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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絕望是摧殘希望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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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一塊墓地。

雨下著,擊打在濕潤的泥土裏。青草,被雨水沖刷得幹幹凈凈,吮吸著泥土裏的養分。

雨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空氣中陣陣微風和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淡淡的幽香。兩個仿佛被雨沖刷得清晰的人影出現了。她們都穿著漆黑的禮服,舉著一把同樣的黑雨傘,穿梭在聖潔而莊嚴的墓地裏。

這卻顯得有些荒謬,甚至還有些病態。

“骸啊……”根號π和花薇雕遠遠地註視著那口巨大的華麗靈柩,這口棺材被封得死死的,裏面的人想必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了。漆黑的鍍金棺材旁點了一圈白色的蠟燭,棺材蓋子上放了一枝孤零零的紅玫瑰,蠟燭周圍是碎碎的黑玫瑰花瓣。蠟燭靜靜地燃燒著,仿佛在給遠去的靈魂送行。不過,骸的靈魂早就被根號π封印在人偶裏了。

雨水並沒有澆滅蠟燭,它混合著燭油,流到蠟燭托盤裏了。血紅的玫瑰在雨水的沖刷下愈顯鮮紅,仿佛就要變成一攤血融化開來。雨水順著靈柩,慢慢淌到地上。一個圖騰,靜靜地立在靈柩前面。

“走吧。”根號π瞥了一眼骸的棺材,轉頭對花薇雕說。

“可葬禮還沒開始呢……”花薇雕有點猶豫地踮起腳尖,看向朦朧的遠方。

“咱們還是走吧,”根號π似笑非笑地看著靈柩,“到時候來殯儀的人愛怎麽處置它就怎麽處置,不必擔心太多。”根號π說著,已經轉身向後面的樹林裏走去,花薇雕趕忙跟上去,時不時地回頭看看骸的棺材。

花薇調就像根號π的守護者,默默地跟在她身邊,指引著她,沒人知道她為什麽選中了根號π,就連根號π也覺得這只不過是個善良的人,僅此而已。而所有與蘇格塔爾沾邊的事情,似乎都被不知名的強大力量壓了下去,再也沒有人提及。

根號π的木屋已經被雨水沖刷得幹幹凈凈,屋旁的青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木屋外掛著的吊籃裏,花兒的顏色也亮了許多,一滴滴雨水有節奏地從屋檐上摔落在地。海浪像小孩子似的,懵懵懂懂步履蹣跚地走著。當那陰雲散開,海岸線顯得越發清冽起來,像是條剛磨好的細玉棍。

每一天,都有新的恒星誕生,也有紅巨星爆炸形成黑洞。生活融化在每一天的不同裏。這,也是平凡的人們生活的權利,是謎團中的人們所奢望的東西。

進了屋,暖洋洋的光線立刻淹沒了來者。花薇雕無奈地看看根號π,然後便轉身點燃了墻裏的壁爐。不算大的歐式小木屋卻很溫馨,它似乎不允許那些歲月中的塵埃和瑣屑,存在在它的視野裏。

海風依舊吹著小木屋旁,那一座座安安靜靜躺在熱帶植物裏的二層小洋樓。樓前的花園裏,各式各樣的小野花盛開著。露水夾雜著細細的雨水將潔白的花園木柵欄沖洗得鋥亮,不同膚色的人們跑下樓,推開大門,沖到花園裏,大口大口呼吸著這沁人心脾的味道。細小的雨滴打在他們的臉上,張開雙臂,擴開鼻腔,毫不吝嗇地將這些大自然饋贈的禮物收入囊中。

天依舊陰著,飄著毛毛細雨。一滴肥碩的露水順著嫩嫩的青草滑到了泥土裏,化開來。人們有的走向白色的木柵欄,輕輕撫著上面的露水,有的看向遠方的大海。沙子的顏色因潮濕而變暗,海浪毫不厭倦的一遍又一遍的拍打著沙灘,然後又悄然退去,經久不息。

也許當我們聽著那些自詡為進入過這個世界深處的人們的講述時,漸漸覺得“世界”這個名詞沒有任何美感可言。但有人相信,只有歷史能對世界加以評判。世界的確存在過美好,現在,那些美好也在世界各處醞釀著,這些美好就像雨後春筍一般瘋狂地成長著——畢竟,虛偽,往往是被聖潔的真實打破的。只不過這需要時間。

……

“花姐姐!花姐姐!你醒醒啊!”

