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莉娜條件反射地問。

希爾婭向後退一步，讓出站在她身後的人。黑暗中，矮小瘦弱的身影靜悄悄地走到門口。希爾婭把蠟燭臺遞給那孩子，對屋內的四人道：“這是伊莎賽維。”

“什麽？伊莎賽維？”章亦芊湊過去，彎下腰盯著小孩子看，小孩子漆黑的頭發和煞白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灰色的瞳孔卻沒有任何光澤，另一只眼睛則戴上了紗布的眼罩，顯得無比陰郁。“你說，這小女孩叫伊莎賽維？”章亦芊詫異地反覆問著希爾婭，惹得秦嵐也過來看。

“我會說中文，我叫希爾婭，”希爾婭擺擺手，示意章亦芊可以不和她說英文，“這小女孩前一陣子剛過來，看樣子也是內教成員，她就是想見你們的那個人，她說她認識你們。”

章亦芊迫不及待地說：“她當然認識我們！她不是根號π嗎？”秦嵐也提高聲調：“是啊！根號π你怎麽來這兒了？”

“信是我寄的。”

根號π並沒有關心秦嵐和章亦芊的問候，反而說出這麽一句話。

“嗯？！”章亦芊和秦嵐幾乎是同時驚呼，莉娜也擠了過來，甚至連艾薩也跑過來了。

“什麽？伊莎賽維，你有‘童話’事件的那個和屍體一起消失的相框？”希爾婭瞪大了眼睛，顯然她也知道這一切。

“根號π，我們有太多要問你……”章亦芊開始滔滔不絕，被根號π打住：“根號π只不過是代號，伊莎賽維才是我的名字。”

“為什麽？你怎麽不早說？你姓什麽？”秦嵐追問。

“我不知道我姓什麽，我在最近只是改成了一個真實的名字罷了，”根號π繞開她們，走進屋，找了張椅子坐下，大家也跟著她進了屋，“我不需要那些虛偽空洞的代號，我只需要一個本我。”

“什麽意思？我覺得你能把這些人偶什麽的跟我們說了就很好啊，你很真實。”章亦芊道。

“不啊，”根號π，聳聳肩，“我不知道我從哪裏來，我沒有我小時候的記憶。最遠的一次記憶就是我姐姐用車禍使我母親去世的事情，之後就是我姐姐自殺、花薇雕帶我來教堂、告訴我監禁惡靈……最後終於知道自己與蘇格塔爾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以至於有時我都覺得我是虛無的、虛幻的，與這個世界毫無關系，沒有過往……”

“不會吧，除非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莉娜顯然沒有把這小孩的話放在心上，反而調侃著。

“那你怎麽有這照片？”莉娜話音未落，秦嵐趕忙岔開話題。

“別問了，肯定一時半會兒講不完，我們先讓希爾婭介紹介紹自己，她怎麽會說中文，她肯定跟事情有關系。”章亦芊道。

“嗯，謝謝你的邀請，”希爾婭上前一步道，“我的確和事情有關系。我會說英文、德文和中文三種語言。我是中德混血。”

“喔！”章亦芊吃驚地捂住嘴巴，“也就是說，你是德夏沃克和若家的混血！是這意思吧！”

“當然是的。”希爾婭溫柔地笑笑。

“等等，”秦嵐打斷希爾婭，從書包裏拿出從她父親日記中整理出來的若家近三代的家譜，“我就是若家的人，請問你雙親有一方名字叫？……”

“我母親是德夏沃克家族的，本名特茜·德夏沃克，但她和我父親若影聯姻後，改叫了中文名字若檀兒，”希爾婭道，“你看看你那家譜。我就是若影和若檀兒的女兒——若鴻鵠。當然，我也叫希爾婭。”

“噢！”看著家譜的秦嵐和章亦芊大叫起來。看不懂中文字的艾薩和莉娜只能在一邊聽著。“那你就是我表妹啊，我母親若語傲就是你父親若影的親姐姐，”秦嵐恍然大悟，“他們的妹妹若千沐已經去世了。”“對……是這樣……”希爾婭也結結巴巴地，不敢相信眼前真實發生的一切。然而伊莎賽維也若有所思，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緩緩燃燒的九燭銅臺，不知道在回憶些什麽。

“也就是說，我們有共同的祖父母——若久時和若曲君，”希爾婭點點頭，“既然咱們都是若家的，你們以後就管我叫若鴻鵠吧，總覺得若鴻鵠更親切些。”

“可以，”秦嵐站起來抱了抱希爾婭，“妹妹，我曾經無數次試圖找到我原本的血脈，現在你站在我面前，我覺得我終於知道自己是誰，有了自己的歸屬了。”希爾婭笑笑，也抱住了秦嵐。伊莎賽維揚起眼看著相擁的秦嵐和希爾婭。“——真羨慕嵐嵐姐姐，她找回了本我。”她輕聲說著。

