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在座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一直一動不動的伊莎賽維也輕微挪了一下。

“你們沒有聽錯。”艾薩的語氣不知是絕望還是無奈。

“這樣啊……”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了一跳。

“奇怪的是，我們這支家庭世世代代並不存在生殖隔離（這處純屬作者幻想，實際情況以科學結論為準）。或許因為我的祖先是只神鷹吧——很多東西都無法解釋。我母親麗絲莉爾有十六分之一的鷹血統，我姐姐愛莉紗和我一樣擁有三十二分之一的鷹血統。我們都管那只鷹叫祖先。”艾薩頓了頓，繼續道，“我們祖先的種類是鵟鷹，一種很漂亮但卻兇猛的鷹類。我們這一代的人類基因面已經相當大了，但即使我只有三十二分之一的鵟鷹血統，我也是鷹人混血——你可以從很多方面看出來，我的眼睛就是很好的例子。你們也可以摸摸我的胳膊，感受一下我的體溫。”

章亦芊將信將疑地將手伸過去，秦嵐也緊隨其後。“唔啊，”章亦芊剛碰了一下艾薩的胳膊，手就觸電般地縮了回來，“我看你白白的，胳膊應該很冰才對啊，怎麽這麽燙啊。”“章亦芊你別太誇張，”秦嵐也摸了一下，瞳孔猛一收縮，“這特別像發高燒的人的體溫，大概40攝氏度……看來艾薩的體溫方面遺傳了祖先。”

“果然都被嚇到了，”艾薩將胳膊收起來，“但除了眼瞳顏色、體溫以及一些小地方以外，沒其他與眾不同。而且我們的壽命也不受影響。聽起來像是單純的身世問題，但其實我之前說的這些都不是我要闡述給你們的重點。”

“哦？那重點又是什麽？”章亦芊已經開始奮筆疾書了。

“這只鷹的靈魂，對——也就是我那鵟鷹祖先死後的靈魂——他一直在保護著我，”艾薩眼裏蓄滿捉摸不透的情緒，“現在，可以說他就是我那燦金色的右眼。他一直在陪伴著我，我很感謝他。他能以靈魂體形式存在這一點，幫我做許多事。”

“這是什麽意思？”章亦芊停下筆，擡起頭看著艾薩那燦金色的眼睛，那眼睛也凝視著章亦芊，“鵟鷹靈魂能幫你殺人嗎？一般提到靈魂，我就最先想到聽雨軒的惡靈幹的那些恐怖事情……”

“請尊重點，祖先不是那樣的，”艾薩道，“鵟鷹屬於天，神鷹便能呼風喚雨。當鷹死去靈魂卻仍舊存在，是為神。所以，一旦他發怒的地方，就會出現天災。我祖先的‘呼風喚雨’便是從科學上講的EF5級龍卷風，他能用龍卷風幫到我很多。”

“哦，竟然這樣。這謎團牽扯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章亦芊邊寫邊說，“那你能給我們‘演示’一下你的龍卷風嗎？”

“真的要嗎？”艾薩已經走到窗邊，費力地擰開已經生銹的窗戶把手，拉動那玻璃上幾近從窗框中掉出來的窗戶扇葉。已經是淩晨。清冷的空氣立刻灌進屋子，一陣陣冷風吹過，室外的霧氣卻愈加濃厚。在霧裏能看到頹敗的枯樹蒼老壓抑的剪影，也能看到不一會兒消失在遠方的烏鴉群。迷霧重重，籠罩著同樣謎似的古老城堡。

黑森林淩晨的寒冷是直達人靈魂的。

大家的頭發被冷風吹起，淩亂肆意地飄著，一群群烏鴉劃過陰沈灰暗的天空。

落地鐘沈重地敲了四下，整個老舊的古堡隨之顫動，仿佛將要被震碎。

艾薩金色的眼睛眺望著遠方，那眼睛背後承載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就讓所有的怨恨與仇、罪惡與孽、純潔與善乃至出生與死……都讓它們在遠處的那一個奇點爆發吧！鏟平一切、洗禮那罪孽的土地！

超級單體雷暴已經在醞釀，漏鬥雲迅速生成，雲與雲圍繞著對方跳起了深沈的探戈，就要向下延伸。轉眼間，忽地猛向地面俯沖下去，一頭紮進樹林深處。

霎時，被絞碎的樹幹枝葉飛一般騰起，順著那憤怒的旋流直卷入雲層，這龍卷風怒吼著，向前挺進——它在咆哮！它吶喊著絞碎一切束縛它的枷鎖，嘶吼著要去覆仇！它歇斯底裏地破開一切阻礙，它越變越強烈，越變越壯闊——最終就像雲墻一般壓了過來！它說，它要碾碎世間一切混濁的東西！

