懸長刀，從後院的圍墻處翻出了萬家大院。他的鶴鳴槍送給了徐度，所以臨行前將師父打造的長刀帶了兩把。陸逸沖行醫江湖極少與人沖突，身邊從來不帶兵器，空著手跟在徐階身後。

城主府位於城北，高大威嚴的門樓，門前兩只威風凜凜的石頭獅子，圍墻高聳，四角還有望樓，望樓裏有持著強弓的衛兵守衛。

徐階神識放開，發現府內的人大多沒有安歇，不時有人穿梭走動，院墻內還有巡邏隊繞著院墻巡邏。等墻內的巡邏隊剛走，徐階輕輕一拉師兄的衣服，示意他跟上。

兩丈高的圍墻對他們而言並不構成障礙，躲過望樓上守衛的視線，二人如飛鳥一樣，輕松落入府內。

城主府內占地極廣，前後都有營房駐紮。院內古木參天，廳堂、臺榭、曲徑、回廊一樣不少，院中有院，道路如同迷宮。

陸逸沖傻眼了，他以為城主府不過是更大一些的萬家大院，沒想到會這麽覆雜，四處打量著，說道：“沒想到城主府這麽大，趙敏忠會住在哪兒呢？”

徐階在晉安王府生活過，對這種結構完全不陌生。王府的面積和結構要更覆雜，當然很多地方，他們這些屬臣是不能涉足的。

“跟我走就行了，走吧。”徐階放開神識，隨時留心著周圍的動靜。

陸逸沖越來越佩服自己的這個師弟，徐階進府後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對府中環境熟悉得不得了。一會兒藏到假山後，一會兒蹲在矮墻邊，總是能及時地躲過府裏走動的人。

穿過一座花園，長方形高高的石基，一個兩層挑檐的木樓出現在眼前。木樓四角高挑著燈籠，將四周照得透亮。石基四角各有兩名持刀衛兵面朝外把守。

“這裏就是城主府的主樓了，趙城主就住在裏面。”徐階和陸逸沖在花園的假山後露出頭，看著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的樓房。

陸逸沖道：“師弟，你看二樓的各個角上也有衛兵把守，這座樓根本進不去啊，怎麽去問趙敏忠？”

徐階擡頭看了看天色，說道：“別急，時間還早，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說，你先休息一下吧。”

人進不去，他的神識是可以進去的。徐階已經用神識在樓內上上下下地搜尋了一遍，將二樓東側的一間房子鎖定。

那是間書房，書房內隔著條案，有兩人對坐。等看清那兩人相貌，徐階微感吃驚，這兩人的長相極為相像，難道這兩人是孿生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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