時間回到距現在兩年前的一天,一個幽深的胡同裏傳來一聲孩童的尖叫,劃破了淅淅瀝瀝柔和的雨聲。

胡同盡頭,一個年輕女子鮮血淋漓地躺在角落,脖子被割開了一道大口子,血都快流光了,雨水和著血水不斷地往下淌,女子的衣襟已經成了暗紅色。根號π跪在花薇雕屍體前,大聲呼喊著。花薇雕是根號π在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後一個牽掛了。

“花姐姐!……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根號π不停地抽泣,說話斷斷續續地。

“你的花姐姐死了,哦,瞧瞧她無助的樣子。”根號π發覺身後傳來一個孩子的聲音,柔柔的,但又有些奇怪。根號π回頭看過去,那是一個約莫四歲的孩子,白色的夏裝上濺滿了鮮紅的血,那女孩雙手拿著兩把碩大的斧頭,頭發蓬松的大波浪卷兒趴在她脖子後面,死灰的眼瞳從睫毛的陰影裏映出可怖的影來。這個女孩子……殺人了?

“花姐姐是你殺死的嗎?”根號π害怕地緩緩站起身來,小皮鞋和白襪子上深深淺淺地沾滿了花薇雕的血水。“咯咯咯,”拿斧頭的女孩嘴角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對啊!就是我殺的呀,我殺了那個花薇雕!”根號π註視著那兩把沾滿花姐姐鮮血的斧頭,又轉頭盯著這個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小女孩。

“你在犯罪,你知道嗎?”根號π指向女孩,問道。

“那如果,誰也抓不住我呢?哦對了,差點忘記了我完美的自我介紹,我叫根號π,名字好聽吧?”女孩的回答讓人出乎意料。

“這真的是“我”嗎?是我殺掉的花姐姐嗎?”根號π想,“不可能,我根本不會殺掉花姐姐!”

雨水混著斧頭上的血流到了根號π腳邊,那是花姐姐的血。“咯咯咯……姐姐你來陪我玩吧,把那個礙事兒的花薇雕殺了,就沒人跟我爭搶大姐姐了!我最喜歡大姐姐陪我玩了……”在這幾近死亡的寂靜中,小根號π揚著肉嘟嘟的小臉兒,對根號π說。

令人想要發笑的場景。

這個拿斧頭的、殺死花薇雕的女孩,就是在人偶店一直糾纏根號π的小根號π。

“你……”根號π驚恐地看著面前這個“自己”,說不出話來,一種不知名的情感哽在喉嚨裏,馬上要爆發出來了。根號π沒有發覺自己的淚水已經悄然向臉頰下滑去,她邁開步子,跑過一個又一個街區,終於來到了小木屋。和以往不同的是,小木屋裏沒有花姐姐了。

在根號π跑開之前,小根號π對她說了一句話:“無論你跑到哪裏,我都會緊跟著你哦。”這句話,一直回蕩在根號π耳畔。

木屋裏,根號π默默地倒上奶茶,坐在木質的莊園椅上看著外面的雨忽大忽小——時而似要停止,時而瘋狂地打在窗戶上,碎花窗簾應聲飄起。這裏的一切還都保持著花姐姐離開前的樣子。

她一直凝視著窗外,不回頭看身後。因為她知道,身後,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正微笑著盯著自己。

根號π聽著雨聲空想,過了很久便去往地下室,數了數人偶的數量。一共有八具。一個是她姐姐——“骸”樣子的,裏面封印著她姐姐的靈魂;一個是她媽媽樣子的,裏面沒有封印靈魂,就是空空的一具人偶;而其他六具都封印著來自不同地方殺人如麻的惡靈。

根號π轉動刻刀,用餘光瞥到靜靜地佇立在自己身後的幽靈般的小根號π。小根號π身上的血不知什麽時候沒了,她現在非常幹凈,穿著潔白寬松的睡袍。小根號π察覺到根號π瞥了一眼自己,於是向根號π歪了歪頭。根號π扭過頭去,不再理睬,繼續做小根號π樣子的人偶。

削下來的木屑在地上堆積成小山,外面還是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小根號π依舊靜靜地註視著根號π的一舉一動,根號π則心無旁騖地制作人偶。“哎——”根號π扶著膝蓋站起來,拿著小根號π樣子的人偶,突然朝小根號π走去。

“我來陪你玩游戲啦。”根號π裝出要和小根號π玩的樣子,小根號π高興地揚起笑臉,又蹦又跳,興奮地大笑著。這詭譎的笑聲仿佛就是小根號π表達興奮的標志。

“你先閉上眼睛,”根號π蹲下來,目光和站著的小根號π齊平,“你閉上眼睛,就可以了。”小根號π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忽然閃過一道利刃劃過般的光影,小根號π被吸到人偶中去了。