“是神在發威嗎……”伊莎賽維呆呆地看著這充滿仇恨的龍卷風——是那只曾經馳騁於天空、將整個蒼穹歸為自己的鵟啊！

章亦芊、秦嵐和莉娜也都看呆了，不知說些什麽好。

比起憤怒，艾薩眼裏最多的卻是冷漠。但這冷漠中，又摻雜了些許無奈與呆滯。又有誰知道，那稱霸蒼穹的鵟鷹背後承載了多少善善惡惡。“可以了。”艾薩閉上眼睛，轉過身來面向室內。那股幾近淩駕於規則之上存在的龍卷風也就戛然而止，變成幾縷青雲緩緩飄散。

“這……”對於這一切謎團都只是聽說的莉娜，已經在這龍卷風面前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艾薩費力地關上窗戶，窗框內的玻璃因為被關上的力太大而震動，幾乎都要破碎了。隨著窗戶被關上，屋內的冷氣也就消散了。

“不用為這個太吃驚。”艾薩平靜地坐下，似乎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憤怒。“艾薩，說一句你不愛聽的，”章亦芊草草地在便簽紙上用簽字筆畫了幾下，“恐怕，地下室裏你所說的你接受不了的東西……就和你的祖先有關吧。”

艾薩只是靠在沙發靠背上，扭頭看著窗外。那只金色的眼睛裏映出了迷霧襯托出的格外可怖的黑森林——這是她出生以來所看到的一切。

我大概明白為什麽德夏沃克教堂要以那詭異的、形似於太陽的東西作為圖騰了。是因為每一個在教堂裏的人都沒有出去過，他們從出生到現在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他們眼裏映出來的，始終是灰暗的天空、頹廢的森林、醜陋的烏鴉，以及這個荒謬的巨大建築……

……但他們心中，仍有一股執拗的信念。

他們堅信，世界上始終存在著一團光與熱融合的熾烈的事物，他們不知道那是太陽，甚至不知道什麽是太陽。但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那團熾烈的、無名的東西。這“東西”在黑暗中使他們感到溫暖和光明。

他們不知道太陽長什麽樣子，所以描繪出來的圖騰也是那樣怪異。但無論這圖騰多麽不像太陽、多麽詭異，這始終是他們的信仰，就因為有這信仰，他們的眼睛沒有被黑暗蒙蔽，而是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艾薩的金色眼瞳充斥著燦爛的光芒，希爾婭烏黑的眼瞳裏折射出純凈的國度，這裏所有教員們，眼睛裏都有一點橙黃色的燭火……可唯獨根號π，那奇怪的伊莎賽維，眼睛裏沒有任何光彩。她眼罩旁那只灰暗的眼睛，雖顏色不很深，但流露出的眼神卻黯淡無光。她究竟經歷了什麽，使她心中的那團火焰燃燒殆盡？

她連眼睛都黯淡了，那她的靈魂又是怎樣的虛空。或許真就如她所說的，她沒有過往？不難想象一個沒有過往的人是怎樣一具軀殼。她心裏沒有執念，她放棄了遠處那團溫暖熾熱的光明。反之，她選擇扭頭走進黑暗——或許是她絕望了。可又有誰知道……絕望，在離死亡更遙遠的地方。

長達十幾分鐘的寂靜，所有人都在思考著。

章亦芊是最先發出聲音的。她從書包裏翻找出一個黏得很牢的紙包：“這是我那朋友——夢瑤身上一直攜帶的物品，她總說裏面有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當時沒有深入謎團，就只是覺得在開玩笑。”章亦芊的眼淚流下來，掉到紙上擴散開，安靜的燭光映照著淚水在她臉上牽成的線。

她沒有管那眼淚，繼續道：“我一直很害怕打開這個紙包，我不知道它裏面寫的是什麽、我究竟能不能面對……可現在，我必須打開它。”

“打開它吧。雖然我也一直很忌憚它。”秦嵐閉上眼睛，表示肯定地點點頭。“遲早是要面對的。”莉娜也道。“打開它，那裏面有你們想知道的一切。”艾薩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還是……打開吧。”伊莎賽維一直坐在燭光照射不到的範圍內，無法判斷出她是什麽表情。

章亦芊一咬牙，猛地扯開了封住紙包的蠟戳，從裏面掉出一封信。

“這是什麽？”章亦芊從地上拾起那封信，掃了兩眼，“這筆跡是夢瑤的，沒錯。”

“那就讀出來聽聽吧，”秦嵐道，“說不定夢瑤也是牽扯進謎團的人，她也知道很多。”

這時，莉娜忽然驚叫了一聲，緊張氛圍下的所有人都嚇得看向她。“不好意思……”莉娜聲音很小，“我只是被燭油燙到手了……有點太疼了，我想去洗一下。”“希望沒傷到你，”艾薩禮貌地回應，“洗漱室在出門右轉的走廊一直走到頭的最後一間。整個走廊沒有照明，你拿盞燭臺去吧。”說著，艾薩從身後的地上拿起一柄燭臺，劃亮火柴點燃，遞給了莉娜。莉娜接過燭臺，謝過艾薩，走出了屋子。

眾人等了良久，也沒見莉娜回來，章亦芊便親自出去看。沒想到她一臉驚恐地回來，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

“莉娜……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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