“那正好了，我們有很多線索要分享，”秦嵐和希爾婭並列坐下，“你和根號π，啊不，你和伊莎賽維也有要分享的吧，要不我先給你們說這兩年來我們經歷的事情？”“好，”希爾婭沖艾薩使了個眼色，“我和艾薩去把教堂的人全叫來，大家都是內教成員，有必要聽聽。你們先去禮堂準備吧。”

“一共要來多少人？”莉娜有些激動。

“搭上我和艾薩37個，和現在活在世上的若家血脈持有者數量一樣。”希爾婭答。便轉身準備去叫人。

“鴻鵠，你等一下！”章亦芊忽然上前跑了幾步，拽住了希爾婭教服的下擺，“我拜訪過蘇格塔爾教，現有蘇格塔爾內教教員也正好是37個。全世界涉及這謎團的三大家族人數都是37個……”

“也許是巧合吧。”希爾婭搖搖頭，立刻否認。“不！”章亦芊一直拽著希爾婭不放，“你也知道‘童話’吧，那靈柩上的字——37806952，我覺得是分開來想。開頭數字便是37……”

“不可能，”莉娜也否認道，“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蘇格塔爾家、德夏沃克家以及若家不可能和現在一樣都是37人。”

“你還真別說，”希爾婭猛然醒悟，“我們三大家族，一直以來都在維持人數平衡：不多，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牽扯進來；不少，是希望還有人能夠繼續把家族延續下去。不過，三大家族維持37人的平衡是內教維持37人，而非所有姓或信奉該家族的人的總和為37人——要不怎麽打仗？”

“呀，”莉娜想了想，“那這還真和數字有關系啊。看來真要把37806952分開來想……”

希爾婭的表情一直很吃驚，而秦嵐一直在催促章亦芊快記下來，伊莎賽維則站在離大夥很遠的黑暗處，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先去叫人，”希爾婭道，“我們可以一起討論。德夏沃克整個家族的人都在這教堂……喏，也就是說要想找到世界上所有姓‘德夏沃克’的人，就只能來這個教堂。”“不可思議呢，”秦嵐已經在整理線索，“那你快去吧！”希爾婭趕忙邁開腳步去叫人。

不一會兒，漸漸有銀邊教服的人陸陸續續進入禮堂。他們人手一柄燭臺，坐到相應的座位上。很快，一排排有序的蠟燭就在禮堂裏亮起來。希爾婭也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大呼“到齊了”。

只不過這些人進入教堂的時候出奇地安靜，沒有任何討論。可能因為每個牽扯謎團的人身上都背著一個巨大沈重的隱形包袱吧。

章亦芊講了這些從惡靈殺人、根號π的過往、花薇雕、愛莉紗，以及在英國的經歷……把她給艾薩和莉娜講的又給覆述了一遍。其間秦嵐和莉娜給章亦芊作補充，總算將這長篇小說般的經歷詳細完整地呈現給了大家。但她們並沒有透露去地下室翻找“童話”檔案的事情。

正當教員們小聲議論的時候，艾薩領著章亦芊、秦嵐、伊莎賽維和莉娜進到了禮堂主席臺後一個隱蔽的房間裏。房間的地板是黑白格相間的，窗戶玻璃已經起了棕褐色的一層垢，破舊不堪。屋內的沙發坐起來還算舒適，U形沙發中間有一臺被漆成白色的木質茶幾，已經破了皮，桌腿底部已經幾乎腐爛。桌子中央點著一根相對較大的蠟燭，一些零零散散的水果散布在茶幾上。

艾薩小心翼翼地關上門：“你們都坐下，茶幾上的水果可以吃，我必須和你們講講我的故事，以及章亦芊在地下室拿出的‘童話’檔案。”

“可以，”章亦芊點點頭，已經將筆記本和筆放在燭光可見的範圍準備記錄，“那麽艾薩，你先說自己的故事吧，我們最後再看檔案，說不定一切就都連起來了。”

“可以，”艾薩輕輕點頭，在沙發最靠邊的位置坐下，“我的身世沒什麽可講的，我是愛莉紗的妹妹，麗絲莉爾的女兒。我可憐的姐姐很小的時候被那個精神有問題的黛絲蒂的公爵硬生生搶走了，家裏人卻無能為力。現在我倒要講講我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我一直都很好奇的，”莉娜湊近去看艾薩的那只金色的眼睛，“你的這只眼睛怎麽那麽像動物的眼睛啊？”

艾薩從身後的托盤中拿起茶壺和小水杯，倒了一杯水，微微抿了一下。這教堂裏的一切用具——桌子椅子、水杯茶壺、鐘表墻壁、門框家具簡直都與中世紀的歐洲教廷、黃石宮殿如出一轍，甚至有些小物件的精細程度要更勝一籌。整棟樓仿佛就是一件工藝品似的。

艾薩將茶壺放回那花紋細膩的銀邊托盤裏，瓷與瓷碰撞的聲音在黑暗寂靜的教堂裏格外清脆：“我有三十二分之一的鷹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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