從姐姐害死媽媽的車禍,到媽媽和姐姐被送進太平間,再到對媽媽的思念、對姐姐的恨;從初識的護士姐姐,到自己唯一的看護者——花薇雕,再到花薇雕被小根號π害死……從和小根號π見面,到制作人偶封印惡靈,再到現在這步田地,她經歷了太多這個年齡不該有的,以至於這些事物在她尚還短暫的人生裏顯得有些臃腫。

“蘇格塔爾……感謝您派花姐姐賜予我封印亡靈的法力,來消除人們潛在的危險。謝謝你,”根號π無聲地禱告著,這看起來像是一種安慰,卻又是一種信念,“我還是把花姐姐死的事,告訴花姐姐所在的教堂裏的人吧。”

根號π再次站到了高大的教堂面前。天陰著臉,仿佛是個心緒很重的人。雨隨時都有可能傾瀉而下。整座大教堂顯得略微有些陰森。

“孩子?……”一個女聲傳來。“嗯?”根號π循著聲音望過去,一個典雅的高個兒女子挺拔地站在遠處,手裏正捧著一本古老的硬殼書。這個女子叫根號π走過來。

“姐姐,你是?”根號π走過去,試探著問那女子。

“親愛的孩子,你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我是這個教堂的人,我叫愛莉紗。”女子親切地彎下腰,笑瞇瞇地看著根號π。

“那個,抱歉打擾。我認識一個你們教堂的人,只是她死了,我來匯報一下……”根號π往後退了退,說道。

“啊,誰死了?”愛莉紗反問。

“一個叫花薇雕的姐姐。”根號π靜靜地回答。

“咦,”愛莉紗直起腰板來,並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我怎麽不記得有這麽一個人啊?你是不是記錯了?”

“沒有啊!”根號π很是驚訝,教堂裏的人一般都互相認識的,愛莉紗怎麽會不記得花薇雕呢?根號π繼續道:“花薇雕在這個教堂工作好久了,她同時還兼職聖樺醫院的護士,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這……孩子,原諒我我實在想不起來她了。要不這樣吧,你跟我來一下,我們去看看教堂的名冊。”愛莉紗招呼根號π進到教堂。

“對了,孩子,”愛莉紗剛要進教堂,卻忽然頓住,朝根號π身後看去,“你身後不遠的地方跟著一個女孩,她是你妹妹嗎?”根號π聽到愛莉紗的話,將頭轉向自己身後——小根號π正站在那裏!她怎麽會跟過來?她不是在人偶裏嗎?小根號π沖根號π歪了一下頭,嘻嘻地笑起來。

“——我就說你無論走到哪裏我都會跟著你的。”小根號π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根號π根據那些熟悉的唇形想到了這句話。

“是我妹妹。”根號π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向愛莉紗,“愛莉紗姐姐,咱們先不要管她了,咱們趕緊去找名冊……”根號π話音未落,就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教堂,愛莉紗趕忙跟了過去,邊跟著根號π,邊扭著頭看著輪廓越來越模糊的小根號π。

“愛莉紗姐姐,愛莉紗姐姐!”根號π和愛莉紗在這豪華而覆雜的教堂裏走散了。根號π如果沒有愛莉紗的指引,會在教堂裏走不出去的——因為這歐式建築實在太覆雜了。

遠處沒被燈光照射到的角落,一個白影子忽地躥進一個房間,根號π趕緊跟了上去。

白影子躥進的是一個廢棄的房間,裏面很大,廣而寬闊,黑洞洞的,只有落地窗外的陽光避過窗戶棱從玻璃照進來,在地上形成一個個銀白色方塊。窗戶玻璃不透明了,原本聖潔的地面被歲月沖刷得粗糙,印上了斑駁的痕跡。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被打理了。

只有這間房間裏的一切都這麽暗,沒有教堂裏其他地方那樣金碧輝煌的光。也正是它的格格不入,使它變得與眾不同。

根號π看向腳下,不知什麽時候,從房間的黑暗中流出了鮮紅的血,就像細長柔軟的紅絲帶,流到了根號π的腳邊。根號π嚇了一跳,趕忙向幹凈的地面跳去,看清了血液的流向,便循著方向走去。血流的源頭是一具血腥的屍體,屍體倚著墻,身上穿的原本聖潔的教堂服已經被濃濃的血沾染成暗紅色。根號π無法判斷這是誰,屍體的頭原本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片飛濺的色彩,在墻面上顯得極其不和諧。

這時,一滴溫暖的液體滴在根號π的眉心,根號π無暇顧及屍體,擡眼向上看去。愛莉紗的頭被掛住,她濕淋淋的發絲掃過根號π的臉,留下一抹緋色。

是小根號π殺了愛莉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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